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女人花
“娘！娘！哥哥欺負我！”
将平清盛寫的信收好，阿绫嘆口氣，“小空，你又不乖了？”
“沒有，是哥哥的錯！”小空氣鼓鼓地說，“哥哥搶我的玩具！”
“是你功課沒有做完，卻總想着玩。”小海跑過來，拉着母親的手臂，委屈地說：“娘，我沒有做錯。”
“小海一直都很乖；小空，”她把兩個孩子抱在懷裏，“你要是再調皮，就罰你去和法皇下雙六。”
“不要！”小空腦袋要的像撥浪鼓，“那個人看着好奇怪，陰森森的，不喜歡！”一旁小海也點頭，他也不喜歡那個男人，但是母親卻必須要與他周旋，真是好煩哦。
“噓。”阿绫點點女兒的小嘴，“不要亂說話，隔牆有耳。”
小空癟癟嘴。就在這時，法皇身邊的近臣，平家現任首領平重盛的大舅哥藤原成親前來拜訪。
“绫夫人，陛下有請。”
“又來。”小空小聲嘀咕一句。
點點女兒的額頭，阿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月白色繡紫藤花十二單，準備去後白河那裏。
“娘，”小海用宋語說道：“你要保護好自己哦。”
阿绫一愣，随即笑了，“放心，小海。”她說道：“那個家夥是個怪人，但也是個狂放的人，而這種人，恰恰是最驕傲的。霸王硬上弓的事，他們不屑于做。”
走在路上，藤原成親轉轉眼珠，問道：“绫夫人，這次回京城，是要讓令公子認祖歸宗？”
“為何？”阿绫反問道。
“哎？”藤原成親被噎住了，“公子小姐都是平氏血脈，認祖歸宗也是情理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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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氏缺孩子嗎？”阿绫淡淡地說：“這兩個孩子是我和我夫君的孩子，至于要不要他們回平家，那要看以後他們的意思。”
“原來如此。”藤原成親笑笑，心中卻是百轉千回。身為法皇的寵臣，他很了解自己主子與平家的交鋒，從心裏他也不希望平家多一個助力，因為平家強，法皇就弱，身為臣子的他就更弱。妹夫身居高位又如何？自己也是才華橫溢，為何要仰望他人？！
如果能玉成眼前女子與自己主子的好事，憑她的智慧，應該足以和建春門院抗衡，這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分化平家的勢力。那個時候再和這位搞好關系，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夙願也是指日可待。他這麽想着，心中多了一絲激動，連帶着對面前的人也是更加和顏悅色。
“绫夫人，法皇這次叫你來，是因為有一位故人，一定要你見見。”他說。
“故人？”阿绫不解，“誰？”
“成憲兄長？”
“绫子？”
法皇讓她見的故人，原來是當年信西入道的兒子藤原成憲，現在改名為藤原成範，也算是阿绫的義兄。自從平治之亂之後，阿绫就再未與他相見。時隔近十年再相見，阿绫與那人都是百感交集，憶往昔在信西府上學習禮儀時，阿绫與此人關系最好，雖然他年長阿绫近十歲，但性格活潑開朗，不拘于世俗規矩，待阿绫如自己親妹妹一般，阿绫也很喜歡這個大哥。那時阿绫還是二八少女，他也是風度翩翩的世家貴公子。時光荏苒，現在阿绫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藤原成範的眉眼間，也染了些許歲月痕跡。
藤原成範看向阿绫，心中也是悲喜交加。當年父親不止一次說這個女子不是凡品，唯一的遺憾就是不是男兒身。而他自己也很欣賞她的才華與性格，竟是頗為投緣，親如兄妹。平治之亂後他與兄弟被流放，後來因為清盛大人的緣故又被召回京城，授予官職，而義妹卻已經不見了蹤影。雖然他也曾尋找過，卻每當提及此事時，可能熟悉情況的人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讓他沒有一點痕跡可尋。今日在此相見，見她依然如當年一般明媚，又多了幾分動人韻味，風姿綽約，可想而知應該過得還不錯。但又想到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一個女人自己一人在外打拼，實屬不易，心中不禁有幾分酸楚。
兩人就這樣深情相望，一時間竟是無語凝噎。法皇咳了兩聲：“你們都是熟人，也不用朕來給你介紹了。今日下雨，我等在此小住一日，正巧成範帶着家小也在此避雨，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你們可藉此機會敘敘舊。”
“多謝法皇陛下。”兩人齊說。
“不過，也別說太長時間。”後白河站了起來，看了阿绫一眼，暧昧地笑笑，“朕在寝殿等你。”
藤原成範一愣，偷偷看去，見阿绫神色如常，不覺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果有這個義妹在法皇身邊，應該很容易就能辦成吧。
“這個女孩子，真的好漂亮。”阿绫不由驚嘆。
面前的女孩子，雖然才約莫十一二歲左右，卻已美得驚心動魄，長發如瀑，五官精致的如同技藝最高超的工匠精心雕琢一般，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甜美中帶了幾分羞澀，柔美動人。只見她柔柔地向阿绫見禮，角度恰到好處，頸部優美的曲線一覽無遺，雪白的肌膚若隐若現，當真是我見猶憐。
“這是我的女兒，小督。”藤原成範笑着說。
“真是個不錯的孩子。”阿绫發自內心地說，“跟你的孩子一比，我家這個小冤家都成了野孩子。小海小空，小督姐姐很漂亮，對不對。”
小空盯着面前少女看了一會兒，重重點頭，“真的很漂亮！”她開心地跑到人家面前，拉着小督的袖子，看着成範，“舅父，我可否與小督姐姐一起玩？”
“自然可以。小督，要照顧好小空小姐。”成範颔首。
“是，父親大人。”小督柔聲應道，伸手拉着小空去一邊游戲。
“小海，你不去嗎？”成範問道。
小海眨眨眼睛，“我一個大男人，就不參與女孩子的游戲了。只要保護好她們就好。”
“哈哈！”成範大笑，“你還很有擔當嘛！”
阿绫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小海，去看看你妹妹他們，母親要跟你舅父說話。”
小海看看母親，“好。”
看着幾個孩子在那邊玩耍，阿绫嘆道：“成範兄長，你這個女兒，一定要好好教養，否則浪費她這個好底子。”
“你過譽了，小家子氣，見不得世面。”話雖這麽說，但成範還是難掩驕傲，“我這個女兒五年前開始跟着名家學彈筝，雖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但也算拿得出手，也就這一點過得去，其他還要學呢。”
“已經很好了，你不要要求太高，跟小督一比，看看我們家那個瘋丫頭，每天就知道玩。”話雖如此說，但阿绫卻不帶一絲懊惱。對一個母親而言，別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如自己家的寶貝。
“小空那麽可愛，我都想搶過來做自己的女兒，要求太多的是你才對吧。”成範笑着說：“反倒是我們小督，性子太過柔弱，将來一定要找一個可靠的人家，否則難免會受氣。”他看着阿绫，“你也算見多識廣，你覺得什麽樣的男子配小督最合适？”
阿绫一頓，笑着放下茶杯，“成範兄長，你我二人不必拐彎抹角，有話直說吧。”
“我想讓小督進宮伴駕。”成範開門見山，“你現在似乎很得法皇信任，可否助我一臂之力？不過你不要誤會，”他說：“我見你那一刻可沒有這個想法，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就當我沒說。”
“進宮？”阿绫看着那個柔弱的少女，“為何美麗的花朵都要進到那個大牢籠呢？”
“你覺得不好？”
“你不想讓女兒受氣，就更應該選擇一個相對簡單的人家來作為小督的依靠。你也是出身貴族，以前也經常出入宮廷，難道不知道皇宮就是修羅場，稍有不慎就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嗎？”阿绫嘆口氣，“明知如此，你卻還要把女兒送進去？”
“那你說，我能怎麽辦呢？”成範嘆口氣，“跟你說實話吧，小督，是庶出，她的母親長什麽樣子我都忘了，只知道是一個出身非常低微的婢女。這樣的出身，根本不可能堂堂正正嫁給貴族做正妻，頂多就是那些半老頭子的續弦，或者更多情況就是成為那些花花公子的玩物，如同光源氏的那些情人。如果要嫁給稍微低一些的人家，偏偏老天又給她這樣一張面容，我這個做長輩的都覺得可惜！”他哀嘆着，“這樣的孩子，偏偏是庶出!”
“庶出……”阿绫默默念道，“真是，令人懷念的字眼。我的父親，也曾因為我的出身而擔心過。”
“你不一樣，”成範說道：“你性子堅強，而且，先後還有我父親和清盛入道庇佑。我的女兒怕是沒有你這麽好運氣。我也曾想過讓她如你當年一般，找一個有權勢的人做義父，可惜，現在那些貴族，啧啧。”他冷笑，“你也知道我父親當年卻是行事過于不通人情一點，但竟然還能記到現在！”
“正如你所言，小督的出身，确實尴尬，如果長相一般也就罷了，偏偏……”阿绫也有些躊躇，“如果你打定主意，那我只能給你指一條路：平時托人帶着小督多多在宮裏走動，尤其跟平氏，更要打好關系。”
“妹妹會幫我嗎？”他滿懷希冀地問。
“兄長，雖然我曾經跟上西門女院有過交情，但時過境遷，現在也不清楚會怎樣；即使現在法皇對我感興趣，也就是一時興趣罷了，我幫不上你什麽忙。你可以找你關系好的女眷，多多幫襯小督。”
“原來如此。”雖然有些失望，但成範也不是很在意，“你的意思，是要平家的人幫忙舉薦。”
“不是。”阿绫搖搖頭，“是要他們在将來多多照顧你女兒，至少不要與她為難。”
“将來？”成範一時沒反應過來。
“藤原家之所以能盤據日本數百年，除了自身實力之外，還有就是靠與皇族聯姻，幾乎每一任天皇都是他們的血脈，這樣才能使家族長盛不衰。”阿绫幽幽說道。
“你的意思是……”成範瞪大眼睛，“不可能吧，建春門院當被封為女禦的時候不知招惹了多少非議，怎麽可能還選平氏女子為後？”
“成範兄長，你覺得清盛入道的野心，比起當年一門三皇後的藤原道長，如何？”阿绫微微一笑，“想要讓家族長久不衰，就要讓皇室裏面留有自己的血脈，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無論是哪裏。”她緩緩起身，看着那邊怯生生微笑的少女，眼神充滿憐惜，“說來說去，國家的興衰，都是由這些花一樣的女子來決定的，可她們不知道，使用她們的人也不知道，或者說，不想去知道。”
感到母親的目光，正在玩耍的小空回過頭，看到母親的眼神越過她，落在身後的少女身上，拉拉哥哥的袖子，用宋國話說道：“哥哥哥哥，娘在看小督姐姐。”
“嗯。”小海簡單應了一聲。
“小督姐姐很漂亮吧，你們男孩子肯定這麽想，哼!”她撅起小嘴。
“小督确實很漂亮，但就如嬌嫩的花朵，經不起風雨。我更喜歡母親那樣的女子。”小海蹲下身，看着地上螞蟻搬家。
“那當然！”小空自豪地擡起臉，随即轉轉眼珠，“哥哥，那我呢？”
“你？”小海認真地打量着妹妹，“你也不錯。”
“真的？”小空很高興。
“嗯，花朵一樣的外表，雜草一樣的性格。”
“娘！哥哥欺負人！”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人看過《平安京宋姬物語》，肯定就會覺得本文出場的這個成範兄名字炒雞熟悉！那本書裏男主第一次出場就是個年輕人，其實按實際推算，他那個時候應該是個怪蜀黍，而且老婆一堆，孩子也一堆。這個女兒小督，也是日本歷史上出名的美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