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李立明立在原地愣了下, 轉頭見身邊的弟子,氣得拍他腦袋一下。
“沒用的蠢東西, 叫你想法子趕她走, 誰叫你放蛇了, 丢人現眼!”
挨打的弟子十分不解,這會兒的事跟他放蛇有什麽關系。他之前已經為此都挨過一次訓了, 現在又挨罵,師叔明顯沒地方撒火了, 在遷怒于他。
果然還是跟在大師兄身邊比較好,大師兄人雖冷了點,但行得正,坐得端, 從來不會因為自己不爽快, 就随便對身邊的人撒火。
正巧有師弟跑來傳話,大師兄請他過去,他馬上颠颠地跑去找陸墨。
陸墨弄清楚李立明幾番故意刁難的經過之後, 對李立明便有了重新的認識。陸墨突然想起葉姝曾經對自己講過的話,‘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眼見為實, 多問本心’。這話他當記住了,以後凡事都要多看多動腦, 不能僅憑一家之言就論斷是非。
陸初靈特意下廚熬了參湯,帶戚問蝶端來送給陸墨。
“大哥這些日子操勞過重, 喝些人參雞湯補一補。”陸初靈盛了一碗,端到陸墨面前。
戚問蝶忙在旁邊道:“這湯師姐昨晚上就開始煲了,我幫忙看了一夜。”
陸墨笑着點點頭,開口就問陸初靈此來找他是不是有事。
陸初靈俏皮地轉着眼珠兒,狡辯搖頭,然後湊到陸墨身後給他捶肩膀。
“我來關心大哥呀。”
“好,那咱們兄妹今天就不要談別人。”陸墨淡淡道。
陸初靈愣了下,給陸墨捶肩膀的手停下來。
她不應陸墨的話,而是溫柔地笑着湊在陸墨身邊坐下來,讓陸墨先嘗嘗她熬的湯。
陸墨低頭看眼碗中飄着些許黃色油花的參湯,算不上精致,但味道聞起來挺香,且畢竟是自家妹妹親手下廚,即便不好喝他也照樣會喝下去。
陸墨暫且未動,只是看着。
“怎麽了?大哥倒是喝呀。”陸初靈奇怪問陸墨。
“怕吃你的嘴短。”陸墨凝眸探究地看着陸初靈,陸初靈一下就被他看得心虛了。
陸初靈嘆口氣,只得坦率承認自己找他是有事。
她害羞地支支吾吾半天,“封大哥——”
“不行。”陸墨立刻拒絕。
陸初靈愣了下,意難平地噘嘴對陸墨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麽就說不行,你又不知道我說什麽。”
“不管你說什麽,有關于封禮禾的事就不行。”陸墨板着臉堅決道。
“大哥不講理。”陸初靈氣得站起身。
陸墨低頭拿起桌上疊放的信件,拆封查看,完全不理會陸初靈說什麽。
陸初靈安靜了一會兒,見陸墨一點都沒有哄自己的意思,又坐到陸墨身邊,抱住他的胳膊。
“我能依靠的兄弟就只有大哥一人,大哥要是不肯幫忙的話,就沒人能幫我了。”陸初靈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陸墨。
陸墨嘆口氣,“你對封禮禾什麽心思我早清楚。以前他心裏沒別人,你愛怎麽折騰,都随你。如今心裏有人了,你何必白費工夫。”
“可他心裏的人早已有了別人,昨日還鬧得人人皆知。他該當不會再繼續白費工夫才對,既然這樣,我豈不是還有機會?”
陸初靈向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放眼整個武林,愛慕讨好她男人數不勝數,但這些人她都不曾看進眼,唯獨除了封禮禾。
陸初靈自少女之時,便十分崇拜封禮禾,羨他的逍遙自在,慕他的俊逸不凡。
在見他之前,陸初靈從來不知道世間竟有這樣可以活得灑脫恣意,又可以備受尊敬的男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道理,是閱歷的凝練。她至今猶記自己在十五歲受了父親訓斥,偷偷哭鼻子的時候,封禮禾安慰她的每一句話。
人生難得求一知心人,陸初靈覺得自己如果連争取的勇氣都沒有,那這一世她就算白活了。
思及此,她有點委屈地便紅了眼,淚珠兒劃過臉頰,挂在下颚。在自家大哥跟前,她不需要僞裝什麽,想哭就哭了。
“大師兄就幫一幫師姐吧,就和封大俠聊一聊,說幾句師姐的好話,不試怎麽知道不行。”戚問蝶在旁忙跟着說情道。
陸墨自然見不得陸初靈的眼淚,嘆口氣,點頭答應了。但他可不做任何保證,感情的事他雖然不懂,但不能強求的道理他明很白。
“再者,他也不是你能強求而來的人。他最灑脫不過,你逼緊了,說走就走。”
如今封禮禾之所以留在華山派,有兩個原因,一則是因赤腳雙俠死在這裏,要陪着他們過了頭七,找塊墓地安葬他們。二則是因陸墨惹上了唐門,封禮禾想助陸墨徹底鏟除了唐門十二毒怪再走。
陸初靈點點頭,她也不想讓陸墨為難,只是想求大哥再探探封禮禾的口風,勸一勸他。只要他不在死心眼地只看葉姝,陸初靈覺得以自己的條件,還是可能有機會的。
“大哥說句不中聽的話,別自恃漂亮,就以為樣樣比得過別人。确實會有一些男人奔着你的容貌家世而來,可這樣的,你都瞧不上麽。唯獨瞧上的這個,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你卻還憑此為據度量自己比別人厲害,這就錯了。”
陸墨這一番話令陸初靈心頭一震。
是了,大哥說得極對。即便沒有葉姝,她也照樣難進封禮禾的眼。在封禮禾認識葉姝之前,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那麽多年他也從未曾對她動過半點心思。
陸墨見陸初靈有聽進去的意思,繼續道:“既然這般舍不下,就學着為他改變,看看是否有希望。若還沒有,何必執迷不悟,有那功夫你不如研究劍譜,提升功力。”
陸初靈乖乖點頭,記住了陸墨的提點。她一定會好好想這個問題,嘗試為封禮禾改變。
陸墨這才低頭喝了一口雞湯,倒是雞湯味兒,能喝得下,但沒什麽讓人覺得驚豔之處。說清淡,湯上面還飄着些許油花,說濃郁,這湯實則沒什麽滋味,且因加了人參的關系,還伴着些苦味兒。
陸墨一仰頭就把整碗雞湯痛快喝完了,只把這東西當補身的東西喝就是。
陸初靈高興地給陸墨再盛一碗,問他好不好喝。見陸墨點了頭,她也想嘗嘗這雞湯,就再拿碗給自己也盛了半碗。
陸初靈用湯匙舀了一口送進嘴裏後,立刻蹙眉,不算難喝,但真不算好喝。
“苦味好像有點重?雞是我叫人挑最好的現宰殺,熬了一晚上呢,香味該都出來了才對,怎麽會這樣?”
陸墨不懂做菜,回答不上來陸初靈的問題。不過如果葉姝在的話,應該會很及時地解決他妹妹的疑問。
“對啊,我特意問過廚子,這湯要煲得越久才越好呢,咱們明明煮了一晚了。”戚問蝶馬上附和陸初靈的話,也表示疑惑。
“東西是好的就行,何必計較味道。”陸墨為了安慰陸初靈,就把剩下的湯都喝完了,一口一碗,喝得可謂是十分幹脆利落。
陸初靈見大哥這樣給自己面子,感動不已。她甜兮兮地笑着,多謝陸墨給自己捧場。
陸初靈眼珠兒一轉,就問陸墨:“大哥跟葉姝一路同行許多天,既然她一直自己做飯,那大哥可曾喝過她做的湯?”
“嗯。”陸墨應承。
陸初靈一這話忽然來了精神,緊盯着陸墨:“那她做的湯如何?”
“挺好。”
陸墨忽然想到陸初靈做的蘿蔔絲蝦丸湯,沒費多大功夫,更沒用一晚上時間熬煮。她只是燒熱了鍋下油,三兩下翻炒蘿蔔絲,就添水燒開煮了蝦肉丸,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湯就速成了。
湯水摻着碧綠的蘿蔔絲,蝦丸香鮮而彈牙,蘿蔔絲軟爛爽口,一口湯裏有着濃醇的蘿蔔味兒和蝦丸的鮮香,葷素得當,且蘿蔔絲吃起來稍微有些甜,絲毫不見有土辣氣。湯有了,菜也有了,這菜就着幹饅頭便很好吃,一口氣能讓人喝下半鍋去。
陸初靈察覺到差別了,剛才她問陸墨自己做的東西好不好吃,陸墨只是點頭,連一句評語都沒有。到葉姝這裏,直接就說‘挺好的’。他大哥說話很少把話說得太滿,‘挺好’從他口中出來,那就算極高的評價了。
陸初靈不禁覺得失落,但也很清楚明白自己和葉姝之間的差距。連自家的親大哥都忍不住說好吃,可見她做的飯菜多美味,怪不得封大哥會那麽喜歡了。
陸初靈覺得自己如果從小就學做飯,當一個厲害的廚娘,說不定此刻就能俘虜封大哥的心了。但轉念想,人家葉姝也不是廚娘,她在武功造詣上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倍。
陸初靈終于明白自己比人家差哪兒了,也終于明白為何大哥會提醒她不要自恃貌美。容顏易老,根本就不是長久的東西,且很容易膩掉。反而是人家身上的東西,叫人越看越出彩,越看越驚喜。
陸初靈自怯起來,抿着嘴低頭,檢讨自己不夠優秀。武功這方面,感覺她一時半會兒甚至一輩子,都可能無法超過葉姝了。那就只有廚藝了,她或許還能拼一下。
從陸墨房裏出來後,陸初靈立刻奔向廚房,她要跟廚子學一樣拿手菜,好回頭做給封禮禾吃。
戚問蝶跟着陸初靈離開的時候,不忘最後不舍再看一眼陸墨。
陸墨正挺直着脊背,十分端正姿态地坐在桌邊,側顏俊毅,冷淡地低眸拆信。那些信都是其他門派或江湖人士給華山派論劍大會的賀函,信件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都是那幾句客套話。其實他明明可以不看,卻還是會每封都拆開浏覽一邊,把禮數盡到。
戚問蝶在陸墨臉上再停留一眼後,才忙把門關上。
關門聲後,陸墨緊蹙的眉頭才稍微舒展,他稍微調整姿勢,接着拿起下一封信繼續拆開,目光漫不經心在信上一掃而過後,拿信的停滞住了,眼睛漸漸睜大。
這封信上寫着陸志遠當年奪妻傷害同門楊浦的經過。措辭并無偏袒哪一方的意思,不評斷誰的對錯,就像說書的講故事一樣,把故事娓娓道來,從開始講述到最後。
二十年前父親娶同門師妹柳嫣嫣的事情,陸墨略有耳聞。這件事在華山一直是很大的忌諱,任何人都不敢提及,陸墨之所以會知曉,是他自己在外游歷的時候有一次偶然到了。
陸墨曾在私下裏問過李立明,其中具體的緣故。李立明給他的解釋是柳嫣嫣不守婦道,在與他父親定親之後,竟仍然對同門師兄楊浦心有眷戀。楊浦墜崖死後,柳嫣嫣因不舍情郎,便追随而去,在房中自己上吊了。他父親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同時被同門兄弟和妻子背叛,且在天下人面前丢盡了臉面。
陸墨當時聽說這個經過的時候,很為自己的父親打抱不平,更慶幸父親幸好在随後不久就遇到了母親,得以成就一段佳緣。
可如今看這信上所述,倒是楊浦先與師妹柳嫣嫣相戀,他父親非要橫刀奪愛,動用了一切可以威脅施壓柳嫣嫣的辦法,令柳嫣嫣最後不得不答應婚事,願意嫁給了父親。最後楊浦因不堪忍受此等羞辱,在他父親大婚那日發瘋胡鬧,最終被一衆華山派弟子逼打之下,跳下誅鬼崖。柳嫣嫣随後不久就上吊死了。
信上倒沒說柳嫣嫣到底為何而死,只是交代一句真正的死因恐怕只有柳嫣嫣自己知曉,奈何人死茶涼,她永遠不可能跟大家解釋真正的原因了。
陸墨倒覺得這句話說得客觀,只有柳嫣嫣自己知道她到底是為何而死。她或許傷心欲絕,為了楊浦的死。或許因為事情鬧得太大,無地自容。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她并非自盡而亡,是被人所害。
陸墨秉承了葉姝那句‘兼聽則明’,如今想問題也漸漸在學看得全面些。
把所有可能思慮到之後,陸墨都覺得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柳嫣嫣都是個可憐人。當然前提是,這信上所述的故事經過确實屬實。
為了證實這一點,陸墨特意把信拿到了李立明跟前,看他反應如何。
李立明異得質問陸墨從何得來這樣一封信。
陸墨沒回有答,只問李立明信上所述是否屬實。
“這——這不知是誰胡編亂造的東西,特意拿給了你,你還真信不成?”李立明生硬地扯起嘴角,拍了拍陸墨的肩膀,讓他別瞎琢磨。
陸墨觀李立明的反應就知道,這信上所寫八成是真的了。
“師叔若不想說實話,我也不難為師叔。我便去問其他長老,再不然就去找祖父。他老人家最疼我,我請他說兩句實話還是容易的。”陸墨說罷,就把信從李立明手裏抽走。
李立明可不想這封信再流入第三人手中,特別是老掌門那裏。老掌門嚴苛,倒是疼孫子,可對掌門還有他們這些人,那可一點都不會客氣。
李立明斷然不想自己人到中年了,還要被老掌門打手板子,忙攔住陸墨,不許他去。
“是跟信上說得差不多,但你爹卻沒信上看起來的那樣壞。他可沒有害柳嫣嫣和楊浦的心思,如果真說他有什麽錯,大概就是他喜歡錯了人,錯付了真情還執迷不悟,一條道走到黑。”
陸墨點了點頭,也不和李立明争辯,拿着信便走。李立明見狀,急忙跟上陸墨,勸他還是把這封信燒了為好。掌門回頭回來,若得知了這件事,肯定會暴怒。
有人在為當年的事遮遮掩掩,足以說明哪一方更心虛。心虛的那個自然就是當年做錯的那個。
陸墨其實不想承認這個事實,然而事實就是事實,由不得改變。
陸墨三兩步快走甩開李立明之後,便心煩意亂,想一個人去後山誅鬼崖靜一靜。他抵達的時候,發現封禮禾也在,倒覺得巧了。
“正要找封大哥。”
“有事?”
封禮禾急忙把手裏最後一塊火腿月餅送到嘴裏,就拍掉手上的餅渣。他來誅鬼崖沒有別的目的,就是因為這安靜,沒人來,他可以一個人在這吃獨食,安心享受葉姝留下來的月餅。
奈何造化弄人,還是來人了,不來跟他搶月餅就行。
“沒什麽大事,剛好心煩,想找封大哥聊聊。”
陸初靈的事情他要聊委婉些才好,不能顯得他太刻意。
陸墨趁機就把那封信拿給封禮禾看。他忽然想起來,封禮禾這些年四處游歷,還跟他的父親是好友,這當年的事情他應該清楚。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封禮禾品行端直,不會對外亂言,更不會對他撒謊。
封禮禾看過信上的內容之後,也和李立明一樣好奇這信的來歷。
“夾在賀函之中,沒有署名,沒有來歷,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陸墨解釋道。
“不知其目的為何,但應該不是針對你。賀函這種東西,誰拆說不準,甚至可能會被放在一邊一直沒人看。”
陸墨點頭,他也覺得是這樣。
“想不通寫信者的目的是什麽。”
“或許他只是想講這個故事,通知到你們華山派,至于到最後你們看不看,他卻不關心。”
“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陸墨還是不解。
封禮禾:“這就沒人知道了,或許他就是無聊,又或許他在暗中籌謀什麽,總之有很多可能。”
封禮禾實話告訴陸墨,據他的了解,這信所寫經過,基本上都符合當時的情況。
“你父親那會兒年少,極愛争強好勝,那場婚事就是他非要争來的結果,我是覺得他錯了。”
陸墨點點頭,望着山崖下壯闊的秋景,暫時沉默了。
封禮禾走到他身邊來,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任憑秋風吹着他的衣袂。
“封大哥倒自在,難不得我妹妹總是說你灑脫,讓人羨慕。”陸墨嘆道。
“衆生皆苦,我們若再不學會找點樂子,那就苦沒邊兒了。”
封禮禾知道現在陸墨負擔很重,勸他對唐門的事情不要憂慮過甚。心煩意亂的時候,就去練劍,把自己全身疲累,便可倒頭就睡,什麽都不多想了,順便還能強身健體,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陸墨多謝封禮禾的主意,跟禮禾提起了慕容逸。
“不知他被羁押在洛陽的哪裏,現在情況如何。”陸墨已經從旁人的嘴裏問出了洛陽分舵的地點,但是時間隔這麽久,他有一些擔心唐門的人是否還會留慕容逸的活口。
“他是個不錯的練武苗子,希望平平安安。”封禮禾唏噓。
“嗯。”
陸墨遺憾自己抽不開身,不然他一定親自帶人去洛陽找尋慕容逸。
“對了,我來的時候,封大哥一個人在這裏吃什麽呢?”
封禮禾心裏咯噔一下,只好承認他在吃葉姝做給他的月餅。
還好當時只剩最後一口,他可以裝作吃完了。
“葉姑娘巧手,做什麽都美味。她與宋公子倒真般配,女才郎貌。”陸墨告訴封禮禾,他昨天不巧就撞見倆人抱一起了,弄得他尴尬不已。
封禮禾嘻嘻哈哈地笑着,臉上倒并沒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只管點頭附和陸墨的話,稱贊他們二人相配。
陸墨倒探不出封禮禾真實的想法了。
“別人都在成雙成對,封大哥就沒有想過找個伴兒?”陸墨再問。
“寧缺毋濫。”封禮禾說這話的時候負手立在懸崖前,整個人迎着風,背對着陸墨。
陸墨并不能看到他的臉,但從聲音能分辨得出他語調裏有不同尋常的嚴肅。
陸墨沉默了,他還有許多沒有問出口的問題,都咽回了肚子裏。這種時候如果他再問,就有些太不識趣了。
陸墨跟封禮禾告辭後,封禮禾仍然堅持負手對着山崖東側孑然而立。
當他聽到陸墨腳步聲越來越了遠了,他回頭,轉着眼珠子看看四周,最後伸脖子确認陸墨的遠去。
封禮禾松了口氣,笑眯眯地從袖子裏又拿出一塊又圓又好看的月餅。
五仁餡的,他也愛。
咬一口外皮,酥松鹹軟,當然只是一點淡淡的鹹,果仁和糖的比例恰到好處,甜香而不膩,好吃到心飛揚。
嗯,吃到花生仁!松子仁!核桃仁……
陸墨告訴陸初靈,只管死心,不要再多想。
陸初靈剛才正在廚房學做紅燒獅子頭,油炸大肉丸子的時候,手背上濺了油,起了水泡。
她正興致高昂地想要繼續學習,忽聽陸墨這句話後,整個人失落地跌坐在凳子上,緩了好久才回神。
片刻後,陸初靈離開了。
陸墨聽到陸初靈還要去廚房,他也無可奈何了。
這倆人一個比一個倔強。不過癡情終究難得,讓他們随緣吧。
……
葉姝和宋清辭從華山離開的時候,選擇坐了馬車。
華山派剛剛舉辦完論劍大會,諸多武林人士停留在華山附近區域,這些人都大部分認識葉姝。
坐馬車就是為了避免麻煩,別再碰見什麽阿貓阿狗擋路,白白耽誤趕路時間。
狗男女同乘一輛車當然沒好事兒,互相抱着。
倆人黏了一會兒之後,剛安分了,宋清辭就要求葉姝坐在他腿上。
葉姝不肯,宋清辭就鬧着玩兒硬抱她,葉姝就反抗去抓宋清辭的癢。宋清辭忍不住笑出聲來,難得主動跟葉姝提說‘不玩了’。
你說不玩就不玩?美得你!
葉姝自以為抓到了宋清辭的軟肋,伸手就在宋清辭的咯吱窩來兩爪子。
宋清辭被‘襲擊’後,就去推葉姝,讓她自己遠點。
葉姝當他真怕癢癢,當然是更加靠近他,騷擾他,折磨他,就讓他癢。
多年得媳婦兒熬成婆,難得又一次她占上風能欺負宋清辭,她一定要讓他癢個夠!癢到他懷疑人生!
宋清辭笑着一次又一次,用雙手推走葉姝,葉姝就一次又一次立刻貼上。你來我往拼殺之際,葉姝見有空當,起身就坐在宋清辭腿上,去掐他宋清辭的腰。
根據宋清辭剛才的表現,宋清辭這塊最癢。
掐,掐,掐掐……
沒有預料而來的笑聲,葉姝還以為自己力道不夠,加了點勁兒再掐,還是沒反應。葉姝疑惑地擡頭,正對上大魔頭勝利者一般得意的目光。
不及反應,她就被緊緊摟住了。
葉姝才意識到自己玩得意忘形,竟然主動坐在了宋清辭的腿上。
宋清辭根本不覺得癢,他在故意設套讓她得意,等她‘欺負’,等他主動送上門。
人生艱難,處處充滿算計。
“我們之間難道就不能多一點信任麽?”葉姝問。
“誰騙你了?我可并沒說我覺得癢,剛好只是想笑罷了。”
大魔頭狡辯技術一流,令葉姝佩服得五體投地。
宋清捏住葉姝的下巴,讓葉姝必須和他四目相對。
葉姝只瞅了一眼,就知道他腦裏肯定在憋壞水。
“誰家的小娘子這樣好看,不如今晚就從了大爺,從今以後讓你吃香喝辣,享盡榮華富貴。”
宋清辭捏葉姝下巴的時候,故意用手指在下巴處撓了兩下。
“小娘子不從。”
“為何?”
“小娘子有着一顆男兒心,系着天下,只想報效國家,報效朝廷。小娘子決定要參軍了,要為國為民,抛頭顱灑熱血!什麽男女情愛,她早就已經置之度外了,不想了,不想了,她負不了責。”葉姝對宋清辭直搖頭。
“小娘子真乃花木蘭第二,令人佩服。”宋清辭說完就雙手捧着葉姝的臉,親上一口。
“我都參軍了你還親我,這不對。玩這個就要像,不然就沒趣了。”葉姝一本正經得跟宋清辭理論游戲規則。
“我在慰軍。”
葉姝:“……”
葉姝被噎得無話可說的時候,又被宋清辭親了一口。
半個時辰後,葉姝和宋清辭鬧夠了。馬車搖搖晃晃的繼續前行,催得人有些困乏,葉姝就靠在宋清辭的懷裏睡着了。
宋清辭摟着葉姝的肩膀,臉貼着葉姝的額頭,假寐着,沒有睡着卻勝過睡着。因為睡着的人只是随便靠着,他這種純屬專門找便宜占,挑地方貼。
葉姝醒來時候,宋清辭卻真的睡着了。
倆人的臉距離很近,她眨眼稍微劇烈一點,睫毛都能劃在他的臉上。
眼前人容顏如玉,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都難以找到瑕疵,冷冷淡淡,五官的氣質天生矜貴,好看的。
葉姝複而又靠在宋清辭的頸窩,聞着他身上的冷梅香,繼續睡。
她眯了一會兒之後,馬車漸漸停了,葉姝估計也差不多到了晌午該休息的時候,就用手搓了搓宋清辭的臉,把他揉醒。
宋清辭飛速伸手捉住了葉姝的手腕,然後非常緩慢地擡起眼眸,目光淺淺地看着他。瞧着很慵态十足,看來他真的睡得很熟,所以被吵醒了就很不爽。
葉姝看見宋清辭不爽了,就壞心眼作祟,自己覺得很開心很爽了。
“別在男人睡醒前亂動,易出事。”宋清辭說完這話的時候,葉姝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她準備下馬車,被宋清辭突然重新拉坐在他腿上的時候,葉姝恍然明白過來了。
她徹底僵硬掉自己的身體不敢動了,宋清辭在一起這麽久,這是她第一次和遇到這種情況。
“下車了。”這麽尴尬能怎麽辦,當然是選擇下車。
“你臉這麽紅,下去了,容易會被大家誤會。”宋清辭說完,修長的手指就在葉姝臉上來回摩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馬車上做了什麽,其實什麽都沒做,只是睡覺了。”
葉姝:“……”
您不說還真想不到,這麽一說,保證全世界的人都會想歪。
葉姝讓宋清辭先下馬車,她等臉不紅了再下。
“我比你更不便。”宋清辭低眸看了眼,示意葉姝。
葉姝臉更加紅了,再這麽僵持下去,她等下輩子可能都走不出這個馬車了。
莊飛和趙淩忙着在路邊地上鋪了主席,備好小桌,茶碗,擺上點心和涼茶。
倆人把這些都做好了之後,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馬車上的人出來。
趙淩還好,靠在樹邊站着,神色毫無異樣。
莊飛卻很奇怪了,這倆人怎麽都不下馬車,在幹什麽?然後莊飛就臉紅了,想多了。
終于,她看見自家姑娘從馬車裏出來了,她下車扶着車廂時,手腕露出一截,上挂着一個血紅色的玉镯,在陽光下顏色豔紅,襯得手腕特別白皙。
這血玉镯可是無價之寶。
宋公子對她家姑娘倒是十分大方的,莊飛稍安了心。
吃過午飯之後,大家沒着急走,初秋的晌午中午的太陽大,也挺曬得慌。趁這會兒在樹下涼席歇一歇,小憩一下挺不錯。
葉姝把一個比較軟的小行李搬到涼席上,拿來做枕頭,躺着歇一會兒。宋清辭到底比一般人講究,在這種野外的路邊,他無法做到随意躺着,就端坐在桌邊,胳膊抵在桌上,另一手托着額頭,閉眸淺眯着。
葉姝閉眼迷迷糊糊正要睡熟之際,靠在趙淩休息的突然睜眼,喊大家注意。
葉姝不及睜眼,就聽到宋清辭的方向傳來風聲,她飛速地撲向宋清辭,将他護在身下。這時候三枚暗箭從他們身上嗖地飛過。
再然後,更多的箭射過來。
葉姝抽劍打掉這些箭,莊飛和趙淩也忙各自揮刀擋箭,湊了過來,都跟葉姝一起護着宋清辭走到馬車邊。
“葉姝!好久不見啊!”一聲嚣張地女聲伴着馬蹄聲而來,來人穿着紅衣,渾身上下都透露着恣意狂妄,不必細看都知道一定是紅蓮教的聖姑楚月。
确實好久不見了,不過她這種人不見也一點都不想念。
楚月帶着二十幾名手下,将葉姝等人團團圍住。
楚月依舊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瞧着他們,突然擡手指向宋清辭:“今兒我只要他,你們識相的話,就把人交出來,我保證不會動你們一根汗毛。”
葉姝沒想到楚月不是找自己,反而要宋清辭。葉姝看一眼宋清辭,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情這件事。宋清辭對她微微搖頭。
“為何只要他?”葉姝反問楚月。
“自然是他最值錢。”楚月拿起手中的鞭子,凝視着葉姝,奉勸葉姝最好想清楚,現在她們人多,她人少,“你就只有那個無能手下,和那個書生的小厮,能頂什麽用?真打起來,我們倆人實力相當,但我人手多,你便暗箭難防了。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我才給你面子,讓你主動把人交出來,省得你白費力氣最後再弄得一身傷。為了個男人不值當!”
“人這一輩子說的話是有數的,看在我們相識以上的份上,我也好心勸你一句,省着點用。”葉姝冷笑一聲。
“是麽?那我倒要多說幾句看看,能怎麽樣。還別說啊,你這小情郎怎麽越長越俊呢,真是越來越耐看了,難怪你倆剛才在馬車上……那麽久。”
楚月沒理會葉姝的反應,托着下巴仔細端詳宋清辭,眼神裏的意圖坦白無疑,絲毫不加以掩飾。
楚月随即扭頭認真地看向葉姝,再問她一句:“活兒好麽?”
葉姝差點嘔出一口血來噴在楚月的臉上。
“好麽?”楚月又問一遍。
葉姝眼裏騰出火起來,舉劍就指着楚月,“今兒老娘就叫你知道什麽是活兒好!”
“好呀——”楚月第二字的話音還沒落,驚訝地發現葉姝已經拿劍飛快地朝刺過來。
她立刻揮鞭打了出去,葉姝躲過鞭子,就一劍戳在了馬後股上。馬嘶鳴叫着騰起前蹄,楚月急忙從馬上跳了下來,踉跄站穩。
楚月的随從們見狀,都動起手來。
葉姝喊着趙淩和莊飛一定要保護好宋清辭。
楚月聽到這話,邪笑着狠狠揮鞭子打過來。
“你可真是越活越沒出息,男人玩玩就罷了,當不得真。”
“那是你沒能耐讓男人對你當真。”
葉姝想快點趕走楚月,在腦袋裏算了下日子。今天剛好是她禁用內力限期的最後一天。不過這種期限應該沒那麽絕對,多一天少一天應該沒有什麽關系。
今天她一定要揍得楚月滿地找牙。
“放過她,我跟你走。”
宋清辭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令打鬥的場面瞬間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