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那麽,通過大家投票一致表決,新一輪的小區居委會新成員是,陳漠同志!大家鼓掌!”
陳漠:“……”
“小陳好好幹,大家都相信你!”
啪啪啪的一陣掌聲過後,陳漠在各位大爺大媽熱切期盼的眼神注目下,起立發表就職演說。
“額……謝,謝謝大家對我的信任……”陳漠緊張得差點兒打了個嗝,“雖然我以前沒有做過類似的工作,缺乏鍛煉,但是我,一定會積極去學習,去做好這項工作……我相信,我們的社區一定會更加美好,讓我們一同以飽滿的精神,把我們小區建設成全市的模範單位!”
陳漠吧啦吧啦地說了一堆,把在場的小老頭小老太太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啊,小陳看着那麽年輕,說話一套一套的。”
“長得還好看!”
“我家閨女跟他年紀合适了,回頭給她說說去。”
陳漠:“……”
當再次坐下時,陳漠籲了一口氣,順手抹了把汗,說話內容是他臨時百度出來的,好像是誰的工作報告,他沒細看。
想想也覺得好笑,陳漠現在二十歲,在全國各地流浪了好些年,這兒住住,那麽玩玩,一個地方呆的時間都不長,上個月剛來的大理,在這個小區裏租了間房,月結,結果莫名其妙地被推選為本小區居委會的成員了。
在這之前,也就是上周,他還突然獲選本單元樓哥的稱號,因為他精神帥氣,還樂于助人,大爺大媽們想不出什麽好聽的稱號,随便折騰了一個樓哥出來。
于是,頗有人緣的他在這次居委會的換屆選舉上直接脫穎而出。
他參加選舉完全是因為聽說在居委會幫忙,每個月有點兒水電補助,他現在什麽都不缺,就缺錢,大寫的窮字刻在他額頭上,于是他不得不除了白天替附近一家餐館打工,業餘時間還得搞搞副業,否則他快活不下去,要被地球除名了。
陳漠曾經悲觀地想,自己是否要淪為站街少年,不過自己的臉和身板兒那麽能打,就算發個傳單,恐怕效率也會比別人高出許多的。
散會後,居委會王大媽給陳漠布置了上崗以來的第一項任務,收錢。
陳漠傻了。
做什麽都好,哪怕是做思想工作,也好過收錢。
讓人掏錢絕對是招人恨的事兒,特別是交給居委會。
“你看看啊小陳,”王大媽在會上喊了一通,現在氣還在喘,“咱樓道裏的燈,還都是過時的手控燈,那開關,你摁到牆塌了,那燈也不亮。”
陳漠:“……”
可不是麽?
陳漠住進來的這一個月,每天晚上都是抹黑爬的樓梯,有時候遇到個人就跟見了鬼似的,看都看不清。
“所以我們居委會打算替住戶們做一件貼心事,把燈全部換成最新的聲控燈!”
陳漠腹诽了一下,真做貼心事,居委會直接撥款不就得了嗎?還收啥費啊,他是見識過了,這一個月,從安裝電梯到樓下弄個音樂噴泉,什麽異想天開的方案,居委會都提出來過,讨論的時候大家都是熱烈響應,一提到收錢各個卷鋪蓋走人。
不過裝聲控燈應該用不了多少錢,陳漠想着收這點錢應該不難,于是答應下來了。
居委會的辦公室是設在小區一個廢舊倉庫裏,旁邊搭了個雨棚,做會議室和活動室,他從雨棚裏出來,進辦公室裏拿了一份小區的住戶名單,再帶上了一疊收據,打算今晚開始收割韭菜。
剛上崗的小陳漠活潑得像一只雀躍的小鴨子,走起路來都颠幾下。
他一家一家地敲門,有的人透過貓眼一看是他,帥小夥一個,都會打開門問他幹什麽,結果他一開口收錢,各種理由就來了。
什麽家裏沒零錢,有人住院了,前幾天剛被盜,我家裏全□□,他敲了一個單元的,才收到一戶的錢。
消息很快在住戶微信群裏傳開,于是來到第二個單元的時候,燈亮着的都裝屋裏沒人,脾氣暴的直接吼一聲“睡着了”把他給打發掉。
陳漠從一樓爬到頂樓,沒一個開門出來看自己盛世美顏的,弄得他直嘆氣。
哎,都什麽事啊!這工作開展起來怎麽就那麽難!說好了大家風雨同舟共同面對呢!
陳漠抱着收據,整個人像一洩氣的皮球,一掃開始時的興奮。從樓上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時候碰巧看到一個瘦高的男生打開門,正要關上。
陳漠自己一米八四的個頭,身材相當标準,走路上跟超模似的,惹人眼。
而他眼前的這個帥哥個子比他還要高,目測得有一米九以上了,相貌沒看清,沒燈,換了聲控燈之後應該會看得到。
“嘿嘿,”陳漠沒放棄,三步并作兩步從樓梯上跳下來,在這帥哥關上門前來到了人家的跟前,“兄弟嘿,跟你說個事!”
“嗯?”
李浬仁有點兒警惕地往屋裏挪了幾步,順手抓住擺在門邊的掃把,他看不清陳漠的臉,只覺得陳漠頭上浮誇的發型看着不像什麽好人,他以為陳漠是來劫財劫色的。
“我是居委會剛上任的陳漠,額,就是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陳漠吃了一晚上閉門羹,長記性了,他打算不再開門見山地提收錢,先做做思想工作,等住戶自己發自內心地擁護裝聲控燈這個方案後,再提收錢。
“陳漠?”
李浬仁嘀咕了一句。
“嗯嗯,就是我。”
“不認識。”
“……”
李浬仁居委會在哪,這個小區有沒有居委會他都不知道,更別提陳漠是誰了。
他摁了下客廳的開關,柔和的燈光亮起,映在陳漠身上,李浬仁生平第一次看到陳漠,那一刻,他眼睛是發光的。
陳漠除了發型比較前衛,讓李浬仁難以接受以外,其他的确沒的挑。臉上的笑雖帶着點痞氣,但非常耐看。
非常好看。
帥得雖有點土氣,但随時可以上天。
陳漠個子沒李浬仁自己高,不過已經不錯了,寬寬的肩膀窄窄的腰,關鍵是這會兒陳漠穿的一件無袖緊身上衣和中褲,把他線條流暢的雙臂和雙腿都露了出來,肌肉兒一點不少,不過看着卻顯瘦。
李浬仁不禁咽了咽口水。
唯獨讓李浬仁想扣點分的是陳漠穿的人字拖,太随性,不過陳漠右腳踝上系着一根紅繩兒,上面串着一顆紅豆,他的雙腳幹淨,抖腿的時候小珠子一晃一晃的,打在他幹淨的皮膚上,那點被扣的分又加了回來。
還是滿分。
李浬仁覺得眼前這位小帥哥挺養眼,不禁目光移不開了。
陳漠看到李浬仁在打量自己的腳,于是他擡起來,一指,說:“開過光的,這顆紅豆,招財。”
李浬仁:“……”
真扯。
招財你還這副窮酸樣,這身衣服夜市地攤買的吧?加起來還沒我褲衩貴。
李浬仁有點想笑。
陳漠見李浬仁沒有拒絕自己把門關上,于是笑嘻嘻地介紹到:“兄弟,你也看到了,樓道裏沒個燈多不方便啊,那開關,你摁到天荒地老,燈都不會亮的。”
李浬仁擡了擡眸:“樓道裏有燈?”
陳漠一愣:“有的……只是不好使了,居委會經過讨論,決定在樓道裏統一換上聲控燈。”
李浬仁淡淡一笑:“是嗎?挺好,我堅決擁護居委會的正确領導。”
陳漠見着有戲,伸出手:“掏錢。”
“……”
李浬仁皺眉,好看不代表沒問題,他再仔細打量了一下陳漠,問:“你真的是居委會的?看着挺年輕。”
反正肯定不是推銷的,推銷的穿着沒他那麽不講究,但有可能是騙子。
現在騙子很多都長得好看,容易瓦解人的防備心。
不過就陳漠這個樣子的,李浬仁願意被騙一回。
“啊,我是啊,”陳漠從褲兜裏掏出自己嶄新的工作牌,“喏,你看吧,哥确實年輕,算是年輕有為吧。”
李浬仁接過工作牌,看了眼上面的照片,是一張大頭貼,這逆天的發型錯不了,是他,核對證件沒問題後,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問:“要交多少?”
“一戶五十。”
“你等等。”
李浬仁從挎包裏掏出錢夾子,發現裏面有好幾張五十的,他默默合上,睜眼說瞎話:“沒零錢了。”
陳漠:“沒事,我可以找給你。”
李浬仁又說:“我的意思是,我身上的現金湊不到五十。”
“啊,”陳漠警惕了一下,這人該不會想逃單吧,于是說,“沒現金沒關系,支付寶微信給我都行。”
李浬仁微微挑起嘴角:“成,那我微信加你好友,發個紅包給你吧。”
“行!”
陳漠掏出手機,他那破手機摁了半天,屏幕都快碎了,才摁出自己的二維碼:“你掃我吧,我攝像頭不好使,調出來得卡半天。”
“……沒問題。”
李浬仁掃了下陳漠的二維碼,發出添加請求“我叫李浬仁”,算是做自我介紹了。
又過了半天,陳漠差點被手機卡出脾氣來,才把申請通過了。
李浬仁看着陳漠的頭像,是陳漠自己的自拍,超好看,也超好認。
他發了個紅包過去:“你收一下。”
“好的,你等等,”陳漠手指點了好幾下,手機才反應過來,“咦?五十二塊?多給了吧!”
“沒,”李浬仁笑了笑,“看到你工作證日期是今天,新官上任吧,給你發點彩頭。”
“兩塊啊?你敢情一開始就賄賂我啊?”陳漠也笑了,“還是覺得我很二?”
李浬仁擺手笑道:“沒,剛好微信零錢裏有五十二塊。”
“我就随便說說的。”
陳漠笑嘻嘻地把手機放回褲兜裏,把收據靠在牆上,“你等等哈,我給你寫收據~”
李浬仁看着陳漠那一水的狗爬字,怎麽看怎麽別扭,才寫了幾個,寫到他的名字時,陳漠停下了。
“我看看你的名字是啥……”
“李浬仁。”
“哦……我看看……”
陳漠不嫌麻煩,掏出手機,看了看剛才李浬仁發過來的驗證消息,對着看,一筆一劃地把李浬仁名字寫上。
李浬仁沒說什麽,他知道自己名字裏的“浬”字不是什麽常見字,很多人都沒寫過。
陳漠把收據寫好後,撕下來遞給李浬仁:“收好咧!指不定哪一天就能裝上了!”
“……什麽叫指不定?”李浬仁愣了下。
陳漠撓撓頭:“呵呵,大家交錢的積極性不高,我收了兩個單元,算上我自己,才交了三戶人。”
“……”
李浬仁眼角抽搐,敢情這錢扔出去水花都沒的一下,就沒下文了。
“沒事沒事!我們居委會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你要對我們有信心!實在不行我會退錢的!”
李浬仁突然有點想笑,五十塊錢對他來說毛毛雨,他只是覺得陳漠這個看着痞痞的,有點兒吊兒郎當的毛頭小子,認真起來的時候,挺可愛?
兩人聊了幾句,陳漠聽到樓下有大媽跳廣場舞回來,說話聲音很嗨,于是跟李浬仁匆忙道了別,又一陣風似的沖下去了。
李浬仁關上門,靠坐在米白色的布藝沙發上,點開陳漠微信的頭像,看了看大圖,然後又偷跑進陳漠的朋友圈裏,翻了一遍。
陳漠因為手機慢得跟拖拉機似的,平時不怎麽拍照,最多發幾條文字狀态,沒什麽照片,而文字無非都是抱怨啊啊啊最近好忙,自己好窮之類的,或者轉發他們餐館的菜單,并邀請大家在朋友圈多多點單。
李浬仁還想多看幾張照片的,沒看到,于是随手點開了陳漠發的菜單,然後默默保存了下來,退出朋友圈後,他給陳漠發去一條信息:“我以後可以直接彈你訂餐麽?”
陳漠這會兒又成功地收了一戶的錢,他發現了,大媽跳完舞回來心情超好,掏錢眼睛都不眨的,他都想直接跑去廣場上收錢了,只要能收到錢,讓他領舞他都樂意。
陳漠收好錢,發現手機有未讀信息提示,點開一看,是李浬仁的。
陳漠回到:“可以啊,我們菜單幾乎不會變化,因為廚師只有那麽幾個。”
說完,又轉了份菜單給李浬仁。
李浬仁:“有什麽推薦的菜麽?”
陳漠想了想:“糖醋排骨,紅燒裏脊,蒜香茄子,還有麻婆豆腐!”
李浬仁:“你自己吃過?”
陳漠邊笑邊回:“嘿嘿,這些是我做的。”
李浬仁挑了挑眉,回到:“你是廚師啊?”
陳漠:“對啊,人手不夠的時候,我會幫忙,平時打打雜,送送餐。”
李浬仁:“那我可以指定你來做菜麽?合适的話,我就一直在你們那裏訂餐了,中餐和晚餐,提前結一個月的錢。”
陳漠:“哈哈!當然可以啊!你這算是大客戶了!我明兒跟老板說去!”
陳漠看着手機屏幕笑,他們做菜送餐都是有額外提成的,雖不多,但多賺一些是一些,而且陳漠是打心底裏喜歡做菜,他曾經的遠大理想是給美國總統做廚師,讓他做菜,總比讓他端盤子洗碗來得開心許多。
現在雖然他連買機票去美國的錢都沒有,但是起碼也是有一技之長的人了,在各地瞎晃的時候,都能在大大小小的餐館裏找一份工作當小弟,賺點錢勉強養活自己。
突然接到大單生意讓陳漠跟打了雞血一樣,視力急劇飙升,隔着漆黑的窗戶都能看到樓下有位大爺大晚上的打太極回來,接着響亮的一嗓子出去:“老爺子等等我!”
然後風風火火地跑下去搶錢。
等他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時,陳漠翻了翻寫好的收據算了算,一晚上把嘴皮子磨破,還差點被一個中年寡婦吃豆腐,也就收了不到十戶的錢,有點慘。
“五十,一百,一百五…三百…寫了八張…”
“不對啊!”陳漠一愣,他趕緊翻翻收據的底聯,“我一共收了八戶的錢,算上剛才微信哥給的五十,應該是四百才對啊!這怎麽少了五十??”
陳漠又是一怔:“我操!我不會那麽背吧?剛上任沒領到工資,先破産了?”
五十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随時能讓他經濟危機的那種。
陳漠把收據往沙發上一扔,然後跑回廚房把他用來磨菜刀的石頭拿起往桌子上一拍,三百塊大洋穩穩地壓住了,他才哧溜一聲跑出去找錢。
摸着黑,陳漠鬼鬼祟祟地在幾個單元的樓道裏和小區大院溜達了幾遍,愣是沒能把那五十塊給翻出來。
“完了完了!我這會非得墊錢不可了!”陳漠神神叨叨的,“就說這居委會破事多!好好的大家适應抹黑爬樓了,非要裝什麽聲控燈,你一嗓子他一嗓子嗷嗷地叫,這不畫蛇添足嗎!”
陳漠不死心,又往最開始的單元那走去,他記得那裏有個拐角的地方堆滿了雜物,剛才他就是在那差點兒絆倒的,說不定五十大鈔正是那時候棄他而去的。
來到雜物堆邊上,陳漠蹲下身子一點一點的把東西往外搬,摸着黑,連十年前的報紙都摸出來了,愣是沒能把錢找到。
他嘆了聲氣,默默地把東西又搬回去後,蹲在那兒沉思。
李浬仁觀賞完陳漠的朋友圈,又确定好今後點餐的事兒後,他端着從日料店裏打包回來的一盒什錦壽司,把手機架在茶幾上,點開一個視頻網站,邊看邊吃。
礙于自己沒開通會員,兩分半的廣告沒播完,他已經快吃完了。
小坐着喝了幾口茶,他把餐盒扔垃圾桶裏,一收拾,打算下樓倒垃圾。
李浬仁有個習慣,垃圾絕對不能陪他過夜。
不僅如此,他的屋子裏除了自己,也不能有其他人跟他一起過夜。
之前有朋友來大理找他玩,甭管關系多鐵,哪怕喝得爛醉,他都要把人家轟到附近的客棧去住,他來掏錢都樂意,反正家裏晚上絕對不能有第二個人。
要說心裏陰影,倒也沒有,怕人晚上對他動手動腳更不現實。
李浬仁睡眠淺,就算有人舉把菜刀站在他床前,他也能第一時間清醒過來,然後奪走菜刀反殺。
他就是心裏有點兒隔應,他覺得,家是自己的私人空間,只有特別在乎的那個人,才可以在這裏跟着他一同過夜。
拎着一袋垃圾關上門,李浬仁照舊摸黑往樓下走。
走到一處拐角的時候,他大長腿擡出去,腳尖不小心踢到個肉乎乎的東西,他整個人吓了一跳。
“操!”
蹲那兒痛不欲生的陳漠也是吓了個半死,喊了一聲,然後跳起身來。
李浬仁一開始以為是踢到流浪狗或者流浪貓了,聽到那一聲罵,才知道踢到的是活人。
那一刻他自己也慌了,不過當他看到對方的頭發在黑暗中都張狂得如此銷魂時,腦海中竟瞬間閃過兩個字:“陳漠?”
“你誰啊?踢我屁股!”
從踢到人再到認出對方,不過短短的幾秒鐘,李浬仁打開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照亮了狹小的拐角。
果然是那張俊臉。
陳漠看到是李浬仁,擡了擡眉:“微信哥?”
李浬仁淡淡一笑:“抱歉啊。”
陳漠沒真生氣,他撓了撓褲子:“看來真該裝個聲控燈了,不然确實不方便。”
李浬仁笑道:“你剛才喊的一聲,整個樓道的燈都能亮了。”
“真那麽有穿透力?”
“嗯。”
“嘿嘿,”陳漠有點不好意思,“剛沒吓着你吧?”
“還好,你在這兒幹嘛?”
陳漠一被問,有點難為情了,不過他性子直,藏不住話:“哎,我掉錢了。”
天塌了。
李浬仁聽到後第一反應是這三個字,眼前這位小哥手頭不寬裕,不急才怪,于是關切地問道:“掉了多少?”
“五十,”陳漠張開手掌,五根修長的手指在李浬仁眼前晃了晃,“剛收的錢。”
李浬仁到樓下倒了垃圾後,跟着陳漠又找了找,沒多久,陳漠就唉聲嘆氣要放棄了。
“哎,就差沒挖地皮了。”
李浬仁說:“有沒可能被人撿走了?”
陳漠皺眉:“有可能,真被撿了,我也不指望他們能交到居委會的失物招領處。”
“有那東西?”
“有啊,”陳漠介紹道,“那兒有一支水性筆,一塊橡皮,還有一本五三習題集,沒人簽名,成套的,我猜是哪個學生故意丢那的吧!”
“工作挺上心,”李浬仁笑道,“這會兒功夫,這點細節都掌握清楚了。”
“那箱子可占地方了,就擺在我辦公桌上,”陳漠說,“完了完了,看來這錢是找不回來了。”
李浬仁兩手往褲兜裏一塞,腦子一轉:“你家裏找過沒?”
“沒,”陳漠一瞪眼,“對哦,說不定我回家掏手機時給掉地上了!走,回家看看去!”
李浬仁跟在陳漠身後,看着他穿一拖鞋一路小跑的樣子有點兒滑稽,忍不住笑了笑。
當自己站在陳漠家門口的時候,李浬仁才發覺,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上陌生人的家裏。
陳漠這時候還算是陌生人吧?
算哎。
陳漠家在李浬仁家隔壁一個單元,房子裏裝潢有點陳舊,是以前九十年代那種的風格,梁上門邊都是那種泛黃的木頭,年代久了,已經被磨掉了不少,還起了點灰斑,洗不掉。
不過屋子被陳漠收拾得很幹淨,尤其是廚房,李浬仁往那兒瞟了一眼,發現廚房裏的廚具很全,洗得蹭亮,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他看得出,陳漠是一個喜歡下廚的人。
整間屋子比較突兀的只有餐桌上那塊磨刀用的磚。
陳漠彎腰把客廳地板看了一個遍,還是沒發現掉了錢。
這時李浬仁靠在廚房的門框上,手從褲兜裏掏出一張五十的鈔票,往裏一扔,然後指了指餐桌的磚:“你進過廚房吧?”
“啊,”陳漠回了一句,“進過。”
“找找?”
陳漠起身,從李浬仁身邊走進廚房,随手開了燈。
李浬仁微微低下眸,看着陳漠從他眼前走過,發現他頭頂上有個小漩渦,配着那浮誇的發型,竟慢慢順眼了。
“哈!果真掉這裏了!”
陳漠撿起地上的五十塊鈔票,忍着沒親上去,拿手裏拍了拍,啪啪響:“終于被哥給找着了!”
“找到了就好,”李浬仁看到陳漠把磚挪開,拿起桌上的錢又仔仔細細地數起來,他自己則是順手拿起沙發上散開的收據,本來想幫陳漠整理一下的,卻在這堆收據裏發現了陳漠自己的名字,于是嘴角一彎,“收據拿好了。”
“嘿嘿,謝謝你哈!”
“沒事。”
李浬仁把收據遞給陳漠後就走了。
陳漠關上門,還未能從失而複得的喜悅中緩過來。
他把錢和收據放好,把上身的無袖緊身衣脫了,冒了一身的汗,回房間裏掏出條內褲,跑進廁所裏打算洗澡,嘴上還哼着歌。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唱着唱着,陳漠停下揉着頭的手,頭發上的泡沫順着他的劉海往下掉,滲進了他眼睛裏,他澀得啧了一聲,轉身擰開花灑把泡沫沖掉。
洗幹淨後,自言自語道:“不對啊……我剛才是發現少錢後,才進的廚房啊……錢自己長了腿,自個兒跑進去的?”
陳漠歪了歪腦袋,然後匆忙地把澡洗好,套上一條小三角從廁所裏跑出來,他拿起收據再一翻,才看到自己的那張收據。
“操……”陳漠皺眉,“秀逗了,忘了是自己給自己寫了張收據,還沒交錢了。”
陳漠把收據放下,拿起剛才那張“找到”的五十元鈔票,看了會兒,又拿起手機,摁出微信界面,點開李浬仁的頭像,打了一行字。
“這五十塊,是算紅包,還是明兒的餐費啊?”
陳漠看了看,最終又把字一個一個地删掉,沒發出去,他對着手機愣了一會兒神,想起剛才李浬仁說的,“我身上不夠五十塊”,于是把手機摁掉,然後回房間從自己挎包裏翻出自己的錢包,拿出幾張皺巴巴的十塊錢,把李浬仁那張五十的換了出來。
興奮勁兒已經過去。
陳漠把衣服和磨刀的磚都洗幹淨後,關上燈躺床上,頭枕着兩只手望着烏漆麻黑的天花板。
他眨啊眨眼睛,睡不着,于是又把他的磚頭機拿起來,打開微信,對着李浬仁的聊天界面發了一會兒呆,接着打字:“明兒想吃什麽?我趁着食材最新鮮的時候,替你搶先做好了!”
還是沒發出去,他看到時間晚上十一點了,怕吵着李浬仁,只好默默地關上手機,接着看天花板,直到自己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被手機嘹亮的鬧鐘震醒。
怕響鈴的時間被卡耽誤,陳漠都是提前十分鐘設的鬧鈴,這手機聲音賊大,放學校裏可以當上下課廣播鈴聲用。
陳漠腦子都快震碎了,抓起開半天關不掉,他硬生生地被吵得沒法繼續睡,只好爬起來,拿着手機往床頭櫃一磕,再一摁,鬧鈴才關掉。
陳漠擰着眉心,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心想,這手機甭管用來打架還是砸牆,絕對好使。
洗漱好穿上衣服,陳漠幾乎是跟太陽一起同步升起的。
做餐飲的都起得早。
陳漠不用負責采購食材,起得還不算最早,店裏負責的同事,大半夜就得爬起來跑菜市場去。
到了餐館,陳漠幫着擦擦桌子和椅子,然後掃好地,開門正式迎客。
他們的店開在雙廊,供應早中晚三餐,人流量較以前少了點,夜宵才被老板取消的。
吃早餐的都是趕早要去玩的外地游客,還有一些在附近開店的老板,客人雖不多,但還算穩定。
陳漠一邊招呼客人點單,一邊上菜。
他端着兩碗滿滿的熱豆漿出來的時候,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穿着花襯衫和白色褲子的男孩。
男孩個子不算很高,生得極為白淨,陽光下跟一塊發光的白玉似的,他相貌秀氣,把這身粉藍色相間的花襯衫襯得無比好看。
他身上沒背着包,陳漠從他身上看不出一點兒游客的味道,于是走過去,笑問:“想吃點什麽?”
“你們這早餐推薦什麽啊?”男孩多看了幾眼陳漠,又看着牆上的菜單問,“我老板推薦我來你們這買早餐,沒說買啥。”
陳漠随口推薦了幾樣賣得好的糕點,男孩挑了幾樣下單,最後全部打包帶走了。
聽口音,跟他一樣都不是本地人,陳漠揣測,估計也是來這兒工作生活的。
早上七點多不到八點,明媚的陽光已經把大理喚醒了。
街上的行人還不算多,陳漠一邊招呼着三三兩兩走進來的客人,一邊不時往外眺望,像是在尋找什麽人的身影。
等一桌人吃好起身走後,陳漠把桌子上的碗筷收走,拿着一塊抹布擦桌子,就聽到坐在隔壁桌的幾個女孩對着他笑,時不時低聲嘀咕幾聲。
陳漠擡頭看過去時,她們就會轉過頭,臉上還有點泛紅,不知是被陽光曬出來的還是怎麽的,看着是幾個來旅游的學生,真好。
陳漠心想。
陳漠擦好桌子,轉身回廚房的時候,那幾個小女生才又笑道。
“剛才那小哥哥長得好帥啊。”
“是啊,只有他那張臉才撐得起那發型吧。”
……
陳漠的發型不是他自己想整的,而是他之前在廣州住的時候,合租的一個室友給他弄的。
那人在理發店打工,然後給他設計的發型,陳漠看着雖然覺得一言難盡,不過反正是免費,他就坦然接受了。
陳漠對于女孩們私下竊竊私語自己已經麻木,他走到洗碗槽前,擰開水籠頭專心地工作。
嚴琰拎着一袋早餐去陶藝店。
他來到時,門已經開了,不過他早已習慣,來這裏工作半年,老板永遠起得比自己早。
“李哥,”嚴琰走進店裏,看到李浬仁這時穿着一件格子圍裙,拿着灑水壺給店裏的植物澆水,他把早餐放在吃飯用的茶幾上,說,“早餐我給你買來了,趁熱吃。”
“嗯,”李浬仁把灑水壺擱在一個花盆的邊上,回廁所裏洗了洗手,走出來問道,“買的什麽?”
“肉包子,兩個煎餅,一根油條,咱倆分一半吃,還有兩杯原味豆漿。”
“都誰做的?”
嚴琰咬了口肉包,鼓着臉:“啊?不知道啊,我聽店裏一帥哥給我推薦的。”
“哦……好。”
李浬仁想想,也是,又不是什麽私房菜館,誰會沒事問做菜的是哪個廚師。
不過聽到是帥哥推薦的,李浬仁就安心了,他不用多想都知道,那人是誰。
他走過去,拿起豆漿喝了一口,溫熱的,咽下後又說:“我以後早餐就吃那家的吧,你每天上班路過看着替我帶點過來。”
嚴琰砸巴着嘴:“好吧,我估計會時不時換別的店吃,吃多了會膩。”
“你自己随意吧,”李浬仁撕了半根油條,咬了一口,又說,“我午飯和晚飯以後都點好外賣了,到點他們直接送過來。”
嚴琰咽了一口肉包:“不用我替你買了?”
“不用了。”
“好吧。”
嚴琰沒再多想,這樣也好,他自己落個輕松。
來李浬仁的店裏工作後,嚴琰發現,老板什麽都好,脾氣好,人也大方,唯獨吃東西嘴挑,每次買飯回來,他都是提心吊膽的。
李浬仁要是吃了不滿意,雖不會發脾氣吧,但就不會再多吃一口了,寧可自己餓着,也把吃剩的拿去喂貓喂狗。
眼下老板自己解決了就餐問題,他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到了中午的時候。
李浬仁正在應付一個大媽團強烈的攻勢。
她們進店裏,原本只是打算随便看看,順便吹吹空調去去熱,結果發現老板是個帥氣的小夥子,便來了熱情,跟見着未來女婿似的,把店裏的陶器問了一個遍。
李浬仁待客熱情,猜得到她們不太可能會購買,但仍是耐心地講解。
嚴琰在邊上偷偷翻了幾個白眼,打算等這波人離開後,自己再出去找吃的。他目光剛從大媽身上挪開,望向門外時,就看到一輛小電驢停在了門口,車上的小哥穿着牛仔褲,一條大長腿往地上一撐,把車停好後,拎着一袋飯盒進來了。
嚴琰定睛一看,兩眼一亮,我操?這不是早上買早餐時看到的那個大帥逼麽?
陳漠撥開透明的擋風門簾走進店裏,剛進來,就看到了嚴琰,然後也一眼認出了對方。
不管是那身招搖的花襯衫,還是那張精致的臉,嚴琰在人群中的辨識度非常高。
早在兩個小時前,陳漠就按耐不住,通過微信問了李浬仁中午想吃什麽,同時要了送餐地址,一到點,他立刻親自送了過來。
他見着嚴琰,主動笑着打了聲招呼,然後目光剛從嚴琰身上移開,順着那一陣陣笑聲望過去時,才看到李浬仁同志幾乎淹沒在了大媽群裏。
“……”
陳漠打算拯救一下。
“老板,老板!”
陳漠喊了兩聲,待李浬仁轉過身看向自己時,他又揮了揮手:“你的午飯送到了!”
“啊,小夥子要吃午飯啦?”
“那咱就不打擾了,我們也找地方吃飯去吧?”
大媽們嘻嘻哈哈地說了幾句,看到陳漠,又笑着問:“小夥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