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含入V通知)
024
清風快步上前,行禮後恭聲道:“夫人有何吩咐?”
裴羽溫聲問道:“敗家是誰的愛犬?”
清風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沒想到她還不知道這件事。
裴羽不明所以,和顏悅色地解釋道:“敗家帶來了闵大小姐的畫像,我瞧着畫的惟妙惟肖的,定是它的主人畫的吧?”她更好奇的是誰有着那樣好的工筆畫功底。
清風已回過神來,難以按捺蔓延到眼角眉梢的笑意,道:“敗家是吉祥的綽號,它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愛犬。”又細細解釋,“吉祥太淘氣了,早先侯爺在什剎海居住的日子裏,吉祥隔三差五就去找如意玩兒,常住上一半日,和如意嬉鬧的時候,毀了侯爺房裏不少物件兒。侯爺說真沒見過這麽能敗家的,便給它起了這個綽號,一直這樣喚着,後來才知道,宣國公提起吉祥的時候,也是喚它敗家。久而久之,大抵吉祥也聽慣了,侯爺一叫就應——它跟侯爺特別親。”
裴羽聽了心中大樂,随即颔首,“明白了。”
蕭錯說過吉祥淘氣,只是她從未見過;皇後的工筆畫最是出色,只是她以往無緣得見——今日兩者同時到了眼前,她一時間沒轉過彎來。
裴羽暗笑着自己腦筋又鏽住了,轉身回往廳堂。
二夫人走出門來,神色放松了不少,對裴羽語氣輕快地道:“大嫂,我回房了。”
裴羽不需想也知道,蕭錯一定是開門見山地問了幾個問題,随後便将二夫人打發了,“我送送二弟妹。”
“不用。”二夫人笑着阻攔,“大嫂這樣客氣,反倒見外了。”
裴羽便沒堅持,喚薔薇送二夫人出門,自己進到廳堂。
蕭錯坐在三圍羅漢床主座,吉祥和如意則跳到了客座上,你擠我我擠你,弄得中間的黑漆小幾都随之動來動去。
裴羽笑盈盈地到了吉祥、如意跟前,先凝眸細看吉祥頸部挂着的金葉子,看清楚了上面刻着的正是“吉祥”二字。
“你就是吉祥啊。”她彎腰看着吉祥,笑得微眯了大眼睛,“總算是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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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聞聲也不跟如意争地盤了,立刻躲到如意身後,探頭探腦地看她。
裴羽笑意更濃,“瞧你這個別扭的樣子。”
蕭錯和聲道:“它打小就認生,得空哄它一半日就行。”
“是這樣啊。”裴羽自知不能急于求成,轉過身形,在他近前的太師椅上落座,啼笑皆非地問道,“你怎麽給人家取敗家這樣的綽號呢?”
“本就是個最會敗家的。”
裴羽又問道:“這樣說來,闵大小姐的畫像是出自皇後之手了?”
“嗯。”蕭錯颔首,“皇後過目不忘,見過的人,只要她有印象,便能畫出來。”
“天……”裴羽嘆息,“以前聽說的時候,還以為人們是誇大其詞,竟是真的。”
蕭錯微笑,說起眼前的事,“這次也是趕巧了。這兩日皇上來過一趟,問了問府裏的事,應該是回去後跟皇後提了提。”吉祥帶來闵采薇的畫像,于他也是意外。
裴羽記得他曾在外院逗留終日有客至的事,不由慶幸,“如此便能事半功倍,不然的話,還要耗費不少時日。”惟妙惟肖地畫出一個已經不在世的人的樣貌,實在是難事,沒有皇後那樣絕佳的記憶和畫藝,只能另辟蹊徑。
“的确。只要人在京城,遲早會找到。”
“要不要喚清風進來?”裴羽見他颔首,轉頭示意服侍在一旁的小丫鬟,自己則轉去寝室,給他取出等會兒要換的衣物,随後整理藤蘿裏的針線。
聽說皇後如今除了悉心照顧皇子,閑來只做些木工或手藝活兒打發時間,大到皇子的搖籃、吉祥的小房子,小到精致的玩具、玉石配飾。
皇後與蕭錯年紀相仿,在他們鋒芒最盛的時候,她只是養在深閨懵懂無知的小孩子。
皇後是大周公認的第一美人,她亦不能免俗,想親眼看看那絕美的姿容,偏生總是陰差陽錯。
她與蕭錯成婚當日,皇帝、皇後都有賞賜。翌日早間,她與蕭錯前去進宮謝恩,恰逢皇後不舒坦——沒完沒了地打噴嚏,實在不宜見人。她不需想也知道,這症狀着實讓人狼狽,在彼時,只是暗自遺憾一番。
三月初一,皇後免了命婦們的進宮請安,原因不詳。
之後,祖父病重、病故,她病倒。
皇後為着蕭錯是皇帝倚重之人,連帶的對她分外寬和。聽說她的情形之後,賞賜了諸多名貴的藥材,叫她安心将養,孝期過後再進宮請安。
便如此,她始終未有機會親眼得見皇後。
以前吉祥也沒少來蕭府串門,只是那時如意的窩在外院,兩個小家夥自然也只在外院團聚。
往後就好了,會與吉祥熟稔起來,遲早能在進宮請安時見到皇後。
吉祥那個小家夥,調皮的小人兒似的,和如意一樣,叫人一看就喜歡,也難怪皇後那般嬌慣。
這樣想着,她不由抿唇笑起來。
“偷着樂什麽呢?”蕭錯走進來,手掌撫過她的頸部。
“嗳,吓我一跳。”裴羽放下手裏的東西,拍了拍心口,把衣物拿給他,“快去更衣,等會兒就該用飯了。”
“嗯。”他轉去更衣洗漱。
裴羽去了廳堂,沒見到吉祥、如意,繼而到了門外,見到兩個小家夥正在院子裏撒着歡兒的嬉鬧。
夕陽、霞光給它們周身鍍上一道金色的光暈,它們又是那般活潑,憨态可掬,不要說裴羽,便是院子裏的一衆丫鬟婆子,都是滿臉笑意。
當晚,吉祥、如意吃飽喝足之後打起了瞌睡,相形進了如意的小房子。如意自己睡的話,地方十分寬裕,加上一個吉祥,便顯得狹窄。它們的愛好之一似乎就是争地盤,在裏面哼哼唧唧好一陣子才消停下來。
裴羽這一整日都不得閑,飯後服了湯藥,有些乏了,強打着精神與蕭錯說起巧蘭的事,“要怎樣處置她呢?”
“把人交給管家就行。”蕭錯不希望她親自經手這種事,又見她神色倦怠,聲音愈發溫和,“快去歇下。”
“嗯。”裴羽轉去洗漱更衣,歇下之後,覺得有些冷。
天氣越來越涼,晚間該備下湯婆子或是手爐暖被子。今日就算了,乏得厲害,懶得喚人吩咐,再說等蕭錯歇下之後就暖和了。她翻身閉上眼睛,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後,得知蕭錯已經去了外院,吉祥、如意跟着他走了。就不能把吉祥、如意留在正房麽?她腹诽着。
用過早膳,裴羽找來一名管事媽媽,問了問闵府的情形,得知闵二小姐是嫡出,今年十四歲,今年闵夫人都在忙着女兒的親事,至今無結果。
安排二房下人的事的時候,二夫人也跟裴羽提了提所知的關于闵家的事:“闵夫人和闵二小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似的,闵三小姐是庶出,跟那位姨娘生得相似,都與闵采薇樣貌完全不同。”
亦是因此,二夫人之前篤定不是闵府裏的人冒充闵采薇,才被大大的驚吓了一番。裴羽會意,繼而笑道:“等她們過來的時候,興許會去看望你,到時你幫我應承一下。”
二夫人欣然點頭,“這是自然。”頓了頓,又道,“昨日我與二爺說話的時候,他吩咐我不要把查證的進展透露給外人。若是見到闵家人,我只說什麽都不知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裝糊塗最妥當。”
将近巳時,闵夫人與闵二小姐如約而至,帶她們過來的闵侍郎在外院書房與蕭錯、蕭銳敘談。今日并非休沐的日子,闵侍郎是特地為此事請了一日的假。
裴羽聽得丫鬟通禀之後,到了正房院門外相迎。
闵夫人與闵二小姐真如二夫人所說的那樣,樣貌酷似:瘦高的身形,容長臉,膚色稱不上白皙,長眉入鬓,眼睛顯得特別大,薄薄的嘴唇。母女兩個不笑的時候,面容顯得很是端肅,讓裴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
幸好見禮時兩個人都是笑吟吟的,裴羽這才放松下來,将她們引入花廳落座。她是打心底不敢小觑闵夫人——闵侍郎一度在外不斷地拈花惹草,卻無一個女子得到名份上的認可,到最終只落得個流落在外的下場,個中原因,闵侍郎值得诟病的地方固然很多,但闵夫人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寒暄之後,闵夫人對裴羽道:“若是方便的話,能不能讓青蓮去看看二夫人?她們大抵是被同一個人驚吓過,在一起說說話,興許能夠釋懷,我也有些話要與夫人細說。”
裴羽颔首應下,吩咐周媽媽送闵青蓮去聽風閣。
闵夫人喝了口茶,看了看服侍在一旁的丫鬟,含笑不語。
裴羽看出對方的意思,便只留了半夏在身邊服侍。
闵夫人這才放下茶盞,正色看住裴羽,問道:“府上二夫人被驚吓之後,侯爺可曾命人詳查?”
裴羽颔首笑道:“侯爺自然要吩咐人詳查原委。”
闵夫人又問:“可有眉目了?”
裴羽搖頭,“不清楚。”
闵夫人審視着裴羽清豔的容顏、單純的眼神,不疑有他,說起闵采薇:“我自認将她視如己出,沒虧欠過她分毫,只姻緣這一樁不能讓她如願以償。”她語聲轉低,“她心裏的人是侯爺,侯爺彼時無心娶妻,哪裏勉強得來——這件舊事,夫人大抵已有耳聞。”
裴羽卻覺得這話鋒不對,便只是一笑。
闵夫人低頭嘆息一聲,“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她竟膽大妄為到了這個地步。唉,也是怪我,那段日子她為情之故瘋瘋癫癫的,屢次出惡言頂撞我、欺負青蓮,我實在是心寒至極,把她關在了房裏,不準任何人去探望。丫鬟禀明她死訊的時候,青蓮也正病得厲害,我只覺得晦氣,匆匆去了她房裏一趟,叫人快些入殓……”
裴羽心頭一動,猜出了闵夫人此行的用意。果然,闵夫人繼續道:
“哪裏料得到,她竟敢詐死。後來我命人清點她的家當,見她的金銀細軟都不見了,只當是哪個手短的下人趁機卷走了,到如今才明白過來——敢情她的銀錢全用來收買下人了,太醫、大夫倒是用不着收買,她的确是有咳血的病根兒。”
裴羽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闵夫人一來便将長女曾鐘情蕭錯的事抖落出來,繼而又言之鑿鑿地說長女是詐死。這是想做什麽?要把已經不在世的人從闵家除名麽?
幸虧她了解到的已不少,不然的話,難免會把闵采薇想象成心如蛇蠍之人——闵夫人那一番話,讓作為蕭錯夫人的她聽了,很難做到不反感。
“這可真是家門不幸。”裴羽輕聲道。
“說的就是呢。”闵夫人愁容滿面,“先前她光天化日下驚吓青蓮,我就懷疑她是記恨我不曾極力為她謀取姻緣,眼下出事的竟是府上二夫人,我思來想去的,便理清了原委,她不外乎是要引起侯爺的注意。”
“照夫人這樣說,倒也算是合情理。”裴羽言不由衷地道,“不管怎麽說,不是鬧鬼就好。”
闵夫人眼神誠摯地看着裴羽,“我此次過來,也是想請夫人對此事多費心,若是貴府查到了那個不孝女的下落,能不能盡早知會我一聲?終究是闵家的人,不需勞煩侯爺親自處置——我家老爺也是這個意思,等抓到人之後,定不會輕饒了她,這一點你們只管放心。”
“好啊。”裴羽爽快應下,又凝視着闵夫人,認真地建議道,“貴府也要抓緊尋找人的下落才是。侯爺這幾日不舒坦,你們能先一步抓到人的話,他也不需再為此事費神。”
“這是自然。”闵夫人神色舒緩了幾分,語氣隐含喜悅,“日後我能不能讓青蓮常來看望二夫人?如此一來,您直接讓她傳話給我就行。”
“這就不必了。”裴羽歉然笑道,“我身子一向不爽利,二弟妹這兩日也在服藥,着實沒精力款待客人。這樣吧,我随時幫您打聽着,一有消息就命人去給您報信。”
這對母女,她見一次就夠了。叫人報信的謊話,是為着穩住闵夫人。她相信,蕭錯、蕭銳對闵侍郎也會是這個态度。
“那就多謝夫人了。”闵夫人笑着起身,行禮道謝。
裴羽忙起身還禮,心裏對這次欺騙人的行徑毫無不安。誰叫闵夫人把她當傻子的。
兩人說定這件事,再坐下來,便是閑話家常。過了一陣子,素面朝天的二夫人陪着闵青蓮回到花廳,兩個人手挽着手,很親熱的樣子。
之後,二夫人與闵夫人少不得相互見禮,又是一番寒暄。
将近巳時,闵夫人與闵青蓮起身道辭,裴羽與二夫人笑盈盈地把人送到垂花門外。
往回走的時候,二夫人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不無氣惱地道:“那丫頭把她大姐說的十分不堪,一再提及闵采薇犯花癡鐘情侯爺的事,真是叫人頭疼。闵采薇若真是行徑不堪,事情早就傳遍了,我怎麽可能沒聽說過?二爺曉得那件事,是因為對侯爺身邊諸事特別留心的緣故,他親口說的,并沒幾個人知道。就算是有着嫡庶之分的姐妹,也不該這樣潑髒水。”
是氣惱,亦是擔心她誤會蕭錯,委婉地擺出了事實。裴羽笑着挽了二夫人的手臂,“我也是這麽想的。你倒是讓我大開眼界,跟闵青蓮顯得那般親熱。”
二夫人笑道:“不是跟她同病相憐麽?總得做做場面功夫。”
兩個人各自說了之前的見聞,發現母女兩個的話鋒一致。
二夫人苦笑,“如果巧蘭還沒招認那些事,我今日最不濟也要半信半疑。”
“可不就是。”
辭了二夫人,裴羽回到正房,剛在臨窗的大炕上落座,木香神色狐疑地走進門來,将一封信和一錠銀子送到她手裏,“方才有小丫鬟來傳話,說奴婢的一個表妹找我有事,我沒多想,就去了角門見人。可我并不是認識那個女孩子,她二話不說就塞給我一錠銀子和一封信,要我把信交給您,銀子算是跑腿錢。”
“既是給你的,便收着吧。”裴羽把銀子遞給木香,斂目看信封,不由失笑。
信封上寫的是“濟寧侯蕭錯親啓”,字跡是端正清麗的楷書,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女子寫給蕭錯的信,卻要經她的手,是哪個閑得欠打的人唱的這麽一出?
她氣呼呼地把信扔到炕桌上。
恰在這時候,蕭錯回來了,一看她那個樣子,便不自覺地彎唇微笑。
裴羽斜睇他一眼,把信件遞給他,“給你的信。”
蕭錯語帶笑意:“你寫給我的信?”
“一個女人寫給你的信。”裴羽沒好氣。
蕭錯捏了捏她的下巴,取出信紙來看,随後就遞給她,“你看看。”
裴羽心裏好過了不少,接過信紙的時候已經笑了,看完內容,卻愣了愣。
妾古氏,今日午間、晚間在醉仙樓恭候濟寧侯大駕,萬望賞光——信上只有這寥寥數語。
古氏,應該就是巧蘭說過的古小姐吧?如果是,那麽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思及此,裴羽連忙下地,“那你快更衣出門吧。”
“嗯。”
裴羽又喚來木香,命她傳話到外院準備車馬。蕭錯換了身家常的錦袍,轉回到東次間的時候,她又改了主意,攔住他,“嗯……我跟你去,行不行?”
蕭錯訝然,“你也想去?”
“是啊。”裴羽眨了眨眼睛,随意抓了個借口,“你那個記性……記不住古小姐跟你說過什麽怎麽辦?”
蕭錯笑笑地看着她,“不準扯謊。”
裴羽扯住他衣袖,老老實實地道:“你獨自去見女子,我不放心,醉仙樓又是人多嘴雜的地方,你出了岔子壞了名聲怎麽辦?我陪着你就不會出事,對了,把甘藍、水香也帶上……”
“……”蕭錯怎麽聽,都覺得她這會兒是把自己當成文弱書生來對待了,很是啼笑皆非。轉念想到她為那封信都氣鼓鼓的,心裏便只剩了笑意。“別啰嗦了,一起去。”
“真的啊?”裴羽立時雙眼一亮。
他擡手刮了刮她鼻尖,“但是你得先告訴我:這是不是吃飛醋?”
承認吃飛醋,于她可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才沒有呢,只是……反正我就要去。”她心虛地走向內室,“你一定要等我,我去換身衣服。”
蕭錯笑着揚了揚眉。承認又怎麽了?又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