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歌詠是揚州
第二日清晨,山門露珠濕重,濕人衣袖。
華藥站在山門外往裏看,不肯離去。
仁非說:“華藥,走吧,師兄不會來了。這個時辰,師兄在念經呢。”
華藥定定看着裏邊不說話。
“華藥,時辰不早了,待會兒日頭可毒呢,我常去揚州城,哪裏需要送。”仁非催促。
“可是……我害怕,我不去了,可以嗎?仁恻為什麽不來?”華藥說,眼眶泛紅。
“別怕,我第一次去揚州也怕,我與你是一樣的,但是後來就不怕了。”仁非說。
“真的嗎?”
“嗯,真着呢。”仁非招招手,“快走,我們早去早回。”華藥雖害怕,但終究還是想下山去的,想看看所謂的揚州城的,所以雖帶着淚,也是一步三回頭地下山去了。眼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霧裏,山門內轉出一個人來,那人質樸藍衣,和順眉目,看着門外的小路半響,低頭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只是,這一聲阿彌陀佛,卻是摻和了幾分以往沒有的雜念。
珠簾卷,春風度。揚州的富庶與風流歷來為人稱道,繁華自不必說。華藥跟着仁非走進那又高又大的城門,喧嚣聲撲面而來,廣闊寬大的道路展開在她面前。華藥有些害怕地看看仁非,仁非沖華藥笑笑,捉起她的手腕帶着她越過吵嚷的人群,一路上高大巍峨的樓閣,雕刻精巧的檐角欄杆,各色叫喚的人,陌生的一切都排山倒海地湧入她的眼中耳裏,華藥捏着自己的衣角,既雀躍又緊張,眼睛都快不夠用。
原來這就是揚州城,世俗之人居住之地。仁恻來過這世俗的地方,他喜歡這兒嗎?人這樣多,這樣好看的地方。
仁非把華藥帶到一個藥店裏,裏邊的掌櫃見了他合上抽屜走過來:“喲,小和尚,你又來了。咦,這個小姑娘是誰”華藥見他探尋的眼神,忙躲到仁非身後。
仁非解下背簍遞過去,說:“什麽誰是誰,我拿了些草藥來,你要不要?”
掌櫃接過背簍啧啧稱奇:“雪粒花,雲草,竟還有雲靈草,看着完整的根須……仁恻師傅許久沒有采藥來賣了啊。”
“你怎麽知道這是我大師兄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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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揚州城能完整采到雲靈草的沒幾個,你拿來的,不是仁恻師傅還是誰?”掌櫃說,把竹簍遞給店小二,說:“去拿錢來。”
“也可能是我。”
掌櫃笑了:“是你?采雲靈藥,不僅要知道那草多少年,再根據周圍環境小心采摘,不知有多難。你啊,只是運雲靈草的命!。”
仁非聽了說:“既然你這麽說,我下次可不來了。”
掌櫃捋胡子大笑:“你自己采的藥,大可到別處去,但若是仁恻師傅采的可千萬要送來,過了仁恻師傅的手,不僅藥力完好指不定還沾了幾分佛性。”
“什麽佛性,你是賣東西的,過你手豈不是沾了俗氣?”
掌櫃數着店小二遞來的銀票,在票面輕吹口氣:“那又如何,你早晚不運東西也要賣東西,也跟我一樣。喏,拿好銀票。還帶着小姑娘呢,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仁非抽過銀票:“要你操心,我還有事兒辦呢,走了。”說完領着華藥走出去。
掌櫃的聲音在後面傳來:“小心些,如今揚州城來了貴人,可不要沖撞了!”
仁非腳步頓了頓,帶着華藥混入外邊的人群。
“仁非,貴人是什麽?”
“我哪裏知道呢,反正看見那些高頭大馬躲遠些就是了。餓了吧?走,我們吃東西去。”仁非說,
包子鋪前擠滿了人,因華藥水壺空了,仁非又是買包子又是請人幫打水,跟來買包子的人擠成一團。包子鋪對面幾步開外就是一個飛檐雕棟的大酒樓,與這邊相較富貴大氣。第一次來到如此人多的城市,又是如此繁華風流的名城。華藥帶着好奇怎麽看都看不夠,特別是不遠處的那棟高樓,刻出花紋的窗子,翹起來的檐角,還有懸在半空的會發光的燈籠,就是青天白日裏也那麽光芒奪目。
華藥喃喃自語:“那是什麽燈籠?竟能這樣好看。”
有一路人說到:“你說的可是前面的飨客樓?那大門口懸着的是琉璃瓦!富貴人家才有的東西呢!”
琉璃瓦?華藥沖那人羞澀一笑,不由走近那琉璃瓦去仔細端看。然後半知半解地小聲說:“富貴之家?”原來除了山裏的佛門地界,山外的世俗之地,還有門口挂着琉璃瓦的富貴之家?她彎唇淺笑,笑臉稚氣又幹淨,路人看得有些呆了。 這時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人群自動讓開,空出中間寬寬一條道,擁擠的人更加緊張地擠在一塊兒。迎面而來的幾匹是高頭大馬,後邊是彩色大轎。轎子裏走出來的女孩子華藥不認識,大馬上下來的一個華藥倒覺得眼熟。他穿着藍色衣服,一手拿着把扇子,濃密烏黑的頭發束到腦後,閑适從容。
在華藥想起來那人身份之前,周圍的姑娘們已經呼出了他的名字:
“啊!是周斂公子!”、“天吶,如此一表人才,可真不是吹出來的。”、“蒼天菩薩,論容貌,就連那李世子都略遜色于周公子呢!”、“那是世子?!”有人驚呼,仿佛聽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可不是嘛!你看你看,那旁邊的就是縣主,世子妹妹,長得也美……”
周圍的姑娘們都激動得不行,叽裏呱啦響成一片。華藥不懂什麽世子縣主,倒懂得她們誇贊的周公子就是在寺裏見過的兩面的周斂。周斂領着那世子縣主踱入飨客居,周圍的人還指着門口說個不停。周斂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吶,跟方丈,跟仁恻一樣,人們說起來就止不住話的人。富麗堂皇的飨客居前車馬不息,樓燈高懸。初次入世的女孩身穿樸素藍杉,擡颏看攜手入樓的王公子孫,如此好奇而疑惑。
另一邊,仁非買好包子打好水回頭,才發現後邊的人兒不知幾時不見了蹤影。急得直踱腳。“華藥!華藥!”他朝四周喊,
熙來攘往的揚州城人頭攢動,哪裏能看到那個一臉稚氣的女孩的身影。
很快,晚霞橫斜。不甘寂寞的琉璃瓦把各大酒樓點亮,這條揚州城有名的鬧市裏霎時燈火如晝。周斂領着李氏兄妹下樓,走出飨客居。三人見晚霞絢爛,便遣下人把車馬拉回,三人只帶了幾個侍衛緩步而行,郡主李袁曦看着逐漸安靜的接到與天上的晚霞,覺得甚是有趣。
剛走到拐角處便聽到幾聲低泣,響了幾聲又停下,然後又開始抽抽噎噎。三人面面相觑,心想繁華富庶的揚州城,是誰當街而哭?但舉目四望又看不見人,只怕是縮在小巷裏。周斂覺得耳熟,尋聲轉入傳來聲音的小巷裏,才入巷幾步便看到一個團成一團的藍色身影。那一團聽見腳步聲身子一震,然後擡起一張可憐兮兮的慌張面容來。這真是一張有幾分熟悉的,一張本不應出現在這風流的煙花揚州裏的純白小臉。周斂手中的折扇微頓,然後啪地落在另一只手的虎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