第47章 體貼 (1)
羅團長現在續娶的妻子朱惠, 之前也被介紹給姜團長,這朱惠還挺主動的,可姜團長沒答應。
李玉霞想起剛才見到的秦蘭芳, 又想起朱惠, 無倫從什麽條件比,這秦蘭芳恐怕都比不上朱惠。
朱惠是軍醫院的護士,人長得也不錯,很是漂亮大方,跟朱惠那種深邃的五官相比,秦蘭芳則要顯得小家碧玉, 但是秦蘭芳瞧着沒有攻擊性,看着讓人覺得舒服。
朱惠沒跟姜團長在一起, 最後嫁給了羅團長, 羅團長之前也是有過一任妻子, 不過他跟姜團長不一樣,羅團長與前妻還有兩個孩子。
他們家也是一攤子事, 之前李玉霞還想着, 要是當初朱惠嫁給姜團長就好喽。
“玉霞, 姜團長家的那位你見過了?”張政委回來, 立刻好奇詢問李玉霞。
“見過了, 人還不錯。”
張政委繼續問:“我聽說她腿腳不大方便?還是個鄉下農村人,年紀也不小了, 三十多了吧。”
他一邊說, 一邊覺得匪夷所思,就姜團長如今這樣的, 找個二十來歲年輕漂亮的也綽綽有餘, 誰知道他竟然沒看上那些個年輕的小姑娘, 最後瞧上了……
聽說還瞧上了好幾年,是不是眼神不大好?
“腿腳是有些不大方便,人看着老實,還不錯。”
張政委感嘆道:“怪不得去找小展牽紅線,你看看,要是別的人敢給姜團長介紹一個這樣的,農村的,沒文化,年紀不小,還是個腿腳不好的,這不是介紹對象,這是結仇。”
“我猜他保準要後悔。”
“什麽結仇不結仇的,你可別亂說。”在這一點上,李玉霞倒是比較欣賞姜團長,“老姜是個長情的人。”
她也見過不少剛死了妻子沒多久,立刻換老婆的男人,想到人家姜團長,惦記了好幾年,最後把人娶了,心想他跟小顧一樣,都是長情的人。
“姜團長肯定不會後悔,夫妻倆也不會吵架,我就是擔心新軍嫂的适應問題。”姜團長之前是個高調大光棍,現在又娶了個這樣的妻子,他妻子腿腳不方便,背後肯定少不了閑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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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政委道:“待的久了,自然能适應。”
“你不懂那些個彎彎繞繞,就我最清楚。”李玉霞怕朱惠心裏不舒服,她在羅團長家過得不大好,之前還跟她說後悔了,現在見到秦蘭芳,難保不會覺得心理不平衡。
“行行行,就你清楚,我不懂成了吧。”
展艾萍帶秦蘭芳去找沈麗清,沈麗清家的院子跟展艾萍家的完全不一樣,內裏十分茂密,尤其是牆角落裏,早就雜草橫生,若是仔細翻找,還能從草堆裏翻出來一棵小番茄。
雖然都是雜草,但沈麗清家的雜草規劃的有模有樣,看起來雜而不亂,她還把不少草修整齊了,做了“造型”。
甚至她還壘了些漂亮石頭過來當假山,據說她還想弄個魚池子,只不過總在計劃中,始終沒有行動力。
“這院子……”
秦蘭芳瞧着這院子,忍不住點了點頭,這就是滬城來的姑娘,打理出來的時髦院子。
展艾萍道:“你可以去看看我家的院子。”
她家的作物蔬菜種的整整齊齊。
秦蘭芳笑笑道:“我喜歡她家的院子。”
那種整齊的田壟菜地她在鄉下裏見慣了,她就喜歡這種雜亂“時髦”的。
展艾萍道:“……她還說要弄個魚池呢。”
“弄個魚池啊?我也想弄。”
展艾萍道:“那我就上你們家撈魚去。”
沈麗清見到她倆很高興,雖然沈麗清不愛出門,但她喜歡交朋友,天南地北的筆友一大堆,沈麗清扶着展艾萍的手臂:“哇,萍萍,你這肚子又大了不少,很辛苦吧,兩個娃呢,真的好大,走路累不累?”
沈麗清和王有理還沒打算要孩子,主要是沈麗清還沒做好準備,她說自己還沒适應環境,王有理也沒逼她,兩人避孕,沈麗清繼續窩在家裏過舒服的日子。
沈麗清種的小蔥已經死了一茬又一茬了,一開始她還遮掩一下,現在她連遮掩也不遮掩,随便死,她種的“雜草”倒是生機勃勃。
在這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态下,沈麗清心想幹脆種草算了。
她一個人吃也不需要種多少菜,跟王有理夫妻倆,要麽吃食堂,要麽買了菜回來煮,自己種的……還是不折騰了。
“還好,就快要卸貨了。”展艾萍托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憂愁,她比誰都想卸貨。
沈麗清觀察展艾萍的胳膊和手腕,她忍不住道:“萍萍,你的肚子大了,但感覺你人沒胖多少,這手臂比我還細,你看看我這胳膊,我都長了不少肉。”
展艾萍無言以對:“有些人天天在家好吃好喝的。”
沈麗清老臉一紅:“……”
“天天在家我承認,好吃好喝可比不上你的條件,那些個小嫂子誰不羨慕你啊,各種好吃的好喝的都往家裏送,誰家比得上你。”
“我看着都羨慕的要命。”
展艾萍懷孕後,她家裏人時不時送東西來,有她爸爸,有她弟弟,顧晟那邊,他爸媽,他幾個哥哥也捎了東西來,說給她補身子,還有個蹭吃的顧小妹,不時拿點肉過來改善下夥食,這些都是外人瞧在眼裏的。
他們還都喜歡送奶粉,孩子還沒出生,家裏的奶粉一大堆。
“這是秦嫂子吧,你別笑話我的院子。”
秦蘭芳真誠道:“哪裏哪裏,我、我挺喜歡的。”
沈麗清覺得自己的院子丢人,認為秦蘭芳說客套話,她催促道:“別在外面站着了,都進屋吧。”
進了裏屋,沈麗清和王有理家的屋子倒是收拾得幹淨妥當,沈麗清家裏跟展艾萍家裏一樣,兩家人都是“極簡風”,沒有太多家具擺件和小玩意。
沈麗清的書房裏也擺着一架子的書,只不過她的書都是些小說和連環畫。
她的桌上鋪了白紙,旁邊有墨汁和毛筆,沈麗清在家閑着也是閑着,她偶爾練練書法和繪畫。
秦蘭芳感慨道:“你可真是個有才華的。”
“不不不,哪裏哪裏。”沈麗清心想,我只是不想上班。
只要不上班,在家做什麽都有意思。
之前沈麗清的老朋友陳圓來找過她一次,陳圓鼓勵催促她趕緊找個工作,說只有工作才能實現人生價值,沈麗清則一直回道:我要把工作讓給更多需要它的人。
陳圓還讓她趕緊懷孕生孩子,這樣還能拴住男人的心。
可沈麗清有拖延症,得過且過的,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她還能再過三年。
秦蘭芳自卑道:“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都太優秀了,我連半分都比不上。”
沈麗清哭笑不得:“哪裏哪裏,秦嫂子您可太會說話了。”
“秦姐姐她是謙虛呢,她燒菜可好吃了,咱們醫院有個醫生一直想調走,就是舍不得她做的菜。”
沈麗清笑道:“真的啊,那我以後可有口福了,我要去嫂子家蹭飯。”
展艾萍挑眉道:“怎麽不來我家蹭飯?”
“你家‘殺氣’太重,我害怕,沒口福吃。”沈麗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們家顧參謀長心心念念只想給自家老婆燒菜,我才不去讨人嫌。”
“至于我家老王,吃他做的菜要折壽。”沈麗清鼓勵過王有理學做菜,奈何他實在手腳不協調,燒菜極其難吃,為了夫妻倆的胃着想,沈麗清放棄了教王有理學做菜。
王有理燒菜燒出了心理陰影,覺得兩人吃食堂也不錯。
秦蘭芳只對自己的廚藝有些許自信,她大方道:“你們都來我家吃飯。”
“好。”沈麗清特別開心。
只是她最終沒想到,自己也就蹭飯了兩次,又被另一個人的殺氣震出去。
三人聊得十分熱絡,之後展艾萍又帶秦蘭芳去見了其他幾位嫂子,到底是在營區裏,第一次見面,表面上都十分客氣。
展艾萍也算是完成了姜團長的請求。
“等以後你搬進來了,很快就熟悉了。”
秦蘭芳點點頭,“展醫生,麻煩你了。”
“沒事。”
姜團長和秦蘭芳的婚事漸近,姜團長疑似有點婚前焦慮症,總跟人家說起結婚後怎麽怎麽樣,把孫軍醫都折騰的夠嗆,直言:“這老男人要麽不發春,一發春讓人受不了。”
姜團長只好拉着顧晟說話,明裏暗裏瞎顯擺:“我那媳婦兒給我縫了一條小手帕,可好看了。”
顧晟搖頭:“我不看。”
“你看,你一定要看,我媳婦兒給我縫了一條手帕,以後我要天天戴在身上。”
“你瞧瞧你嫂子的手藝。”
姜團長暗搓搓地陰陽怪氣道:“你媳婦兒沒給你縫過手帕吧,讓你開開眼,叫你羨慕羨慕。”
“我不羨慕,我也不用瞧,我早就瞧過了。”顧晟忍不住道:“你媳婦兒也給我媳婦兒縫了一條,不,縫了三條手帕。”
姜團長愣住了:“什麽?”
“你媳婦兒還給我的孩子做了兩身小衣服,你要不要看?”
姜團長有點接不住話了:“……什麽?”
“還有虎頭鞋。”
“嫂子的手藝活是很不錯。”
姜團長:“……你能不能讓你媳婦兒少收我媳婦兒的東西!”
再說下去,他都要酸了。
憑什麽展醫生有三條,他就一條。
顧晟:“我管不了,你能管好自己的媳婦兒,別給我媳婦兒送東西行嗎?”
姜團長:“……”
“她還給我媳婦兒曬果脯。”
“她陪我媳婦兒散步……”
“現在我媳婦兒中午吃你媳婦兒燒的菜,晚上回來吃我燒的菜。”
“她——”
姜團長簡直要聽不下去了:“閉嘴閉嘴,你別說了,再說就不是兄弟了。”
姜團長心酸:“我都沒吃過幾次我媳婦兒燒的菜。”
顧晟安慰他:“醫院裏的人都吃過,天天吃,都覺得好吃,姜團,你有口福了。”
秦蘭芳燒菜手藝好,醫院裏的人有目共睹,現在醫院的人越來越多,郝院長就決定在醫院裏開個小竈,為醫護人員提供飯食。
有需要可以交糧交票,在醫院吃小竈餐,因為他們醫院人員不多,稱不上大鍋飯。
目前有秦蘭芳和另一個姓周的廚師,秦蘭芳只負責中午那一頓,姓周的負責晚上那一頓,一個月只拿幾塊錢工資。
姜團長:“你別再往我傷口上撒鹽了。”
他也想天天吃自家媳婦兒燒的飯菜。
姜團長盼來盼去,可算是把人盼進了家屬院,他現在已經不是個光棍了,即将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姜團長和秦蘭芳的年紀都不小了,兩人沒有大辦,也就在家屬院裏請熟悉的人吃兩三桌飯。
展艾萍夫妻倆來給他們賀喜,展艾萍的身子重了,顧晟一直扶着她,他也不去跟人喝酒,敬了姜團長一杯酒後,坐在展艾萍身邊陪她吃飯。
他們團裏的政委忍不住跟姜團長說:“你瞧瞧,你瞧瞧,顧參謀長的今天,該不會就是你的明天。”
“怎麽可能。”姜團長一臉幸福:“我媳婦兒是個特別懂體貼,會噓寒問暖的好女人。”
秦蘭芳确實很體貼,她特別關心展艾萍的情況:“小展,你嘗嘗今天這菜好吃不?”
“小展,你喜歡吃這個嗎?”
“展醫生……”
秦蘭芳在這裏不認識別的人,部隊裏人高馬大的男人多,她瞧着都害怕,妹妹秦豔芳她也不想搭理,怕她笑話她。
只有展艾萍這裏,才是庇護她的港灣。
顧晟轉頭瞥了一眼姜團長,給了他一個眼神:把你媳婦兒帶走!
姜團長:……
邊上有一人笑了,是羅團長,羅團長心想姜團長新娶的這個媳婦兒可真上不了臺面,不夠大方,部隊裏的男人,都瞧不上那些扭扭捏捏的,實在小家子氣。
羅團長的妻子朱惠也坐在席間吃飯,朱惠不怎麽多話,有些傲氣,平日裏獨來獨往的,不怎麽跟其他軍嫂交流。
她在軍醫院上班,每天都是拉着一張臉,瞧不出半點笑容。
能跟兩個團長相親,朱惠人長得漂亮,她跟展艾萍的那種明豔不一樣,她的眉宇硬朗,有點“兇相”,看着不太好接近。
朱惠的樣貌和秦蘭芳的樣貌完全是南轅北轍,普通人見到她倆,只會先被朱惠的容貌吸引,最後才會注意到小家子氣的秦蘭芳。
越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秦蘭芳眉眼間的膽怯越是藏不住,背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話她。
“你叫秦蘭芳?聽起來真溫婉,我叫朱惠,老羅的愛人。”
秦蘭芳聲音顫抖:“你好,我是秦蘭芳。”
朱惠道:“以後咱們可以多聊聊。”
“好、好。”
旁邊幾個軍嫂面面相觑,背後說悄悄話:“朱惠平日裏不是不跟人交往嗎?”
“她性子高傲的很,還不是給人當後媽的。”
“今天她怎麽主動跟姜團長家的說話了?”
“不知道,可能是想捉弄她吧,你看姜團長家的,多小家子氣,我聽說姜團長以前跟朱惠相過親……”
……
吃完酒,羅團長和朱惠一起回去,羅團長喝了不少酒,他見朱惠主動結交秦蘭芳,心裏有些不暢快,回到家裏,朱惠一聲不吭回到了房間,外面是兩個孩子吵吵嚷嚷的聲音,“為什麽不帶我們去吃酒!”
“奶奶我要吃大雞腿。”
羅老太太追着兩個孫兒:“你們爹回來了,喊聲爹。”
“爹。”
老太太跟羅團長說:“你今天陪兩個孩子睡,兩孩子都鬧着要爹呢。”
羅團長揉了揉眉心:“我去跟朱惠說幾句話。”
他轉身走到房間裏去。
老太太把兩個小孫子喊過來,小聲道:“那黑心賊後媽又要鬧事。”
“賊後媽,心腸毒。”
“對,你這後媽就是毒,要是有人問你們,你們就說她狠毒……她一門心思攏着你們爹。”
……
羅團長把門關了,就看見坐在梳妝臺前的朱惠,他進來了,朱惠也沒有回頭看他,只是自顧自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羅團長一身酒氣,他身上蹿着一團火:“你幹嘛去結交姜團長那媳婦兒,你想做什麽?你是不是還惦記着姜銳。”
“姜團長是個好男人。”朱惠沒什麽心思跟他說話。
一聽這話,羅團長怒了:“我告訴你,你現在是我老婆,別天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給你吃的用的,工作也是我幫你解決的,你還想怎麽樣?”
“姜銳他不就是個老光頭,幹了這麽多年還是摘不了他頭頂的土老帽,你瞧瞧他,這麽多年,最後居然娶了個老瘸子,也就他自己不嫌丢人。”
朱惠道:“我要睡覺了。”
“你還跟我擺臉色?你敢離婚嗎?”羅團長之前跟朱惠吵了好幾次,每次他一提離婚,朱惠就歇了火,羅團長就知道,她舍不得這團長夫人的名號。
當初這朱惠就一心想攀高枝,姜團長那邊沒成,跟他成了,順順利利當了她的團長夫人。
現在姜團長娶了個老瘸子,跟他離了婚,上哪去當她的團長夫人。
羅團長關門出去,朱惠脫衣服進被窩裏,兩行眼淚落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她去上班,羅團長早就走了,家裏剩下羅老太太和她的兩個繼子大寶和二寶。
羅老太太說:“把藥吃了再出去。”
朱惠捏着鼻子把那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吃了,拿上東西出門,風中還留着二寶的聲音:“不下蛋的老母雞。”
“她就是個作孽吃黑心肝的賊後媽。”
……
離開了家屬院,朱惠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她工作調動到了軍醫院,她是軍醫院的護士,朱惠在醫院裏也是獨來獨往的,脾氣古怪,不招人喜歡。
人家就在背後裏,說她是團長夫人,說她脾氣大,說她給人當後媽。
朱惠跟個游魂一樣上班了一天,她并不想回去,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
朱惠回到了家屬院,羅團長忙,沒回家,家裏就是羅老太太和繼子,她不想回去,朱惠想到了昨天見過的秦蘭芳,她忍不住想見見秦蘭芳。
只可惜沒見到,朱惠失望回去,第二天她沒上班,又忍不住去找秦蘭芳,過了午後,才讓她逮到了人。
秦蘭芳見到她很腼腆,邀她進家裏來坐。
跟別人想的不一樣,朱惠對秦蘭芳并沒有什麽敵意,她很羨慕眼前這位走路一瘸一拐的三十歲女人,聽說姜團長喜歡她好些年了,聽說姜團長哪怕知道她不能生孩子,他也願意娶她。
“朱,朱護士,您進來坐,我們家裏現在什麽都沒有。”
朱惠道:“你好,我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好、好。”秦蘭芳只顧點點頭,“我給你泡杯茶吧。”
朱惠跟秦蘭芳一樣,出身也不好,她以前是文工團的,仗着自己長得漂亮,朱惠一心想攀高枝,要嫁個幹部。
姜團長這人很厲害,雖然有過一任妻子,可他都沒來得及圓房就回部隊了,沒幾年,老家的妻子突然病死,雖然是個鳏夫,但也跟頭婚沒差,朱惠先把目标放在了姜團長身上。
朱惠主動勾搭姜團長,奈何姜團長對她沒興趣,朱惠糾纏了好些日子,最後被羅團長打動了。
羅團長比姜團長矮,可他生得比姜團長好看些,朱惠想着都是團長,嫁誰都是嫁,她就把心思放在了羅團長身上,一門心思想着嫁給他,當團長夫人。
朱惠跟羅團長結婚前,過了一段還算幸福的甜蜜日子,她真以為自己仗着美貌攀高枝,以後過人人羨慕的團長夫人生活。
誰知道結了婚後沒多久,羅團長老家的母親帶着他前妻的兩個兒子來了,羅老太太口口聲聲說羅團長對不起鄉下的妻子,對不起孫子,之前每個月要花大筆錢寄回家裏,而羅團長結婚後,錢少寄了一半,老太太就來罵羅團長沒良心。
羅團長心裏有愧疚,答應将一半的工資寄回給家裏養兩孩子,可老太太就是不滿意,她帶着兩個孩子在家屬院裏住下了。
朱惠最開始有心跟婆婆和繼子處好關系,羅老太太一來就給她樹規矩:
“男人不能在家裏做任何家務,會沒了運氣,你不能擋了我兒的前途。”
“女人的衣服不能放在男人的衣服上面,會壓了男人的運氣,也不能放在被子枕頭上,會壓了運氣……”
“不準留長頭發,女人長頭發多事,後娘留長頭發,頭上長虱子……”
……
想着自己是上嫁,朱惠也忍了,家務活她做,頭發也剪了,她用心讨好兩個繼子,可兩個繼子仍然在外面罵她:“黑心後媽,她對我一點都不好。”
“賊後媽!”
只要家裏有一點不順,比如小孫子摔了一跤,羅老太太就罵她:“就是你命不好,刻薄人,礙了我家運氣。”
“我兒升不上去,都是你的錯。”
……
一開始羅團長還維護朱惠,可羅老太太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婆媳倆不能鬧得太難看,朱惠也不敢鬧大,可她越是退縮,羅老太太越是變本加厲。
羅老太太要了一半的工資,說要養兩個孫子,她嘴裏還有各種名頭,總是要向羅團長要錢,她要了錢,回去補貼自己的小兒子和女兒。
她總是說:“老大你有出息了,家裏的兄弟姐妹你不能不管啊,你現在當團長了不起了,你的兄弟難道就不是你的兄弟了?”
羅團長的那一份工資大半被羅老太太攏到了手裏,朱惠是新媳婦,沒底氣跟羅老太太争,她也争不過,鬧也鬧不起。
她是個後媽,老太太還帶着兩個孫子,朱惠怎麽也比不過他們三,老太太還帶着兩個孫子在外面诋毀她的名聲,一口一個惡毒後媽。
朱惠也沒想着離婚,而是鼓足了勁兒,想着給羅團長生個孩子,等有了孩子,她就有了依仗,可她熬了兩三年,肚子仍然不見動靜。
羅老太太說她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
“怪不得學人當後媽,就是個不下蛋的雞。”
朱惠從文工團退出,她又去學了醫護,調到了軍醫院當護士,雖然身在醫院,但她也不敢去做婦科檢查,她怕被周圍人知道嘲笑她。
說她當後媽,說她不下蛋,說她一心想生孩子,就是為了利用孩子吹枕頭風……
羅老太太說他們倆生不出孩子,肯定是朱惠身上出的毛病,她還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個老中醫,說朱惠有婦科病,又給開了個生子秘方,隔三差五給朱惠熬藥,讓她喝。
這麽幾年下來,朱惠所有的心氣都給磨平了。
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了羅團長,去給人當後媽。
秦蘭芳給朱惠倒了茶,她羞澀的笑笑,十分不好意思:“您喝茶,您喝茶,這是我們老家那邊種的茶。”
“對了,您是喜歡喝茶還是喜歡喝咖啡。”秦蘭芳不知道該怎麽招待人,她聽說很多城裏人,就愛喝咖啡,愛聽交響樂。
朱惠道:“下次你來我家裏喝吧,我還有個老式唱片機,我們可以一起聽音樂。”
秦蘭芳道:“好,好呀,到時候把展醫生也叫上。”
秦蘭芳遇見誰都害怕,她就喜歡展醫生待在她身邊,有安全感。
“展醫生,是顧參謀長他媳婦兒嗎?”
秦蘭芳格外緊張地點點頭:“是,展醫生人可好了,長得又漂亮,人又好。”
朱惠同樣十分緊張地點點頭:“好,好的。”
別看朱惠長得“兇相”,實際上她的性格跟秦蘭芳差不多,她老家很窮,在文工團的時候,她的家庭不好,衣裳破爛,被人嘲笑,那時候她就一心想着,一定要嫁個條件好的對象,她想當團長夫人。
朱惠真實現了自己的心願,當上了團長夫人,她又開始擔心別人嘲笑她土包子,嘲笑她當後媽。
因此朱惠獨來獨往的,不太敢跟人接觸,別人只當她性格高傲。
秦蘭芳性格弱,沒有半點攻擊性,朱惠才敢主動來結交她,像是展艾萍,還有沈麗清這樣的軍嫂,尤其是展艾萍,聽說她家庭好,母親是烈士,還是退伍軍人,自己學歷又高,還是從滬城來的,見多識廣……
朱惠從來不敢主動跟展艾萍接觸,怕她打心底瞧不上她這種當後媽的。
秦蘭芳跟朱惠聊了幾句,秦蘭芳跟她說起了自己老家的茶葉,兩人還聊得很投緣,知道秦蘭芳家裏只剩下孤兒寡母,朱惠也說自己家裏沒什麽人了,聊着聊着,朱惠邀請秦蘭芳來自己家做客。
“你來我家看看舊照片吧。”朱惠很激動:“我有不少在文工團的照片,我還可以跳舞給你看。”
以前在文工團的時候,朱惠很厭倦跳舞,她以前不喜歡跳舞,每天還必須得練舞,練得身上腳上都是暗傷,她拼命想嫁個好男人,再也不想登臺演出了。
可現在離了文工團,她又開始懷念那時的生活,朱惠主動跟秦蘭芳說起那些事。
秦蘭芳是真沒見過“世面”,滿眼都是好奇心,她的反應讓朱惠有種奇異的滿足,讓她那一顆如死水一樣的心靈重新活了起來。
“好啊,我想去看你的照片。”
“我還想看你跳舞!”
朱惠是家屬院主動結交她的第一個軍嫂,秦蘭芳十分高興,兩人去朱惠家看照片。
“你真漂亮!跳舞啊,我從來沒跳過舞。”
“我可以教你跳。”
“不了,我怎麽可能跳舞……”
兩人聊得十分投緣,很快成了朋友,一時忘記了時間,羅老太太帶着兩個孫子回來了,羅家的大寶和二寶都吃得胖墩墩的,手上還拿着一個芒果。
他倆從小跟羅老太太生活,什麽都聽老太太的,性格霸道又讨人嫌。
大寶和二寶見到家裏有外人,一個一瘸一拐走路奇怪的女人站在後媽的身邊。
大寶先拍掌:“死瘸子,臭瘸子,瘸子跟黑心後媽在一起!”
“瘸子走路,瘸子走路!”二寶學着秦蘭芳走路時的模樣,一瘸一拐的繞着兩人走,一邊走一邊嘴上嚷嚷:“哎呦哎呦,我的腳斷了,我的腳斷了。”
“哥,哥,我成瘸子了,我的腳斷了,我的腳被後媽打斷了!”
朱惠的臉色不大好看,秦蘭芳的臉色也不好看,羅老太太見了這場面,也不臉紅,跟秦蘭芳道:“你別跟他們計較,都是大人了,別計較小孩子的話,童言無忌。”
“誰讓你跟他們後娘在一起呢,他們年紀小,覺得跟後媽在一起的都是壞人,你以後注意點就行了。”
羅老太太完全不當一回事,也沒覺得自己的孫子做錯了,她覺得秦蘭芳被嘲笑也是活該,誰讓她跟後媽在一起。
秦蘭芳道:“後媽就是壞人?你是孩子奶奶,怎麽不教孩子道理。”
羅老太太:“我孫子最講道理,誰讓他們後媽對他們不好,他們就覺得後媽是壞人,你跟他們後媽在一起,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秦蘭芳氣憤:“這是不教養孩子……”
朱惠全身都無力:“蘭芳,你別說了。”
見秦蘭芳“欺負”自家奶奶,大寶沖過來推了一下秦蘭芳,也學着她一瘸一拐的:“瘸子不講道理,瘸子不講道理!”
他往秦蘭芳身上吐了口唾沫。
秦蘭芳拽住了大寶的衣領,一巴掌“啪”的一聲打了上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把孩子推給朱惠,“後媽也是媽,朱惠,你要管教孩子!”
“哪有孩子這麽不禮貌的,他是村裏的二流子啊?”
被人一口一口喊着“瘸子”,那兩孩子的嗓音又尖又大,只把人的耳朵都喊破,秦蘭芳整個人都十分不理智了。
她最讨厭別人說她的腿,剛來家屬院,她就怕人家注意她的腿,現在更是有兩孩子明晃晃的罵她瘸子,讓秦蘭芳回憶起了很多過去的舊事。
她媽是個寡婦,她是個瘸子,弟弟是山上撿來的,要不是家裏養着一條狗,還不知道怎麽被人欺負,村裏的那些小孩,也是這麽學她走路,笑她“死瘸子”。
明明她以前很怯懦的,但是這時實在忍不下去了。
難道還要跟以前一樣,被人笑着,被人推攘?她堂堂正正做人,是個瘸子又怎麽樣了!她是瘸子就活該擡不起頭嗎?
秦蘭芳惶惶不安了很久,這一刻終于爆發了。
朱惠被她吓了一跳,大寶被推到她這邊來,可她根本就不想接觸繼子,又把人往前推開,大寶坐在地上。
羅老太太氣死了:“你們一個惡毒後媽,一個惡毒瘸子,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不要臉!”
幾個人非吵了起來,動靜鬧得非常大,把婦女主任李玉霞都給喊過來了,周圍一群人來看熱鬧。
秦蘭芳見到了李玉霞,她的眼睛立刻亮了,她想起了李主任說過的話,“李主任,你是婦女主任,你必須得主持公道,他們家孩子怎麽能這樣啊?當着我的面罵我死瘸子,還往我身上吐口水。”
羅老太太大聲嚷嚷:“她跟後媽是一夥的,是他們後媽找來刻薄人的,朱惠,我就知道你個喪門星不是個好玩意,老大娶了你,家裏就沒有半點好事……”
……
“你們別吵了,你們別吵了!”
李玉霞頭都大了,這是攤上大事了,原本李主任以為朱惠可能和秦蘭芳起矛盾,誰知道全然不是這個事,而是秦蘭芳和朱惠一起跟羅老太太和羅家兩個小孫子有了矛盾。
李主任各打五十大板:“姜團長家的,你多擔待點,小孩子童言無忌,不要放在心上,先回家去吧,等羅團長回來了,我要說說他,怎麽教孩子的?”
“羅老太太,你也回去吧,別天天在外面瞎嚷嚷了,影響不好,什麽惡毒後媽啊,別亂教孩子,不準再說瘸子。”
“朱惠,你也是,你們家怎麽又鬧起來了?現在你才是孩子他媽,他爸不在家,你就得多管管孩子。”
朱惠眼睛通紅:“我怎麽管孩子?這又不是我親生孩子,我憑什麽要管。”
羅老太太一聽她這話就跳起來了:“聽聽,這就是個毒後媽,要不是老太太我在這,她還不知道要怎麽欺負我兩個孫子……”
“行了行了,你們別吵了,回去吧,等羅團長回來了再說。”
李玉霞頭痛極了,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胡攪蠻纏的羅老太太,她一回家就跟張政委抱怨道:“這婦女工作我是一點都不想做了。”
“我現在最喜歡跟那些有文化的軍嫂交流,至少她們還講理啊……知道鄉下的婦女為什麽潑辣不講理嗎?因為周圍這些人全都不講理,講理沒用,你講了她也不聽。”
“誰會鬧,誰會叫,誰就有肉吃,咱們也沒法子。”
越是操心人家的家務事,李玉霞越是知道,別人家的家務事難管,外人去勸架的,裏外不是人。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是非黑白說不清楚。
“羅團長家這也是,攤上了那麽個親媽,也沒用,到底是親媽,孝道上就過不去。”
羅老太太帶着兩個孫子,哪怕沒理都要攪合幾分。
李玉霞已經跟羅團長說過好幾次了,說多了也沒用,兩個孫子要在這裏,羅老太太也賴着要在這裏,羅團長一讓她帶着孫子回去,羅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