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蓋勒特回到歐洲時已經到了十一月底。時隔三個月,他終于給阿不思寫了封信,簡略地描述了北美見聞。貓頭鷹抓着信封漸飛漸遠,蓋勒特在窗前駐足片刻,才回到辦公桌前。
阿不思很快就回信了,這是意料之中的。真正的聖人不會因為被朋友無故冷落就憤而絕交,他會竭力尋找詞句來施放善意,以彌補友誼的裂隙——“在你忙于公務之時,三強賽如期在霍格沃茨舉行。火焰杯選出了各校人選,”那細長的、圓圈套圓圈的字體看不出情緒,“是一位拉文克勞學院的學生……非常優秀。”
蓋勒特對三強賽不感興趣,他的志向從來不是争取“正常的”榮譽。他回複了阿不思的信,告訴他自己正于歐洲述職,可能要拖一段時間才回英國。最後,他在信的末尾寫到,“聖誕節前的那個周末,你有空嗎?”
貓頭鷹帶回了肯定的答複。
進入十二月,聖誕節仿佛近在眼前。加之三強賽的舉行,課堂內人心浮動,學生無心學習,連紅帽子都無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教授,”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阿不思整理收上來的作業時,一個五年級的格蘭芬多男生湊了上來,“您聖誕節在學校嗎?”
“我還不确定,”對學生他永遠都很親切,即便這個小子大大咧咧地用眼睛打量他,目光肆無忌憚,“怎麽了?”
“有舞會,教授。”那男生興奮得鼻尖通紅,“我想——”
“嗯,我想,如果你還不能完全對付一只博格特的話,是很難找到舞伴的。”阿不思擠擠眼睛,“畢竟大家夥兒都覺得只有小娃娃才最害怕媽媽。”
男生噘着嘴離開了,阿不思嘆口氣,抱着作業回到辦公室。看了幾份東拼西湊的論文,他打開抽屜,拿出幾個冰蟾蜍,剝開包裝吃掉一只。蟾蜍在胃裏不滿地躍動,他又抽出一疊信,看了幾眼。蓋勒特以前很喜歡寫信,這封信充斥着對冬天的抱怨:“……連家養小精靈也懶得動彈,我讨厭下雪,滿地泥濘。你敢相信嗎?在這裏上班的家夥,有一半連自己的泥腳印都擦不幹淨。”
他渴望收到蓋勒特的信,但歐洲那邊再沒有貓頭鷹飛來。阿不思隐約有不安的預感,可他并非先知,也沒上過占蔔課。他桌子上倒是擺着一個尼克·勒梅送的水晶球,水晶球裏彌漫着團團白煙,除了他扭曲的臉,其他什麽也看不見。
很快,距離聖誕節僅剩一個周末。這是個明媚的星期天,阿不思穿上麻瓜的三件套西裝,将頭發梳理整齊,再披上厚呢子長外套。蓋勒特在戈德裏克山谷的教堂外等着他,隔着幾百米,他就看到那頭金光閃閃的頭發沐浴在冬日的陽光中,宛如接受過上帝的親吻。
“蓋勒特。”阿不思主動打招呼,“早安。”
“早安。”蓋勒特說,也穿着麻瓜的衣服,而且有些過于考究。他沉默了一會兒,“好久不見……你知道——”
“年末,事務堆積。我能理解。”阿不思微笑着。他們肩并肩随人流走入教堂,在後排就坐。牧師已經有了謝頂的跡象,幸好他已經在這裏結了婚。“他講的其實不錯,”阿不思低聲說,“阿麗安娜說,有大教區想請他去。”
“他不會走的,因為他沒辦法面對超過三百人演講。”蓋勒特說。
“這是預言嗎?”阿不思的語調有點怪異,“蓋勒特,你看到他的未來了嗎?”
“我只是開個玩笑,”蓋勒特直視前方,十字架在光線的作用下格外神聖,“別當真。”
禮拜結束後,他們又随人流走了出來,圍着小廣場轉了兩圈。“接下來……”蓋勒特擡手看看那只表,“你想吃點東西,還是去看博覽會?或者藝術展,有個叫穆夏的麻瓜——”
“我聽說過他,他很會使用色彩。”阿不思輕聲說,“不過,我不認為他會是你喜歡的風格。”
“那你覺得我會喜歡什麽風格呢?”蓋勒特問,幾只鴿子在他腳邊啄食,“老實說,我覺得我品位還不差。”
“你大概會喜歡比亞茲萊,”思考片刻,阿不思說,“你不用為了……”他笑了笑,口吻更加柔和,“我可以自己去看畫展。難得的休息日,你可以做些喜歡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很忙。”
“其實,我也想看畫展。”蓋勒特看到一個麻瓜小孩咯咯笑着撲向鴿群,“偶爾我也想看看有顏色的畫,凝固在畫框裏的那種。”
于是兩個人幻影移形去了倫敦的市中心,看了穆夏的畫展。蓋勒特罕見地沒對麻瓜畫家的筆觸評頭論足。阿不思感受到了他的信息素,下意識想要靠近,但蓋勒特總謹慎地保持着一定距離,這令阿不思有些失落。接着,他們去了皮卡迪利大街。街道上的聖誕氛圍非常濃郁,來來往往的麻瓜興奮地交談着。蓋勒特邀請阿不思去福南梅森喝下午茶,“就在這裏解決午飯吧,”他說,點了許多甜食,“我們晚上再吃別的,我預定了一家很出名的法國餐館。”
“太貴了。”阿不思說。
“還行,我在古靈閣換了足夠的麻瓜貨幣。”蓋勒特把司康餅和果醬推過去,“快過聖誕節了……據說這裏的茶葉挺出名,我們還能買一些帶走。”
阿不思看了眼面前的碟子,不安地抿了抿嘴唇。蓋勒特目視窗外,似乎在饒有興趣地觀察購物的麻瓜們。
“你……聖誕節在哪裏過?”阿不思擦擦嘴角,“現在邀請可能遲了,但是——”
“三強賽的舞會?”蓋勒特扭過臉,淡淡地笑着,“抱歉,我聖誕節得回家一趟。”
“回家?好。”阿不思端起茶杯,紅茶香氣馥郁,然而他沒心情品嘗。“我聖誕節給你準備了禮物,”他找到一個話題,“可惜的是,沒什麽新意。”
“我也給你準備了聖誕禮物,”蓋勒特說,“挑了很久……完美地适合你,你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要離開了嗎?”阿不思突然問。
蓋勒特沉默着,“我不知道該怎麽講。”他把手放到桌子上,眼睛被頭發遮住,難以看清,“我考慮了幾個月——你不吃了嗎?”
阿不思搖了搖頭,他半點胃口也沒有。蓋勒特結了賬,不忘買幾罐茶葉,這才走到一個角落,隔着袖子握住阿不思的手腕,“換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天吧,”他說,“這裏太吵了。”
“啪”的一聲,沒有麻瓜注意到有兩個人消失了。等阿不思睜開眼,就發現他回到了蓋勒特在倫敦的那處房子,軟軟躲在壁爐旁,怯怯地瞪着大眼睛。
“……坐。”蓋勒特幾乎沒有表情,率先坐下,“請坐,阿不思。”
阿不思坐到沙發裏——他挑選的樣式和外罩的花色。壁爐燃起了熊熊火焰,冰冷的空氣很快溫暖起來。但他依舊覺得冷,好像有件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
“我要結婚了。”蓋勒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