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天(1)
第一天
距離上一次聯系,發出郵件,到離職手續辦妥,方木背着包登上自行車,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時間:20xx年7月15日05:00
地點:北京市朝陽區幸福小區東門
人物:方木
一個月能做很多事,能發生很多事,能産生很多變化。比方說,一個月前,方木不覺得自己真的會辭職,一個月之前,方木不覺得自己會真的這樣說走就走,一個月之前,方木還看着客廳裏的自行車發呆……
現在卻整理着騎行手套,整裝待發。
騎行,是方木的夢想,騎着自行車,靠自己的力量,到想去的地方,是方木的追求。
騎行分很多種,方木選擇了公路。
做好了所有的後備工作,确定規劃好路線,做了最後的準備,不顧室友的挽留,方木扛着自行車下了六層樓。
不是重裝出行計劃,方木只背個背包和日常用品,右手握住左腕,手表在。長舌防曬帽往短發上一扣,給後背甩了一個二指飛吻,方木啓動了自行車。
夏季的太陽升的早,剛過五點,已經全部綻放在天空,離開的日子,沒有霧霾,帝都的天,藍的像海濱城市一般,還沒有開始炙熱烘烤的太陽,歪歪斜斜的打在方木身上,帽檐在幹淨的臉上留下一道陰影,埋着暗沉。
“方木,你真的要走?”
“方木,留下不好嗎?”
“方木,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方木,你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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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他到底是誰?值得你這樣?”
“方木,給我一句實話這麽難嗎?”
……
室友連日來的質問和疑惑哀求歷歷在目,最後一句震動着方木的心,實話?難嗎?
實話不難,難的,是方木也不知道什麽是實話。
“呂樹宇,他是呂樹宇……”
十年樹木的木,方木。
百年樹人的樹,呂樹宇。
月考帶來的沉悶随着最後一科的鈴聲飄走,緊接着就是高中以來的第一個長假,不少人趁着這個假期回家,也有部分人因為太遠而回不去。呂樹宇就是其中之一,回不去的那個其中之一。
空蕩蕩的校園,空蕩蕩的教室,空蕩蕩的寝室樓,空蕩蕩的操場,連食堂都停止營業了,呂樹宇抱着課本在走廊眺望:風吹額發飄,藍色衣襟搖,美人西北望,思緒跟着跑。
方木走到樓梯口時,就看着這麽一副如沐春風的畫面,美好的不像話。她不由自主的走進畫裏,也看着西北方向,半天沒看出什麽不一樣的,喟嘆一聲。
呂樹宇扭頭:“你幹嘛?”
方木說:“我在看你在看什麽。”
呂樹宇:“我什麽都沒有看……”
方木:“悲秋嗎?”
呂樹宇:“……”
方木:“辛棄疾那一阕‘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我覺得吧,咱們真的要感同身受,大約還得再過十幾二十年,所以,悲秋傷秋什麽的,還是算了吧,又不是心細如塵的女生,爺們兒應該鬥球,軋球,打球……”
先前那些話或許還覺得有些莫名,呂樹宇卻聽明白了後面的話,看着在方木手指尖旋轉的籃球,他咧嘴笑了:“想打球直說,走,整個球場都是咱們的!”
難得的思鄉情緒就這麽宣洩在了籃球場上,幾局下來,兩人各靠一邊兒淌汗。呂樹宇撩起衣襟擦汗,并不避諱方木。
方木不像女生,至少不像一般女生那樣。一般女生看到那樣帶着些許情緒的男生會怎麽做,呂樹宇不知道,但是一般女生肯定不會在這種時候邀人打籃球,一般女生也肯定不會這麽汗流浃背的站在男生面前。所以結論很簡單,方木不是一般的女生;方木并不把自己當女生看;方木也不把呂樹宇當男生看。呂樹宇晃着脖子,這個認知,似乎并不比不能回家來的開心,也不會比不能回家更難以接受。
“哥!”遠處的女生長發長裙,班花方潔正往球場走來,還有很遠的距離就擡手搖晃:“你怎麽又弄成這樣子了,都在家等你呢!”
呂樹宇有些莫名,同桌很漂亮,同桌很溫柔,同桌很可愛,同桌成績好,同桌簡直就是美好女生的代名詞,同桌雖然跟自己說話,關系還算不錯,但也沒有好到直接叫“哥”的地步,他正思考着怎麽回應好,身邊兒的方木站了起來:“我忘記了。”
呂樹宇大吃一驚,看着方木:“……”
方木伸手蓋住呂樹宇那張白癡的臉:“傻樣兒!我倆雙胞胎,我是小潔親哥!”
呂樹宇:“你不是女生嗎?”
方木:“那又怎樣?小潔想要有個哥哥,那我就是哥哥。”
呂樹宇抽着嘴角:“你是姐……”
方木:“你不是也叫我木哥?說明我夠哥!”
呂樹宇無奈了:“方木……”
說話間方潔已經到了球場,呂樹宇盯着面前站着的兩個女生,眉眼之間确實相似,方木棱角分明一些,方潔更顯女性的柔和,方木短發英氣,方潔長發婉約,還真是一對姐妹花兒。
一朵溫室嬌養,明媚俏豔,美不勝收。
一朵臨風傲骨,特立獨行,不可方物。
方潔也看着方木和呂樹宇。方木聳起肩膀,将汗水搪在肩頭,白色的棉T立刻出現了灰黑的紋路,呂樹宇咽了一回口水,別過頭假裝沒看到,方潔撇嘴:“邋遢死了!”
方木斜着眼角笑:“回去給我洗衣服!”
方潔也笑了。
兩人的關系真的很好。呂樹宇在心底對自己說。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多餘的時候,方潔問:“同桌,你怎麽沒回家?”
呂樹宇一愣:“太遠了,沒必要折騰……”
方潔點頭:“這樣,那我們明天給你帶月餅,今天家裏有事,先走了。”
呂樹宇僵硬的點頭:“哦。”
眼看着兩人都走遠了,呂樹宇喊:“方木,籃球……”
方木回頭白了一眼。
方潔回眸一笑:“明天還來的。”
呂樹宇呆愣的看着兩個回眸,相似卻完全不同的回眸,暫停的心跳在兩人消失不見後瘋狂的撲通起來。
方木踩着自行車,轉眼已經出了帝都,看了一眼頭頂兒的太陽,她深深的呼了口氣,加快了腳上的運作,再快一點兒,去津門吃碗打鹵面。
當年給呂樹宇的月餅,方木沒有看到。大半年前的月餅,方木卻記得,記得很清楚。
剛到帝都,人生地不熟,選擇帝都,也就是因為人生地不熟。安頓好一切,方木拿着手機想了又想,只發了條朋友圈:帝都,我來了。
收到的回複只有一條:“雜醬面。”
兩個月後她收到呂樹宇的消息:“雙黃的月餅,喜歡嗎?”
方木笑:“喜歡。”
呂樹宇:“那我和月餅一起去看你。”
方木:“月餅來,你就算了。”
呂樹宇:“……”
方木:“玩笑,你來,月餅帶着麻煩,來了我給你買。”
方木在火車站接到呂樹宇的時候,有些呆愣,又是許久不見了呢。
呂樹宇看着方木彎了眼睛:“怎麽安排?”
方木:“先跟我回去吧。”
呂樹宇:“別把我弄丢了。”
方木撇嘴:“放心,你這模樣,沒個好價錢,肯定不出手。”
呂樹宇苦了臉:“有好價錢也不能出手啊!”
方木好笑的去推呂樹宇賴皮的臉,像很多年前,剛認識的時候那樣。方木的手還沒碰到人,先僵了笑臉。呂樹宇也扭了頭,原本的和諧,剩下的只有尴尬的安靜。
呂樹宇打破沉默:“你還一個人 ?”
方木拉着嘴角:“你不是也一個人?”
呂樹宇啞着聲音:“我……”
方木打斷:“不說這個。”
轉臉方木又笑:“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睡沙發,二是睡我上鋪。”
看着木質的兒童上下鋪,呂樹宇抽了眼角:“還是沙發吧,夠寬敞。”
誰都不說為什麽是兒童床,為什麽是上下鋪,誰都不提上鋪應該是誰,曾經是誰,原本是誰。
南船北馬,南米北面,北方的馬匹更加健碩,北方的面食更加勁道。黃河以北的面食又分東西,各不相同,着重點也不同,天津的打鹵面,重在鹵,時令性更強。
就着自來水管去了汗,方木坐在路邊的小桌子上等着面,随着又一氣的熱水下肚,她拎着衣領子扇風,很快又淌一臉汗。
“老板,加個蛋!”
“好嘞!”
眼看着老板在案板前忙忙碌碌,不一會兒就端個大海碗兒出來了。敞口的老海碗兒,看着不大,內容豐富,五顏六色的素絲兒根據顏色各占一方,中間堆着褐色的鹵,圍着兩個蛋,蛋黃自成方圓,蛋液混在一起,看起來像是一個大大的雙黃蛋。
“謝謝老板。”方木笑着拿起筷子,随手一怼,挑進面碗兒,帶着筷頭的透明蛋液拉起長長的明絲,兩個蛋黃攪和在一起,融彙在面裏。方木看着已經完全分不出來的兩個蛋,手上不由自主的一頓後,繼續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