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裴羽喜滋滋地打開錦盒,看到裏面放着一塊和田羊脂玉牌,玉牌上雕篆着一只奔跑的兔子,配有簇新的大紅絡子。
他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像兔子……想到這一點,她不能為之不悅,笑得微眯了眼睛。
像兔子也沒什麽不好。兔子最容易欺負,但是他不好意思欺負。
蕭錯回來歇下之前,她就一直笑盈盈地把玩着玉牌,真有些愛不釋手。
這可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禮物。
蕭錯回到寝室,從除下的錦袍袖中摸出一個荷包,到了床前,把荷包遞給她,“給你的零花錢。”萬一她不喜歡他送的玉牌,可以去多寶閣挑選些合心意的物件兒——總算是一種補償吧?
“還給我零花錢啊。”裴羽笑逐顏開,接過荷包,只覺得沉甸甸的,想着不會是給她一錠金子吧——在她眼裏,就沒有這男人做不出的事兒。将荷包裏的東西全倒在枕上,入目的是一塊鴿血紅寶石和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鴿血紅寶石有核桃大小,質地上乘。
蕭錯歉然一笑,上了床,“弄不懂那些首飾,你自己找人做。”
“嗯。”裴羽乖乖地點頭,繼而看着銀票苦惱,“這零花錢給的太多了吧,都能買一座很好的宅院了——我不缺銀錢。”出嫁之前,祖父、爹娘私底下都給了她大筆的銀錢。
“嫁給我了,就該花我的銀子。”他說。
裴羽想了想,笑着點頭,“好啊。往後被你慣得花錢如流水的時候,可不準怪我。”
蕭錯輕輕地笑,瞧着她是打心底地高興,完全放下心來,“玉牌能将就着戴?”
裴羽把寶石、銀票收進荷包,重新把玉牌拿在手裏,“我挺喜歡的。”
蕭錯被她的情緒影響,心緒愈發明朗。他将玉牌拿到手裏,給她戴在頸間,拍拍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額頭,“快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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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蕭錯倚着床頭,拿過放在枕邊的《奇門遁甲》,借着燈光書是早已倒背如流的,他只是習慣對着書頁斟酌事情。這會兒他在想的是,要不要把闵侍郎逐出官場。
放蕩的男人他聽說、見過的已太多,最不屑的便是闵侍郎這種有膽子惹禍沒能力善後的。最可氣的是,上午闵侍郎對他的說辭和闵夫人對裴羽說的完全一致——不論闵侍郎和闵夫人是誰聽取了誰的建議,這種貨色都上不得臺面,因為夫婦二人達成的共識未免過于混賬。
總拿闵采薇鐘情他的事兒做文章又是何苦來——他到現在都沒記起那女孩與自己有交集的情形,況且俗話不是說人死大過天麽?都已入土為安的人,夫妻兩個還那般诟病,那是人該做的事情?闵夫人也罷了,到底不是親生的女兒,闵侍郎呢?一個大男人,跟外人貶低自己的親生骨肉……算個什麽東西。
他也清楚,打壓闵侍郎的話,興許正合了古氏、喬明萱那對母女的心意,興許這就是她們日思夜想的目的。但是,一碼歸一碼,身在兵部的人能幹預天下軍政,闵侍郎德行有虧到了這地步,處理公務的時候能做到公允麽?若是不能,便會有将士受他的氣甚至被他打壓。
憑什麽?
哪一個行伍之人都是一腔熱血滿腹豪情,随時都可能上沙場傾灑熱血——正如年少時的他。熱血兒郎的生死、前程,焉能被卑劣之人左右。
要查闵侍郎,還要把闵侍郎公務上的功過查個清清楚楚。若是不該留的人,便讓他找個風水寶地去死。
他打定了主意,心緒完全平靜下來,開始思忖公務上的事,卻留意到身邊那個烙餅一般翻來覆去,“怎麽了?口渴?”
“不是。”裴羽裹緊被子,翻身看着他,“我高興,睡不着。”
“笨丫頭。至于麽?”蕭錯探手刮了刮她挺秀的鼻梁。
“怎麽不至于。我還想跟你說說話。”她不能真正介入闵家的事,但是可以詢問他一些不明之處,只是方才他凝神看書,她就沒好意思打擾。
“有話就說。”
“嗯……我還覺得特別冷。”她底氣不足地道。
蕭錯還沒收回去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過來。”
“……不。”裴羽望着他,“你過來……不行麽?”
蕭錯側目看住她,随即緩緩笑開來,“行啊。”語畢放下書,熄了宮燈,移到她那邊,掀開錦被,把她摟在懷裏,語氣柔和之至:“這樣暖和?”
“嗯。”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下颚、雙唇,片刻後啄了啄她的唇,語氣裏有着不自覺的些許寵溺、驕縱,“你這樣個小東西……”總是讓他沒法子,總是讓他心軟。
裴羽為他末尾那個字眼扁了扁嘴,可是轉念便想到自己把他當做取暖的小火爐——也沒好到哪兒去,這樣一來,誰也別數落誰了。她笑了笑,把頭拱到他懷裏,展臂摟着他。她很快被他的體溫溫暖,不由滿足地嘆息一聲。
“明日吩咐下人,提早燒上地龍。”晚間凍成了這個德行,白日也沒什麽活動筋骨的事由,入冬之前的日子,于她大抵最難捱。
裴羽思忖片刻,“不。”
“嗯?”他意外。
“就不。”
她仰起臉,小腦瓜愛嬌地蹭了蹭他的肩頭。
蕭錯瞬間心頭一暖,低頭吻了吻她的臉,“怕屋裏暖和之後我不管你?”
“嗯。”裴羽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老老實實地承認。
那本來就是他幹得出的事兒。之前他吩咐過管家、管事,讓那些人幫着她對內宅諸事迅速上手,目的達到了,他就好長時間放下心來,理都不理她。
“傻丫頭。”蕭錯失笑,心裏暖意卻更濃,“不會。照我說的吩咐下去。”
裴羽這才欣然點頭,“好啊。”
蕭錯舊話重提:“你跟我說實話,午間為何要跟着我去醉仙樓?”頓了頓,重複彼時的問題,“是不是吃飛醋?”
“不是。”裴羽語氣堅決地否認,否認之後,卻是不知如何自圓其說。但是,吃飛醋往大了說就是善妒,善妒可是七出之一……她又沒瘋,才不會承認這種事。也可以承認是因着喜歡他,所以才不願意他見別的女子,可是……喜歡他是最好亦是最私密的事,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她要在長大之後,得到他同樣的喜歡之後,才好告訴他。
“不是?那是為何?”蕭錯偏要逗她說出個所以然,哪怕扯謊他都願意聽。他願意與她這樣說說話,逗逗她。這不能稱之為他的樂趣,這是他幾日內迅速行程的習慣。他很清楚這一點。
“嗯……”裴羽費力地轉動着腦筋,“我不是你的夫人麽?你去見別的女子,我怎麽可能一絲忌憚也無。那女子萬一如皇後一般傾國傾城可怎麽辦?萬一是不但容貌傾國傾城,還跟皇後一般的聰慧有才情,又該怎麽辦?”
“……”蕭錯沉默片刻,想着着皇後的樣貌,“皇後在你們眼裏,是傾國傾城的容貌?”
“……”裴羽驚訝得語凝,要過片刻才能說話,“娘親、嫂嫂親眼見過皇後的,都說皇後是罕見的美人,大周第一美人的稱號當真是實至名歸。”繼而不免疑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分明是不承認皇後貌美至極的意思,這讓她很忐忑。如果這人對第一美人都是這看法……天……那她在他眼裏,是怎樣的形象?要差到怎樣的地步?
“沒什麽意思。”蕭錯費力地思索着,“現在想想,皇後的樣貌……應該還可以?”不然也不會讓她的母親、嫂嫂都認可。
裴羽啼笑皆非。
“沒細看過別的女子。”蕭錯繼續道,“只細看過你。好看。”
裴羽輕輕地笑出聲來,“你啊,讓人說什麽才好?聽說皇後不是得空就會陪着吉祥來串門麽?”見面的機會又不少,他居然不能意識到皇後的美麗,已算一樁奇事。
蕭錯也是無奈,“皇後沒個正形,她出門大多是男子穿戴,一來就跟我下注賭幾局,贏了就跑,要麽就是與我争辯奇門遁甲——我是真不能把她當做女子。”
裴羽不由大樂。
本朝的皇後,自來是最受争議的一個人,誰都不會否認她不可方物的美麗、叫人咋舌的才情,誰都不能認可她一度離經叛道醉生夢死的行徑,誰都曉得她這輩子一根筋兒,認定的在意的男子唯有當今聖上。皇上亦如此,這輩子認準的只有年幼時便得遇的江氏女。兩個人幾經風雨攜手,如今相守于九重宮闕,而這傳世的佳話,卻引得不少言官诟病皇後善妒。
可是,不論尋常人怎麽個說法,裴羽都沒聽過類似于蕭錯評價皇後的言辭。
“你可要當心啊,不要跟別人說這種話。”裴羽克制住笑意,手臂不自主地環緊他。
“別人才不會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
“怎麽樣才算好看?”蕭錯撫着她的面容,“你不就很好看麽?”這是他的真心話,反正他看她是越來越悅目。
他自然不是有意的贊許,可也正因為是無心之語,引得裴羽心頭雀躍,“你說的是真心話?”
“我犯得着騙你?”他反問。
意思是他犯不着騙她,這又是什麽論調?裴羽不滿,“你是像闵夫人一樣把我當傻瓜,還是覺得不需要對我隐瞞心緒?你可得跟我說清楚,不然啊……”不然她跟他沒完。可是,他沒讓她把話說完,便以熱吻封唇。
那溫熱的手掌似是在逐步升溫,不然怎麽會讓她覺着背部燃起了一路火焰?
她喘息着,躲閃着,更深地依偎到他懷裏。
“你是我的人,怕什麽?”他忙裏偷閑地問她,“有什麽不能承認的?”
她根本就不需要顧忌他會有對的女人側目,更不需吃飛醋——雖然他挺享受她不管不顧瞎緊張亂吃醋的感受,但是她會不高興,也算了。
她是他的人。他說的。
可是,她還是不會承認吃飛醋。雖然是事實,但是只要不承認,便是莫須有的事兒。要她承認,起碼是他說喜歡她的那一日。
可是……
裴羽用僅剩的一點兒理智分析着:可能麽?
結論是不大可能。
讓他說那種話,還不如直接給他一刀——他一定是這個态度。
打斷她思緒的,是他不安分的手,沿着腰線,一路向上。
“侯爺……”她含糊不清地喚他。
“嗯?”
他的手慢慢游轉,摸索着解開了她寝衣的盤扣,還抱怨了一句,大抵是嫌煩嫌累贅的意思。
相較于男子寝衣只有系帶,她這綴着顆顆盤扣的上衣的确是繁複許多。
她只是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她往他懷裏依偎過去。
他愈發恣意。
這一招不奏效了。裴羽意識到這一點,慌忙盡力掙紮,翻身背對着他。卻是沒想到,正合了他的意。
他的手在她起伏之處盤桓,有了結論:“桃子一樣。”
“……”裴羽覺得臉頰燒得厲害,努力地去跟那只惹禍的手争鬥,結果是人家全不受影響。把她這又費力又費心的氣得不輕。
蕭錯盡力克制着自己,吻她的耳垂。
她立時哆嗦一下,小腦瓜扭動着掙紮着,手也捂住了耳朵。
蕭錯失笑。
裴羽最難熬的時候,救星來了:外間值夜的澤蘭與人低語片刻,快步到了屏風外,“侯爺,夫人。”語帶探究,不确定夫妻兩個是否睡着了。
“何事?”蕭錯問道。方才只顧着懷裏的人,沒留心聽外面人的言語。
“回侯爺,益明過來了,說關在外院的古氏要見您,有要事相告。”
裴羽聞言神色一滞。古氏有要事相告,自然是要告訴蕭錯自己是否被人唆使。
“知道了,一刻鐘之後,我去外院。”
“是。”澤蘭慌忙去傳話給益明。
蕭錯無聲地嘆一口氣,強行把懷裏的人扳過來面對着自己,低頭索吻。
“你不是……去外院麽?”裴羽氣喘籲籲斷斷續續地問他。
他卻答非所問:“快長大。”手又到了她心口,語帶商量的意思,“到時讓我嘗一嘗?”
“……”裴羽不需照鏡子也能确定,自己現在一定是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