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漸行漸遠漸無窮
衆所周知，東海三太子敖丙早就那啥了。寸心當時還和父母去參加了這位堂兄的葬禮。水晶棺內，龍身殘缺，龍筋擺在一側，竟是連個全屍都沒有留下。
敖丙心高氣傲，自以為天下無敵，和他二哥敖乙一樣，也有個自命風流的毛病，平日裏雖有打罵下人的舉止，但有龍王約束，四公主規勸，從未鬧出過人命，總的來說，算不上什麽好人，但也絕不是一個壞人。
在他活着時，是默認的東海儲君人選。只是龍王擔憂他得知自己繼承人的位置，更加張狂恣意，才一直秘而不發。
當時他殒命，東海龍王龍後一夜之間蒼老不已。寸心也是很傷心，敖丙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但絕對是個好哥哥，他對妹妹們一直頗為盡心，哪怕是他出去耍帥的時候，也從不忘給妹妹們帶禮物。寸心小時候，他還陪她玩過翻花繩的游戲。見到他那般慘狀，念及他昔日的好，眼淚便如湧泉似得汩汩而流。
本以為再也見不到的親人，在這萬萬沒想到的時間，萬萬沒想到的地點，突然一下子冒了出來。
寸心又驚又喜，回頭就要撲過去，結果撲了一個空，無他，敖丙是個虛影……
寸心的笑意凝固在了臉上，急急問道：“敖丙哥哥，怎麽會這樣？”
敖丙哭喪着臉：“你莫不是忘了，我已經死了啊！”
三公主急得一跺腳：“我當然知道你死了，我是問你，龍魂會這麽虛弱，只剩下一道影子！”
“還有！”寸心打量了一下四周，祥光缭繞的環境，奇道：“你怎麽跑到封神臺上來了，大伯大伯母知道嗎？”
敖丙同樣也很急，他抓抓自己本就零亂的頭發，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他的遭遇一一道來：“他們當然不知道羅，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麽來的！”
原來，東海龍王怎能忍受喪子之痛，便将兒子的龍魂放在一顆龍珠裏用真元蘊養，以期找得一具合适的身軀，讓兒子借屍還陽。
敖丙死了一次，再不敢如往常一般任性，老老實實呆在龍珠裏修補他差點被乾坤圈打散的魂魄。就在四海龍王去水淹陳塘關時，敖丙突聞仙樂渺渺，吟誦聲聲，身子一輕，飄飄蕩蕩就自行來了此處，怎麽也出不去，每天不是聽一個叫聞太師的緬懷先帝（什麽鬼），要不就是看一個叫趙公明的和一個叫比幹的打架争什麽財神（(⊙o⊙)…）。
沒得片刻清靜，連修煉也修煉不得，三太子日盼夜盼，每晚對着星空吶喊：“爹啊，快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想到，爹沒來，堂妹來了，這下好了，得救了！
敖丙抱住寸心的腿嚎啕大哭：“妹妹啊，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千萬把我帶出去啊，這地方簡直，沒法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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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真君見狀，覺得自己的腳有點癢，但估量着敖丙的小身板，默默将老婆往後拉了幾步，不發一言。
“別鬧！多少人想來還沒機會來呢，你還不知福！”三公主拍拍堂兄狗頭，順勢朝姜子牙走過去，問道：“師叔，您看我堂兄這種情況，是不是說明他與這封神榜有緣，将來也可以封神吶？”
嘎，封神？對哦，剛剛他們是不是就在封神呀，敖丙懵住了，喜從天降啊，當下眨巴着眼，眼巴巴地盯着姜子牙。
姜子牙見二人殷切的眼神，捋長須笑道：“确實如此，他與這榜有緣，可未必能封神。”
寸心聞言先是一喜，又一愣，急急追問道：“這是為何？”
姜子牙道：“師侄媳婦，你這堂兄，生前有何功績，可得一神位啊？”
功績……風花雪月，吟風弄月，玩翻花繩玩得特別好算不算？
當然不算了，兩個人一下就萎靡下去。楊婵冰雪聰明，問道：“姜道長，旁人功德相贈可否？”
寸心一聽，激動地握握三妹的手，急切道：“對對對，我的功德，我三妹妹在西岐的功德，都可以給他，這樣行嗎？”
楊戬聞言，擡眼望去，眸色漸深，她寧願取用三妹的，都不提自己，過去他所說的功德悉數相贈西海的話，她莫不是全當了耳旁風？
可惜三公主此時心情激蕩，完全沒将二郎真君有些悵惘的神色看在眼中，本以為這次應當十拿九穩了，豈料姜子牙道：“功德怎可随意相贈，你們一人與他非親非故，一人僅是他堂妹，況且，靠你們那些，也未必夠啊。”
“好了，此事日後自有定論，封神臺重地，不可久留，我們還速速離去吧。”
寸心還想争辯，卻被楊戬捏了捏手，在她耳邊道：“勿再多言，我自會想辦法。”
她暗嘆一口氣，心事重重地随着楊戬離去，徒留淚眼汪汪的敖丙。
“寸心妹妹，你一定要來救我啊！”
“敖丙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楊戬：“……”當我是死的嗎？
寸心回營，憂心忡忡，與蘇醒過來的武成王的容光煥發形成鮮明對比。
晚間，楊戬帳中，三人一狗用飯，哮天犬依舊狼吞虎咽，寸心神色迷惘，一顆一顆數着碗裏的米粒。
楊婵見狀，如何忍心，忙勸道：“嫂子，你別想那麽多，我們都會想辦法的，不過是功德，我再回西岐，救助更多的百姓，屆時肯定夠了。”
寸心強笑道：“三妹妹，你和靈芝兩個在西岐城裏已經夠辛苦了，別在為這些費神了，我自會想……”
砰的一聲，筷子與碗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楊戬端坐于左側，輕嘆一口，沉聲道：“你信我，不需你去自想辦法，伐纣大業結束前，我必能在封神榜上為那敖丙謀得一個神位。”
二人對視良久，寸心緩緩點了點頭，道了一個：“好。”
此事于是便暫且擱置未提，與此同時，大軍在迅速推進。昆侖金仙之一的赤精子派徒弟楊任下山，破了接下來的穿雲關，大軍集結，沒過多少日，就到了潼關前。
潼關主帥餘化龍有五個兒子，分別是餘達、餘兆、餘光、餘先、餘德。因為餘德在海外修行，不在潼關，連餘化龍有父子五人守這個重要關隘。
餘家父子，勇武過人，兵馬娴熟。在潼關交戰期間，長子餘達斬周營太鸾将軍，次子餘兆殺了冀州蘇護，三子餘光重創了蘇護的兒子蘇全忠。周營三員大将死的死，傷的傷，寸心覺得約莫是姜師叔覺得該上封神榜的都送上去了，這才放他們出陣。
一場混戰，殺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雷震子用黃金棍對上餘達，哪吒踩風火輪，從旁挺刺火尖槍攔住餘先，楊戬對上餘兆，寸心則打得是餘光。
餘光用得是梅花镖，一般是回首一下，五根镖一起出手，快如閃電，他當時就是用這個打傷蘇全忠，讓人家身上釘着帶着三根镖，半死不活逃回周營。
可現在嘛，他沒有當時的好運氣了，唉，也怪他命數不好，碰上了三公主。敖寸心自出道以來，最不怕的就是玩飛镖的。使火龍镖的羅宣和劉環，被她打得累覺不愛；用攢心釘的黃天化，被她打得當場裸/奔；現在來一個餘光，用得镖，既不帶三味真火，個頭又不大，速度那更是和攢心釘沒得比。
三公主嗤笑一聲，連如意都沒拿出來，當場禦水成冰，十個冰镖齊發，攔住了餘光的五個，還送還了五個給他，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
其他人的戰況，也是甚佳，餘化龍的四個兒子都是重傷逃回，他自己嘛，挨了姜子牙一鞭，還被哮天犬咬了一口，灰溜溜地縮回關去。
大家回營，都道是破關就在眼前，伐纣大業更進一步。然而，俗話說，好事多磨，古人一般不騙人。
餘化龍那個在外學藝的兒子餘德回來了！
這個餘德名字帶德，實際最缺德！他師從截教烏雲大仙，擅長的是毒痘。他回家一看，父親躺在床上□□，哥哥們不是傷了胳膊就是傷了腿，總之就沒一個是身體康健的，這口氣如何咽的下？
他用從師父那裏取來的靈藥治好父兄，定下毒計，當天晚上，餘家五弟兄乘五方雲到周營上空将五鬥毒痘四面八方潑灑，這是要毒死周營所有人吶。
寸心從夢中醒來時，楊戬已經不在身邊，周身有結界籠罩自己。寸心一怔，他是吃多了嗎，弄個結界困住她。
寸心拿起如意，破結界而出，就聽見了營帳四周一片□□，她一驚，猛地披衣起身，見到此生從未見過的人間慘景。
将士們紛紛倒在地上□□，渾身發熱，身子止不住顫抖，一個一個痘疹接連冒出，輕輕一觸，痘疹破裂，便有膿流出，痛得直在地上打滾。寸心望去，所見皆是如此，煙火斷絕，周營上空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死氣。
“這是怎麽回事？！”寸心見楊戬面色凝重，疾行而來，忙追問道。
楊戬沉聲道：“你怎麽出來了，快回結界裏去！”
寸心道：“我是龍，這些凡間毒物害不了我，你快說，是不是那些潼關的混賬打不過半夜跑過來投毒？”
楊戬打量她四周，見她确實無事，這才放下心來道：“正是如此，這是痘毒，陰毒無比，我們有道行傍身，不受侵害，可這些凡人将士，可就遭了難了。”
“那該如何是好？”寸心急急道，“你們師門不是有丹藥嗎，趕快拿出來救人啊！”
楊戬搖頭嘆道：“已經分發完畢了，解毒丹數目太少，大軍有六十萬，根本不夠，剛剛治好的人，不過多時，就會再次染上。師叔已經派人向玉虛宮求援，我前去采藥，過些日子便回，到時候一齊救治，方有生理。你一個人在此，千萬小心，如意不要離身，我把哮天犬留下，有事便遣他來尋我，知道嗎？”
寸心點頭，眉頭緊蹙：“你也要小心。”
楊戬應了一聲，騰雲便去了，寸心見着這滿目瘡痍，與剛剛跑來的哮天犬相對無言，這可該如何是好？
她來到中軍中尋姜子牙。
姜師叔早沒有過去神采飛揚，頹然坐在案幾後，不住長嘆。
寸心幾步上前見禮，姜子牙見她，苦笑道：“你們龍不愧是天生神獸，無事便好啊。”
寸心坐下，替他奉茶，本來還想過來師叔這裏找找安定感，沒想到，師叔比她還要沮喪。寸心暗嘆一聲，勸道：“師叔，你不是已經派人去求援了嗎，還有楊戬剛剛去采藥去了，肯定很快就能回來治好大家了。”
姜子牙無奈搖了搖頭：“凡人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是很脆弱的。楊戬找藥不知道藥多久，玉虛宮煉藥，難道就不需要時間嗎？這一來一去，六十萬大軍不知要折上幾何，而且，軍中煙火已經斷了，沒有飯吃，餓上幾日都會死啊。”
寸心騰地一聲站起來，道：“這有何難，我現在就去做飯，總不能叫将士們餓死。”
說着，她就箭步如飛來到夥房，夥頭軍們，身子弱一點的都倒在地上，身子健壯的居然仍舊撐着忙碌，領頭的大叔，手都在哆嗦，還在一刀一刀切菜。
寸心見狀，一把奪過刀來，哐哐哐切起菜來。那大叔見她，驚得忙把她推出去：“哎呀，楊夫人，咳咳，你怎麽來了，快回去，回去，別傳染了你！”
寸心笑道：“大叔，你忘了，我是龍，不怕這些，你快去歇着吧，我來我來，你們再堅持一下，楊戬已經去采藥去了，很快就能回來救大家了。”
大叔這才顫顫巍巍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們有道行的，就是好啊。老頭子我也還能堅持，必須得給大家做飯，不能讓大家餓着。”
寸心苦勸無果，老人家跑到一旁去洗菜去了，也只能加快速度切菜。
這一面切，一面心神不寧。姜師叔沉痛的話語猶然在耳，這麽多人，這些熟悉了已經建立起感情的人，難道都會死去嗎？她回想起剛剛一路走來，見到的情景，熟悉的守營小哥，常向她打招呼的巡營士兵，還有這些，每次都多給她打菜的夥頭軍，都是飽受病痛折磨。
她的眼前不由得蒙上一層水霧，要是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就好了，或者像她這樣是天生神獸也好啊。等等，天生神獸？！
寸心眼前一花，一走神，刀就不小心割破了手。
鮮紅的血珠沁出，紅豔豔如珊瑚果一般，寸心心思一動，一個大膽的想法升騰而起。她将血在菜葉上抹勻，用另外的菜葉包裹起來，塞進大叔口中，笑道：“您吃吃，這菜好吃嗎？”
大叔大口大口嚼着，道：“好吃！我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感覺好像身體上的病痛都減輕了。”
周圍的人聽見都笑他，說是吃片菜葉子而已，哪有那麽神？
只有寸心，垂下的雙眼閃爍着莫名的光芒，止不住心中的狂跳，這麽多熟悉的人，不可不救，而她和敖丙哥哥封神，似乎還差些功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