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10
“沐風,別心疼你的父母,只要你考上了,他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讀的,等到你學業完成,那時候再回報他們也不遲!”
我禁不住冷笑,他眼中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不一樣,他不能理解,所以我別開眼去沒有說話。
王義上前握着我的手說:“沐風,我是真心想讓你跟我一起讀書,我們一起考大學,一起工作,然後結婚,這樣不好嗎?”
我從來沒想過他會和我這樣不懂得體貼的女孩生活一輩子,也不奢望他畢業了還能記得我。
擡眼看他,我坦白我的想法:“王義,你不是一個會被一個女孩捆綁一生的人,所以作為你的第一個交往對象,我們的結局注定分開。”
王義有些不悅:“你這話擺明了不喜歡我,但是沐風,不是你說結局如何就如何,就算你哪天不想繼續和我玩,我也絕對不讓你離開!你這一生注定只是我的!”
我聞言,冷眼看他,笑得毫無感情道:“交往前我就說過我不是溫順的貓兒,你或許沒能全部理解我的意思。如果有一天你棄我而去,我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若有一天我棄你而去,你也別以為憑你的本事就讓我回頭。你說的不錯,我是不喜歡你,我是因為你總是纏在我跟前覺得厭煩才答應了你,所以王義,能不能讓我對你不舍不棄,是你的能力,如果你沒有讓我愛上你的能力,就千萬別跟我說什麽天長地久!”
王義一拍課桌,顯然被我氣得不輕:“我們之間,始終不願意投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對你的承諾?我知道因為我的關系你也受了很多人的氣,你怨我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即使這樣我還是不希望有一天你會退縮。你是沐風,不是其他人,可為什麽你也在漸漸變得平庸?”
“王義,如你所說,我就是這般平庸上不得臺面!況且你還有一個月高考畢業,因為畢業而扯斷牽絆的世界上有千千萬萬,所以等到那時候不了了之,不如現在我們就攤牌,畢業後誰也不許糾纏誰!”
王義聞言着實氣得不輕,瞪着我半饷卻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人。
我知道,我是絕情的,我毀了他對初戀的美好向往。
我沒被愛過,其實也根本不太知道如何去愛人,哪怕曾喜歡過武淺,現在想來也不過是對他一時好奇。
因為自小的生活環境,我的人格大概是不全的,我缺少一份對生命的憐憫,就如當初看到常營家那只死貓,旁人可憐它生命幼小凋零,可我卻不能在心中尋找一絲波瀾;
就如爺爺死時全場哀恸,不管是否真心,衆人皆悲,氣氛沉抑,而我卻心如止水,甚至嘲笑他們虛僞做作。
而如今,王義又讓我發現,原來我還缺失一份愛人的能力。
這樣的我,有何資格去嘲笑他人的冠冕堂皇?我其實一直以來都僞裝自己,拉了些所謂的好朋友來,念道行深淺,卻是比那些捉摸不定的大人更早開智。
或許是和他的争吵,觸動了我塵封的記憶,腦海裏接連不斷的出現了很多個畫面。
喜歡粘着那女人尋求溫暖,卻一次次被冷漠踢開。
捧着得來的小紅花興高采烈跑到他們面前,卻看着他們摟着哥哥,笑呵呵的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看着他的獎狀,一次又一次将小紅花捂濕在手心。
總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姐姐打得不可開交,然後被狠狠揍上一頓才安靜。
總是看到哥哥瞪着我,護着乖孩子姐姐,教訓我沒大沒小。
一個人蹲在牆角縮成小小的一團,忍着咕咕叫的肚子,偷眼去看他們圍着餐桌,吃着熱騰騰的晚飯。
一個人割傷了皮肉藏進衣服裏,發炎流膿一概不理。
一個人爬到屋頂仰望夜空,整夜未歸,整夜無人尋。
被媽媽莫名其妙虐上千百遍,被哥哥戲耍欺騙千萬遍,被姐姐無視,被爸爸忽略,被自我放逐……
很多很多亂七八糟的回憶像潮水一樣,一股腦的全部湧進了我的腦海裏,明明一直努力去壓抑了、控制了,此時此刻,怎麽就偏偏想了起來?
或許王義說的不錯,我可以努力學習,就算考不上他要去的大學,也是能拼個本科念念,但現實就是這麽明顯,讓我就算努力也是白費,我深知過了十八歲,就會成為那女人的賺錢工具。
深吸一口氣,我不能被這些過往支配,我不是朱祈,不是王義,不是這個重男輕女的年代裏,有錢人家的獨子,我不羨慕他們的人生,所以不悲憫自己的命運。
賺錢工具又如何?十七年時光飽受冷眼與疏離,我都一天天熬過來了,現在就要到了體現價值的時候,或許當我拿着微薄的工資遞到那女人面前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每個人的生存都有他所展示的形态,所以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希望我早晚也能活得如此真實。
這時,門口的光線被突然出現的幾個人遮去了大半,怪異的長發,叼着三五牌香煙,一個個臉上挂着“我是痞子”的表情,二話不說上來就給我一腳。
受不住他的大力,我的後背撞上桌角,膝蓋磨破了皮,直疼到我心尖裏去。
我心裏明鏡一樣,這些人可不是小學生裏頭調皮搗蛋不知好壞的熊孩子,不是“小家雀”那種完全不懂欺軟怕硬的欺軟怕硬。
他們雖然依舊不知天高地厚,卻是尋求獨特尋求刺激的年代,一群頂着未成年名頭的僞混混。
我的強悍對他們而言,只會刺激他們的征服欲和逆反心。
“這賤丫頭不就這副德行,怎麽能搶別人男朋友?”
“切!我還以為有多好看,真惡心!”
“算了算了!教訓教訓這種小賤人就行了,都髒手!”
我冷笑一聲,弄半天又是遇上這種事了,真是沒完沒了!
“喂!我警告你離王義遠點兒!不然老子弄死你!”
幾人撂下狠話轉身就要走,我淡淡叫住他們:“喂!有煙嗎?”
他們詫異地看過來,眼中多了幾分贊賞,倒是很大方的遞來一支,并響亮的吹了一聲口哨。
我沒有抽過煙,但我的模仿能力卻是十分突出的,在爸爸的二手煙熏陶下過了十多年,這點小事實在綽綽有餘。
他們被我吐出來的煙圈震撼到了,上算稚嫩的臉上露出崇拜,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夥伴,嘻嘻哈哈湊上來套近乎。
我深深吸了一口煙,一副老煙槍的姿态,對着剛剛踹了我一腳,現在笑眯眯的那張臉,毫不客氣地将煙滅在了他嘴角右上側,嘲諷說:“送你一顆老鸨痣。”
我波瀾不驚的眼神,淡而無味的語氣,合着那個鬼哭狼嚎的男生,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是的,大夥都知道,我一直都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人是我激怒的,我知道我即将面對的是什麽,但是很不巧,我唯一的優點就是不怕打,這是我從小在我媽暴力下生生磨練出來的,極致的抗擊打體質。
可是我不知道王義會折回來,在危機關頭解救了我。
臨近高考而因為打架受傷住院,我的罪過大了,現在不止是同學阻止我們,老師得了消息,雙方家長也因為這事将我們狗血淋頭罵了一頓,半是教誨半是威吓,堅定我們分手之路,我點點頭,說就這麽決定吧!
王義估計被罵慘了,想他一直被捧在手心贊美大,這回算是嘗夠了委屈的滋味吧?
抽煙,打架,和外校混混厮混,甚至拿煙燙人等等一些不良行為,全部扣上我的腦袋,于是我被果斷退學。
這等恥辱撕了父母的顏面,全村都知道沐家養了這麽一個不正經的女兒,管我哥哥有多優秀,也抵不過我的過失。
當他們甩起皮帶朝我招呼過來後,我才明白,活了十七年,平時裏那女人對我的責打只是給我撓癢。
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種感受,咬裂了牙龈灌了滿嘴的血,一滴不漏全部吞下去的時候,嘗不出任何的味道,痛到一定程度會麻木,甚至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是躺在屋裏滿是灰塵的地上,周圍十分的安靜。
他們去處理我打架的事,偌大的家只餘下我一人,空前絕後的寂靜對我席卷而來,明明是炎夏卻酷似嚴寒。
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被她打了以後,我一個人躲在衣櫃裏,聽到院子裏窸窸窣窣不知是什麽東西弄出的聲音,而害怕的瑟瑟發抖,還得咬着下唇隐忍不哭,久而久之,我便治愈了自己幼小的心。
受了傷的孩子得不到安慰,就不會拿着這傷痛去撒嬌。
我便是那個從不撒嬌的孩子。
即便此刻止不住因疼痛而顫抖的全身,分不清這裏的痛是何處的傷,明明知道自己縱使不被愛着,我也想不出在此時此刻,還有比這冰冷的家能容下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