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蕭家兩兄弟
江蓠聽到春紅的呼聲,抖抖索索地從衣櫥後面走了出來。走進屋裏左右張望的春紅看到了她,松了一口氣道:“江大小姐,奴婢還以為你到別處去了呢。”
江蓠沉默着不說話。春紅以為她不開心,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糕點,放到她手裏道:“是春紅錯了,小姐留了我一會兒,春紅就來晚了,大小姐不要生奴婢的氣。”
江蓠任她牽起自己的手,向紫桐院走去,包在手帕裏的糕點被風吹得跌落下來,粉屑落了一地,江蓠這才覺得自己過于恍惚了,她收起手帕,回握了一下春紅的手,問道:“玲珑哥哥下學了嗎?”
“玲珑哥哥?”春紅有些疑惑地問道,又立刻醒悟過來,失笑道:“我就想我家公子什麽時候有了女孩兒的名字了?原來是這個道理。”
“我也不知道,請大小姐先在太太房裏待着吧,哥兒總歸要回來的。”
春紅牽着她到了紫桐院,兩個丫鬟見了,緊張得跟個什麽似的,立刻把江蓠請到裏屋,在她懷裏放了個果籃,又拿來手爐讓她捧着。
江蓠點頭擡頭的光景,江氏就到了,對她說:“我的兒,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江氏年紀輕輕,就說這樣的話,江蓠覺得有些好笑,她沒忍住,略帶笑意對江氏行了個禮,道:“姑母,蓠兒來見你了。”
江氏勾了勾江蓠的小鼻子,把她抱到了懷裏,笑道:“這只是漂亮話,我知道你是來找那個混世魔的,但他還沒下學呢。”
江蓠便問她,蕭陵泷平日裏有哪些功課,又要做到什麽時刻。江氏都一一回答了。聽了之後江蓠咋咋舌,心想,這蕭父倒很抓緊培養兒子。
方才的神秘人提到了莊淳年和江家的事,從他口氣推測似乎都和蕭炎康脫不了幹系,江蓠心想蕭炎康一定在謀劃着什麽。俗話說“父傳子、子傳孫”,她忽然理解蕭炎康為什麽對兒子這麽苛刻了,為了培養接班人,他不得不做到如此。
其實莊弄墨和蕭家有着非常親近的關系——她的生母蕭氏是蕭炎康的四千金,十六歲那年嫁給了莊淳年。
對蕭家母親總是只字不提,莊弄墨年幼無知,也不曾主動問及母親娘家的事。但蕭氏去世之前重病的一段日子,江蓠回到莊家衣不解帶地服侍母親,那時倒是聽母親在病榻之上提及蕭家的一些陳年舊事。
“我家人,個個都過得不容易。”——這是蕭氏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之所以不容易,歸根到底,在于我的父親蕭炎康是個心大、眼高的人。”這是她說的第二句話。
那時的江蓠對心大、眼高兩個詞沒有多少感觸,所以無法理解母親久經滄桑後,想起往事時表情為什麽仍舊那麽深沉、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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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浸于回憶,說在閨中的日子是多麽無聊、煩悶,說由于蕭炎康的管教她甚至無法和同齡的少女一起嬉笑玩鬧,說她和其他家族的千金基本不來往、也沒有逢年過節在外踏春賞花觀燈游園。
這些事的細節江蓠不怎麽記得了,最後她記得母親說道:“我和你父親,其實是計算之中的婚姻,但卻成為了計算之外的一對佳偶,這真是老天爺賜我的福分。”
說着這話的母親微微地笑了,然後在莊弄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雖說你父親未必也這麽覺得,但我今生有了他,已經滿足了。”
……
在蕭陵泷的驚叫聲中,江蓠醒了過來,她才猛然意識到剛才半睡半醒。母親的事?……現在的母親還在蕭府裏,今年剛及笄,也許她有機會見到她?……
“蓠妹妹,你又睡着了?”蕭陵泷不依不饒地晃着江蓠的肩,看到她眼睛睜開了,喜道:“你醒了?我們出去玩吧。”
茗玉手拿毛巾,一臉無奈地走了過來:“少爺,看你,滿頭大汗的還沒玩夠嗎?”說着給他擦臉上的汗珠。
江蓠定睛一看,真的,蕭陵泷流了很多的汗。明明是隆冬,他卻只穿着一件窄褃無袖的八寶紋錦服,好像剛和誰打過架回來了似的。
江蓠第一次見這樣的衣服,仔細打量,發現它沒有多餘的布料纏身,十分輕便,适合運動。盯着蕭陵泷看久了,蕭陵泷有些害臊地低了頭:“蓠妹妹你看什麽?看我身板還夠壯實嗎?”
江蓠被他這一句話吓到了,驚訝的表情毫不掩飾,蕭陵泷很是受傷:“我太矮?太瘦?”
茗玉推了蕭陵泷一把,嗤道:“你先去澡房洗澡吧,請問你才幾歲,那小身板我怕只稱得上弱不禁風四字!”
蕭陵泷上半身的衣服被茗玉扒了下來,赤着身苦着臉向澡房走去了,嘴裏嘟囔道:“我也想快點長大啊。”
他脫衣服時江蓠沒來得及低頭,小少年瘦削但勻稱的脊梁線條和腰線一覽無餘,算不上雄姿英發也算得上緊實漂亮,不知為何江蓠看得有點眼熱,匆匆挪開了視線。
她想起她還親眼看過孫子們在一個澡盆裏洗澡呢,怎麽現在對這種小事慌張,暗暗搖頭。
茗玉沒有發現她面色古怪,只一徑問道:“姑娘不會等得不耐煩吧,房裏沒有別的姑娘,少不得需要等着少爺洗完澡出來,但他不會太久的。”又道:“太太房裏好玩、好吃的東西不少,姑娘看着哪個順眼就拿了、吃了,不要顧慮。”
江蓠的注意力不在這些個吃的玩的上面,她眼睛往窗棂一掃,只見雪白的窗紙上映着一個人影。
江蓠以為是下人在外面站着,忙道:“大冷天的,在外面多遭罪啊,茗玉你放他進來吧。”
茗玉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捂嘴低叫了一聲:“我的個天哪!我怎麽沒發現這位還站在屋前呢!”
江蓠來了興趣,“這位”,說的是誰?
茗玉領着那人進來,那人只矮了茗玉半個頭,乍一看,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但仔細打量,臉上稚氣未脫,竟比蕭陵泷大不了多少。
江蓠心下訝異,那男孩卻豪爽地笑了,嘴邊露出兩顆虎牙,閃閃發亮:“妹、妹好。”
江蓠覺得他說話的語調有點奇怪,但并沒在意,笑問:“你是誰呢?”
茗玉對江蓠道:“他是府裏的小七,大少爺兩歲,兩人一起下學的,也住咱們院裏,剛才就散了,叫他去側屋洗澡,沒想到竟在窗前站了這麽些時候。”說完又對蕭陵岩道:“我說,七少爺,練完了武不擦汗、洗澡是會着涼的,這也不是鬧着玩兒的,你趕緊……”
蕭陵岩打斷了她,道:“我總、總聽八、八弟說、說,江家有個、個蓠、蓠姑娘……就是說、說的你啊……”
這一段話他憋了好久才憋出來,江蓠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有些口吃,男孩雙眼明亮地看着她,江蓠看到他額頭上的汗都凍成了薄薄的冰花,可見外面冷得厲害了。
“你是呆子麽!既然想見她,進來不就得了,在外面站着做什麽?”茗玉一邊緊張地給蕭陵泷擦臉,一邊訓斥道。
蕭陵岩越看江蓠越樂,道:“漂、漂亮,八、八弟總說蓠、蓠……你漂亮,的确漂亮。”
蕭陵岩急促地說完後半段,沒有口吃,但卻有些聽不清,江蓠看他的表情有些煩躁,主動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蕭陵岩。”男孩挺直了腰板,這三個字說得神氣十足、毫不含糊。
江蓠笑了,她看他年紀雖小,身體強壯,雖然虎頭虎腦,勝在心眼實誠,于是很有好感,下床行了個禮,甜甜地道:“蕭哥哥好。”
蕭陵岩聞言樂開了花,搔了搔後腦勺,喜道:“下回,你來和我們一起、練摔跤吧!”
蕭陵岩這句話很順利地說出來了,沒有卡一個字,雖然仍舊有些吐詞不清,但比上回好很多。
江蓠心想我可不能和你們一起玩摔跤,所以笑而不語,蕭陵岩卻止住了笑,嘴唇蠕動,又想說些什麽。
“你們在聊什麽?”
蕭陵泷大咧咧地走了出來,看到蕭陵岩,立刻眼神不善地問道:“你杵在這兒做什麽呢?”
蕭陵岩有些委屈,指着江蓠道:“蓠妹——”
“閉嘴!”蕭陵泷沒等他說完,就向他撲了過去:“誰讓你叫她蓠妹妹了?”
江蓠看到蕭陵泷舉起了拳頭,忙道:“你發什麽瘋!那是你哥哥!”
蕭陵泷聞言停了下來,扒拉了一下走形的中衣,轉而用眼神威脅蕭陵岩。
蕭陵岩道:“我是你、你哥,你叫她、她妹、妹……我憑、憑什麽叫不得?”
蕭陵泷“哼”了一聲:“憑你怎麽說,蓠妹妹是只有我一個人才能叫得的,你這樣冒犯我,下回我要打得你滿地找牙。”
江蓠聞言張大了嘴,茗玉看她表情錯愕,忙解釋道:“姑娘不要誤會,少爺說的是比試的事,他和七少爺關系好,彼此親和才經常這樣小打小鬧的。”
江蓠轉眼看蕭陵泷拍了蕭陵岩肩一下,不知對蕭陵岩說了什麽,蕭陵岩大笑着走出門外。她想,也許茗玉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