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擡眼望去,那青年腋下支了根木杖,一身褚衣,雖然半新不舊,卻十分幹淨,不見半個補丁,一旁還跟着個布裙荊釵的妙齡少女,面色有些蠟黃,身子看似沒有幾兩肉,但面貌清秀俏麗,略帶緊張的打量着于露白,至于青年單眼皮,眼神明亮,眉目舒展,幹幹淨淨,笑容燦爛耀眼。
「我認識這位公子?」
青年面色尴尬,但笑容仍舊不減。「在下喬童,這是我妹妹喬梓。」
這人是誰啊?她認識嗎?
于露白心中納悶,回他客氣的微笑,作揖還了一禮。
她出身武将大家,不像那些世家門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用衣着來評判人,只要人好聲好氣來跟她說話,她也很是客氣。
喬梓也屈膝福了個禮。
「是我莽撞,應該稱呼您為恩公才是。」雖然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就是不記得他這人、他的事的樣子,喬童依然面色帶笑。
那天他在作坊裏不慎受傷,當日雖然痛到後來意識模糊,仍記得這位小兄弟施與的恩惠。
要不是對方慷慨解囊,自己這條腿別說治癒,怕是要終生變成瘸子了,将來別說替家裏支應門庭,還會變成家人的負累了。
雖然只是一眼,卻如同烙印般,對于露白一瞥難忘。
于露白瞧他那用兩片木板固定着的腿,想起他是誰了。「你的腿還沒好利索,怎麽出門了?」
「我大哥心裏記挂着恩人,說無論如何都要來向您道謝,一打探到恩人您住在這,一刻也待不住就趕着過來了,還有,您那銀餅子可是救了我哥,也等于救了我們全家的命。」小姑娘開口了,聲音細細,有條不紊,說到激動處蠟黃的臉蛋微微的泛了紅暈。
「舉手之勞,不用記挂。」于露白是真覺得沒什麽,在她能力範圍內做事,不勉強、不為難,因此也不值得人家這麽鄭重的謝意。
哪裏知道喬梓咚地忽然跪下,就這麽結結實實的給她叩了三個頭,然後仰起小臉說:「我阿爹本來也要來向恩公磕頭謝恩的,只是他老人家身體不好,不能親自前來,我哥腿不方便,因此阿梓代替我爹和我哥哥給恩公您磕頭!」
于露白閃開半步,虛禮的作勢扶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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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磕下的頭她要受了會折壽的!何況這人來人往的客棧,駐足觀賞的人已經不少,引起騷動什麽的就不必了。
「快起來,君子有通財之義,這事就這樣揭過去,往後別再叫我恩公什麽的,聽着別扭。」
喬梓聽話的起身,躲到她哥哥身後去了。
「在下姓喬,單名童,敢問恩公貴姓名為何?」喬童自報家門,他穿着簡樸,言談卻斯文有禮,和鄉下漢子的直爽粗糙不同。
「我姓于,名露白。」
「于恩公。」
「說好不叫我那兩字的,那……」就此別過。這四個字還在她舌尖滴溜,哪裏知道……
「恭敬不如從命,我年長就喊你一聲于兄弟了?」
這是稱兄道弟起來了,好吧,她對這人印象還不惡。
「喬兄。」她抱拳。
「感謝于兄弟的仗義纾困,只待我的腿傷一好,我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把銀錢給還了。」
「人生在世誰沒個緊急的時候?錢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改天也許就需要喬兄的幫忙了。」誰沒有個時運不濟的時候?
她也不是哪種誰都願意幫的人,行有餘力,既然出手,就不會去記挂人家還不還錢這種小事了。
「于兄弟的大恩大德,我喬童銘感在心,永遠不忘!」喬童又是羞愧,又是感動,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若非行動不便早下跪了。
「好說、好說。」
「原諒愚兄交淺言深,我聽說于兄弟居無定所,客居旅店,客棧雖好,可龍蛇混雜,出入分子複雜,老是住客棧也不是個辦法,不如……不如移居到愚兄家裏可好?」
把一個陌生人往家裏迎,這喬童是太傻還是太天真?
人心是黑是紅可不是臉上就能看得出來的,面上慈善,卻是一肚子壞水、爛稻草的人可多着。
「這就不必了,過兩天我就要離開荷澤縣了。」
不過是幫襯一些銀子,若是還住到人家家裏去,被人說成挾恩讨回報,豈不是自找沒趣,還失了本意。
再說這地兒她逗留得夠久了。
會一待這麽久,厭倦四處漂泊的心是有的,人就是這樣,東飄西蕩後又開始懷念起安定的滋味。
還是她的心連那些風土景致風光都安慰不了了?
呵,人吶,就是這麽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