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于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指顧間的事。可是對于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張愛玲《半生緣》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高航遠苦笑一下,“是啊,何止三年五載,如今十年都已經過去了,可是那個人,她又在哪裏?”
大學畢業之後高航遠一直留在B市,踏踏實實從小職員做到技術總監,辛辛苦苦但也算順風順水,只是他生性低調,除了幾個要好的兄弟,在這個城市竟然沒有多的朋友了。
說起來,他在朋友圈是個謎,長得一臉溫和,笑容迷人,不善言詞卻待人極好,深得信賴。多年來他一直單身,連個正經交往過的女朋友都沒有,難免引起大家的猜疑,平時大家嘻嘻哈哈調侃他是不是Gay,他都一笑了之,翹起的嘴角卻撒不了謊,偶爾會帶些不易察覺的苦澀。
高航遠剛剛升職便被派去H市出差,由于情況緊急,兄弟們張羅着給他慶祝一下的事情也只能往後拖一拖,他簡單收拾了行李便趕去了H市。
一下飛機就緊急召開專題會議,與分公司負責人協商确定了工作部署,高航遠表示總部技術部門會全力配合,不到一天就把問題解決的七七八八了。會後看着大家都松了眉頭,他才長出一口氣,繃緊的神經放松了下來。
分公司的劉總為表謝意,執意要設宴吃飯,高航遠躲不過,只好答應下來,免不了一頓酒肉應酬。幸好酒店離得近,飯畢,他看劉總喝的不少,堅持讓分公司的人送劉總回去,自己則趁着天還沒黑透,沿江走回酒店,順便看看H市的江景。
此時夕陽還有一息餘晖,火紅的雲層下有些光束透出來,酒氣微醺讓高航遠覺得這晚霞火熱、魅惑,甚至有些詭異。南方的空氣溫暖濕潤,比北方舒服,他深呼吸一下,保持清醒向前走去。
路邊吵吵嚷嚷一群人,像是打架了,圍觀者越來越多。高航遠可沒有在外地看熱鬧的心情,他悶頭快速穿過人群,卻一步沒站穩被人推到了正中心。
高航遠有一絲不悅,正當他再次試圖穿過人群的時候,卻在眼角的餘光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身子一緊,定了定神站住。轟隆一聲,高航遠覺得有什麽東西坍塌了,又有什麽東西翻江倒海撲過來,雲溪!竟然是蘇雲溪?
及腰的有些淩亂的長卷發,依舊是細眉細眼,卻添了些許妩媚,嘴上的唇膏有些糊掉了,白皙的臉上清晰的巴掌印張牙舞爪在向周圍人證明着她的落魄。
高航遠尚未緩過神來,旁邊一個瘦弱的女子再次沖上來抓住蘇雲溪的頭發,大喊着“小三,還我老公,你把我老公藏哪兒了?”,邊嚎啕大哭邊抽打蘇雲溪。
蘇雲溪眼神清冷淡定,不反駁也不抵抗,任女人厮打着,眼瞅着臉都要被抓花了,高航遠一步沖上前将蘇雲溪護在懷中,阻止了瘦弱女子。
高航遠擋在兩人中間正欲開口問清原委,蘇雲溪擡起頭來發現是他,眼神中竟突然多了一份愠怒,抛出一句“我不認識你”便迅速離開了現場,留下高航遠和瘦弱女子大眼瞪小眼。
蘇雲溪離開了,他卻逃不掉了,圍觀人群看到又來一個男人,更是興致高昂開始起哄,高航遠定了定神,好聲好氣勸着瘦弱女子,趕緊帶着她離開了。
出租車上,瘦弱女子斷斷續續一直在哭,高航遠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安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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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小原,老公是蘇雲溪的公司合夥人,平日裏兩個人因為工作關系走得近,用她的話說,就是親密得有些不要臉。她一直懷疑丈夫和蘇雲溪有不正常關系,幾次跟蹤無果,後來追問幾次,丈夫也從不承認。
小原說前幾天丈夫以公司經營困難為由,要動用家裏的存款,不然公司就保不住了。
小原有些擔心和懷疑,所以遲遲沒有行動,昨天丈夫發脾氣罵她不配做個妻子,危難時刻竟然只顧自己,要跟她離婚,她只好把家裏的□□和存折都給了他。誰知丈夫拿走錢之後一夜未歸,今天更是人間蒸發了般再也聯系不上。
說到這裏,小原又止不住哭泣了,她說存款裏面有一半都是母親留給她應急用的,平日裏她就覺得蘇雲溪每天打扮的跟個妖精似的,丈夫回家越來越晚,一定是被她勾了魂,看公司經營的風風火火,可是丈夫從來沒給過她一分錢。
小原越說越傷心,哭起來又有剎不住車的趨勢,高航遠好話說盡才把小原送回了家,然而小原似乎是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看了他的所有證件,留了他的名片才放他回酒店。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高航遠筋疲力盡卻難以入眠,他滿腦子都是今日見到的蘇雲溪的樣子。雲溪,她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她真的變成了小原口中的禍害人的妖精?
他拿出小原給他的蘇雲溪的號碼,斟酌再三撥過去,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一分一秒過去了,高航遠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他多麽想念那聲活潑調皮的“遠,你過來!”
迷迷糊糊的,高航遠醒來的時候已近中午,電話響了,是小原的電話,聽聲音,她已經平靜了許多。小原問他聯系上了蘇雲溪沒有,高航遠沉默,小原沒有追問,說自己收到了一張卡,裏面有50萬,蘇雲溪讓人送來的。
高航遠沒有應話,小原兀自唠叨着,說她今天去了公司,蘇雲溪給員工發了工資和賠償金讓大家全部解散了。
高航遠剛開口想問有沒有員工得知蘇雲溪的去向,電話裏卻傳來小原咬牙切齒的一頓咒罵,數落蘇雲溪的種種罪狀,罵罵咧咧說她人間蒸發了……
高航遠被小原逼着承諾如果找到蘇雲溪,一定打電話給她,并且幫她要回剩下的三十萬。
出差時間緊迫,高航遠沒能找到更多的線索便要返回B市了,他嘆口氣,一直沒有和任何人聯系,還有什麽辦法能夠找到她?
回到B市有一段時間了,兄弟們熱熱鬧鬧請吃飯的時候,都發現高航遠眉頭深鎖,本就是個不愛說話的人,這次更是格外話少。
老楊是高航遠多年的好朋友,大學的上下鋪好兄弟,深知高航遠的性格,于是趁着高航遠上廁所的時候跟過去,問他出了什麽事。
高航遠低頭沉思一會兒,初中就是同學:“老楊,我在H市遇到蘇雲溪了,她,似乎不太好。”
老楊愣住了“你說誰?蘇,雲溪?這麽多年了你還沒放下?”
高航遠嘆口氣,拍了拍老楊的肩膀不再說話。
高航遠再次提起勇氣給蘇雲溪打電話的時候,發現已經停機了,他的心,本以為已經淡然,這詭異的重逢卻似毒物般讓他陷入新一輪不可自拔。
十年了,蘇雲溪又一次不打招呼撤離了他的世界,毫無聲息,卻再一次給高航遠留下了諸多的懸念和深深的遺憾,以及刻入骨髓的越來越疼痛的擔心和憐惜。
“雲溪,你在哪裏?你,要好好的。”睡夢中,高航遠感覺到眼角一絲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