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要到城裏去
自從去後山采藥回來後,仁恻變得很奇怪,華藥蘸墨字寫到一半看一眼一旁看書的仁恻。仁恻變得奇怪起來,自己也奇怪,靠近仁恻就會緊張覺得臉熱熱的,仁恻為什麽變得讓人這般不自在起來?以前她明明是跟別人在一起會緊張,跟他在一起開心,可是現如今卻倒過來了。她擡起沉重的筆寫完那個字,許是跟她在一起不能讓他開心,仁恻也不大理會她了。嘆口氣,她拿起宣紙走到他桌前放下,坐到他身邊說:“寫完了。”
仁恻瞧她一眼,拿過紙專心查閱。不知是不是錯覺,華藥似乎看到仁恻的眼睫顫了顫。仿佛被羽毛劃過心房,華藥心裏有些酥酥麻麻的癢。她縮縮肩膀,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捏着衣角。
“寫得很好,”良久,仁恻說,聲音幹幹的,不似往日溫潤。
他翻開三字經,說“今日我們學為人子的道理,世俗極講究孝順之道,如有個喚作黃香的孩子。書裏說道:香九齡能溫席孝于親所當執。”
“香九齡,能溫席,孝……孝……”她說到一半卻忘了。
“孝于親 。”他緩聲提醒。
“……”她看着他卻說不出來,良久才小聲要求:“再念一遍。”
“孝于親 。”他耐心教導。
“孝于親 。”她終于說道。
……
“這是你的水壺。”讀書事畢,仁恻從桌下拿出一個葫蘆壺來,華藥接過,指着葫蘆上的藥字問:“仁恻,這是你刻的嗎?”
她靠得近了,又能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馨香。他微別過臉,低聲答:“嗯。”
他的鼻子挺直,眉目幹淨,抿着嘴的樣子與以往念經似乎有些不同。華藥捧着葫蘆壺又看呆了,一動不動。
任陽光在窗外消消路過。
仁非在法堂邊上遇見了發呆的華藥,驚奇于她不去纏着仁恻,“你怎麽在這兒?不去尋仁恻了?”
華藥正靠着牆坐着發呆,一個激靈道:“仁恻……很忙的。”說完低下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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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師兄平日就不忙了?也不見你體諒體諒他。仁非撇着嘴點點頭,決定不理這只似要石化的小呆子。華藥見他走的方向,問:“唉,你去哪兒呀?”
“大約是去藏經樓。”仁非深沉地說。
“哎?”她呆了呆。
仁非憋住笑:“我當然是去找大師兄,他在哪兒我去哪兒咯”他逗她,“你去不去?”
“我!”她陡然發聲,卻沒了下文,只是重複,“我我我我我……”她才離開呢,好像不好這麽快又去打擾他。
仁非嗤地笑出聲,沖她招招手,“還不快來?來呀,來來來,我需要你幫我搬東西呢。”
華藥這才起身過去,她這是去幫仁非搬東西呢,嗯,是去幫仁非的。她心裏重複念叨,好似要說服自己。
誰知按部就班地走了一會兒,仁非一個大拐彎朝右走。
“你走錯了,這不是去藏經樓的方向。”華藥提醒。
“不去藏經閣。”仁非頭也不回。
“可是你明明說……”
“我說大師兄在哪兒我去哪兒,大師兄不在藏經樓呀。”
“你怎麽知道?”華藥有些不服氣,剛才仁恻還在藏經樓的。
“是大師兄讓我這個時候去找他的。”仁非得意道。
“……是、是嗎。”華藥洩氣,仁恻就從不主動讓她去找他,除了檢查她寫字背書。看華藥低落的表情,仁非偷笑。
走進仁恻住的地方,才發現原來與她的住處無二致,都是一個櫃子木床一個木桌一盞油燈,仁恻顯然沒有預料到華藥也跟了仁非來,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也沒說什麽,只是把手裏的竹簍交給仁非,說:“你把這些藥草拿到城裏去,換些銀兩。”
仁非不解:“大師兄,難道寺裏用度不夠了嗎?”
“自然是夠的,只是……”仁恻有些遲疑地說道:“只是這換來的銀錢我要私用的。”
仁非恍然,但更不解了,大師兄平日哪裏需要私用的銀錢,他需要的筆墨寺裏多的是。
華藥卻記着昨日仁恻的話,忙問道:“是給我買衣服用的嗎?”
仁恻輕聲答:“嗯。”
“給華藥姑娘買衣服?這……師兄……”仁非愣了,欲言又止。
仁恻疑惑地看過來:“嗯?”
“額……華藥住……沒什麽。”仁非說道一半打住,半響問:“華藥在這兒久住麽?”聽說華藥是大師兄的有緣人,但到底是什麽有緣人?還要特意去采藥換錢給她買衣裳?
“大約……不會。”仁恻說,眼光在華藥身上一掠而過。想來,是不會的。
“哦……那行。既如此,不如讓華藥與我一起去揚州城,換了錢就去裁好衣裳,豈不是很方便,省的又多跑一趟。”仁非說。
仁恻道:“華藥才學了幾天東西,恐怕還去不得揚州城那樣的地方。”
仁非看一眼似懂非懂的華藥,笑着說:“有什麽不能去的,華藥是個大姑娘,她也不笨,這幾天天天往前邊跑,見了那些世俗人的打扮,慢慢學會了他們的裝扮言語,已經與常人無異了。可見她還是應多與世人相處,大師兄不放心,老護着她,反倒是害了她。”
仁恻瞧華藥一臉懵懂,心中覺得不妥,可仁非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說不出反駁的話,便道:“師弟說的是。”
“那師兄是答應了?”仁是說。
仁恻始終不放心:“既華藥也一同去,明日便起身倒有些倉促了,不如……”
“不如?”仁非看着仁恻。
仁恻也想不出什麽主意,明天與後天出發,又有什麽不同呢?不過是背個竹簍,拿個水壺便去了。仁恻嘆道:“罷了,明日便明日吧。”
“是,那我回去準備了。”仁非說,偷看一眼華藥又看一眼大師兄,這丫頭,剛為了她大師兄才罕見地親審案,現在又為她采藥買衣服,可真是不得了了。
“你去吧。”仁恻說。仁非點頭離去。
深夜,風停林靜,窗外不是往日的熱鬧。門外忽然想起敲門聲,華藥以為是幻覺,過了許久,那敲門聲才又響起,一聲過後接着很慢的又一聲,仿佛主人敲得很是猶豫。華藥打開門,門外站着的人卻讓她很意外,是仁恻。
他立在門外,依然是看她一眼忙調轉過視線去的樣子,華藥也無端有些局促。自從兩人一起去采藥回來後,獨處時便是這般怪異。
華藥說:“仁恻。”
仁恻也回道:“華藥。”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華藥才吶吶地道:“仁恻,你來……你……你喝水嗎?”說完去摸腰際,卻沒有摸到水壺,空落落的手掌虛握了握,華藥說:“那、那進去,去房裏喝。”
她許是迷糊了,他怎麽會專門來這兒讨水喝?且為何她還如此怕他,之前不怕現在卻是怕了,弄得他也有幾分不自在。
仁恻說:“華藥,不必如此拘謹,我不是來找你喝水的。而是……跟你說一說明日去揚州城的事。”他是怎麽了,說話也變得沒頭腦起來。
見他說起揚州,華藥這才露出笑來,少了幾分不自在:“我也在想這件事情呢,明日要下山,去揚州城。我高興得睡不着呢!”
仁恻說:“華藥喜歡揚州嗎?”
“不知道啊,我還沒去過揚州城呢。不過,我是第一次下山,所以高興,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仁恻,揚州城長什麽樣?”她說這話時眼睛似乎閃着光,滿是期待與憧憬。
“很多房子,人,和燈。”仁恻說,頓了頓,又說:“寺廟。”
“揚州城裏也有寺廟嗎?”
“嗯。”
華藥點點頭,看着空中的圓月,說:“原來哪兒都有寺廟啊。”
但仁恻聽了,卻不言語了。雖有廟堂,卻是與一般寺廟不同。十幾年前,師傅帶着他還有仁是仁非一起在揚州城,便告訴他,揚州城的寺廟不與世外的相同。思及此,仁恻對華藥說:“我來這兒,是要告訴你,去了揚州城,萬事小心,聽仁非的話。”
華藥聞言看向仁恻,他的神情依然是一貫的溫和,但透着認真。華藥忙收斂了笑,認真答:“嗯。”
她還是聽他話的,仁恻想,仁非經常去城裏,帶她去一趟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故,他想轉身回去,但還是停了動作。
“不要亂跑,不要淘氣。”他終于還是忍不住說。
“嗯。”
“水壺裏裝滿水。”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