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金明路, 王大爺燒烤。
周安下了出租車, 剛付完錢,就斜眼瞄見坐在棚子下面開酒的陳北。
陳北睨了她一眼, 嘴裏叼着一根煙, 瓶蓋打開, 嗞的一聲,白泡泡像雪山一樣冒了出來。
周安走到他面前, 陳北趕緊放下啤酒,給她搬了一張凳子。
“怎麽約這裏啊?”
陳北沒搭腔, 叫了一聲服務員, 小妹妹笑嘻嘻地走過來:“北哥, 點啥?”
陳北想了想:“你們店裏的所有品種, 都來一些, 你周安姐愛吃的,你多上一些。”
小妹妹得令,轉身回了店裏。
周安皺眉看着他, 陳北擡頭的時候,兩人對上了, 陳北問:“我臉上有髒東西?”
周安下巴努了努:“悅悅有你照拂, 老板給她加夠工資了沒?”
陳北給周安倒了一杯酒, 又給自己滿上:“我問過她啊,每個月會多給2000.”
悅悅是孤兒,當年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她才十歲大就在這家燒烤店打工。
陳北看她可憐, 暗地裏給老板說,每個月他都會來照顧生意,但條件是需要給悅悅加工資。
老板立馬答應了,陳北是隔山差五就來這裏吃燒烤,有時候是帶着她去,有時候是跟楊東他們一幫人去。
金明路是北城最為繁華的地方,競争當然也大,這家裝潢一般,門店偏小的燒烤店,卻在這裏十幾年屹立不倒,除了味道不錯以外,大部分都是陳北的功勞。
周安笑了笑:“你直接每個月給她2000塊錢不更方便?”
陳北放下剛剛端起的酒杯,一臉嚴肅:“我倒是想,可她不要啊。”
說完,又端起剛才放下的酒杯,一飲而盡。
周安打開拉鏈,順嘴問了一句:“你今晚找我什麽事?”
陳北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找我什麽事?”
周安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話還沒說出口,陳北像是猜到什麽似的:“我先說。”
周安唇角微勾,擡眼看他:“嗯,你說。”
陳北雙眼一直盯着她的文件袋,問:“我們什麽時候把婚禮補辦了吧?女人不都渴望有一個浪漫的婚禮嗎?”
周安不說話,陳北将指間的煙遞到嘴邊,深吸了一口說:“還是你先說,要不然手裏的東西該被你捏壞了。”
周安這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的內心都很緊張,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淡定,不經意間,手中的文件袋已經被指腹間的力道揉得起了褶子。
輕輕地将套在扣子上的線繩一圈一圈地解開,從牛皮袋子裏拿出一份用文件夾工整夾好的資料,遞給他。
陳北的視線随着這份資料而游走,直到它到了自己的手中,上面赫然寫着:離婚協議書(初稿)。
周安就這樣盯着他,他一頁一頁地翻看着離婚協議,仔仔細細一字不差。
偶爾會聽見他笑着說:“真他媽逗,‘夫妻雙方因感情破裂’,我們的感情什麽時候破裂了?我怎麽不知道?嗯?”
“還有這裏……”陳北專門把離婚協議擺到周安面前,像是在給她講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周安,你他媽是不是腦殘啊,跟我陳北結婚,離婚的時候一分錢不要,你有病吧?”
周安沒說話。
“你看看這裏……”他将東西翻到最後一頁,“可随時探視小孩?探視?我自己的兒子,為什麽叫探視?”
“夠了,陳北,我今天約你來,就是想跟你說清楚,我不打算跟你過了,我要和你離婚,你不要再裝瘋賣傻了好不好,你講的這些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你卻笑得像個傻子一樣,你怎麽這麽傻?”
陳北表情僵了一會兒,片刻之後他說:“你怎麽就不能相信我?”
周安哼笑一聲:“你這個人做事幼稚,不成熟,遇到感情的事,就像個小孩兒一樣,賣萌撒嬌,你以為我很喜歡你這樣嗎?你以為這個世間上所有的感情,只要死皮賴臉就可以得到了嗎?笑話,如果真的那麽容易,也就沒有所謂的世間八苦之一‘得不到’了。”
陳北手中夾着半截煙,因為手指的顫抖,煙灰落在手肘上,但他絲毫沒有感覺。
良久,他說:“好,你要我簽是吧,我簽。”
周安的眼淚流了下來,她擦了擦,說:“這件事情不怨你,怨我,怨我太物質了。”
“筆。”
周安遞給他,他将桌上的所有啤酒和酒杯全部一抹,杯子碎裂的聲音,伴随着悅悅的一聲:“燒烤來了。”全部停頓在那裏。
悅悅見狀,也不敢上前,端着燒烤站在一旁,不敢吱聲。
陳北剛剛寫下第一個字,就将比掰成兩段,冷笑着拿起桌上的打火機。
火苗順着邊角開始燃燒,一直燒過‘感情破裂’,又到了離婚協議的擡頭。
周安大驚,站起身來:“你做什麽?”想來搶那份已經燒得差不多的稿子。
陳北遞給她,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這裏面的條款我不答應,請你的律師再重新拟制一份。”
周安:“你到底想怎麽樣?”
陳北大吼:“那你想怎麽樣?要離婚啊,做夢。”
說完,陳北繞過桌子,走上前,一把拉起周安,離開了燒烤店。
遠處悅悅皺眉,無奈地搖搖頭,興許他們倆這種別扭已經有十幾年了,她也習慣了。
陳北拉着周安走到路邊攔了一輛的士。
“北城中學。”
周安擡眼看他:“去學校幹嘛?”
陳北不吭聲,周安想下車,被陳北拉住動彈不得。
“停車。”周安狂喊。
陳北對司機說:“我媳婦跟我在吵架,如果你停了車,我跟我媳婦就要離婚了,你拆散人家姻緣,不太好吧?”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陳北,臉色不太好,又聽見陳北這樣說,踩了一腳油門,轟隆一聲,車子在馬路上奔騰起來。
原本二十分鐘的車程,硬是只開了十五分鐘就到了。
現在是晚上八點,北城中學的好幾棟教學樓都燈火輝煌。學生們大都還在自習,學校靜悄悄的。
陳北将周安帶到籃球場,球場上還有學生在打球。
籃球滾落到陳北腳跟前,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走過來:“同學,要一起打球嗎,我們正好差一個。”
同學?
周安想興許是那人見陳北一身運動裝,樣貌也極顯年輕,誤會他是北城中學的學生了。
陳北将外套脫了遞給周安,只穿一件黑色體恤,幾步跑到球場中央,回頭看了一眼周安,笑着跟身邊的幾個學生擊掌示意,加入了隊伍中。
周安嘆了口氣,好好的一場離婚,怎麽演變成了在球場看他耍帥?
過了十幾分鐘,陳北已經是大汗淋漓,像鋼條一樣的短發樁子此刻爬滿了豆大的汗珠,順着耳鬓流到脖頸。
周安突然想起那一年,陳北要她來看球賽,周安卻因為有事耽擱了,等到了賽場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陳北那一隊獲勝,所有人都擡着陳北往上抛,周圍更是有無數的女孩兒圍着給他遞水。
周安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想到這裏,周安的眼睛有些酸澀,其實那天,她是想把蔣芳淑找她的事情跟他說的,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而當時,男孩兒在最後的時候看見了已經轉身的周安,他猶豫了,最終沒有開口。
那一個轉身,竟然将兩人耽擱了十幾年。
想着陳舟的話,周安發現陳北的處境真的不容樂觀,如果他真的被踢出董事會,他怎麽對得起他最愛的爺爺?
再看着此刻的陳北,也許他們真的是錯過了,也回不去了吧?
周安将陳北的外套工工整整地放在座位上,起身往門口走去,正在這時候,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大喊:“周安,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仿佛又回到那一年,陽光甚好,五彩斑斓的年少時光裏,到處充斥着青春的味道。
球場中央,男孩兒被很多人圍着,他們都在向勝利者表達自己的崇拜。
有人給他遞水,來人含羞帶臊,臉頰微紅,但他卻始終沒有等到自己心儀的那個女孩兒。
那一瞬間,男孩兒看見了剛剛轉身的周安,眼看着她就要離開球場,他大叫:“周安,我贏了,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此刻,陳北站在球場中央大喊:“周安,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其他男生頓了頓,仿佛瞬間打成默契,跟着陳北喊:“在一起好不好?”
這天晚上的月亮像是抹上了一層銀光,将漆黑的夜照得通亮,周安甚至都可以看到他身上的汗浸濕了衣衫,全身的肌肉脈絡凸顯無疑,陳北慢慢地向周安走過來。
“當初,我們有勇氣說出這句話,以至于未來的十幾年都在後悔。于是,我想彌補,後來的日子裏,我恨不得一天八百遍地說愛你,我一月不計其數地向你求婚。我甚至幼稚地想,只要不停地表達愛意,我就可以再次重新追回你。直到那場大火,我仿佛整個人的心态都變了,我開始不是那麽強烈地想要跟你在一起,而只是想好好地保護你。你需要我時,我随時都在,你不需要我時,我就默默地存在。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他媽這輩子也愛不上別人了。如果你要離婚,我可以答應你,但我能不能陪在你身邊,能不能讓我一直待在你身邊?”
說到這裏的時候,陳北已經站到周安面前。
周安看着他,滿眼淚水。
她想哭,因為對方的情話真的很感人。
她又想笑,因為像自己這樣一個女人,不曾為他付出什麽,他為什麽還要?
只是下一刻,已不由得她哭還是笑,陳北的唇已經附上她的眼,吻去了淚水,掏走了心。
既然心都跟着走了,那麽人還執着又有什麽用?
“陳北。
“嗯?”
“陳舟……”
陳北将周安擁到懷裏:“周安,你是不是腦殘?”
周安不明所以。
“你以為答應了陳舟和我離婚,她就會真的兌現諾言嗎?你第一天認識她嗎?”
周安沉默不語。
陳北跟那幾個打籃球的男生揮手告別,周安心想,這大概就是注定吧。
回去的路上,陳北給周安講了很多很多事。
這些故事裏涉及劉齊名,涉及陳北的爺爺,也涉及陳舟。
周安聽得很認真,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陳北說完以後,周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所以,你在美國确實有失憶過一段時間。只是後來好了,但你仍舊裝作失憶,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讓劉遠山對你不再那麽防備?同時,又能暗地裏尋我,不讓他們對我下毒手?而且……劉齊名入獄,也是你的傑作吧?”
陳北皺眉:“我怎麽娶了你這麽聰明的媳婦兒,一點就通。”
周安白了他一眼:“你不會早就知道圈圈是你的孩子了吧?”
陳北指天誓日:“我絕對不知道,因為當時陳舟回來跟我說圈圈不是我的孩子,是你跟張志安的,我當時是不信的,還專門派人去重新調查了一番,結果竟然和陳舟說得一模一樣,而且我自己也偷溜了回來一次,那個時候,确實是張志安在為你奔波。”
周安着急解釋:“那個時候,我無依無靠,他很熱心,我實在不忍看見我媽那麽辛苦,才沒有拒絕的。”
陳北嘆了口氣:“我沒有怪你,因為當我看見圈圈的模樣,其實心裏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後來我懷疑陸潇,又聯想起都是他調查的結果,就知道這件事肯定被人做了手腳,而那個人很可能就是陸潇。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是什麽讓他潛伏這麽久,竟然不着痕跡地布下這所有的陷阱,确實太可怕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你要做的,就是一直陪在我身邊,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去哪兒?”周安一說起旅游就兩眼放光。
陳北笑道:“你想去哪兒?”
周安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去冰島好不好?我聽說那裏有北極光。”
“好啊,就去冰島。”
周末的時候,陳北約了周安和圈圈去游樂場。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圈圈太久沒有看見媽媽,即使再懂事,也難免會鬧小情緒。
索性帶着他們母子去散散心。
這是北城新開的游樂場,全亞洲也沒有幾個,游戲項目非常刺激,人自然也是巨多。
好在陳北已經提前買好票,不用在單獨花時間去現場買票。
等了一個小時,才排完一個安檢的隊,進到入口,竟然還是長長的隊伍。
陳北直接打了一個電話:“楊東,你他媽開的都是什麽游樂場,安檢和園區入口不能設置到一起?不能提供自動掃描的機器,還得人工在電腦裏把票拖出來,浪費了多少時間?”
圈圈眨巴眨巴眼睛:“還有多久啊?”
陳北想了想說:“圈圈乖,要實在不想等,咱們跟楊東叔叔說一聲,讓他給工作人員打個招呼,咱們就能提前進去了,好不好?”
圈圈搖了搖頭:“哎,你這樣插隊,很不禮貌哦。”
陳北語塞,周安扶額:“趕緊排吧。”
又過了半個小時,才終于進到園區。
圈圈興奮極了,拉着陳北和周安到處跑。
很多時候,項目排隊太多,陳北就悄悄問黃牛買了快速通行證,通行證的票價快抵上正票的一半價格了。
在游戲的世界裏,孩子們好像是瞬間解放了天性,連着大人也跟着開心快樂起來。
回家的路上,圈圈手裏一直拿着在游樂場用拍立得照的全家福。
圈圈心中竊喜:“還好不像周安,樣子好看多了。”
周安:“……”
陳北笑得前仰後合,抱起圈圈:“兒子,你爹給你取了一個相當霸氣的名字,想不想聽?”
圈圈點頭如搗蒜。
陳北像是皇帝要公布誰是下一任太子的模樣,義正言辭道:“我就賜你一個陳意安如何?”
周安皺眉:“這太像女孩兒的名字了吧?”
陳北不作聲,圈圈高興地拍手:“我喜歡這個名字,感覺爸爸在向媽媽示愛。”
周安扶額,圈圈的腦回路到底有幾圈?
夕陽拉長了身影,餘光下三人的身高依次遞減,但卻顯得相當融洽。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陳北抱起圈圈走到前面,周安在後面跟着他們兩父子,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貼上了一片暖寶寶,溫度不是很強烈,但卻足以讓人暖心。
周一上班的時候,周安起晚了。
到了陳氏大廈,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
剛想進公司,卻跟最不想看見的陳舟撞了個滿懷。
陳舟擡眼看着周安,周安完全沒有興趣跟她多說,因為她已經想通了,離開陳北才是對他最大的打擊,只要兩人在一起,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能這麽想,自然不會害怕她的任何威脅和恐吓。
陳舟冷笑道:“連上個班都不能準時,我看你待在陳氏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離婚之後就離開陳氏,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夠你花一陣子了。”
周安挑眉:“我可沒說要離婚,我這婚才剛結,新鮮勁兒都沒過呢,早上陳北太膩歪,我起晚了,大不了扣我的工資,陳總監不用客氣。”
陳舟氣得臉色發青:“哼,看來你還真的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虧得陳北對你那麽好,想不到養的是一頭白眼狼。”
周安不搭理她,側身往裏走,卻被拉住:“我話還沒說完。”
周安回頭看了一眼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轉而擡眸盯着陳舟,語氣平淡,不露任何情緒:“我沒話跟你說。”
陳舟皺眉,一副下一秒就要炸裂的模樣,死拉住周安不放:“周安,你耍我!”
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周安生吞活剝。
周安也不緊張,看着她那副氣極的模樣,反而有些覺得好笑,唇角勾了勾,說道:“就耍你了,怎麽?”
陳舟伸手就是一巴掌,正要往下使勁兒的時候,卻被一雙大手攔了下來。
這下不止是陳舟,連周安都被吓到了,陸炎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肌肉緊實,臂膀有力,陳舟被他捏得眉毛皺成了川字。
他聲音低沉:“打人不好吧?”
陳舟死死地咬住下嘴唇,聲音狠狠道:“你是哪來的野男人?”
陸炎臉色不對勁,像是丢棄一袋自己非常厭惡的垃圾,陳舟穿着高跟鞋,一個沒站穩直接摔倒在地上。
陸炎不管陳舟在一旁怎麽指着鼻子罵,只是關切地問周安:“你沒事吧?她有沒有傷着你?”
陳舟掙紮着站起來,瞪了陸炎一眼:“你等着……”
周安搖搖頭:“沒有,謝謝你,只是她……”
陸炎冷哼一聲:“她有本事,就去找陸潇開除我。”
周安皺眉:“我們無親無故地,你何必為了我……”
陸炎:“你晚上有沒有空?”
周安:“嗯。”
“我幫了你那麽多次,你不得請問吃一頓飯?”
周安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提出這個要求,但轉念一想,人家提的要求合情合理,幾次三番地幫她,吃個飯也沒什麽。
只是突然想起陳北的眼神,似乎他是介意這個人的。
猶豫間,陸炎輕笑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周安叫住他:“沒事,你想吃什麽,今晚我請客。”
陸炎勾了勾唇:“下班以後,我在金明路紅綠燈口子上等你。”
周安“哦”了一聲,男人已經走進了保安室。
周安上樓以後,路過陸潇的辦公室,聽見陳舟在跟他抱怨先前的事,周安本來還很擔心,但聽見陸潇那不緊不慢的語氣,心裏頓時放下心來。
最後,陳舟丢下一句“要我嫁給你,你做夢”之後摔門而走。
下午下班以後,周安如約往金明路走去。
紅綠燈口,看見陸炎筆直地站在路口。
他換了一件灰色的衛衣,褲子也是灰色的,穿着一雙黑色的喬丹。
周安心想,這可比成天穿着背心好看多了。
不過背心顯身材,這樣一套起來,只能感覺得到他很高。
周安走到陸炎背後喊他,陸炎回頭,周安笑着說:“這身兒挺休閑啊,還挺好看的。”
陸炎沒想到周安會說這話,明顯有些尴尬,臉色也是微微泛着紅暈,周安忍不住偷樂,多大歲數了還害羞?
陸炎帶着周安過了人行道,右拐了幾十米之後,在一個巷子裏停了下來。
陸炎說:“就在這裏吃吧。”
周安上下打量了一眼,這不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館。
周安有些不敢相信,擡頭看向陸炎:“你确定就在這兒吃?”
男人點頭,然後往裏走,周安也只得跟着走進了這家“孫婆婆面館”。
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奶奶看見陸炎,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拉着陸炎就是一頓打,而且是打在屁股上。
周安看着尴尬,陸炎也不好意思地說:“孫婆婆,旁邊還有人。”
孫婆婆這才注意到站在陸炎身後的周安,興許是因為陸炎高大的身材擋住了瘦弱的周安,孫婆婆起初并沒有注意到。
這下看到是個姑娘,孫婆婆一張嘴笑得合不攏,連連招呼周安坐。
她的這家店不算大,但也還湊合,比一邊的面館裝潢得要好一些。
來往的客人不算太多,但也不少。
待周安和陸炎對面坐下之後,孫婆婆走到周安面前,和氣地說:“姑娘,吃點什麽?今天婆婆請客。”
周安有些難為情,她看了一眼陸炎,才轉頭對孫婆婆說:“他平時吃什麽,我也照着來一份就可以了。”
孫婆婆扯着嗓子喊道:“兩碗鹵肉面。”
廚房師傅應了一聲:“兩碗鹵肉面,稍等就來。”
周安笑了笑:“別看她年紀那麽大了,精氣神還挺好。”
陸炎說:“這老太太就是心态好。”
周安挑眉:“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讓我花錢啊?”
“嗯?”
“才帶我來這裏,現在婆婆又說請客,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陸炎點了一根煙,周安急忙說:“這兒抽煙多不好,老年人最不喜歡看見人抽煙了,對身體不好。”
周安突然想起以前學校有一個餘婆婆,經常數落那些愛抽煙打架的學生。
陸炎此刻已經點燃吸了一口:“沒事,她知道我抽煙。十幾年了,戒不掉了。”
周安沒再過多糾結,她四下望了一眼這面館:“你跟孫婆婆什麽關系啊?親婆婆啊?”
陸炎微眯着眼睛,透過煙霧看她。
周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你幹嘛這種眼光看着我?”
陸炎将煙灰彈了彈:“我不是北城本地人,當年被迫來到這裏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甚至還當了一段時間叫花子,其實也不是真正的叫花子,就是淪落到睡街邊,有路人經過還會給我丢幾枚硬幣那種。”
周安沒有想到陸炎還有這種遭遇,忍不住皺眉。
陸炎繼續說道:“後來,我一個人流浪到金明路一帶,站在這家面館面前,當時特別想吃一碗面。”
“孫婆婆剛好買菜回來,看見我這副模樣,竟然把我領了進去,還給我煮了很大一碗鹵肉面,那是我吃過最香最好吃的鹵肉面。”
周安問:“那你後來又是怎麽去到陳氏做保安的?”
陸炎冷笑道:“上天可憐我,覺得我不該這麽早就死在這裏。後來我找到了我弟弟,他……幫我拖關系進的陳氏。”
周安驚訝:“你還有個弟弟,親弟弟還是堂弟什麽的?”
陸炎說:“我曾經以為他是我親弟弟,結果我才是那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周安聽着陸炎這一席話,心裏沒來由的有些煩躁。
她總覺得,陸炎不是那麽普通的一個人,但沒想到他的遭遇竟然這麽慘。
“我爸爸也死得早。”周安雙手托腮,“那一年我才九歲,跟着媽媽從可可西裏回到北城,也是跟你一樣算是比較幸運吧,遇到了一些人,是因為他們,我才沒有變成一個自閉的小孩。”
如果沒有遇到陳北,沒有跟楊東成為好朋友,也許在北城中學這三年,以至于後來大學四年,她都無法想象自己會怎樣度過。
人跟人的際遇就是這樣,因為相遇,所以改變。
因為改變,所以幸運。
“你什麽時候嫁給陳董的?”
周安沒有想到陸炎的話轉變地這麽快,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陸炎又問了一遍:“你們還有一個孩子?”
周安說:“我跟他領證沒多久,孩子是四年前就生的。”
陸炎皺眉:“什麽?”
周安感覺到陸炎的語氣不對,急忙解釋道:“那會兒出了意外,他差點死了,不怪他。”
陸炎說:“什麽意外?”
周安說:“瓦斯洩露遇上明火,房子被炸了,當時還播新聞了吧,鬧得挺大。”
陸炎的聲音有些顫抖:“四年前?哪個小區?”
周安說:“西雅煙雨,我當時買的一套一。”
“吃面了。”孫婆婆端上兩碗面,周安看着熱氣騰騰,瞬間來了食欲。
陸炎埋頭吃面,周安吃了幾口笑着說:“果然塊頭大,就是吃得多,你看你幾口就沒了。”
陸炎這才意識到,自己吃得太快,碗裏的面沒剩幾根,想是剛才出了神。
“不好意思啊,我吃得快。”
周安笑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啊。”
兩人吃完面之後,陸炎說要送周安回家,周安拒絕了,她深知,陳北今晚會回來,要是被他撞見了,又該引起誤會。
陸炎似乎也是有心事,問了一句,對方沒答應,就沒再強求了。
周安說是要自己散散步,消消食,然後一個人離開了面館。
陸炎站在門口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皺眉。
孫婆婆走過來看了一眼,笑着說:“喜歡那姑娘吧?多大歲數了,別再耽擱自己了。”
陸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喜歡啊,可是已經晚了。”
“喜歡一個人,明白了就不會晚。”
“可是時間沒對上,再不甘心也沒辦法。”
“試一試,婆婆支持你。”
陸炎想着周安說的話,心裏一沉:确實來不及了。
周安沿着馬路邊走,陳北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又給圈圈打了個電話,确定陳北有給圈圈洗澡吃飯,這才放心地慢悠悠散起步來。
剛走沒多久,就看見一群人從一個酒店出來。
為首的正是陸潇,身後還跟着張志安,其他幾個人周安就不認識了。
然後,陸潇上了車,張志安跟一個女人往周安這邊走過來,其他一些人都分別開車離開。
周安本想躲,卻被張志安剛好看見。
他幾步上前,拉住周安:“你怎麽在這裏?”
旁邊的美女有些不高興了:“張總,她是誰啊?”
張志安沒搭理美女,美女氣得直跺腳,又不敢出聲,只能一臉怨婦地站在一旁。
“放開。”周安瞪了一眼張志安。
張志安看了一眼酒店門口,陸潇已經上車離開。
“你都看見了吧?”他說。
周安問:“看見什麽了?”
“陸潇啊,陳北的好哥們兒陸潇。”
周安輕哼一聲:“我眼睛不瞎。”
張志安說:“陸潇一直是格林集團的老總,而我只不是他的幌子而已,他待在陳氏不過就是要把陳家人全部趕出去,他要奪回原本屬于他的一切。周安,陳北是鬥不過他的,你跟陳北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周安覺得張志安說話很可笑:“那又怎麽樣?”
張志安似乎是覺得這個女人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又再次強調了一遍:“只要新的股東大會召開,陳北就會被趕出去,他會一無所有,你明白嗎?”
周安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很惡心,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甩開他的手:“那又怎樣?他就是變成乞丐,也有我陪着。”
張志安見已經說不通,怒上心來,再加上多日不見周安,如今見面,卻是心裏有着一團火,即将熊熊燃燒。
于是,再也忍受不了,這個女人對自己如此冷漠哦和絕情。
張志安将周安推到牆邊,俯身上去想要強吻。
一旁的美女氣極,哼了一聲就走了。
周安拼命地想要推開他,卻始終無法擺脫已經猩紅了眼的張志安。
他像嘗到了禁果一樣,無法自控,想要将這個女人生吞活剝。
周安實在沒有辦法,很咬了一口,張志安嘶了一聲,這才發現,嘴唇已經被咬破了皮。
顯然不會再放過她,男人再一次地向前,動作更加粗魯,連呼吸都變得粗重。
這時候,突然有人喊道:“你給我放開他。”
周安側頭,看見楊東正往這邊走過來。
他一把将張志安從周安身上掰開,然後一拳打了過去。
張志安踉跄站起,用舌頭頂了頂右臉,見是楊東,哼笑一聲:“我當是誰呢,你不是才死了孩子嗎,怎麽還有心情在這裏英雄救美?”
楊東一聽見這話,像是一頭發怒的野獸,徑直‘撲向’張志安。
兩人很快扭打起來,直到這片區的片警路過看見,才将兩人生拆開。
張志安看見有警察,也不好再繼續糾結下去,倒是楊東一直不依不撓,更像是挑事兒的那個人。
周安怕警察誤會,急忙拉着楊東離開。
沒走幾步,楊東就停了下來,周安回頭:“怎麽了?”
楊東淡淡開口:“嫂子,我還有事,就先不去你們家了。”
周安看楊東如此頹廢的模樣,嘆了口氣:“很多事情,已經發生了,如果确實無力挽回,繼續沉溺,就是執念了,懂嗎?”
楊東嘴角勾了勾:“我沒事兒,你們放心吧,我就自己一個人待一下就好了。”
周安大吼:“你要讓許妍同時失去孩子和丈夫嗎?楊東,你能不能振作起來?”
楊東聽到孩子,眼淚又流了下來:“我連名字都取好了,就叫楊開心,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呵呵,雖然名字有點土,但我女兒肯定會喜歡。可是現在,她沒了,她沒了你懂嗎?”
楊東說完這句話,掉頭就跑了,周安想追也追不上,無奈之下,只得先回家。
這邊,楊東走了以後,給陸潇打了一個電話。
“老陸啊,有空嗎?好久沒跟你喝酒了……”
楊東挂斷電話以後,就去了跟陸潇約定的地點。
而車內,陸潇接到楊東的電話,哼笑一聲:“媽的,傻逼。”
随後,他讓司機停車。
等楊東趕到咖啡廳的時候,陸潇已經泡好了一杯咖啡,正悠閑地盯着進門而來的楊東。
楊東笑道:“大晚上的喝咖啡,也不怕睡不着覺。”
陸潇也笑道:“我不喝咖啡才會睡不着。你要喝什麽,自己點。”
楊東叫來了服務員:“有沒有酒?”
陸潇皺眉:“咖啡廳喝酒?”
楊東沒搭腔,繼續問:“有沒有酒?”
服務員說:“我們只有洋酒。”
楊東說:“來一瓶。”
服務員:“好的,您稍等。”
陸潇放下咖啡勺,一只手撐着另一只手的手肘,看着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陸潇開門見山:“傳言都是真的嗎?你要召開股東大會,然後把北哥踢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