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蘇雲溪果真去了B市,鬼使神差般,她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父母的住所,而是高航遠的公司。
金黃色啞光玻璃外牆,高聳的鵝卵石外形建築群,靈動的結構設計,精巧的園林綠植。“這就是高航遠曾說過的理想工作場所。”蘇雲溪在心裏默念着。
她站在小廣場上,望着18層螞蟻般的小窗格,想象着高航遠工作的樣子。回想起H市的尴尬偶遇,蘇雲溪內心的自卑感又一次蔓延開來:“這些年,高航遠沿着我們說好的路線一步步走着,而我……”
蘇雲溪在高航遠公司樓下的星巴克靠窗坐下來,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看似随意翻閱着一本雜志。這個位置視野很好,既可以看到一樓大廳,也可以看到外面的廣場。她就這樣刻意悠閑的坐了一下午,咖啡由熱轉涼,卻一口都沒喝。
7點鐘的時候,高航遠從電梯間走出來。側面的輪廓更立體,合身的休閑西裝,修長的右手扶了一下眼鏡。他在大廳與旁邊的同事攀談兩句,揮手再見,徑直向廣場外緣的停車場走去。
蘇雲溪斜倚着沙發,雜志幾乎擋住了半邊臉,然而稍微留意她的人都會發現,高航遠從她面前經過時雜志明顯的抖動和她眼神裏的慌亂。
看到高航遠越走越遠,蘇雲溪收回目光,微微顫抖着端起咖啡抿一小口,才發現早已冰涼,正如她此刻的心情般,陷入更幽冷的角落裏。
确保不會撞見高航遠後,蘇雲溪打了個電話,拉起行李箱走出了這棟大樓。
“言,我到B市了。”蘇雲溪早已不再習慣甜膩的稱呼周言為“言哥哥”,而是直接稱呼“言”,像親哥哥般親切。
“這麽快,難得你積極一次。”周言平淡而溫和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蘇雲溪才覺得自己從夢境裏□□了。
說起來,這些年蘇雲溪并不是完全與過去劃清界線,最起碼,周言成了她唯一的知心人,不僅負擔起了安撫和照顧父母的責任,還将發生在身邊的一切及時的傳達給她。
“言,我在高航遠公司樓下,對,金座soho。”蘇雲溪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平穩的描述着自己的位置。
“哦?嗯,好的,你在那裏等我一下,我去接你。”周言略一吃驚,意識到不是詳聊的時候,趕緊又轉了話鋒。
不到二十分鐘,周言的車已在路口,蘇雲溪看着鏡子中蒼白的自己,擦了點口紅才走了過去。
從後視鏡中看到了蘇雲溪,大半年不見,她又憔悴了一些,周言趕緊下車招呼,一把搶過行李,仿佛多等一分鐘,雲溪就要被行李壓垮了。
“父母最近怎麽樣?他們知道我今天回家嗎?”坐在副駕駛上的蘇雲溪顯然很緊張,用手撥弄着手上的石頭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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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年你還戴着它?”周言心疼了一下,趕緊繼續說:“我跟爸媽說了,他們比你還緊張,八成這會兒已經手忙腳亂的了。”
“言,這麽多年,謝謝你了。”蘇雲溪依舊沒擡頭,發自內心的說出這麽一句。
“嗨,說什麽呢?這本來也是我應該做的,我媽媽去世之後,我還能有個完整的家庭已經非常幸運,能不珍惜嗎?”周言說的很真誠,蘇雲溪也不再說客套話。
“你呀,黃金單身漢了,什麽時候能給我找個嫂子啊?這樣爸媽才能真的安心呢!”蘇雲溪突然像變了個人,多年前的調皮勁兒又回來了。
“你倒是會惦記人,我這幹技術的哪兒那麽容易遇到合适的人啊!”周言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家門口,周言沒有拿出鑰匙,特意敲了敲門,而此時的蘇雲溪已經緊張的雙手冒汗了。
門開了,母親看到蘇雲溪的那一刻,眼淚一下子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停不下來,而蘇雲溪更是激動不已,滿臉淚水。兩人像失散多年的母女相認般看了半天,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繼父先出了聲:“雲溪啊,來來來,先進屋。”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進屋坐下。餐廳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飯菜,母親拉着雲溪問東問西,飯菜未動一口,周言在一旁看着也是感慨頗多,輕輕用紙巾幫雲溪擦着眼淚。
“雲溪,你說你大學上的好好的,怎麽說走就走了,我們只聽周言說你有個不錯的機會,可是再好的機會咱們也應該把學上完不是?”繼父率先問出了母親壓抑了多年的疑問。
“是啊,什麽機會還非得不讓回家,這不是非法組織嗎?”母親情緒激動了起來,“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媽,周言不是說了嗎?我們那時國際軍事傳播機構,封閉式培訓課程,培訓完就直接去國外了,我現在才算是完成任務可以休假回國了。我們學校就選一個人,你說我能不珍惜嗎?”蘇雲溪說的有板有眼,母親竟然無話可說。
“噗~”周言憋不住笑,借口上洗手間為由走開了,不忘偷偷用大拇指給蘇雲溪比個贊。
總算審訊完畢,熱熱鬧鬧開飯了,母親又是盛湯又是夾菜的,蘇雲溪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每逢父親出差回來,一家三口還有外婆也會這樣吃頓團圓飯。
夜裏蘇雲溪睡不着,起來倒水喝,發現客廳裏周言還在電腦前忙着,順便給他也倒了一杯,“怎麽還不休息?”,順手輕輕把水放在周言的右手邊。
“你也不趕緊睡?臉色那麽差,跟熊貓似的。”周言轉過頭,借着電腦的微光看向蘇雲溪。
“睡不着~十年了,就像做了個夢一樣。”蘇雲溪靠着桌子吮一口微燙的水,她也不知何時起,自己開始迷戀吃燙燙的東西,溫暖的熨帖感到達腸胃,整個人都舒服起來。
她把杯子緊緊握在手裏:“你知道嗎?那次我滑旱冰摔了的時候,看着大家那麽着急,我有種錯覺,總覺得我們幾個會一輩子在一起,就那樣誰也離不開誰。”
“年輕時候都喜歡說‘一輩子’,一輩子做朋友,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仿佛一輩子很短似的。可以現在回頭看看,十年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周言像個老先生般感嘆道。
“是啊,回不去了……”雲溪握杯子的手愈發緊了,指尖蒼白的沒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