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信
顧澤岸和秦英夫妻倆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一同随行的還有警衛員張力和白遷兩位年輕的同志，白遷還兼任着通訊員的職務。
“好久沒搭過火車了。”秦英看着窗外的風景，感受着外面吹來一陣陣涼爽的風, 驅散了夏日的燥熱。
這樣的天氣讓人沒有胃口, 長途旅行更是讓人受不了。
顧澤岸倒是老神在在地閉目養神，聞言睜開一只眼睛，又閉上一只眼睛，之後稍稍打開觑了一眼妻子秦英。
白遷端來了幾份盒飯，熱騰騰的，香氣十足。
警衛員張力道：“聞起來很香啊。”
“首長嘗嘗。”
他們兩個年輕的小夥子, 這時候早就餓了，顧澤岸讓他倆趕緊趁熱吃, 自己和秦英夫妻倆則沒什麽胃口, 但他還是習慣性地扒拉兩口飯。
顧澤岸跟秦英道：“這瞧起來确實挺香的。”
秦英扒拉了兩口, 也沒吃出個什麽名堂，她前些年生了一場病, 病好了後, 味覺功能不大好, 嘗不出什麽味道, 時好時壞的, 找大夫吃藥治了很久，也沒有效果, 她就放棄了。
“老了老了, 味道也吃不出了。”
大熱天吃飯對她來說是種折磨，這飯菜瞧着好看, 吃進嘴裏卻沒什麽滋味。
這些年閑下來, 秦英倒是自己喜歡做菜, 偏生她吃不出味道，油鹽調料随便放，也就是吃個開心，多放點辣椒，她倒還嘗的到點滋味。
小女兒吃了她做的飯，恨不得天天跑食堂。
顧澤岸的味覺也沒好到哪裏去，他不怎麽嘗得出鹹味，喜歡重油重鹽，愛吃肥肉，可這麽吃是大忌，天天吃着那些清湯寡水，也沒滋沒味。
夫妻倆年輕的時候是飯桶，餓極了什麽都能吃，什麽酸甜苦辣都嘗過，現在老了，舌頭不好了，偏生這會條件好了，能吃上點好的了，又嘗不出那個味。
Advertisement
顧澤岸就跟秦英說：“咱們夫妻倆，兩個大舌頭。”
秦英搖了搖頭：“能吃就是福，餓不死就行了。”
他倆味覺不大好，也沒告訴幾個孩子們，怕他們擔心，兩人年輕時候也是苦日子過出來的，生死看慣，覺得這點小毛病，也不影響什麽。
人活着就好。
張力和白遷兩人坐在夫妻倆對面，大快朵頤，吃得完全停不下來，他們覺得這列火車上的飯菜賊香，比那食堂炊事班燒的好吃多了，聽說掌勺的大廚，以前是什麽什麽飯店的，還是什麽派傳人，現在被收歸國有，在這鐵路上掌勺。
——火車上的飯菜真香！
顧澤岸見他們兩個小年輕吃得香，心理有點不是滋味了，他偏過頭看看秦英，秦英有一搭沒一搭吃着，食欲欠佳。
秉着不能浪費糧食的理念，夫妻倆還是吃完了。
張力吃完了一份，又去打了一份，白遷也同樣，兩個壯小夥，吃得又快又猛，他倆吃完了還有點不太好意思。
顧澤岸笑道：“就跟我那幾個兒子一樣，能吃。”
兩人憨憨一笑。
“首長，這飯菜确實好吃。”
顧澤岸擺擺手：“你們吃，你們吃，不夠再去吃點。”
吃完了，顧澤岸端坐在那裏，跟身旁的秦英道：“我呢，老了，不重口腹之欲。”
秦英：“……年輕的時候是個飯桶。”
顧澤岸笑笑：“還有你生的六個小飯桶，現在都長成大飯桶了。”
“也不知道老五夫妻倆究竟過得怎麽樣？”
“再等幾個月，萍萍要生了，咱們要有孫子孫女了。”
夫妻倆人過來，也沒有告訴顧晟夫妻倆具體抵達的時間，顧澤岸說了，就不能給他倆準備的時間，要突然襲擊，瞧瞧這小夫妻倆平日裏究竟如何。
“可不能讓他倆像迎接檢查一樣，在咱們老兩口面前做戲。”
秦英搖頭：“你啊，就是瞎折騰。”折騰孩子，也折騰自己。
因為沒提前告知，夫妻倆抵達營區的時候，顧晟和展艾萍夫妻倆都不在家，顧澤岸幾個人只能在自家兒子屋門口張望了幾下。
秦英道：“這下好了，你兒子兒媳都不在。”
“你想突擊檢查都不行。”
顧澤岸哼了一聲：“還不遲早要回來，等着他倆回來。”
一同到來的四人，等到了傍晚，只有顧晟先回來了，展艾萍那邊說不回來，醫院來了個孕婦急診，懷着多胞胎，還沒生下來，她今晚上留在醫院裏觀察情況。
顧晟見到自己的爹媽，只是詫異一眼，淡定道：“爸，媽，這就到了？也不提前說一聲，你們小兒媳婦今晚回不了家，有急診。”
“進屋吧。”
顧澤岸心裏麻麻的，他這一趟來主要是為了看兒媳婦，結果現在淪落到跟這小兔崽子大眼瞪小眼，萍萍居然不在家。
秦英在他們小院子裏張望了下：“你們這院子收拾的還不錯，菜也種得好。”
不大的院子拾掇的非常整齊，一排排蔬菜瓜果如同排兵列陣一般，長得非常有氣勢，跟別人家的雜亂完全不一樣。
架子上黃瓜茄子絲瓜小番茄應有盡有，外表水靈，那幾株小辣椒也是，色澤紅潤誘人。
顧晟拿了個籃子給她：“想吃什麽自己摘，你兒子我今晚上親自煮給你們吃。”
“這些瓜果蔬菜平日裏都是你們小兒媳管的，雖然她不在這裏，但這也算是我們夫妻倆一起的孝敬。”
顧澤岸：“你給我們燒菜？鴻門宴吧。”
顧晟挑眉道：“敢不敢吃啊，老同志。”
顧晟心想今天要大展身手，讓自家爹媽嘗嘗他的手藝，讓他們倆驚得下巴掉下來。
“怎麽就不敢吃了。”顧澤岸搶過他手中的籃子，毫不客氣揪下一個大茄子，他回頭問張力和白遷：“你倆想吃什麽？”
張力和白遷搖搖頭。
他們倆也沒想到今天晚上還能吃到首長家兒子的手藝。
顧澤岸摘了點菜，跑去跟秦英道：“你說你兒子今天肚子裏裝的什麽藥？”
“還能是什麽？還不跟你一樣，有點手藝就顯擺，估計是會做幾道菜了，讓你這個老頭子開開眼。”
想到要吃自己親兒子燒的菜，老顧有點莫名的感動，“這小崽子吧，還真是我小崽子，老婆子，要是他燒的菜難吃，咱們也誇他兩句。”
秦英點點頭：“反正咱也嘗不出什麽滋味。”
“也是。”顧澤岸安心了，心想燒的再難吃，還不也就那樣。
張力和白遷兩人，一個人守在顧澤岸身邊，另一個去幫廚，顧晟也沒要白遷來幫忙，自己洗菜切菜熟練極了。
顧澤岸在一旁盯着他，發現他兒子燒菜還有點架勢，難道是去炊事班混過？
“花裏胡哨的，你燒的菜真好吃？”
顧晟胸有成竹：“包您滿意。”
“您兒媳婦和您兩個小孫兒，都愛吃我燒的菜。”
“是嗎？”顧澤岸撇嘴，“我不信。”
秦英對兒子做菜不感興趣，她就在小兒子屋子裏随意看看，這屋子太小了，幸而兩孩子家居也少，顯得空蕩蕩的。
“你們這家裏，東西也太少了，樣樣都擺的這麽整齊，沒有生活氣，不像是一個家。”
“張力啊，就跟你們那宿舍一樣。”
顧澤岸道：“老五和他媳婦都是當過兵的，家裏可不就這樣，不雜亂，我喜歡。”
顧澤岸背着手，他仔細逡巡了一圈，發現這小夫妻兩人家裏東西确實少，看着空曠又簡陋，唯獨牆上挂着兩人的照片。
照片上是顧晟和展艾萍的合影，兩人都是一身軍裝，全身照，兩人身材高挑，顧晟摟着展艾萍的肩膀，夫妻倆親昵極了，展艾萍梳着的辮子垂落在肩頭，姣好的眉眼，氣質大方，笑起來比那電影裏的女明星還要好看。
顧澤岸點點頭：“萍萍留長發真漂亮。”
秦英贊同：“穿軍裝留短發的時候是個俊小夥，這會兒留長發，又變成個大美人了。”
顧澤岸嘆氣兩人：“便宜你小兒子了。”
娶個這麽漂亮的大媳婦。
他好酸啊。
顧澤岸當初娶到秦英可不容易，可他小兒子，那就是天上掉餡餅，一個大美人媳婦打小降落在他隔壁，天天瞧着長大，青梅竹馬。
秦英看着牆上的照片，忍不住一陣懷念，她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人影，感懷道：“真漂亮啊，像她媽媽。”
顧澤岸道：“幸好我們小兒子也像他爸爸，長得俊，把人家的漂亮小閨女騙回來了。”
“好心機，好手段，真有我的風範。”
雖然夫妻倆也不知道顧晟是怎麽把人哄回來的，但就目前情況來看，他兒子早就惦記上了這塊隔壁的肉。
這才幾個月啊，就給他弄出了兩個娃。
顧澤岸心想，這家夥真是狗屎運啊狗屎運，命好的讓人羨慕。
他的幾個哥哥就沒他好命。
“爸，媽，收拾收拾，準備來吃飯吧。”顧晟燒好了一桌子的菜，他拍了拍手，得意萬分，雖然媳婦不在家，也要讓他爹娘大跌下巴。
顧晟燒了好幾個菜，有水煮肉片，紅燒茄子，有燒火腿肉，有酸菜魚……滿滿當當的，五個人吃，十道菜。
顧澤岸瞅了兩眼：“小兔崽子，你這瞧着還可以啊。”
“是挺好看的。”秦英點頭，兒子燒的菜色澤鮮亮漂亮，看着讓人有食欲，可是吃起來……仍然沒滋沒味的。
“嘗嘗吧，都嘗嘗，爸，要不要喝酒？”
“不喝，你爸我養生。”
顧晟：“……”
顧澤岸夫妻倆動筷子，張力兩人也拿起筷子嘗了兩口，顧晟在一旁格外淡定，他一雙眼睛盯着顧澤岸的動作，見他夾了一塊魚肉吃進嘴裏，心頭暗笑，等着他震驚的眼神。
卻沒想到顧澤岸慢慢地吃完魚肉，又嘗了兩口火腿肉，沒啥表示。
顧晟內心疑惑。
他的母親秦英同樣是差不多的表現，秦英很給面子，各個菜都吃了一口，誇贊他：“兒子，燒的菜不錯。”
顧澤岸也跟着贊同：“還行，能吃。”
顧晟放下筷子，他又不是傻子，哪裏聽不出這夫妻倆敷衍的話語，這誇的也太不走心了。
——這夫妻倆是演出來的？
他就不信了，他做出來的菜就不能讓這兩人震驚？難道他們倆還想吃點山珍海味？
那他明天上山去挖點野生菌來。
張力和白遷兩人就比較給面子：“顧參謀長燒菜真好吃。”
“我們是有口福了！”
他倆默默吃着，不多話。
顧晟心情複雜，心想這老頭子确實給他下馬威，這都能演起來。
他自己夾了幾筷子，心頭格外自信，明明很好吃啊，但顧澤岸和秦英夫妻倆的表現，跟以前在家裏完全沒什麽兩樣。
顧晟：“你們倆舌頭出毛病了吧？”
一個人這樣也就算了，怎麽兩個人都這樣？
還是他爹媽味覺跟普通人不太一樣？
“你們摸着良心講，我煮的菜難道不好吃？”
顧澤岸啧啧兩聲：“小夥子，火氣別那麽旺，你才學了做菜幾天啊？我們這小白也會做菜，你明天可以多跟他學學，交流交流。”
“你看看你媽，你媽吃得沒滋沒味的，什麽時候你有能力讓你媽吃得津津有味，你就出師了。”
顧晟眼睛裏盡是荒謬，“我做的菜？還吃得沒滋沒味的？你們這也太能演了吧？我燒的菜不好吃？”
張力和白遷道：“好吃好吃！”
顧澤岸強行安慰他：“因為你是我兒子，他們倆才捧着你，不敢說真話。”
顧晟：“……老頭子，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顧澤岸拿起筷子邊吃邊點評：“這菜你要是多放點鹽就好吃了。”
“這麽多菜，也就這道好吃點。”
顧晟：“你睜着眼睛說瞎話吧，你夾着火腿說不夠鹹？你怎麽不拿鹽罐子往嘴裏倒呢？”
“老顧同志，你是不是發燒了？嘗不出味道？”
顧澤岸一本正經：“我要是嘗不出味道，難道你媽還能嘗不出味道？你問問你媽？你看看你媽的表現。”
秦英還是護着兒子的，她連忙吃了兩口菜：“好吃好吃，誰說少放鹽了，你吃吃這火腿，這麽鹹你還吃不出來？”
顧晟：“……”
“你們倆味覺失靈了吧？”
顧晟跑到廚房裏，快速炒了兩盤野菜，讓顧澤岸和秦英夫妻倆吃，“你們吃了告訴我，這野菜什麽味的？”
顧澤岸：“野菜不就是野菜味的。”
秦英道：“就是，我跟你爸以前野菜吃的多了，哪能不知道啊。”
顧晟挑眉：“那你倆吃，吃了告訴我究竟是什麽味道的。”
顧澤岸夾了一筷子：“你這小兔崽子，那麽難纏，我吃吃吃，你鹽放多了，有點鹹。”
顧晟呵呵道：“我根本沒放鹽，你怎麽嘗出來的鹹味？”
顧澤岸臉色一僵，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哦，怪不得，我覺得有些苦，原來是你沒放鹽。”
秦英已經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是你爸年紀大了，不怎麽吃得出鹹味了，你啊，就別亂猜了。”
顧晟看向自家親媽：“那你呢？”
秦英心虛：“我跟你爸一樣。”
“那你吃吃這野菜，說說是甜的還是酸的。”
“行行行。”秦英吃了一筷子：“兒子，你們這野菜真不錯，好甜啊。”
顧晟冷色不太好看：“這是苦的。”
“苦的？苦的這就對了。”秦英笑笑：“你媽我是在憶苦思甜。”
“一吃這味兒，我就覺得是甜的。”
顧晟搖頭：“別騙我了，你根本就嘗不出味道，怪不得小妹說你燒菜一塌糊塗，連味道都吃不出來，你燒什麽菜。”
“有沒有去醫院檢查過？”
秦英：“檢查過了，沒什麽問題。”
“要不找幾個中醫給你看看，等我媳婦兒回來，讓她給你檢查檢查。”
“你媳婦兒？萍萍啊。”顧澤岸搖頭：“你媳婦兒懂什麽？她年紀才多大啊？”
顧晟道：“她會中醫，醫術還不錯，讓她給你倆治治病。”
“讓萍萍給我治病？”秦英臉色一僵，她不想治病，尤其不想喝中藥，每次喝中藥，胃就不舒服，“你媽我之前找過好幾個大夫了，都沒用，有名的老大夫都不管用，你媳婦也沒法子，你別給她壓力。”
“你爸爸也找人看過，人老了，就這樣，人得服老。”
顧澤岸點頭：“是是是，得服老。”
也有大夫來給顧澤岸治病過，可那藥太難吃了，吃了很多天，嘴裏麻麻的，吃什麽都不是滋味，還不如不治。
顧晟堅持道：“還是讓我媳婦兒給你倆都看看。”
秦英拒絕：“有什麽好看的，你小時候那會，咱家條件好了，我跟你爸爸宴會上好吃好喝的見識多了，這一輩子吃夠了，現在嘗不出味道也不打緊。”
顧澤岸同樣不想治病：“就是，我跟你媽身體好着呢，吃不出味兒算什麽毛病？你燒的這點小菜，我們還不想吃呢。”
顧晟道：“死鴨子嘴硬。”
“明天讓萍萍給你們檢查檢查，紮兩針，她還會針灸。”
“萍萍？萍萍她才學了幾年醫術？”顧澤岸道：“越說越邪乎了，你怎麽那麽迷信萍萍呢？萍萍給你紮了多少針？她……她真不是個庸醫啊？”
顧澤岸着實很難相信從小看着長大的展艾萍竟然去學了醫，現在還當醫生了。
他小兒子顧晟更是奇奇怪怪，還覺得自己學外科的老婆會中醫，她不拿手術刀改紮針了？
“是不是庸醫，你們讓她治治病不就知道了。”
顧晟擔憂父母的身體，他也不确信展艾萍能不能給父母治病，只想着讓展艾萍給父母檢查檢查身體，知道他們夫妻倆的具體情況。
“你爸我身邊的醫護人員多了去了，哪需要你媳婦來檢查，放心好了，我跟你媽這次來，就想看看你跟萍萍處的怎麽樣……”
“老頭子。”顧晟打斷他的話：“你還沒到六十吧，你沒到六十你就味覺失靈了，該不會是被我氣的吧？”
顧澤岸冷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以後少氣我。”
顧晟笑笑，他走到顧澤岸的背後，給他揉了揉肩膀，“給您按按。”
顧澤岸年紀不小了，頭發還沒花白，只是一點銀灰色，頭發看着也很茂密，至少比曾經的姜團長要茂密些。
顧晟是最小的兒子，父子倆感情很好，他去讀軍校那會兒，老父親老淚縱橫，還一個勁說自己沒哭。
現在想想，也過去很多年了。
“你這手法還挺不錯。”顧澤岸誇他，他倚老賣老，嘚瑟道：“往這邊按按。”
“跟你兒媳婦學的。”
顧澤岸道：“是嗎？萍萍還有這手藝，讓她也給我按按。”
“按什麽按？”秦英在一邊酸味沖天，她看着眼前的父子倆，是鼻子不是眼睛，她也哼了一聲：“少在我面前表演父慈子孝。”
顧澤岸啧啧一聲：“你媽醋了，醋了。”
“事實證明，我兒子還是偏向他老子的。”
“那倒也不是。”顧晟道：“我只是覺得，以後在我子女面前，我應該多表現下父慈子孝，現在不是先預演着。”
“你——”顧澤岸倒抽了一口氣，心想這小兔崽子還真是會氣人。
秦英莞爾：“對，老五想法很不錯。”
顧澤岸翻了個白眼：“讓萍萍給你生兩個煩人的臭小子，氣死你。”
顧晟道：“你以為我是你啊，青出于藍勝于藍，我肯定比你強。”
“那咱們走着瞧。”
夜裏顧澤岸一行人睡在營區的招待所，招待所是一棟三層小樓，收拾得幹幹淨淨，平日裏就是用來迎接領導，方便各路出差人士暫住，家屬探親時使用，因此規格很高。
顧澤岸在樓房裏洗了澡，想想兒子住的那小平房，跟秦英說：“萍萍跟着他真委屈了，人原先在滬城好好待着……”
“這也快升上去了，都是苦日子過出來的，放心，老五他心裏有數，他疼萍萍。”
顧澤岸躺在床上，越想越氣：“我還是覺得我女兒受委屈了。”
秦英：“……你哪個女兒？”
“我的萍萍。”
秦英無奈：“你這‘女婿’今天伺候你還不好啊？都親自給你燒菜捶背了，堪比親兒子待遇。”
“可他就是我親兒子。”一想到這裏，顧澤岸更加憤憤不平了：“我這當親爹的都沒受過這種待遇。”
“你這個人啊，一會兒當公公的，一會兒又當老岳丈，你自己糾結去吧。”
第二天，顧澤岸夫妻倆心急，也不等展艾萍回來，而是坐上營區的車，去岩心衛生院探望展艾萍，兒子要工作，他們夫妻倆自主行動。
到了岩心衛生院，看着眼前這破落的小醫院，顧澤岸皺着眉頭，那顆“老岳丈心”險些又發作起來。
“這醫院有點小。”
何止是小，簡直是又破又小。
秦英道：“你看那邊，是在蓋樓了？等以後就建好了。”
顧澤岸道：“咱們先到他們醫護住的家屬區看看，問問萍萍的同事，看她過得怎麽樣。”
“行。”
他們沿着側邊走，穿到了醫院家屬平房區，正好瞧見一個年輕的男人，一大早就門口煲湯，那味道還挺香的。
正在煮野生菌湯的人是趙京，他今天沒輪班，一大早上山去了，現在正好是吃野生菌的旺季，他平日裏八九點都不願意起床，可若是為了上山采野生菌，四五點都能爬起來，采了一大筐新鮮的，回來趕緊煮一鍋香噴噴的雜菌湯，來犒勞自己的五髒廟。
趙京就喜歡吃雜菌湯，菌子種類越雜，這湯越香。
還把人給吸引來了。
趙京一擡頭，看見了上了年紀的一男一女，後面還跟着兩個年輕男人，趙京一看領頭那男人通身氣質，他就覺得這人至少是個小領導，不，指不定還得是個大領導。
他心裏犯嘀咕，該不會是縣衛生局的領導下鄉來巡視？或許還要更大一點？市衛生局的？省衛生局的？
有這種可能，畢竟醫院的展艾萍上了省報，名聲大噪，有市衛生局的領導前來暗訪詢問，這也說得過去。
趙京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一個消化科醫生，一大清早被領導抓到在醫院裏煮菌菇湯，似乎有點不大好。
但是……危機伴随着機遇，也許他能遇見貴人，借此調走。
于是趙京主動邀請道：“領導，來嘗嘗這菌菇湯。”
莫名被喊做領導的顧澤岸眨了眨眼睛，背着手跟妻子秦英一同走過去，他聞了下：“還挺香的。”
秦英也道：“是挺香的。”
趙京直接給他舀了一碗：“來吃一碗。”
顧澤岸端着那碗菌菇湯，心想這人也太熱情了，身後的張力勸他：“領導，這邊野生菌多，大半有毒，別亂吃的好。”
趙京道：“別擔心，我先喝給你們看，我啊，是這吃菌辨菌的行家。”
顧澤岸好奇：“當真啊？那你吃菌子中毒過沒？”
“呃……”趙京猶豫到底該不該說實話。
顧澤岸：“一瞧你這樣，肯定中毒幾次。”
趙京郁悶喝菌菇湯。
顧澤岸跟他打聽：“你們這醫院怎麽樣？”
“我們醫院？還行吧。”趙京一聽他問起醫院，心想一定是來明察暗訪的，他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不過我想調走。”
“你想調走？你是醫院的醫生？你為什麽想調走？”
趙京嘆了一口氣，眼帶哀愁：“這裏離家遠，要是調去隔壁鄉鎮，我回家能近一點，免得家裏老母親擔心，我媽年紀大了，想兒子，我要是在那邊，就能天天伺候伺候她老人家。”
“你倒是個有孝心的。”顧澤岸拍拍他肩膀：“不像我的兒子，我生了五個兒子，個個天南地北，白生了！”
“氣死我了！”
趙京：“？”
趙京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希望組織上能憐憫我這一片孝心，能讓我調去隔壁鄉鎮醫院當醫生……”
顧澤岸鼓勵他：“組織一定會看到你的一片孝心。”
“顧叔——爸、媽？你們怎麽過來了。”
展艾萍從藥房裏出來，正要回家屬房拿東西回家，昨天那産婦已經生了，她現在也松懈下來，今天她休假，想着早點回營區。
誰知道半路竟然看見了顧澤岸夫妻倆，她的公公和婆婆。
“萍萍！”顧澤岸和秦英異口同聲喊了她一聲，夫妻倆見到人特別激動。
“趙醫生，這是我公公婆婆，是來探望我的。”展艾萍往旁邊一指：“趙醫生旁邊是我的屋子，爸媽，你們進來坐一會兒，我給你們倒杯茶。”
“哎呦萍萍，我的好萍萍，肚子已經這麽大了，小心點，別忙別忙。”
一行人進了展艾萍的屋子，徒留外面煮菌菇湯的趙醫生在原地發愣。
趙醫生：“……”
公公婆婆？
那他剛才不是白演了？
“萍萍啊，你現在可真漂亮，咱家老五讓你受苦喽。”
坐在屋子裏，展艾萍給他們倒了茶水，自己也坐下，幾個人拉家長。
之前見過展艾萍的照片，這會見到人，顧澤岸夫妻倆都欣喜不已，展艾萍穿着淺藍色的衣裙，肚子已經明顯的隆起，她的面色紅潤，一雙眼睛盈盈中帶着水光，精神氣十足，讓人一眼難忘。
秦英之前還擔心她受苦，見到她這樣，也就安心了。
“爸，媽，你們昨天來的？昨天顧晟回家了嗎？回家了，他給你們燒菜了沒？燒了……他燒菜好吃吧？”
顧澤岸道：“還行吧，沒吃出來。”
“他現在手藝特別好，我和肚子裏的兩孩子都愛吃他燒的菜。”
秦英道：“今晚回去讓他繼續燒給你吃。”
“都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一個男人的胃，我看啊，現在是咱們老五把你的胃給抓住了。”
他們聊着聊着，趙醫生端了幾碗菌菇湯進來，鬧了那麽一個大烏龍，他得給自己找回場子，煮了那麽一大鍋湯，請人喝幾碗。
“來嘗嘗我這熱湯。”
展艾萍看了一眼：“要不爸媽你們嘗嘗，嘗一兩口，味道很鮮。”
張力喝了一碗，發現這味道确實不錯，他忍不住吃了一大碗。
這雜菌湯太好喝了！
“是吧？好喝吧，別怕，我是消化科醫生，中毒了也不怕。”
白遷險些被湯給嗆到：“還會中毒？”
趙京：“只是打個比方。”
顧澤岸夫妻倆也嘗了一口湯，喝完了，秦英忍不住問顧澤岸：“味道怎麽樣？”
顧澤岸：“還行吧，再多放點鹽更好喝。”
趙京匪夷所思：“還放鹽啊？”
展艾萍一見顧澤岸夫妻倆那模樣，登時感覺不大對勁，趙京煮的雜菌湯鮮的要命，喜歡這一口的人愛得要死，可若是不喜歡，也不會像顧澤岸夫妻倆表現的這麽平靜。
“媽，讓我看看你的舌頭，你是不是味覺有點——”
“沒什麽好看的。”秦英不配合，展艾萍抓住她的手臂，讓她張嘴，展艾萍一看她的眼睛，又看她的舌頭，她已經明了。
“媽，你坐下來，我好好給你看看。”
秦英完全不配合：“看什麽看啊，我不聽，你肯定要說我的脾啊胃啊氣啊的有問題，我哪有什麽問題。”
“媽，你不能諱疾忌醫，你這不是什麽大毛病，我給你幾劑藥灌下去，再給你紮兩針，你能恢複味覺的，以後好好養身體，少吃肥肉腥膩。”
秦英雖然吃不出味道，但是年輕時候留下的渴望，她就愛吃肉，愛葷腥，家裏的老顧同志也一樣。
“萍萍，你別給我治，你去給老顧治，他也是，他也味覺不好，怎麽吃都覺得不鹹。”
展艾萍堅持道：“那你倆都一起治病，爸這個也能恢複。”
“別讓我吃苦藥了，我吃的肚子不舒服。”
“你之前的方子吃的太寒涼，用錯了藥。”這中藥材，有些治病有良效，有的吃了後，也的确損傷脾胃，秦英之前因為治病，吃了兩年中藥，她是把中藥給吃怕了。
後來病治好了，落下了味覺不靈敏的毛病，她不願意治了。
她就不想再受那吃藥的苦。
“媽，您放心，我保準幫你治好。”
秦英搖頭：“不不不，萍萍，我不放心，你真的會醫術嗎？你還會中醫？”
“我之前見過好多中醫老大夫，這些老大夫說了，像你這種打包票說自己能治好的，都是假庸醫！”
展艾萍：“……”
“媽，要不我先給你紮兩針，紮了兩針之後，你舌頭肯定有感覺……”
秦英都要怕死她了：“你還要用針紮我舌頭？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萍萍，你——”
“媽，你放心，我就紮兩針試試行不行？我紮你兩針，你舌頭肯定有感覺。”
秦英哭笑不得：“你紮我，我肯定有感覺，我舌頭不痛嗎？”
“不痛。”展艾萍安撫她：“等會先給你紮兩針，再給爸紮兩針，你倆排排隊治病。”
展艾萍心想有病就得治，沒了味覺生活多無趣？吃什麽都味同嚼蠟。
“爸，媽，你們等着，醫院裏什麽都有，你倆來正好把藥給拿了，有些藥是我親手炮制的，放心，藥效有保證……”
展艾萍原本還趕着回去，現在正好了，醫院的針灸室都是現成的，藥房裏的中藥充足，她當場抓藥，開了方子，親自給顧澤岸夫妻倆煎藥。
醫院裏什麽東西都有。
顧澤岸夫妻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焦慮不已，顧澤岸頭疼：“就不該進醫院，我這輩子跟醫院犯沖。”
秦英也道：“這下好了，昨天吃兒子煮的菜，今天吃兒媳煎的藥，一樣一樣換着來。”
顧澤岸：“這兩孩子都不讓人消停，你說萍萍一個好好的大姑娘，幹嘛要去學醫啊，我最讨厭學醫的了，讓人瘆得慌。”
秦英：“咱們是來探親的，為什麽非得吃藥？”
顧澤岸：“你說萍萍她怎麽那麽有自信？她小時候不把老五送進了醫院？”
秦英：“……要不咱倆直接回去吧，別探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