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
因為安蓮花挨打的事情, 封禮禾也不好繼續留在安寧侯府,特意打發人傳話給葉姝, 約她在府外道別。
“勞煩你特意出來一趟見我, 我怕在府內又被什麽規矩約束了, 再把你連累了。看來這種侯府高門,果然不适合我這等閑散慣了的粗人居住。”
封禮禾很歉意自己沒能繼續住在府內陪着葉姝。
葉姝早就料到封禮禾一定會和陸初靈她們一塊離開, 她從袖兜裏掏出一個白瓷瓶,遞給封禮禾。
“這是什麽?”雖然知道這種瓶子裏應該裝得藥, 但因為是葉姝送給自己的,封禮禾便禁不住多想會不會是什麽好吃的東西,忙打開聞了一下,有淡淡的藥香, 才确準了就是藥。
“消腫化瘀, 黃連露。”
這藥是離開淩雲堡前,葉姝讓莊飛所準備,在外出行自然要備好‘急救包’。淩雲堡財力雄厚, 又有朝廷的燕王府做支援,所用的藥材等物皆是宮廷貴族才會使用的貢品。
“這黃連露要百餘斤黃連藤才會出這麽一小瓶。消腫化瘀效用十分出奇,還可生肌美顏,擦上兩天後, 皮膚還可能比被打腫之前還要嫩滑。”
“那這可是好東西,安蓮花正需要。”封禮禾忙接過來道謝。
容貌對于女子來說幾乎甚過性命。安蓮花嘴欠, 挨打活該,但嘴壞并能算什麽大奸大惡之事, 倒不至于令她因此落得一輩子毀容的下場。
“別說我送的。”葉姝囑咐道。
封禮禾笑着應承,在心裏更加覺得葉姝是個好姑娘。他還想問葉姝這次從淩雲堡出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但不及他開口,就見葉姝先對自己鞠躬道歉。
封禮禾慌了,忙問怎麽回事。
“昨天剛和封大哥見面,有些着忙,當時還有其他人都在也不方便說。我準備去參加華山今秋的論劍大會,違背之前我對封大哥的承諾了。
這是我的錯,封大哥可以随便怪我,我再欠封大哥一次人情。今後不管封大哥認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只要有事找我,我定會幫忙。”
葉姝再次拱手,對封禮禾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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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禮禾突然笑起來,“我當是什麽大事,其實當時我是為了讓葉姑娘收下我的劍譜,才會那麽說。華山派你想去便去,沒什麽了不得。我可以連原因都可以不問,因為我相信你的人品。”
“非常感謝。”
封禮禾的無條件信任,就像是漆黑冷夜裏燃起的一根火燭,總會令人心裏覺得很暖。
葉姝還是跟封禮禾簡單解釋了原因,保證她此去去華山派不會做其他惡事,她會通過正當的手段拿到劍譜。
葉姝然與封禮禾道別之後,縱身跳上侯府高牆,位居高出視野就更開闊。葉姝瞟見東南牆外邊的樹後,露出一角粉色的裙子。
若她沒記錯的話,剛才在宋母院裏,陸初靈就穿着一套淡粉色紗裙。
這人躲在那,能做到暫且不被她和封禮禾察覺,足以說明輕功不錯。又剛巧穿着粉色,必然是陸初靈無疑了。
不知剛才她和封禮禾說的話,她偷聽了多少。其實整個對話也沒什麽特別的秘密,她去華山的事兒早晚都會讓人知道,葉姝便不管了,直接跳進府去。
封禮禾笑着目送葉姝的身影消失後,把黃連露收進懷裏,轉頭也要走。他忽察覺異狀,警惕去瞧,就見陸初靈從不遠處的柳樹後慢慢地走了出來。
封禮禾瞬間斂住了臉上的笑容,蹙起眉頭。
“我想來找封大哥說事,剛才就跟過來了,沒想到撞見你們——”
陸初靈已經等不及去把原因解釋完全,便紅了眼睛。
“封大哥為何那麽相信她?她都說她會違背承諾,來我們華山的論劍大會搗亂了,封大哥居然還在體諒她?為何封大哥總是說她無辜有苦衷,難道我被她陷害成那個樣子就不苦麽?
好,可以說我的這件事沒有證據。可她曾經犯下的那麽多殺人越貨之事,還是有諸多證據可以證明的,不然她妖女的名聲從何而來。封大哥如果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叫人去搜集證據,拿給封大哥看!”
陸初靈忍很久了,如今因為聽到封禮禾和陸初靈的對話,才忍無可忍,一股腦兒地把自己心中所有的埋怨和不忿都吐露出來。
封禮禾默然地看着陸初靈良久,才開口:“封某交朋友不問過去,只問今朝,皆随本心。或對或錯,我一人受着。陸姑娘若不喜歡,可以暫時離封某遠一點。說此話并無嫌棄陸姑娘的意思,或許眼不見心不煩,會讓陸姑娘覺得舒适些。”
陸初靈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了,她早就清楚封禮禾交友一向恣意只随本願,從不受他人的影響。他早有結交過歪門邪派的先例,但那些人确實都不壞。這也是她一直仰慕和敬佩封禮禾的原因之一,因他灑脫,活得明白,不拘于世俗,不墨守成規。如今她卻因為這些去指責和聲讨封禮禾,似乎做法确實有些過火了。
“封大哥,對不起。”
“這個你可願意要?”封禮禾把黃連露拿出來,他告訴陸初靈,如果不願意用就不用,他回頭再還給葉姝就是。
話說到這樣尴尬地份兒上,陸初靈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就如封禮禾相信葉姝一樣,她願意選擇相信封禮禾。
陸初靈點點頭,把黃連露接過去之後,就同封禮禾一起回了來福酒樓。
安蓮花的臉剛被戚問蝶擦上藥,就忍不住罵侯府那些人混蛋。她一激動,嘴巴稍微張開一點,就疼得冷吸氣,臉像被刀劃爛了似得,嗷嗷喊痛。
“天殺的,好疼。給我鏡子,我想看看我的臉。”安蓮花保持嘴唇不動,只能把話含在嘴裏說,但還是疼得不行。
戚問蝶馬上把安蓮花按住,斷然不敢給她照鏡子。她現在這張臉,根本沒法看了,青紫的發黑,像是肉在皮膚下被打爛成肉泥了,已然血脈不通,快要爛掉。
“師姐,我們得趕緊找個好點的大夫給她看看。”戚問蝶看見陸初靈後,馬上憂心地建議道。
陸初靈也瞧出情況嚴重,她看眼封禮禾,就把那瓶黃連露拿了出來,小心地塗在了安蓮花的臉上。安蓮花起先被陸初靈碰臉的時候,本能地想喊疼,但當涼涼的藥膏在她火辣的臉上滑過之後,真的舒服了很多。
“這藥真好用,擦上冰涼的感覺,很快就不疼了。師姐從哪兒弄來的靈丹妙藥?”安蓮花感激地問。
陸初靈本有些懷疑這藥的效力,而今聽安蓮花之言,放下心來。或許葉姝真如封大哥所言,并沒有那麽壞。但只要想到她當初命人對自己做出那等下作之事,陸初靈就無法釋懷,甚至還會在心裏懷疑葉姝如今的‘好’是有更深的算計。
“且別管哪兒弄得,據說這藥抹兩日就會好了。既然說話難受就別說話了,等好了再張嘴。”陸初靈怕直接說出這藥是葉姝所贈,以安蓮花的脾氣會不用,便先瞞着了,反正這本來也是葉姝的意思。
……
葉姝想去問宋清辭讨要廚子劉方,半路上遇見趙淩,就跟趙淩說明來意。
“公子在歇息,不過葉姑娘若只是想要個廚子,倒沒什麽緊要,我回頭打發人去和管家說一聲,便可放了他。”
“不需要知會你家公子一聲?”葉姝疑惑問。
“人既是葉姑娘所要,這點小事我家公子一定應允。”
趙淩板着臉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對葉姝點了下頭,繼續辦自己的事去了。
這話真是又爽快又霸氣。
葉姝轉了兩圈眼珠子,才定了神兒,邁着飛快地步伐回去找莊飛。
葉姝本來只打算先在揚州看看鋪子,有合适的就置辦一個,其他的事情慢慢來,不着急。一切都等找到合适的人手,才能安排。誰知如今卻先來了合适的人手,只要不計較價格,買鋪子肯定應該比找靠譜的人容易些。所以,這開鋪子的事,突進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事情辦得利索點,指不定在臨走之前還能看見鋪子開業。
葉姝叫上莊飛,扛上切糕,馬上去街上擺攤,先做市場調研。
因為早前就逛過一次揚州城,葉姝很看好這條武林人最愛來的平安街。這裏客棧、酒樓、武器鋪子齊全,整條街來往的武林人士最多。之所以選這裏,是因為她的切糕價格并不便宜,武林人多數都出手大方,購買能力強,所以在這邊應該比較好賣。
葉姝就在平安街的街口擺攤,木架上放上竹板,鋪了幹淨的白麻布,放上切糕,另備了菜板和小碟子,碟子裏擺着試吃的小塊切糕。
未免被熟人或仇家認出來,葉姝蒙上面紗坐在攤子後面。莊飛則被她打發去巡街,看看這條街上是否有誰家的鋪子在出兌。
沒人不愛甜品,切糕樣式奇怪,又甜甜的那麽大一塊擺在那裏,很快就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
孩子們想湊過來,帶孩子出來的大人們自然也要過來看看,攤子一旦被圍上了,就有人群效應,人越聚越多。
葉姝将試吃的小塊切糕分給他們品嘗,孩子都歡喜不已,奶聲奶氣叫着自家父母買。大家便開始問葉姝這東西怎麽賣。
葉姝先一一細數了這裏頭的料,“棗補氣,核仁補腦,葡萄幹補血護心……我這切糕小小一塊,內料豐富,香甜好吃,容易飽腹。既能平常閑暇時當小點心食用,也能出行時做幹糧使。特別适合輕裝出行的武林朋友們,吃上這兩塊就頂一天餓。
在比武決戰之前,怎麽能餓肚子?豈不影響功力發揮?不方便或沒時間啃饅頭的時候,丢進嘴裏這一小塊切糕,立刻橫掃饑餓,全身都是勁兒,痛快把對手打趴下!”
路過的武林人聽到葉姝的吆喝,聽說這東西能一塊解決饑餓,打架的時候好有勁兒,也都湊過來看熱鬧。因為有時候,他們臨時跟人對打,這真會因為腹餓無法使出全力。
滿大街攤販都吆喝喊着自己賣的東西好,但卻沒有具體說明哪裏好。像這種把點心用料都一一講出來,并且把每種用料對身體的益處都說明的,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識。而且這攤販還大方,願意給大家試吃。
這種試吃可跟別的試吃不一樣,誰都瞧得出這名為切糕的點心用糖極多,糖屬高價之物,向來是富貴人家才能随便吃的東西,普通人家年節的時候都未必能有一塊。
這麽貴的東西,敢大方地拿出來先給大家品嘗,也是頭一遭見。
這東西鐵定好吃,能夠吸引大家來買,不然誰敢玩這麽大,敢這樣白送?
事實上,大家嘗過切糕之後,都覺得猜測不假,這點心确實好吃,混雜着各種豐富的果仁香,且甜脆異常,叫人欲罷不能。孩子們吵着鬧着要,人人都覺得好。
只是這價格一問,倒叫人犯愁了,三兩銀子一斤,太貴。
因為葉姝之前介仔細紹過用料,大家感慨價格昂貴的同時,也紛紛表示确實值這個價。
“來一塊給我家孩子嘗嘗。”牽着八歲兒子的婦人先開口。
她頭戴金銀,身穿錦緞,瞧着就知是有點家底兒的人家。
“多大塊?”葉姝問。
“從這邊這樣切一條就行。”婦人用手比量了一下寬度,嫌棄葉姝話多,讓她切一塊就随便切一塊就是,好像她買不起一樣。
“這麽切下來的有五斤,至少要十五兩銀子。”葉姝再次确認道。
婦人詫異地瞪着葉姝:“你逗我呢?就這麽大點一塊,有五斤?”
“童叟無欺,我這秤準着呢。您若不信,周圍随便去稱,只要他們的秤沒問題,定然跟我的斤數一樣。”葉姝拍拍她面前的寶貝切糕。“我這一整塊點心可是近兩百斤。”
“什麽,兩百斤?”圍觀衆人皆驚嘆唏噓,這一塊點心看起來是挺大的,但說有兩百斤,大家都有點不敢相信。
“我倒要看看了,如果夠五斤以上,我就買了,如果不夠,老娘還不要了,就這麽切!”婦人随即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腦袋道,“今兒娘就叫你把這點心吃個夠!”
孩子倒是開心,拍手歡呼。
葉姝該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見這婦人還願意要,自然毫不猶豫都一切到底,而後把切糕塊包在紙上,拿秤稱量,“剛剛好七斤二兩。因美人兒是我第一位顧客,零頭抹了,就只收你七斤的錢,整二十一兩。”
婦人聽葉姝稱她美人很高興,不過她還是更加驚訝這塊切糕的重量,始終有些不信,“真有七斤?”
在大家慫恿下,有人去借了隔壁賣梨攤販的秤稱量,果然是準準的七斤二兩。
婦人這下信了,付了錢後,拿起自己買的這塊切糕掂量一下,“可不是呢,瞧着不大一塊,卻挺重呢。”
“保證足金足兩,我以後還要在這開鋪子呢,哪能坑人。做生意就得講誠信,童叟無欺。”葉姝謝過婦人照顧照顧生意後,就把錢收起來,然後問圍觀的衆人還有沒有要買。
多數人都搖頭,紛紛退散了。
不是他們不想吃,是這東西實在太貴。窮人家有時候連鹽都吃不起,哪會去奢侈買糖。中等人家,閑來無事,也不會特意花錢買這東西。也就只有那些家裏有些閑錢的人家,可以肆意花錢去奢侈。
剛剛圍觀的幾名江湖人這時候走過來,都很豪爽,直接丢了幾十兩銀子,要葉姝給他們稱一些。
“好咧。”葉姝高興地把錢撿到自己随身背着的布包內,便按量切了一塊稱好後包給他們。
“師兄,我瞧那東西挺有意思,要不我們也買一塊嘗嘗?”男聲裏透着好奇的興奮。
“好。”回應的聲音很穩重,透着低沉。
雖然只有一個字,但葉姝立刻辨出這聲音有些熟悉,她循聲望去,就見陸墨和慕容逸帶着華山派四名弟子往她這邊走。
葉姝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在揚州,立刻擡手拉緊自己臉上蒙着的面紗,謹慎地凝視着來人。
“勞煩姑娘給我們也稱一些,先來五斤左右。”陸墨對葉姝客氣地笑道。
人很溫柔,态度友好。
慕容逸站在陸墨身邊,也挺友好的,臉帶着微笑,正跟身側弟子們小聲聊天。
瞧這些人現在的态度,跟之前面對她的時候截然不同,果然還是妖女最招人恨。
“好的,諸位大俠稍等。”葉姝故意用假嗓子說話,把聲音變細,以免這些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她馬上用刀估量了的切糕大小,幹脆一刀切下來上稱稱量,剛剛好五斤。
“喲,這切得可準呢,厲害!”邊上的華山派弟子逗趣道。
陸墨贊許地看一眼葉姝,一邊交錢一邊請問葉姝,可否幫忙把這塊切糕分成小塊,方便他們立刻食用。
“當然可以。”葉姝在把切糕放到菜板上,當當地快速切兩下,便均勻分成小塊,重新裝進紙包裏。
陸墨在旁安靜地觀察葉姝切東西的利落手法,有些驚訝地問:“姑娘會武?”
葉姝包切糕的手停滞了一下,然後點頭認了。
“瞧姑娘的手法,武功必定靈巧,未必在我師弟之下。”陸墨淡笑着發表自己的推斷。
葉姝在面紗下悄悄地撇了一下嘴。拿你師弟的武功跟我比,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她穿來的時候,倒黴催地碰見了武林頂級大壞蛋,被黏着甩不掉了,以她現在的能耐,恐怕可以像螃蟹一樣橫着走路了。
“給,祝諸位大俠天天開心。”葉姝笑着把東西遞給華山派弟子,對客人的服務要一視同仁。
陸墨和慕容等人都熱情地回應葉姝,也祝她生意興隆。
華山派的弟子們迫不急地從紙包裏拿切糕分着吃,咔嚓咔嚓清脆地咬起來,然後紛紛感慨不錯,不吝贊美葉姝的手藝。
“這一塊看着小,吃起來實在,的确頂餓呢。”
“這要是趕路沒時間吃東西的時候,來上一塊,真來勁兒!”
慕容逸也覺得好吃,給師兄弟們分完了之後,送過來請陸墨也嘗嘗。
陸墨看了眼,搖頭道:“瞧着挺不錯的,但我不喜吃甜。”
“不知道師姐他們到底住在哪一家酒樓,我們這麽挨家問,不知到什麽時候才能尋到啊。”幾個人吃得差不多了,便開始犯愁地抱怨。
“別唠叨了,趕緊繼續問吧,這街上還有好幾家沒問。”慕容逸召喚大家道。
這揚州城內的客棧數百餘家,他們這麽找估計天黑都未必能找到。而且陸初靈來這住的根本不是客棧,是封禮禾朋友家的酒樓。
葉姝便好心一回,叫住了他們,故作好奇地問他們找什麽樣的人。
“說不定我見過呢。”
“這麽高,天仙一般的容貌,笑起來特別美,應該穿着我們華山派的衣裳。”慕容逸馬上跟葉姝形容道。
“哪能那麽巧,剛就好遇到呢。”陸墨在旁無奈笑嘆一聲。
“是不是頭上還攢着一個紅寶石蝴蝶樣的發簪?”葉姝立刻問。
陸墨立刻把目光放在葉姝身上,點頭道:“正是,那是我娘送給我妹妹的生辰禮。”
“那還真叫我瞧着了,因為人太美了,我見了就立刻記住了,在城門口的那家叫什麽……什麽……來福酒樓的地方。”
陸墨和慕容逸都驚喜不已,行禮謝過,一行人便離開。
陸墨走了幾步之後,心有疑惑地回頭望了一眼葉姝,注意到她頭上簪着的那根白玉桃花簪,看成色極好,必定價格不菲。再瞧這姑娘的衣着也不俗,倒不像是淪落到街邊擺攤的地步。
慕容逸發現陸墨的觀察,湊過來道:“師兄是不是也覺得她有些奇怪,一身綢緞,卻在這賣點心?”
陸墨點頭。
慕容逸再度去打量那賣切糕的女子,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我去問問她。”
陸墨伸手攔住了他,“人家只是在賣東西,也沒做壞事。售賣的點心不僅味道好,還熱情幫了我們,你何必去多管閑事。”
慕容逸想想是這個道理,最後懷疑地望一眼葉姝,跟着陸墨離開。
葉姝繼續坐在攤子後頭,賣切糕。
一個多時辰過去後,葉姝大概賣了一半切糕出去。
這銷量情況已經超出葉姝的想像了,畢竟她賣的點心不便宜,完全得益于這裏武林人士居多,比起普通百姓,他們更有膽量嘗試新鮮東西,都出手豪爽。
布袋子已經裝滿銀兩,葉姝覺得有些沉,便摘下來放在木桌上。
對面街茶鋪內,早有兩名喝茶的男子注意到葉姝生意好。瞧她随便賣兩塊點心居然有上百兩收入,立刻就眼紅了。二人在茶鋪坐了足足一個時辰,喝茶喝得肚子都快漲破了,目的就是為了找合适的時機對葉姝下手。
現在午後太陽大,大家都懶洋洋不愛出門,這會兒街上的人反而比晚上少。
葉姝戴着個大草帽遮陽,坐在凳子上打了兩個哈欠。這時候,她忽然看見有兩個人步伐飛速地朝自己走來,顯然來者意圖不善。
葉姝坐着未動。
二人飛快近到葉姝身前,就晾出刀。在葉姝旁邊賣梨的中年男子見狀,吓了一跳,張嘴要喊救命,立刻被這二人瞪一眼,吓得不敢吭聲了,連連後退,躲遠了。
“二位客官買切糕?”葉姝緩慢地擡眼,風輕雲淡地笑看他們。
多麽經典的情節。
這種時候她要是不裝樣兒,都對不起她這一身的高強武藝。為此葉姝特意在說話的時候,把聲音壓得很低,把頭擡得很張揚,顯得她特別有範兒。
倆男子互看了一眼,都察覺到葉姝的反應不對勁兒,但這會兒既然已經出手了,就想不了那麽多了。
“少廢話,痛快把錢交出來!”一名男子拿刀直逼葉姝的脖頸,另一名三角眼的男子就伸手要去拿桌上的錢袋。
葉姝忽然斜眸,冷冷地看着他們。
三角眼男子拿起錢袋轉身就跑,拿刀男子馬上跟着一起跑。
葉姝抓起桌上試吃的切糕塊,飛彈出出去,第一塊打在三角眼男子的腳踝上,令其跌倒在地。另一名男子馬上停住腳步,欲折返去攙扶,葉姝打第二塊,正中在他腦門上,男子痛叫一聲後捂着腦門後栽倒地。
三角眼男子這時候勉強爬起身,欲繼續跑。
葉姝樂了,一邊丢了一塊切糕進嘴裏,一邊把手裏剩下兩塊陸續飛彈出去,一個打在三角眼男子的後膝處。另一個她因為得意忘形,手偏了,打得有點高,正中其最要命的位置上。
三角眼男子痛得立刻丢了手裏的銀子,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滾,蜷縮如蝦狀。
葉姝也沒料到自己出手這麽狠,詫異地把眼睛睜大,手捂住了嘴,瞧他那樣自己都覺得疼了。她三兩步跑過去,邊彎腰撿起地上本屬于自己的銀子,順便關心問一句:“有事沒有?”
三角眼男被這樣一問候,吓得命沒了半條,哆哆嗦嗦爬起來,痛哭流涕地給葉姝磕頭,懇求他饒過自己。另一名腦袋被打懵的男子也清醒了意識,恍惚地跟着一起磕頭,但他因為頭太暈把握不好度,磕一下,腦袋就實實在在地狠敲在地上,把腦門給磕破皮了。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饒過我們兄弟倆!”
“滾吧。”
葉姝抱着銀子優哉游哉地往回走,發現自己的攤位前面停了一輛豪華馬車。
宋清辭在趙淩的攙扶下,正從馬車上下來。
葉姝笑着正要和他招呼,就見宋清辭忽然轉頭看她。
“小心身後。”男聲穩中有快。
葉姝也感覺到身後有什麽不對勁兒,她立刻機靈地側身,躲過了橫飛過來的暗箭。
“快走!”不遠處有一名男子手拿着弩,騎在馬上喊着。
他迅速拍走他牽來的兩匹馬,将馬驅趕到那兩名偷銀賊的身邊。倆偷銀賊趕緊忍痛騎上馬,與拿弩男子彙合,一起騎馬逃了。
葉姝看一眼轉瞬間跑沒影的三人,便扭頭笑問宋清辭怎麽來了。
“不追?”
聲音比往常多了一絲嚴肅。
“天太熱,懶得追。”葉姝嘿嘿笑道。
宋清辭淡然轉眸,瞧着那攤位上已經切剩一半的切糕,“聽說你做生意,便來瞧瞧。”
“這會兒多熱啊,你要來看我也該晚點來,休息好了麽?”葉姝問。
“還好。”宋清辭回答的工夫,趙淩從車內取出一桶冰來,冰裏面放了一壺茶,竟還有一個小西瓜。
葉姝确實熱得快要中暑了,瞧見這兩樣東西可高興了。忙把西瓜捧過來,用刀切好,給宋清辭的那份兒特意分成了小塊,她自己的就大塊啃着吃就行了。
宋清辭只用了一小塊西瓜,便再不吃了,靜看着葉姝吃。
因為西瓜塊切得比較大,葉姝吃得比較急,臉頰兩側難免會粘上西瓜汁。宋清辭見汁水快要流到衣服上了,便笑着遞帕子給葉姝。
葉姝對宋清辭嘿嘿笑着道謝,接帕子擦了一下嘴,還不覺得沒吃夠,捧起一塊新的西瓜繼續吃起。
因為吃西瓜,葉姝就摘掉了面紗。
對面茶鋪飲茶的武林人士中,便有人認出了葉姝,心中暗暗驚呼不已,忙告訴同伴們那是淩雲堡的妖女。唏噓感慨剛才那兩個賊可真倒黴了,居然遇到滿江湖最兇悍惡毒的葉妖女。
“我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她随手一下,就把那賊弄得——雞飛蛋打!只怕那厮從此不能人道了,這對咱們男人可比直接受死還辱人!”
“太殘忍了!”
同伴們驚嘆葉姝的樣貌與為人不符之後,就開始分析惡貫滿盈的妖女為何在這擺攤賣點心,這其中怕是有什麽大陰謀。
幾個男人生怕一會兒葉姝發威,會波及到這邊的茶鋪,決計還是躲遠點比較好。幾人趕忙結賬,悄悄地從茶鋪後門跑了,甚至決定就此離開揚州。
莊飛這時候滿頭大汗地騎馬回來,看見有西瓜吃十分高興。她邊接了葉姝遞來的西瓜,邊告訴葉姝,她終于找到一家願意轉手的鋪子。
“在街尾,是家點心鋪子,說是八千兩就願意賣。”
葉姝聽說這一間鋪子竟要八千兩,有些驚訝,轉頭問宋清辭值不值這個價。
葉姝問完之後,才想起來宋清辭其實也不算揚州本地人,所以就沒指望宋清辭回答什麽有用的信息。
“此街上的鋪子皆價高,對面茶鋪三年前轉手七千兩。”宋清辭回答道。
葉姝有點意外,沒想到大魔頭居然連這種小事都知道。
莊飛也忙把她打聽的情況告訴葉姝。這兩年揚州城越來越繁榮,生意人多了,鋪價也都上在漲。平安街的鋪子非常搶手,很多人想買都買不到。那間點心鋪子要價八千兩,實屬市價,并未诓人。
武林人經常出門在外,消費能力确實比一般的群體高。葉姝剛才賣切糕的時候,已經深切地感受到這條街的實力了。這樣考慮來看,八千裏的價格确實值得。
“行,那我們去看看。”葉姝道。
莊飛收拾了攤子後,就把切糕搬回到車上,欲把葉姝的馬牽過來。
“一起?”宋清辭準備上車前,回頭前看一眼葉姝。
“呃……好。”葉姝示意莊飛不用牽她的馬了,轉身乖乖跟着大魔頭上了馬車。
莊飛識趣地摸了摸鼻子,便騎馬在前帶路。
趙淩則驅着馬車跟在後頭。
葉姝進了車廂後,就感覺到了涼氣,十分舒爽。原來車內竟還放了兩桶冰消暑。
大魔頭的生活果然不一樣,會享受,夠奢侈。
車上也沒有其它位置,只有宋清辭身邊有地方做。
葉姝總不好屈身站在車廂內,在宋清辭的目光注視下,不得不坐走到其身邊坐下來。誰知她剛坐穩,整個人就立刻被宋清辭攬入懷中。
問:車裏放這麽多冰的目的是什麽?
答:這樣兩個人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才不會覺得熱。
“想我沒?”聲音低沉中略帶沙啞,似乎沒休息好,但偏偏聽着更有磁性了。
“嗯。”
葉姝臉上的火燒雲一直蔓延至耳際,她一邊耳朵聽着大魔頭強有力的心跳聲,一邊耳朵聽他低沉的話語,鼻子裏滿是冷梅香,簡直快要把她自己憋出內傷了。
“說你想我。”
大魔頭顯然對她的‘嗯’并不滿意。
對方如果不這麽直接開口要求,葉姝靠自己領悟去說,倒還算挺容易做到。但聽宋清辭這樣說出口‘要求’之後,葉姝反而覺得挺害臊了。
她猶猶豫豫支支吾吾半晌,才頂着一張紅透了的臉蛋子,對宋清辭道:“我想你了。”
“叫我的名字。”宋清辭稍微颔首,下颚便剛好抵在葉姝的腦門上。
肌膚相觸的剎那,就能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葉姝感覺自己身體的所有毛孔都在瞬間收縮。
“清辭,我想你了。”
葉姝肉麻地按照要求答題之後,整個身體的毛孔又瞬間全部張開。
“乖。”宋清辭指尖輕輕劃過葉姝紅彤彤的臉頰,低笑問她,臉怎麽這麽紅。
葉姝在心裏狠狠白了一眼宋清辭,罪魁禍首居然還好意思問!
好想變身一只刺猬,暢快地喊着宋清辭快來使勁兒抱抱她,然後紮他滿身血窟窿。
葉姝心裏想得痛快,但在面上連看都沒看一眼宋清辭,悶悶地低頭,把臉藏在他肩下,乖乖變身了一只害羞的小鹌鹑。
“沒紅。”葉姝很小聲地狡辯否認。
“好,沒紅。”宋清辭低笑着應承,仿佛在哄她。
伴随着馬車的搖晃,她的腦袋總是一下又一下地輕微撞着宋清辭肩頭。她一直靠理智壓控制住的心跳速度,開始崩盤,仿佛要沖出身體,走向世界。
“在馬車裏也不錯。”
宋清辭忽然說了一句。
他修長手指從葉姝的臉頰劃過脖頸,停留在她頸下的衣系帶上。
葉姝立刻打了個激靈,五髒六腑都在顫抖。
什麽……什麽……在馬車裏也不錯……是什麽意思!
玩兒這麽大?
雖然他們之前确實有過那種行為,可是她都不記得了。即便記得,她也不是那種随便在馬車裏‘瞎玩’的女人。
“不合适!太危險了,不安全。再說馬上就要到地方了,很快的,時間應該……應該是不夠用的吧?”葉姝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下意識地上揚尾音,不小心就變成了疑問句。
葉姝意識到自己好像表達得不太好,悄咪咪地擡眸,瞄了一眼宋清辭的神色。
對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給逗笑了。
宋清辭用指尖輕點了一下葉姝的額頭,問她到底在想什麽。
“我是說,和你在馬車裏這樣坐着也不錯。”
葉姝怔住,第一反應檢讨自己腦補過度,有點無地自容,想一頭紮進冰桶裏不出來。
接着,她徹底反應過來了,這根本不是她想得多,是宋清辭故意的!他先說了那句不清不楚的話,然後還把手放在了‘瓜田李下’的地方,引導人産生誤會的聯想根本不奇怪。
妙就妙在人家沒有實施任何實質性的猥瑣行為,人家可以解釋說‘手是偶然掠過’。結果經過她剛才那番辯解之後,她只是在反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