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十一天(3)
呂樹宇把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拖着自己的臉頰,側着頭看方木思考的模樣,像很久以前一樣,她照舊像是一幅畫,認真的人總是美的,無論男女,不分是否是工作,單單認真這一點,就極美。
方木別開臉,看着呂樹宇,認真的去思考這句話的含義,似乎抓到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不是。
“我不跟你去省城。”方木給的答案出乎呂樹宇的意料,卻又似乎是意料中,完全按着呂樹宇的想法,被呂樹宇牽着去走的人,肯定不是方木。可呂樹宇還是很有受挫感。
“為什麽?”
“老師昨天做的飯很好吃,我要去她家鄉,吃好吃的。”
“…”
“恩,就這麽定了,我去買票。”
說着方木站起來,被呂樹宇拉着又坐回去:“別着急,這會兒還沒開門,買不到票。”
呂樹宇有些無奈,如果可以,更想動手掐死方木,至少掐暈過去。為了吃!
以前是喜歡還沒能說出口,就被打斷。後來好不容易說了喜歡,方木卻跟別人走了。主唱說,光喜歡,還不夠。呂樹宇想了很久,在不能和方木聯系的時候依舊好好努力上進,光喜歡不夠,那麽很喜歡,能喜歡,有能力喜歡呢?可以在一起了吧?
結果,方木因為想吃好吃的,所以又拒絕他。呂樹宇哭笑不得,垂死掙紮了一番。
“其實省城也有很多好吃的…”
“我不會做飯。”方木打斷呂樹宇的話:“我也不想像個沒用的傻瓜一樣幹坐着等你回來做飯。”
方木平靜的像是在進行一場談判:“短時間還好,可以忍耐,可這樣的事情總有個頭。總有一天,你會厭倦,會讨厭,會煩躁。然後我們會争吵,甚至,會打架。”
方木彎了嘴角自信中帶着無奈:“吵架你肯定吵不過我,打架你更打不過我。”
方木停頓了,認真的看着呂樹宇:“然後有一天,你會說出‘怎麽和你這樣的女人在一起了!後悔死了!’這樣無論你想或者不想,卻都會忍不住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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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阻止了呂樹宇的插話,繼續說道:“呂樹宇,我不想聽到你對我說那樣的話,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呂樹宇無奈的笑了:“方木,你果然還是那麽聰明,我都不會想這些,也想不到這麽遠的将來,你卻一眼就能看明白,還能說到重點。誰說你白癡了?你完全沒有。雖然現在的你可能不太清晰一些日常基礎常識,可是只要你肯,很快就能把這些都學會,都撿回來。而那些所謂的日常,所謂的基礎知識,其實都是些無所謂的事。”
“方木,我換一種說法……”呂樹宇端坐着,拉着方木的手在自己的手裏,認真的問道:“你可以學習做好飯,等着我下班回來一起吃飯嗎?”
“不能。”方木回答的很幹脆,幹脆的像她說要吃飯要喝水,幹脆的呂樹宇僵住了手,還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麽,空空的手心裏沒有了方木的手,抓都抓不住。
“我應該先學會做一個合格的社會人,否則,那些矛盾照樣存在。”方木正色說道,嚴肅的像是在做一個學術報告:“我如果跟你走了,按你說的去做了。這麽聰明的我,很快就可以回歸社會的我,一定會後悔。除非你可以保證我一輩子都這樣,處于和社會脫節的狀态。”
“你能嗎?”方木問。
呂樹宇搖頭:“不能,那對你不公平。”
方木微笑:“恩,所以,我也不能。”
呂樹宇吸了吸鼻子:“那要怎麽辦?”
方木認真的想了想:“你去喜歡別人…”
呂樹宇驚訝的看着方木,迅速捂住方木的嘴,很有些惱怒:“你可真說的出口!”
方木動了動嘴,沒能發出聲音,溫潤的嘴唇碰到呂樹宇的手掌心,癢癢的,麻麻的,呂樹宇翻了手掌,大拇指撫着方木的嘴唇,輕輕動了嘴唇。
“什麽?”呂樹宇的聲音太小,方木聽不真切,靠近一些問道。
“我等你。”
“…”方木不知道該說什麽,似乎有很多想法,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方木沉默了。
“方木,我等你,我等你想清楚,等你弄明白,我等你來我身邊。”
太陽升起來了,越來越高,方木翻出幾天沒用的帽子,重重的壓在頭上。停了自行車,她看着分叉路口,左邊還是右邊?直達還是繞一下?人生總是遇上這樣的選擇。
其實多走一點兒怕什麽,迂回一點兒又怎樣,能耽誤多長時間呢?無論如何,都會到達最終的目的地,看到的風景、經過的街道卻大不相同。沒有繞過道兒,怎麽知道那裏沒有意外驚喜或者命中注定?
就像人,會生就會死,有出生,就有死亡,怎麽着都會死,怎麽着都是一個死。站着會死,坐着也會死,蹲着會死,躺着還是會死,走着跑着依舊是一個死。那麽等待死亡的過程中去愛,去奉獻,去付出,去努力,去創造剩餘價值,去做些喜歡的事,可能對人類有意義的事,不是很好?迂回一點兒再死,繞個圈兒再死,拐個彎兒再死,還是同樣的走向死亡,卻比幹坐着等死,來的有幸福感,不是嗎?
方木拐了車把,向左邊方向行駛。
古都是個神奇的地方,從下火車那天起,方木就是這樣的感覺,很神奇的地方。具體哪裏神奇,方木說不上來,只是有着莫名的親近感。
拿着手機站在出站口,方木看着眼前的城牆,有了些不真實的感覺。熙來攮往的人群,都穿着便裝,可城牆,始終讓方木覺得是在不知道哪個時候的古代,臘月的古都火車站,人更多,回家的學生們也更多。
“你好。”手機上那一串號碼沒有記名,方木卻知道,隊長安排的人來接她了。
“這裏。”
方木順着聲音扭頭,打量着來接自己的人。
瘦高,比呂樹宇還要高,幹淨清爽的教書先生模樣,更讓方木覺得不是現代。
大冬天的西北,雖然沒有下雪,風确實凜冽的。方木習慣了風裏來雨裏去,并不覺得怎樣,來人卻明顯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西裝革履,雖然沒有凍的哆嗦,卻被北風吹白了臉。他套着一件淺灰色過膝的長大衣,方木想,風流倜傥的教書先生們從歷史書上走出來,大約就是這個樣子了。他脖子上繞着咖色的圍巾,顯得原本就白的臉更白了幾分。
方木笑了,腦子裏出現了民國公子的畫像。隊長的朋友們都和隊長一樣,自帶光芒,閃閃發亮,與衆不同。
“殷寧。”
“方木。”
“請。”
“謝謝。”
方木跟着殷寧上了車,頭一次相見的兩個陌生人,誰都沒有莫名的自來熟,方木冷清如常,殷寧看起來也是個慣常疏離的模樣,兩人各自帶着探究和防備。方木扭頭,開始打量車窗外的街景。
殷寧似乎笑了一下:“不累的話帶你轉轉?”
“謝謝。”
殷寧轉了方向盤,開始繞着護城河走,偶爾講解一番各個城門,或者故事,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到了目的地。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公式化聊天,并不能帶來什麽實質的改變,方木沒有放松警惕,殷寧也無法當真把對方劃分在朋友的範圍內。
方木本能的拒絕了殷寧幫忙拎行李的舉動,殷寧了然點頭,似乎很能明白,而他的提議更像是只是出于禮節而做的姿态。
“寒假,學生們都回去了。可能不太方便。”
“沒關系,這個無所謂。”
“教工宿舍也沒什麽人了,你要注意安全,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給我打電話。”
“謝謝。”
殷寧點頭:“這是我的教工卡,進宿舍刷的,也可以去圖書館。寒假不鎖門,有考研黨留校的。”
“哦!”方木點了頭:“謝謝。”
殷寧交代完畢,見方木不怎麽說話,轉身準備離開。似乎想起了什麽,走到門口時,殷寧回了頭,看着發呆的方木問道:“曉旭師姐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