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言傷卻三人心
楊戬與楊婵坐在帳中，桌上已經擺了七八道菜肴，哮天犬撲哧撲哧跑進來，又端上來了一份湯。
楊婵既感動又無奈，笑道：“哮天犬，快去告訴嫂子別做了，已經夠了，叫她快出來用飯吧”
哮天犬答應一聲正要出去，就見寸心笑盈盈掀帳而入，端着一盤紅燒肉，笑道：“別催了，這已經結束了。”
楊婵忍俊不禁，上前幫忙接過來，四人坐在席上，臉上都挂着笑意。
哮天犬一落座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啃骨頭，咬得嘎吱嘎吱直響，楊婵掩口直笑，寸心戳了他一笑，佯嗔道：“你就不能小聲一點嘛。”
哮天犬無辜道：“那，我也沒辦法嘛，我們狗吃東西，都是這樣的，而且這骨頭這麽好吃，我當然要多吃點。”
楊戬敲敲他的頭，道：“多吃便多吃，慢點嚼。”
哮天犬奉行他的命令，便如聖旨一般，當下開始小口小口吞咽，聲音也自然小了起來。
寸心沖楊戬揚揚眉，這才罷休。
楊婵笑道：“哮天犬胃口還是這麽好。”
寸心道：“他胃口當然好羅，問題是，好些日子，不知你的胃口好不好呢？”
楊戬也跟着問道：“三妹，這段日子，因戰事繁忙二哥沒去看你，過得可好？”
楊婵莞爾一笑，回道：“有靈芝在我身邊，我如何會過得不好呢，你們就放心吧。”
“前段時間倒是為了贈與百姓的糧食衣物不足而發愁，不過有摩昂大哥幫忙，派蝦兵蟹将從海外的小島上搜羅了一大批物資送過來，現在已然是無礙了。”
寸心聞言不由得露出思念向往之情，感慨道：“大哥永遠都是這麽貼心，三妹妹，你有什麽難處，或傳書給我們，或讓靈芝聯系哥哥，都是可以的，千萬莫一個人扛着。”
楊戬眸色微深，接着道：“你嫂子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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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婵忍不住又笑出聲來，頗有調侃之色：“我知道，哎呀，本來我還想問問你們過得好不好呢，但瞧我二哥這樣子，嫂子說什麽，你就應什麽，嗯，看起來，你們過得也是蠻不錯呀。”
楊戬咳嗽一聲不說話，寸心臉上微紅，嗔道：“胡說些什麽。何必說我們，你日後也必定過得極好，你看看天化，嫂子還沒問你，你對他感覺究竟如何？”
這話一出，三雙眼睛都擡起來，盯着楊婵期待答案。
楊婵雖經歷頗多，但在情感上還是一張白紙，眼下在這麽多人面前談她對一個男子的感覺，不由得臉飛紅霞，她羞道：“嫂子，怎麽說起這個來。”
寸心道：“這兒又沒有外人，我們都不會往外說的，關鍵是他對你有意，如若你對他也有情，我與你二哥好幫你把這婚事辦了呀。”
哮天犬最喜歡聽到說他不是外人，當即嘻嘻笑出聲來，連聲應道：“對啊，對啊。”
楊戬心下糾結，一方面舍不得妹妹被一個臭小子叼去，另一方面若妹妹當真喜歡，那也不能強留，何況成婚是好事，便一言不發等待着楊婵的答案。
然而，這答案卻在意料之外，楊婵聽到要辦婚事，臉上的羞澀之色褪去，漸漸嚴肅下來，半晌她對寸心懇切道：“嫂子，我知你好意，黃小将軍也确實是個好人，他經常來幫我，對我也很好，捧着野花跑過來送給我，運糧熬粥分發物資，他什麽都搶着幫我做。我很感動，但僅僅只把他當朋友，無法作為，我的……夫君來看。”
寸心聽到前面還有些開心，現在成婚嫁個好男人，日後就不必只為短暫相守而被鎮壓在華山下十八年了，可聽到後面，她的柳眉微蹙，疑道：“這是為何？”
楊婵凝神想了想：“可能是……他太小了，他給我的感覺，不是像二哥那樣，可以依靠的感覺，而是，而是，一個弟弟，而不是我可以依靠一生的那種……我也和他說過了，可他總說要靠誠心來打動我……”
楊婵說得含含糊糊，寸心卻一下就聽明白了。女人都希望自己未來的丈夫，是一個可以依靠可以信賴的對象，天塌下來有他頂着，凡事都不用怕，因為他在身邊。特別對于楊婵來說，她年少失怙，過得更是颠沛流離的生活，現在最渴望的就是安定與祥和。黃天化人是很好，可是他太二，性格太跳脫，和他相處是很愉快，但要全心全意依賴他，恐怕還是有些難度。
一句話總結，天化是個男孩，而三妹妹需要的是男人。
得知這個事實之後的三公主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她做了次媒，一個是襄王有夢，情根深種，一個是神女無心，純當朋友，這下要怎麽收場啊？
楊婵見寸心面露糾結，擔憂道：“怎麽了，嫂子，是有什麽事嗎？”
寸心搖搖頭趕忙道：“無事無事，能有何事，既然不喜歡他，咱們再挑一個就好，天下好男兒那麽多，總有一個合适對吧。”
楊婵面露難色：“還要挑啊。”初次傷一個男孩兒的心就已經讓她覺得抱歉了，萬一下一個還不合适，那該如何是好？
寸心道：“當然要挑了，不過，也不必刻意去，日後多接觸些，看那個合眼緣，再談下一步發展嘛。”
說着捅了捅剛剛大舒一口氣的楊戬，楊戬一窒，若無其事道：“你嫂子說的是。”
楊婵：“……”二哥，許久不見，你真的是被鹦鹉精上身了嗎？
飯後，楊婵要帶着哮天犬去散步，這裏只剩下寸心和楊戬兩人。
楊戬緩緩擦拭着三尖兩刃刀，寸心卻神思不著，她踱來踱去，終于忍不住問楊戬道：“二爺，你說現在該怎麽辦吶？”
三公主到周營這麽久，叫二爺的次數屈指可數，平時就是楊戬來楊戬去，生氣時混賬啊，東西啊，混蛋啊，什麽沒叫過。
楊戬一聽，動作一滞，挑挑眉：“又捅下什麽簍子要我去給你補漏了？”
寸心跺腳怒道：“什麽叫我捅下的簍子，我這是一片好心。哎呀，就是三妹妹和天化的事，三妹妹擺明對天化無意，而且不是因為旁得原因，而是性格因素，這分明是不可變，改不了的。可天化卻遲遲不死心，他若一直堅持，對三妹妹日後婚事有礙，耽擱了自己也不好呀。”
楊大神一生，水裏來火裏去，闖過龍潭虎穴，下過刀山火海，可論起這種家長裏短，他還真是……一點都不擅長。
當師弟來搶妹妹時，二郎真君瞧人家确實不是個東西，可如今他搶妹妹無望了，真君又念起這可憐的小夥子是他師弟了。
楊戬沉吟半晌道：“不若把剛剛三妹的話對他仔細分說？”
“這，能行嗎？”三公主表示很懷疑。
主意遭此質疑，楊大神深深望了三公主一眼，一言不發垂下眼簾，繼續擦三首蛟。
寸心撇撇嘴，明顯讀出他眼裏的意味，那就是——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作為做媒新手的敖姑娘當然沒有更好的辦法，于是她選擇帶着楊戬去勸他的師弟死心。
然而，二人走到黃天化療傷的營帳前，卻聽到武成王黃飛虎的一聲咆哮：“我不許！兒啊，你與那楊婵楊姑娘，當真無緣吶！”
寸心乍一聽，就是一愣，她有些惱怒，莫非還嫌棄她三妹妹不成？她湊上前去，想聽聽這武成王能說出個什麽子醜寅卯，可接下來她就因自己的選擇悔愧交織。
“父王，可兒子是真心喜歡楊姑娘的，她人也很好，您不是昨天還誇她嗎？”
“她是很好，可她就是太好了！她受天庭敕封的山岳之神，受天規束縛，你與她成婚，你是想要我們黃家，變成曾經的楊家嗎？！”
寸心腳步一滞，只覺耳朵嗡嗡作響，她腦袋裏一片茫然，似有千斤之重，壓得她根本不敢擡起頭來看楊戬的臉色。
她拉起楊戬的手想帶他走，他卻立在原地紋絲不動，寸心按捺不住擡起頭看着他，他身姿挺拔如山岳，白皙的臉頰在午後的日光下就如同大理石一般閃閃發光，他甚至面無表情，一點憤怒的痕跡都找不到，可越是這樣，越讓寸心心驚膽戰。
她仿佛看到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可裏面的對話還在繼續，武成王一點一點把從姜子牙那裏聽來的灌江口滅門慘案說出來，全然不知，他在剜某個人的心。
黃天化哀切的聲音傳出來：“我竟不知，楊師兄和楊婵妹妹身世如此悲慘，這天庭，這玉帝，連親妹妹親外甥都殺，當真是豬狗不如！父王，我們與楊師兄家不一樣，楊師兄當年是無所依靠，可兒子是玉虛宮弟子，元始天尊的徒孫，天庭不敢拿我們怎麽樣的。”
黃飛虎冷笑一聲：“不敢拿你怎樣？呵，元始天尊是天道聖人沒錯，可別忘了，玉皇大帝才是三界主宰！他才是受命于天，統治三界之人！是，天庭現在是實力不濟，遠不及你所在的大教，可只要它一天代表天意統治三界，我們就不可對它不敬，即便是聖人也不可輕視忽略，因為這是天道的意志！是你師祖的師父——鴻鈞老祖的意志！”
“所以，你師祖元始天尊是很厲害，可你覺得他會為了你這麽一個無名徒孫去向天庭撕破臉，去公然和鴻鈞老祖唱對臺戲嗎？為父只能說，你太天真了！哪吒當年被四海龍王拿玉帝聖旨逼得自殺時，他師父太乙真人也幹預不得，而你楊師兄，他母親瑤姬在十日之下魂飛魄散之時，他可已經是闡教弟子了，還是三代首席！你師祖元始天尊管過嗎？！”
楊戬的身子搖晃一下，寸心忙上前扶住他，淚水無聲肆意橫流，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想拉着楊戬離開，她哽咽着，在心底吶喊：別聽了，別再聽下去了，別再聽這些話傷害你自己了！
可楊戬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他站在原地，仿佛成為了一座石像，默默地經受殘酷的風霜。
“父王，父王，我們不靠別人，我們靠自己不行嗎，楊師兄不是一樣娶了我嫂子，天庭還不是拿他沒有辦法？只要兒子勤練法術武藝，修得金仙大道，自然可以護住家中親眷！還有楊師兄，他也不會不管我們的，并沒有您想的那般悲觀！”
天化努力地勸慰自己的老父不要如此扼殺他的愛情，可事實證明，完全是徒勞了。
武成王聽聞此話，更加頹唐下來，他的聲音驀然低了下來，帶着深深的疲倦與無奈。
“兒啊，你就算修成金仙大道又如何呢，你的爺爺，你的父親我，你的叔叔們嬸嬸們，你的弟弟和表弟表妹們，他們都是凡人。你護得住我們所有嗎，噢，再加上你楊師兄，他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護不了我們黃家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啊，縱然他肯他能，為父我也沒有這個臉啊！”
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眼角濕潤，向兒子說出最殘酷的現實，宣布他愛情的死亡：“我們不可能全部修行，因而不可能同你們修道之人一樣長生不死，我們總會歸于塵土，進入六道輪回，屆時天庭要拿捏我們，便如捏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我黃飛虎的兒子，總沒有喪盡天良到為一己之私，數次擾亂六道輪回吧？”
天化不由得淌下淚來，他還是十六歲的孩子，心性單純良善，他無助而充滿希望，重複道：“總會有辦法的！您給兒子一點時間，兒子會解決這一切的！”
黃飛虎搖搖頭苦笑道；“只有一個辦法。”
黃天化充滿希望地擡起頭，眼中的光彩都讓他的父親不忍直視。
“什麽辦法，父王你快說？”
“那就是你效仿你的嫂子，同我們斷絕關系，死生不複相見，就可以讓我們一家免遭天庭明裏暗裏的報複了。兒子，你願意嗎，為了一個女人，抛棄生你養你的父親，抛棄一直疼愛你的爺爺，抛棄你的弟弟們，你願意嗎？”
楊戬終于聽不下去了，他甚至沒有勇氣聽自己一直疼愛的師弟的選擇，聽着對他妹妹，他妻子的傷害。
而寸心，她已經怔在原地，為最後一段話，一模一樣的口氣，一模一樣的傷心。
當年，她的父親，也是這樣，老淚縱橫，近乎懇求到對她說：“三兒，你真的要如此嗎，就為了一個男人！抛棄生你養你的父母，抛棄你所有的兄弟姊妹，抛棄你長大的這片海域？！你跟了楊戬，就永遠別踏進西海一步，你還要跟着他嗎？！”
她當時的答案，是肯定，可現在，寸心如提線木偶被楊戬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走着，她後悔了，早就後悔了，就算再愛楊戬，也不能為了他傷害自己的親人，所以，她一直堅定着，她要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