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給過你機會
感到簾子後的女子正在注視着自己，平宗盛有些手足無措。
“你和她以前關系就很好，現在她回到平家，可偏偏卻還是跟法皇一起回來的。你去敘敘舊，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別忘了，你的姨母現在可是一國之母!如果有一個強勁的對手，我們也好早有準備。”
舅父的話言猶在耳，讓宗盛心裏一陣煩躁。他不禁想起以前舅父與他說的話：
“你把她當作姐姐，可她卻沒有把你當成兄弟。比起你來，她更偏向你大哥那邊，以前，現在，将來，她都會如此。”
“你在後面坐了這麽久，難道就打算一直當啞巴？”
宗盛擡起頭，看着阿绫，欲言又止。
“真是麻煩。”阿绫嘆口氣，吩咐左右，“将簾子扯了。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不用計較這個。”
看着阿绫的眼睛，宗盛不由低下頭。
阿绫搖搖頭，“你如果自己不想來，沒必要聽從別人的指令。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有妻有子的人，怎麽還那麽聽話？”
“不是的，我一直很想來看姐姐，不是，嫂子，只是……”他握握拳，神情糾結。
“宗盛，有什麽話就說吧？如果只是想來看我，沒必要特意跑到這裏來，平家有的是機會。”
“阿绫姐姐，”宗盛猶豫良久，想問的話到了嘴邊卻變了個樣，“在你心裏，是不是一直都是重盛兄長那邊更重要？”見阿绫皺眉，他連忙低下頭，“如果你覺得為難，就當我沒有問。”
“你是不是一直想問這個話”阿绫單手托腮，看着面前的年輕人。
“……是。”宗盛狠下心，索性全盤托出，“記得小時候，你曾經告訴我要做重盛與基盛兩位兄長的好弟弟，是不是那個時候，你就……”
“我就有了私心？”阿绫替他說了出來，見他低下頭，便道：“你這麽理解也沒錯，我确實有私心。”
宗盛咬咬嘴唇，默不作聲，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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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你們都對我很好，無論是你兩個哥哥，還是你的母親，你也是個很可愛的孩子，我是真心不希望你們一些身外之物争得頭破血流，而且你當時還只是個孩子，沒有必要沾染那些陰暗的東西。而且你大哥地位穩固，你跟他争的話只會兩敗俱傷。所以我才那麽告訴你，但同時我也說了：我說的不一定全對。而且物是人非，現在的狀況，你的心境都跟以前比有很大不同，如果你現在想要去争取一下，那就去。沒必要考慮那麽多。”
“姐姐你不會偏袒任何一方嗎？”宗盛擡起頭，瞪大了眼睛。
“如果我說是，你信嗎？或者說，你舅父信嗎？”阿绫冷笑，見他神情尴尬，她也不願為難他，“要說我一點也不偏心，那是不太可能的，畢竟就如你舅父所說，重盛與我的丈夫是親兄弟；但基盛當年對你怎樣？有沒有因為你不是一母同胞就另眼看待這些事情，你自己去想。”阿绫帶着幾分傷感說道：“重盛兄長是他哥哥，你也是他的弟弟，他有多麽重視家人，你應該記憶猶新，他肯定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出事。”
宗盛低下頭，神情哀傷。
“如果你想争取，那就去，但是一定要像個男人一樣堂堂正正去争取，別耍什麽手段。”阿绫帶着幾分厭惡說:“你回去後告訴你的舅父，有些事情我不追究，不是因為原諒，而是因為追究了也沒有意義。他做過什麽他自己心裏清楚，對我，就勞煩他老人家收起那些小算盤！”
“追究？”宗盛不明所以，“姐姐，舅父做過什麽不可原諒的事嗎？”
阿绫皺皺眉，“你是個好孩子，有些事情，不必問了。”
“可是……”
“好了，”阿绫揮揮手，不想再談這個問題，“比起這個，我還沒有恭喜你呢，妻子很漂亮呢，”她眨眨眼睛，“只不過輩分亂了一點，據說她是建春門院的同母妹妹，從某個意義上來講，還是你的姨母？”
“這個，”宗盛害羞地撓撓頭，“雖然是這樣，但年紀相仿，所以……”
“你喜歡就好，何必在意別人怎麽說？”阿绫到他身邊坐好，摸摸他的頭，“你還是老樣子呢，清三郎。虧我還一直擔心，是不是會生疏。”
宗盛羞愧地低下頭，“姐姐，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
“我竟然來質問你……”
阿绫笑了，掐掐他的臉，“傻小子，你跟姐姐打開心扉，姐姐高興還不及。”
“真的？”
“當然！”
宗盛也笑了，如釋重負的那一種，“姐姐我跟你實話實說，舅父說的事情，我也很擔心，如果有一天我也如賴盛叔父那樣，該怎麽辦？”
“賴盛大人……嗎？”阿绫笑笑，陷入沉思。
“請您一次，真是困難重重啊。”阿绫戲谑地看着姍姍來遲的人，“好大的架子啊，賴盛大人。”
“我現在無官一身輕，哪裏還有什麽架子”平賴盛冷冷一笑，直接坐到阿绫身邊，絲毫不在意男女有別，“你不會不知道，我連同我的兒子，都一起被解職了。”
阿绫笑笑，“今天我請你吃飯，就不談那些不開心的事。嘗嘗，我親手做的。”
賴盛夾了一塊煎豆腐，“聽說你去拜祭我母親了？”
阿绫頓了一下，“祖母對我有恩，在她老人家去世的時候，我都沒有回來見她一面，這是我心中一個結。”
賴盛默然，良久，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外面的月色，“你這次回來，怕是呆不了多久吧。”他問道。
阿绫剛想回答，話到嘴邊卻打了個彎，“那你是希望我呆久一點，還是短一點？”
平賴盛一愣，過了一會兒，端起酒杯，送到唇邊抿了一口：“這種事，我能決定嗎？”
“你想決定嗎？”阿绫看着他。
賴盛愣住了，看着對面的女子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禁口幹舌燥。幸好這種尴尬沒有持續太久，阿绫的兩個孩子跑了過來，讓母親給他們講故事。
“乖，今天母親有客人，你們聽話早早睡覺好嗎？”阿绫柔聲說道:“來，先拜見叔公。”
兩個孩子眨眨眼睛，對賴盛說喊了一聲：“叔公好。”
賴盛點點頭，面上淡淡的，心裏卻松了口氣。
“小空，尤其是你，要好好見禮哦，如果當年沒有叔公，也恐怕就沒有你了。”
“沒有叔公就沒有我？”小空奇怪地看着賴盛，“叔公，我是您和母親生的嗎？”
“噗——”賴盛一口酒噴了出來，伏在地上咳嗽不止。阿绫嗔怪地拉着女兒的手，“小空，你在胡說什麽？”
“母親您說的啊，沒有叔公就沒有我，難道不是說我其實是叔公的孩子？”小空疑惑地瞪着大眼睛。
“不是的，當年母親出了點意外，如果不是叔公救了母親，母親就沒命了，那是你還在母親的肚子裏呢。”阿绫點點小空的小鼻子。
“意外？”小空眨眨眼睛，“母親，今天我可不可以讓豆葉姐姐陪我？”
阿绫莞爾，“去吧，你這個機靈鬼。”
“嘿嘿。”小空得意地一笑，拉着哥哥離開。一時間，房內瞬間安靜了很多，平賴盛剛剛平複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沉默地喝酒吃菜，原本的佳肴佳釀入口竟是察覺不到一點滋味，心中不知道是慌張還是其他，只能一言不發。
見他這個樣子，阿绫只是笑笑，擡頭看着天上皎潔的明月。
不知過了多久，這頓令人窒息的晚餐終于到了尾聲，平賴盛站起身來，背對阿绫，“夜已深了，我先走了。”
“好的。”阿绫舉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謝謝你請客。”平賴盛握握拳，卻依然不看她。
“謝謝？不敢當。”阿绫看着他僵硬的背影，似笑非笑，“我倒覺得今天晚上我這個東，沒做好啊。”
平賴盛深吸一口氣，“哪裏的話。我先告辭了。”
“走好。”
看着男人用幾乎可以說是小跑來離去，阿绫自嘲一笑，“把這個撤了吧。果然請客吃飯不是個容易的事。”
“是。”阿菊走上前，猶豫地問了一句：“小姐，你還好嗎？”
“好，自然是好。”阿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只是最近有些無聊，想找些樂子罷了。”
阿菊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微微嘆了口氣。
第二天，在阿绫要外出的時候，竟然遇到了平重盛。
“绫子夫人，好巧。”他說。
阿绫挑挑眉，“确實很巧，兄長大人。”只不過這個方向你似乎繞遠呢。
“是要去你的外宅？”
“是。”
“正好，我也正想去看看，畢竟是我給你找的房子，如果你住的不舒心，我也過意不去。”他說道。
好拙劣的理由。阿绫內心翻個白眼，嘴上卻說：“好啊，請，我也正好想要請您喝茶表示感謝呢。”
“你客氣了。”
兩人邊走邊寒暄，過了一會兒，只聽平重盛問道：“聽說昨晚，你請賴盛叔父吃飯？”
阿绫彎彎唇角，“是。”
“哦。”重盛低低應了一聲，笑道：“說來也怪，賴盛叔父雖已成婚，卻很少回自家，家裏人都說是因為嬸嬸太過厲害。不愧是八條院夫人那邊的姑娘，氣勢不輸于其女主人。”
“兄長大人，恕我直言，您不是一個背後說人是非的人，有話可以直說，不必見外。”阿绫毫不客氣地點破他的客套。
重盛有些尴尬，良久，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基盛去世那麽久，你也早就應該為自己打算了，只是，賴盛叔父，不行。他的妻子，真的不是好惹的人，如果她找你麻煩，我在的話肯定會護你周全，但是如果我不在，你可能會有危險。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不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滿面通紅，連忙說：“你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別的想法，因為你是我的弟妹，你要出了事，我沒有辦法對基盛交代，有些事情你确實很難處理……不，我沒有瞧不起你，跟其他女子相比，你真的已經很出色了……”
“重盛兄長，重盛兄長，”見他這副語無倫次的樣子，阿绫不得不出聲打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沒有誤會，我跟叔父之間也不可能有什麽，您放心。”
“啊，好，那就好。”重盛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失禮了。”
“沒有，謝謝您告訴我。”阿绫溫婉一笑。
重盛愣了一會兒，突然回過神來，“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是嗎？您不是要去我那裏喝茶嗎？”阿绫好笑地看着他。
“啊，對啊，額，改天，改天。”重盛咳了兩聲，故作鎮定離開。
見到大伯哥倉皇而去，甚至還差點摔跤的背影，阿绫忍了好久，還是笑了出來。似乎是聽到她的笑聲，平重盛的腳步似乎更快，沒多久就不見了人影。
就在這時，平賴盛的乳父，平宗清向她這邊走了過來，阿绫斂了笑容，微微一欠身，當作行禮。
“绫子夫人，我們主人為了答謝您昨晚盛情款待，想今晚邀您過去赴宴，您看……”
“叔父的美意我心領了，不過我今晚不方便，改天吧。”
“哎？”平宗清一愣，帶着幾分焦急說道：“绫子夫人，我們主人誠心相邀，您……”
“宗清大人，我知道他是誠心相邀，不過請您告訴他：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的。告辭。”說完，不顧平宗清的挽留，飄然而去。
平家賴盛，我給過你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