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V【二更】
小小的插曲并沒有影響兩人的興致，他們順着高架橋下的步行道，很快就拐到了球場所在的街區。
沒有那些樹木、橋梁、樓房的阻礙，拜耳競技場一覽無遺地展現在兩人面前。
球場的頂棚和大部分牆體都是白色的，有紅色點綴其中，頂棚上的巨型三角型鋼架上挂着“a”的字母和勒沃庫森的隊徽。
黑色和紅色，象征勒沃庫森的顏色。
“你們不是紅黑雄獅嘛？我還以為你們的球場也會是紅色和黑色的呢！”
這還是林燃第一次見到德甲球隊的球場，她神色專注地盯着前方，語氣中帶着純然的好奇和欽羨。
“我們确實是紅黑雄獅，但是這跟球場的顏色沒什麽關系。”
就算覺得林燃的腦洞有點怪——當然也很可愛——顧德澤還是以一種格外耐心的态度回答了她。
在日常生活中，顧德澤并不覺得他自己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他的耐心也許都花在球場上了，觀察對手、觀察隊友、找準時間、伺機而動，力圖讓對方的每一次進攻，都在最後關頭折戟沉沙。
但林燃是不一樣的，他對她一直抱有極大的耐心，甚至遠超他自己的想象。
有一部分原因，确實是因為他們“奇妙的相遇”，讓他能在好幾天的時間內，忍下女生各種各樣的尖叫和唠叨。
但更多的原因，卻是因為之後發生的那些故事，他們在現實世界中那些交流。
那些面對面或者隔着屏幕的交談，讓他能在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加了解林燃。他并不認識很多女性，他也不能說林燃會是他認識的人中最優秀、最完美的那一個。
可他知道林燃對他的意義，他知道，在這一刻，林燃對他來說……
——就是與衆不同的那一個。
顧德澤一直是個目标明确的人，他希望能成為職業球員，希望成為球星，并一直持續為這個目标努力奮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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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專心于此，甚至願意為之付出百分之兩百的關注和努力。
可現在能讓他付出注意力的人和事，不僅僅只有“足球”了。
還有林燃。
這是……多麽奇妙而值得珍惜的感覺啊！
随着兩人距離整個建築群越來越近，顧德澤也壓下自己心中的各種思緒，組織好語言，開始為林燃做介紹。就如他在武漢時說的那樣，他也是“一個好導游”的。
“這邊是……我想想叫什麽來着，哦對了，烏爾裏希-哈波蘭球場。當然，如你所見，這就只是個帶着水泥臺階的小球場而已。二隊和部分青年隊的比賽都在這裏進行，一般一隊也會在這裏訓練。”
拜耳競技場并不是一個單獨的球場，它附近有不少附屬建築，也有好幾個規格不一的足球場，烏爾裏希-哈波蘭球場正是其中之一。
顧德澤帶着林燃，順着步行道繞進了球場區域，他們現在正走的這條路，這也是平日裏球員們進出訓練場時走的路線。
“這裏就是地下停車場的前門了，絕大部分一隊球員、教練以及球隊部分高層的車都停在那裏，”顧德澤特意停下來給林燃介紹了下停車場的出入口，“雖然這個地下停車場有前後兩個門，不過大部分球員在訓練後都會從這邊走，所以球迷們多半會等在這裏。”
“現在倒是很安靜。”
林燃立刻指出了這一點。
“沒錯，沒有訓練和比賽的時候，這裏一直很安靜。”顧德澤點點頭，毫不否認這一事實，“走，球場在那邊。”
顧德澤沒帶林燃進入球場，不過倒是進去了球場附屬的那棟樓，從通往媒體大樓的走廊上俯瞰了整座球場。之後他又帶着林燃溜達了健身房、紀念品商店等一系列地方，然後從大樓的另一邊走出了建築。
這會兒他們正在球場的後部，緊鄰地下停車場的“後門”，附近有一處不大不小。類似于小花園的綠茵地。
顧德澤帶着林燃走過去，指着距離兩人不遠處的一張長椅。
“很多時候，我喜歡坐在這裏，從這裏可以看見球場的一部分，也能看見那個。”
少年說着擡起手，側身指向身後。
事實上，不需要他的這個動作，林燃也知道他在說什麽。
球場背面的某棟建築上貼着巴拉克的海報，非常非常巨大的海報，上面的男人穿着勒沃庫森的球衣，面容年輕得讓人有些驚訝。
最起碼對林燃來說是這樣的，在她開始看球的時候，這位偉大卻總帶着幾分悲*彩的德國硬漢，已經步入職業生涯的暮年了。
“米夏埃爾·巴拉克，可以說，他是勒沃庫森這麽多年來，出過的最有名也最偉大的球員了。直到現在，這裏都留着他的宣傳海報，一個紀念。”
“……令人感動？”林燃挑眉，聲音中透着幾分懷疑，“這可不像勒沃庫森這個俱樂部的畫風。”
“不，這并不是重點，再說了，米夏（米夏埃爾的昵稱）值得這樣的榮譽……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就會坐在這裏，這張椅子上，盯着他的海報發呆。”
“你在想什麽？”林燃不由得問道。
“什麽都想，也什麽都沒想，思考一些問題，或者只是單純的發呆罷了。”
顧德澤說着收回盯着海報的目光，看向林燃，溫和地笑了起來。
“我有跟你說過吧，我小時候是在中國長大的，十歲的時候回德國，十四歲的時候加入勒沃庫森，到現在我已經快十八歲了。”
“對許多球員來說，十八歲就是他們的分水嶺。能簽下一份職業合同并不是什麽難事，可簽了合同之後，能不能抓住機會留在德甲，能不能出場，表現得如何——能不能成為跟前輩一樣知名的球星，那些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林燃并沒有回話了，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兒，一臉認真地傾聽着顧德澤的話。
“我知道我有天賦，我也知道我很努力，可以說，我是我們梯隊中最努力的那些人之一。我一直堅信自己能成功，我也夢想着成為一個像米夏那樣的球員，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有一支球隊記得他的功績，為他曾經在這裏效力過這件事感到自豪。”
“但我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就能做到的。人生總是充滿意外，球員的職業生涯更是如此，也許只是一次小小的受傷，就能斷送我全部的機會……”
顧德澤說道這裏，沖林燃歪頭，咧嘴一笑，他的神色看起來還是那麽溫柔和輕松，但其中也帶着淡淡的悵然。
“我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麽，林燃，那是恐懼。我很害怕，就算我付出一切，最後也不能獲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可這是人之常情，不是嗎？”一直安靜傾聽着的林燃突然笑了起來，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決，“你已經比許許多多同齡人做得更好了，顧德澤。”
“對你來說，成為職業球員并不是一個選擇，而是必須要做到的一件事。你下定了決心，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按照我們的說法就是……一條路走到黑。”
“我可以理解你的恐懼，我們也會恐懼，能不能考好，選什麽專業，要不要出國……或輕或重，這都跟你的恐懼殊途同歸。”
“可我覺得，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激勵，它推動我們愈發努力。”
林燃說完之後，兩人間靜默了幾秒鐘，顧德澤突然笑出聲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
“哦不，我只是講了一些你知道的內容而已。”林燃也笑了起來。
聽到這句話時，顧德澤往前走了幾步，擡起頭，似乎是在認真地凝視着巴拉克的那副海報。
片刻後他轉過身來，面帶笑意，神色溫和，眼神中帶着不會被忽視的專注于真摯。
“不是這樣的，林燃，有些話就算大家都知道，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也不一樣。重要的并不是內容，而是說話的人。”
“……恩？”
女生微微睜大雙眼，神色有些迷惑，也透着幾許緊張。她似乎預見了什麽，也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麽。
“長久以來，我一直都将我的注意力百分百集中在足球上，這對我來說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喜歡足球，也願意為它付出，這就是我的夢想。但你也知道的，生活中并不只有一件事，我也不可能真的只關注一件事。”
“我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恩……面對面的交流機會也不多，但我一直覺得，你對我來說是格外與衆不同的那一個。”
顧德澤語氣溫柔平緩地說着，他注意到林燃有些不自然地反複移動着腳步，她臉上的那種茫然已經消失了，她看起來很緊張也很激動，看向顧德澤的雙眼中透着明亮的光彩，不知是因為日光，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哦，他的暗示這麽明顯，她應該已經懂了。
少年這麽想着，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他朝林燃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後彎下腰，以手撐着膝蓋，盡量将兩人的視線維持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也許有很多理由，也許僅僅只是因為你本身，我說不上來也說不清楚，但我知道……”
“我喜歡你，林燃。”
“那麽……你呢？”
“你是怎麽看待我的呢？”
言語好似帶有魔力，在這一瞬間帶走了這方空間內的全部聲音，顧德澤甚至聽得清他心跳的聲音。
一聲又一聲，激昂地、澎湃地，顧德澤只覺得手腳冰冷，渾身發抖，甚至連呼吸都停滞下來。
他在等一個答案，等一個宣判，等一個就算他可以預見，但在沒有親耳聽見之前，還是不敢堅信的回複。
好似過了一整場比賽那麽長的時間，又好似只是點球哨響的那一瞬間，顧德澤終于等來了他的回答。
他看見林燃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女生在這一刻看起來格外地緊張，她垂下目光，神色羞澀地點了點頭。
嘿，這回答有點答非所問呢！
顧德澤旮自在心中笑着，擡起手摸向林燃的頭頂。女生的頭發就像看起來那樣光澤柔順，帶着一種讓人砰然心動的觸感。
不過這種感覺沒持續多久，林燃立刻後退半步，拍開了顧德澤的手，氣鼓鼓地用怒視的眼神讨伐他。
“幹嘛這樣，還有，點頭是什麽鬼啦，你這是答非所問好嘛？”
這會兒不僅是氣鼓鼓了，林燃噘着嘴，一臉“憤恨”地瞪過來——當然，如果她的臉沒那麽紅，可能會更具說服力一點。
在長達好幾秒鐘的對視之後，女生深吸一口氣，以一種破釜沉舟般地姿态大吼一聲。
“我！喜！歡！你！”
“這樣總行了吧，你怎麽這麽讨厭啊顧德澤！”
少年終于等來了他想要的答案，于是他越發燦爛的笑了起來，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抓住了林燃的手，然後沖她眨了眨眼。
“那麽，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我聰明美麗又可愛的林燃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