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雀鸾千裏追戬心
“翾、翾風?”看見未婚妻的神色,孔宣驚得都顧不得生氣了。
“呵呵。”滿臉油光的美人一咧嘴,露出一個近似猙獰的笑容,“我本有意放小輩一馬,竟不曾想到,現在闡教弟子如此猖狂,好,好,好,好得很!”
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字字句句,仿佛要将銀牙咬碎。
孔宣勸慰道:“你莫要生氣傷心,先去沐浴更衣,待明日我前去,必把那二人捉回來随你處置,由你出氣。”
“不用你去。”翾風陰着臉道,“今日已然惹了我,怎能讓他們看到明天的太陽。”語罷,她豪放地一把就把衣服扯下來,化作原形,一抓破開帳篷,直上雲霄,原來是一只青鸾。
青鸾是五鳳之一,羽色華麗,青色的尾羽搖曳在天際,宛若青煙流霞一般,乃是祥和喜慶的瑞兆。可眼前這只,就有些不一樣了,利爪舒展,眼帶殺氣,仰天一鳴,四方皆動,一看便知道行不凡。
“完了,又發飙了。”孔宣喃喃道。
遠處正在趕路的楊戬和寸心聞聲也是一動。寸心在楊戬懷裏打着滾,用尾巴使勁捂住耳朵,叫道:“快走,是鳳鳴!”
楊戬回首一望,眼中神光流轉,之間青鸾孔雀相攜而來,乘奔禦風,眼看就要到了眼前,忙駕雲往前疾馳。寸心趴在楊戬肩上,折騰了一夜,東方微微泛起魚肚白,已然是接近破曉了,清晨料峭之風,打在她的臉上,心裏更是寒湛湛的,特別是後面兩只天敵窮追不舍,前面那只青鸾還時不時用尖尖的喙來啄她時。
楊戬沒有往周營跑,而是掉轉了相反的方向,周軍之中,連一個孔宣都應付不了,現在又添了一只青鳥,更是遠遠不敵,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只得遠遠避開,可這樣,就只自己夫婦二人單獨應戰了。楊戬心中暗嘆。
孔宣翾風追了這般久,始終就差一個半身的距離,早就不耐煩了,青鸾張嘴,一道青芒吐出,孔宣彩羽翻飛,五色神光大放,兩廂合擊。
“楊戬!”寸心驚得大叫,吐出水精如意來,如意銀輝萬丈,護住身體,楊戬一個旋身,張開天眼,素光銀輝,輝映皎潔,堪堪才攔住這一擊。
翾風急急剎住腳,一個轉身,化作人形立在雲端,冷聲道:“倒是有幾分本事,難怪如此猖狂。”
寸心笑道:“我們年歲尚不過千,論本事自然是遠遠不及,不過勝在順天應道罷了。”
孔宣聞言重哼一聲:“順天應命?我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天道,最不信的就是命數!”
楊戬問道:“二位早已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并非我三教之人,不在神仙殺劫中,人間運行之道,未來命數,本就與二位無關,何故非要摻和進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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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一旁應和道:“只怕是當年死得人還不夠多,所以現在又來為不相幹的事找死了呗。”
孔宣大怒:“來找死的是誰你心中明白,不然你們急着跑什麽!”
寸心下巴一擡:“我夫君都來接我了,我們當然是回去安心過日子,不像某些人,連個蛋都沒有。”
孔宣:“……”
翾風卻是一把挽住孔宣的胳膊笑道:“小龍女,別說得好像你有了似得。再說,有我在,我家殿下自然會子息綿長,千秋萬代。”
孔宣的耳朵紅彤彤地,順着話道:“就是,就是,說得好像你有了一樣。”
“切,我們已經成親,在怎麽樣,也比兩個未婚男女快吧。龍漢初劫,皆因三族實力過強,為天道所忌,所以慘遭滅族之禍,龍族藏身四海,鳳族困居不死火山。我們念及當年事,雖有感慨,卻并無後悔之心,因為由始至終,我們都是為自己榮耀而戰,雖敗猶榮,雖死無悔。可現在呢,你們在做什麽,人間事和你們鳳族有一紋錢的關系嗎,連親都不成,跑到這裏來為人間昏君賣命,是啊,我們是收不了你們,可別忘了,天道之下,皆為蝼蟻,你們再作下去,自有天收!”
孔宣聞言臉上一片青青紅紅,翾風卻是心下一動,或許,這是一個好機會,勸他回去的好機會,于是便截住孔宣話頭,似笑非笑道:“怎麽會和我們無關,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嗎,鳳凰一族曾約定守護商朝,況且又有通天教主的關系在,我們怎能袖手旁觀。”
楊戬含笑道:“以自己身家子息,換人間一個王朝不過數百載延續,楊戬只能說,鳳族當真是舍己為人,道德典範。”
“說得對啊,我家殿下就是道德典範,你們現在才知道啊。”翾風捂着嘴咯咯直笑。
孔宣又羞又惱,狠狠瞪了她一言,竟然幫着外人嘲諷他,粗聲粗氣道:“誰說我只為商朝,還有先輩意願,還要與天鬥上一場!”
楊戬涼涼道:“在下以為,與天抗衡是要同我夫人一般振興家族,原來還有損耗自身力量助纣為虐的,今日果然大長見識。”
孔宣:“……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尾羽舒展,五色神光光華萬丈,楊戬擲出三尖兩刃刀抵擋,拉着寸心就遁去。孔宣一把就将三首蛟握在手裏,盛怒之下,力道之大,仿佛将這神兵的折成兩半。被主人抛棄的三首蛟眼淚汪汪,它可也是水族,居然被丢進鳳凰窩了,好可怕,救命啊!
寸心禦風前行,氣喘籲籲,回頭大吼一聲:“快變原形跑啊!”
楊戬心念一動,解了它身上咒縛,三首蛟忙化蛟龍,三個大頭對着孔宣的胳膊就是三下,還專往傷口咬,孔宣痛得大叫,冷不妨脫手,它便同一條泥鳅似得,跑得飛快。
“站住!”孔宣暴喝一聲,就要追上前去,卻被翾風側身擋住。
“不必追了。”
“你閃開!我今日必殺楊戬!”孔宣怒氣磅礴,就要騰身化作原形追上去,翾風笑着搖搖頭,披帛脫手而去,青色的薄紗,宛若靈蛇一般,騰空而去,當即将他捆得結結實實。孔宣只覺渾身一緊,身子一重不自主往下落。
翾風忍俊不禁,掩嘴直笑:“哎,姨母當年所留的寶貝,還是這麽好用。”
“你這是做什麽,他們可是潑了你一身油,你還胳膊肘往外拐!”明明是為她出氣,反倒又受了一遭多少年都沒挨過的待遇,孔雀大爺很委屈,後果很嚴重。
“若能讓你同我回去,就是潑我十身油,我也樂意。”青衫女郎亭亭玉立,半嗔還笑眼回波。
孔宣被這一眼看得一酥,又覺氣悶,紅了眼睛道:“你簡直是!”
“我怎得了,我又沒有對你做出孟浪舉止後,又一趟跑出去,幾百年幾百年的不回來。”
孔宣被堵得一窒,憶及當年年少荒唐事,又羞又臊,冷不妨間就被猛地拉下去。
翾風一手将孔宣拖下地去,分花拂柳靠在樹下,孔宣渾身捆得被結結實實,動彈不得,如提線木偶一般,被她拉着枕在柔軟的大腿,仿佛躺在雲床一般,他額頭正貼近她的小腹,不可避免,一股幽香鑽進心裏,如麝似蘭,馥郁芬芳,動人心魄。
羞澀的孔雀一驚,下意識把頭往外扭,翾風輕笑一聲,伸手解下他的玉冠,當的一聲,玉冠落地,一頭墨發傾瀉而下,翾風解下腰間荷包,取出一把舊梳子來,一下一下梳理着他長長的頭發,象牙梳子劃過頭皮,熟悉的酥酥麻麻,連孔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僵硬的身子一下就軟了,當年的尴尬,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怎麽了,現在是害哪門子的羞,以前姐姐不是經常給你梳頭嗎?”
翾風看着乖乖躺在自己腿上的男孩,不,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剛剛家破人亡,拉着她裙子,沉默寡言的小殿下了,他已經長大了,就像他的母親,自己的姨母一樣,成為了天地間的強者,不過,本事雖長了,心性倒還未變,他玉白臉上的紅暈,勝過三月的桃花。
孔宣剛剛因她的親近而喜悅,聽了這一句姐姐,不自覺展開的笑靥立刻被陰沉取代。
“你還是把我當弟弟,你還是把我當弟弟,對不對?!這次,恐怕也不是你自願來的吧,是長老逼你,還是你自己又開始來為家族犧牲奉獻!”
翾風看見他額頭炸起的幾根呆毛,柔聲道:“我不是把你當弟弟,我是怕你把你,把我當姐姐。”
“你從破殼起,我就在你身邊,把你照顧長大,幾千年來,你身邊,就只有我一個女子,後來,你說,你心悅我,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多年來的依賴,誤把親情作愛情,還是你是真的……”
翾風說着,眼若秋水,欲語含羞,孔宣怔怔地望着她,她被過分熱切的視線看得別過臉去,一縷烏發垂下,蕩在她小巧通紅的耳垂邊。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多出去走走,多接觸一些別的姑娘,明晰自己真正想要的,再決定,我們到底要不要在一起。”
“你明知我是真心的!”孔宣急得要把伸手抱住她,卻被這飄帶捆得如粽子一般,又急又噪,脫口而出,“你,你是我的姐姐,也是我的心上人。”
“是啊,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逼我去握你那醜東西,我才知你當真動了那不要臉的心思,我去找長老,讓他們為我們主婚,結果你這冤家,竟然在大婚籌備期間跑了出去,口口聲聲說不需要我犧牲,勉強自己?!”
翾風想起當日的尴尬與羞惱,之後幾百年的空等,恨得直拿手指戳他的傷口。
孔宣半真半假嗷嗷直叫,翾風冷眼看着他,終歸掌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總是知道怎麽讓我心軟。”
她陪伴他度過落魄的童年,爛漫的少年,直到如今意氣風發的青年,走過千山萬水,看盡滄海桑田,歲月将這份情感,慢慢沉澱,它不是炙熱的愛情,也不是溫馨的親情,而是這兩者的混合,是萬年的相依相偎,已經成為彼此骨中之骨,肉中之肉的契合。
手中青光閃爍,所有疤痕無藥而愈,翾風道:“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還要我嗎?”
她俯下身子,雪膚花貌,低垂的衣襟,露出只在夢裏見過的美景,說着只有夢裏才會出現的甜言蜜語。孔宣只覺熱氣上湧,腦袋發暈,整個身軀就像是蝦子一樣彈起來,把她壓在地上,一口啃上天鵝般的脖頸,感覺一切都圓滿了。這幾百年來,他又如何能不想她呢,所以那小龍女的幾句沒有蛋,才氣得他跳腳,所以她一出現,便急急找借口說稍後再談,就是不知如何開口。
翠釵橫,嬌紅掩顫酥,纖腰如柳,直叫人神魂颠倒,可就在孔雀大爺颠倒間,剛剛才放松的披帛瞬間收緊,這下,可當真是一個粽子了。
孔宣眼睛都急紅了:“你這是做甚!”
翾風妩媚一笑:“我不想在這裏。”
“那我們現在就回大帳!”
“不。”孔宣只覺耳邊呵氣如蘭,“我想在,不死火山的蒼梧下,和你歡好。”
那個好字,聽得孔雀大爺心尖一顫,可當年滅族的仇恨,與天抗衡的志向還在心中翻騰,他強迫自己硬聲道:“可是不逆天一次,與它做過一場,我不甘心!”
“不。”翾風擡起頭親吻着他的耳朵呢喃道,“蒼天要削弱我們鳳凰一族,我們像那小龍女說得一樣,回去振興家族,也是逆天。”
“可是,還有老師那邊,不好交代……”甜蜜的洪水在大壩前泛濫。
“那就傳音告訴通天教主,我們回去生蛋了,他不會介意的。”這一下,大壩徹底垮了,帶着蜜糖的大浪淹沒了一切,除了少數的高峰。
青年的傲氣還在作祟,不肯答應:“就這麽放過闡教那群混蛋,不是太丢面子了嗎,不行,不殺幾個玉虛弟子,我絕對不走!”
翾風氣急,直起身來,橫下心,一把他的頭摁進波濤洶湧中,似笑非笑道:“現在呢,還要面子嗎?”
滑膩溫香貼滿臉的孔雀大爺,緩緩流下兩管鼻血( ̄tt ̄)。
“不,不,不要了……”
這正是——一物從來降一物,英雄難過美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