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裴南煙跑得太快了,腦海裏全是宋冺,以至于無暇顧及其他,直到他察覺到宋冺眼神裏藏匿不住的戲谑,才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雪白的連體睡衣!裴南煙驚慌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暗自慶幸自己沒把後面連着兩個粉紅色兔耳的帽子戴起來,否則就更丢臉了!
宋冺似笑非笑地注視着面色緋紅的裴南煙,裴南煙窘迫得頭皮發麻,轉身就想往樓上跑,不料剛跑了一步就被攥住了身後的尾巴,宋冺默不作聲地扯了一下,猶如一只受驚的兔子的裴南煙便被他輕松拉進懷裏。
......裴南煙從沒有一刻這麽想吐槽這套衣服的弱智設計。
裴東玙去年送他這套睡衣純粹是想捉弄他,買的時候也沒仔細看,回家拿給裴南煙時才發現明明是兔子睡衣,尾巴卻長得像貓尾。裴南煙雖然對設計者的常識缺憾感到匪夷所思,穿上身後卻發現衣料材質還挺舒服,冬天在家穿着也挺暖和的,而且爸爸們也不會取笑他,反而會誇他可愛,于是裴南煙也就欣然收下并享用了裴東玙原本不懷好意送出的禮物。
在家人面前裴南煙不會在意形象這回事,被家裏人誇可愛裴南煙也有些沾沾自喜,但此刻以這副蠢樣出現在宋冺眼前,他只想立刻找條地縫鑽進去。
“去哪兒?”宋冺站在玄關,将裴南煙圈在懷中,他微微垂頭,說話間的濕熱氣息全都噴灑在裴南煙裸/露出來的後頸皮膚上,“小兔子。”
裴南煙剛洗過澡,後頸上還沒來得及貼抑制貼,也沒戴頸環,宋冺的呼吸像是透過後頸皮膚鑽進了裴南煙的身體,酥麻得令他血液升溫,肢體發軟。
“宋冺,”裴南煙連聲音都綿軟了,“你先讓我上去換套衣服。”
宋冺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後搖頭道:“你讓我單獨在這兒等,不就相當于冷落客人?是不是太沒禮貌了?”
裴南煙細想了一下,覺得宋冺說的也有道理,但他确實不太想穿着這套蠢兮兮的睡衣站在宋冺面前,還沒來得及想出兩全其美的方法,宋冺便俯身在他耳邊說道,“不過我可以陪你上去換。”
滿心都是換衣服這個念頭的裴南煙還沒來得及表态,就已被宋冺牽住尾巴往樓梯的方向走。宋冺應該是洗過澡了的,穿着白T恤和淺藍色的牛仔外套,明明是最平常的穿搭,但放在宋冺身上,看起來就格外的幹淨利落。沉迷美色的裴南煙走在宋冺前面一個階梯的位置,時不時地回過頭去看宋冺,直到快到三樓時,裴南煙才回過神來迅速停下腳步,在宋冺詢問的眼神裏反悔道,“你......要不,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很快出來的。”
裴南煙家裏的卧室門上都挂着卧室主人的名字木牌,距離三樓也就剩下四五個階梯的距離,裴南煙的房間又在樓梯旁,宋冺一眼就看清了木牌上的名字,他溫和地朝裴南煙笑,然後二話不說直接攥着裴南煙睡衣上的白色尾巴把人拖到房門前,用眼神示意神情閃躲的裴南煙開門。
裴南煙還想找個适當的借口說服宋冺在外頭等他,宋冺便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臉色驟然冷了不少,開口說道,“帶男朋友參觀一下房間有這麽為難嗎?還是說......”
宋冺的臉湊近了一些,茶棕色的瞳仁裏映出裴南煙兔子一樣可愛的堂皇表情,令人無端生出些想捉弄他的心思,“裏面有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裴南煙聞言眼睛不可遏制地睜大了,他努力平穩呼吸,但臉上并不平靜的神色卻出賣了他的心虛。他卧室裏确實有個秘密,跟宋冺有關的,不過他自認藏得還算隐蔽,若宋冺只是進來看看的話,應該也不會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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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該這麽緊張的,否則真的要讓宋冺看出破綻來了。
裴南煙在心裏天人交戰了一番,最終還是抱着僥幸的心理,給宋冺開了門。
而宋冺進了裴南煙的卧室後仍攥着毛絨絨的尾巴不放,好似入門前說的話全都忘了。裴南煙小小地掙紮,提醒他自己要先換衣服,宋冺只勾着嘴角把他拉得更近,輕聲說道,“就這樣吧,挺可愛的。先帶我看看你的房間。”
其實沒什麽好看的,裴南煙在裴宅的卧室跟他公寓裏的風格一致,淺色系的床上用品,原木色的床頭櫃、書桌、書架、衣櫃,以及黑色沙發,連擺設規律都一模一樣。
唯一明顯的差異是,書架旁的潔白牆面上多了一幅跟筆電差不多大小的油畫。
與精致的裝裱相比,畫本身普通得有些不可思議,實在稱不上藝術品三個字,甚至有些配不上裝裱用的畫框,看起來更像是專門用來遮擋什麽東西的随意物品。
宋冺在書架旁待得有些久,裴南煙只能暗中祈求宋冺不要太過在意那幅油畫,最好是下一秒就參觀夠了他的卧室,主動提出要下樓的建議。
裴南煙垂着眼陪宋冺站在書架旁邊,一顆心因為過度緊張而七上八下,好不容易才聽到身後的宋冺腳步移動的聲響,而他根本還來不及松口氣,就因為宋冺接下來的行為恐慌得渾身僵硬。
——宋冺将畫框取下來了。
裴南煙怔在原地,腦袋裏轟隆作響,他找不到能夠确切形容此刻心情的詞彙,只知道自己除了落荒而逃再無其他的具體想法。
但他逃不了,他的尾巴被宋冺緊緊握在手裏。
宋冺将取下的畫框輕放在下方的書桌桌面,就着原本的姿勢,将面色蒼白的裴南煙困在他與書桌之間,兩具身體貼得很近,宋冺在他耳邊低聲問道,“裴南煙,這是什麽?”
裴南煙單薄的背脊僵直,窗外的冷風好似盡數擠進了他的房間,凍得他在宋冺懷裏不由自主地發起顫來。
事實明晃晃地展現在宋冺眼前,他又何須再問?裴南煙擔驚受怕地等着宋冺接下來的審判,他死死咬住下唇,生怕自己說出半句不應該的辯解。
欲蓋彌彰的畫框被揭下,隐藏于底下的、層層疊疊的全是宋冺的照片,這是裴南煙這一年多以來的隐秘心事,也是此刻毫無預兆曝光在宋冺眼前的,已經昭然若揭的秘密。
全完了。
裴南煙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漫長的靜默,裴南煙被熟悉的薄荷味萦繞,卻全然沒了以往旖旎的心思。他心如死灰地眷戀着宋冺最後的溫柔,仿佛搖搖欲墜地置身于半空的玻璃人,懸着一顆心,等待宋冺哪一刻撤走那根支撐着他的、他賴以存活的隐形絲線,而他最終狼狽地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但是沒有。
預設的任何殘酷場景都沒有出現。
裴南煙等到眼角微濕,臉側忽然落下一個花瓣一樣輕盈的吻,而後宋冺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所以一開始直接來勾/引我不就好了。”
“想見我就來找我,想要我的相片就來跟我拍。”
“撕下成績榜上的證件照,打印別人偷拍發在貼吧上的照片,有什麽用呢。”
裴南煙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太正常。
大一軍訓期間的最後一個夜晚,他像個鬼迷心竅的小偷,偷偷撕掉金融系成績榜上宋冺表情寡淡但依舊俊美的證件照塞進書包裏,軍訓結束後又找了一家偏僻的相館給那張稍稍弄皺了的五英寸證件照過塑,然後心滿意足地用麥色細繩穿過小孔,鄭重其事地挂在卧室的牆壁上,就在床的對面。
這樣裴南煙每天躺下之前和醒來之後,都能如願見到宋冺的臉。
以這種卑劣又詭異的方式。
随着時間的推移,裴南煙發覺自己越發沉迷于這種自我虛構的甜蜜中,他從T大貼吧上存下所有關于宋冺的照片,再将它們洗出來,以每天挂上一張的方式,把新照片跟那張藍底證件照挂在一起,為自己虛拟出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加濃烈的甜蜜幻象。
在所有裴南煙清楚地确認宋冺并不屬于自己的時刻。
今日之前,撞破過裴南煙這個難以啓齒的秘密的人,只有裴東玙一個。也就是因為裴東玙對着這堆錯雜交疊的照片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裴南煙才開始對自己這些匪夷所思的行為産生了唾棄的情緒。
所以他買了一幅足以掩蓋住這一切的畫,也從家裏搬了出去,好像這樣就能當作從沒發生過那些事一樣。
裴南煙以為宋冺知道這一切之後,嚴重些會把他當成變态,輕則覺得他行為怪異,但宋冺沒有。
宋冺在他濡濕微紅的眼角親了親,幹燥微涼的唇覆在裴南煙薄薄的,微顫的眼皮上,有些甜蜜的癢意。
宋冺說他不知道讓裴南煙親口說出這些秘密會讓他這麽害怕,他很抱歉,但他只是想要擁有每一個裴南煙喜歡他的證明。
宋冺用那種和雨天的空氣一樣濕黏的口吻對他說,裴南煙,你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