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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宣家大院的花園,雖然不比王家大宅那般華麗氣派,但勝在古樸大氣,高聳入雲的松柏矗立于院牆之內,護衛着裏頭的小仙境,一道蜿蜒的河渠将花園分成兩半,中有拱橋相連,一邊有着氣勢磅礴的假山和精致的涼亭可供人休憩,另一方則種植着各色花草,如今正是盛開之時,将花園妝點得缤紛璀燦。

宣青塵與姬秀月如今便在這涼亭之內,下人送來糕點熱茶,才子佳人搭配勝景美食,應是極為惬意才是,不過這亭內的氣氛卻極為古怪,石桌上的食物也連碰都沒碰,因為宣青塵将姬秀月帶出大廳後,便一言不發,神情竟比刻意教訓南淨雪那時還要陰翳幾分。

或許是宣府有嚴律,在長輩之前,晚輩必須恪遵禮儀,不許有忤逆之心,就連不喜、反對的表情都不能有,所以宣青塵在父親和姨娘面前都将情緒掩飾得很好,唯獨堅持娶南淨雪一事才讓他露出些痕跡。而姬秀月此次來意不善,因此離開了長輩的視線之後,他也無須再矯飾什麽。

「青塵大哥,你怎麽不說話呢?」姬秀月故作不知他的情緒,用她最美麗的角度微微地擡頭,嬌聲開口。她自信只要他願意多看她幾眼,一定會被她迷住的!

他的确正眼看她了,卻對她的搔首弄姿無動于衷。想想南淨雪在他面前永遠不會做作的裝出任何姿态想迷惑他……好吧,除了裝可憐之外。她的表現總是那麽純真嬌憨,卻又讓人覺得可愛無比,而眼前這城府頗深的人兒,美則美矣,卻令人只想敬而遠之。

為免姬秀月一再的在他面前耍弄心機,他漠然但不失禮節地回話了,「姬姑娘,你我都知這回你入府是為了什麽。我與淨雪夫妻情深,并沒有再娶平妻的打算,恐怕姨娘是一廂情願了。若是姬姑娘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宣府這幾日,宣某可以好好招待姬姑娘一番。」

對他如此坦白的話,她難以相信的嬌軀微微一晃,一臉難過地直言,「秀月自認比起南淨雪,各方面條件都更勝一籌,只是晚出現了一點,難道就此失去了機會?」

「淨雪比起姬姑娘,确有不足。」宣青塵說得含蓄,只是不想多傷害姬秀月。

論美貌,南淨雪失在風情;論手段,她更是遜到了天邊去,可是比起心性,南淨雪的美好可以甩開姬秀月好幾十條大街。

「那為什麽秀月不能嫁你為妻呢?」姬秀月試圖說之以理。「姑姑都說南淨雪軟弱畏怯又毫無手段心計,以後青塵大哥當家了,南淨雪如何坐得好主母的位置?又如何管理偌大的宣家大院?」

這話是事實,他眉間微一收攏,複又開展,淡然地道:「這不會是問題,府內規範重重,她只要照着做就好。」

不會是問題嗎?姬秀月在心中冷冷一笑,認為他并非沒有動搖,只不過現在不是挑撥他們夫妻感情的時機,所以她更是逼出了一身哀怨之氣,略顯激動地抓住宣青塵的手臂。

「秀月……秀月只求能在青塵大哥身邊,即便做為妾室也無妨,願與淨雪姊姊共事一夫,若淨雪姊姊心性不适合做當家主母,秀月也可從旁輔助,讓青塵大哥無後顧之憂!」

這番話對男人來說,簡直迷人到了極點,若是放在宣青塵身上,更是絕佳的安排,只要腦子沒燒壞,應該都會答應她。可是他對于她這番話只有同情,并無任何動心,身體微微一讓,讓她的手無法再抓着他,才婉言安慰道:「依姬姑娘的條件,大可嫁入官家皇族,與我做妾着實太過委屈,此事不必再提了。」

姬秀月心頭一涼,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卻更張揚。憑什麽她會輸給南淨雪?白癡都知道要選誰啊!再怎麽樣,此次前來她的目的就是成為宣家大院未來的女主人,她不會因他幾句輕描淡寫的拒絕而退縮!

只不過她也明白再繼續糾纏下去只會更惹宣青塵厭煩,反正她住在宣府裏并沒有期限,又有姬冰做後盾,宣威對她似乎也頗為喜歡,更重要的是南淨雪那笨蛋根本沒有抵抗她的手段,這件事她只要徐徐圖之,總有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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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放緩了姿态,假意拭了拭淚,才以極為不舍卻又柔弱的模樣說道:「不能有青塵大哥這般夫婿,是秀月沒有福分,既然方才青塵大哥說會好好招待秀月,那可別食言了!」

宣青塵聞言,終于露出些許笑容。「那是自然。」

姬秀月聽得雙眼一亮。「不過秀月先前說要介紹詩會裏一些重要人士與青塵大哥認識,可不是幌子,一樣會兌現的,所以青塵大哥若是得空,不知能不能陪同秀月前往詩會一行?」

如果去一次詩會就能安撫住她,也堵了姬冰的口,何樂而不為?所以他答應得很幹脆。「好啊,如果有空,便與你去一趟。」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她滿意地一笑,美眸裏精光流轉。「待到詩會開始那日,秀月會提前通知青塵大哥的,屆時不管有什麽事,青塵大哥都不能拒絕我喔……」

從那日起,宣青塵與姬秀月形影不離,這女子當真有幾分手腕,在他失去了滿來客棧的生意後,居然替他與京城裏另一家背景同樣不俗的春喜酒樓牽線,于是這陣子他簡直忙翻了。

基于姬秀月與春喜酒樓的東家之子在詩會是故交,所以每回談生意,宣青塵只能帶着她,讓她做為中介,使得雙方的關系再更親近一些。然而這些生意上的事,宣青塵從來不會告訴南淨雪,所以落在她的眼中,自然就成了自家相公天天與姬秀月同進同出,而姬秀月卻是姨娘姬冰帶來要取代她宣家少奶奶位置的人。

但是南淨雪告訴自己要忍,即使姬秀月看她的神情,總是帶着一抹譏诮及冷然,又或者姬秀月來的這幾日,宣青塵沒有一日回房睡覺,和她說的話僅在一手之數以內,她告訴自己不能對他失去信心。

在這宣家大院內,如果她失去了宣青塵,那就是失去了一切。少掉那些富貴的身外之物她不可惜,但若少了他對她的愛情,她知道自己将會崩潰。

只是……就算再怎麽有信心,這麽久不見他,再加上府裏的風言風雨,仍會讓她坐立不安。

終于這一日她坐不住了,估算着宣青塵可能回府的時間,她打算在書房外守株待兔,就算不能和他說上話,能見他一面,得到他一個安慰的笑容,都是好的。

帶着杏兒,提着一籃子酒,南淨雪提早了一個時辰欲前往書房外。她過去曾經多次想進入,但都被護衛給擋下,她現在也很認命的知道自己進不去,便站在門口等,只能說是鑽家規的漏洞。

這一去必須先經過花園,花園旁有一院落,院落倚着園內的河道,景色宜人,布置精致,原本是宜府安排給少奶奶的居住地,南淨雪嫁進來後就該入住,但姬冰仗着自己當家主母的優勢,硬是駁了這個要求,而宣青塵也就不在意住在哪裏,反正他回房的時間很少,南淨雪不想增添他的困擾,便把這個委屈吞了下去,住在宣青塵原來的房間。

想不到今日路過時,卻見到院落的門大開,幾名侍女恰巧由裏頭迎着一位麗人出來,是姬秀月。南淨雪原本與她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因為現在府裏風言風語傳着要換少奶奶的事,陡然遇見她,南淨雪不由臉色一僵。

「你……你好。」她只是有禮地一點頭,便想快步過去,她不認為自己和姬秀月有什麽好說的,而且姬秀月雖然對她表面客氣,但眼中毫不掩飾的輕視,她心中可是清清楚楚。

「唉呀!這不是淨雪嗎?」沒有宣青塵在身旁,姬秀月連什麽姊姊的稱呼都懶得叫了,美眸一轉,立刻笑了起來。「住進府裏這幾日,秀月天天在青塵大哥身邊忙,倒是忘了去看看你了。」

姬秀月顯然在向南淨雪示威,宣青塵與她走得比較近,南淨雪雖然單純,但可不是笨蛋,硬把胸口泛起的酸澀壓下。「沒關系,相公的事比較重要。」

姬秀月可沒錯過南淨雪臉上的陰霾,笑得更得意。「反正你現在知道我住在這裏了,若無事可以過來這裏拜訪我,雖然這個院落不是閑雜人等可以進來的,但我會事先交代侍衛。」

語氣說得好像自己是這裏的女主人一樣,杏兒性子沖,忍不住便回道:「你說誰是閑雜人等?」

「主子說話,豈有下人插嘴的分?」姬秀月臉色一凜。「給我掌嘴!」

她身旁的婢女們正要動手,但南淨雪怎麽可能看着杏兒被欺負?在這個府裏,除了宣青塵之外,也只有杏兒對她好了,于是她急忙阻止,連自己平時極少拿來壓人的身分都拿出來了。「不準打杏兒!我是宣府的少奶奶,你們不許動手……」

「哦?你是宣府的少奶奶?我在這裏住這麽久,卻沒見過你出面學習管理宣家大院,我還以為你自己都忘了這個身分。」正好她自己說了,姬秀月便趁機打壓了一番。「難怪姑姑會把這個院落給我,聽說這裏才是宣家少奶奶的院子,可見你雖然暫時占了青塵大哥妻子的位置,卻讓長輩非常失望,所以你想拿少奶奶的身分出來說嘴,恐怕還少了點分量。」

「你……不管你這趟來宣家做什麽,至少我現在還是少奶奶,你就必須尊重我。」南淨雪鼓起勇氣頂了回去。

「尊重你?尊重是要自己争取,不是別人給你的。」姬秀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有什麽值得我尊重的?如今我言語羞辱你又如何?憑你在府裏的地位,誰會相信你?」說完,姬秀月像只驕傲的孔雀,帶着一幹下人施施然地離去,留下臉色灰敗的南淨雪。

方才一番對話,無疑是對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南淨雪打了兩巴掌。她一直以為她只要乖乖躲在宣青塵的懷抱裏,不吵不鬧不多話,就可以做好一個賢妻,但她沒想到,在需要強勢才能生存的宣府,她這般作态只會令人瞧不起,難怪宣府需要少奶奶出現時從來不叫她,仿佛府裏沒有她這個人;難怪宣青塵難得帶她出去一次,她就搞砸了他和王霸天的生意;難怪宣威和姬冰看她的眼光總是冷冷的,甚至已經找人要來代替她了……

因為,她根本沒有做好一個少奶奶的職責。

有了這個認知,南淨雪更想見到宣青塵了,她覺得一直以來自己好像錯了,而他庇護她的方式,更使她的錯被掩蓋在美好的想象下,讓她一錯再錯。

「少奶奶……你還好吧?姬秀月真是太過分了。」杏兒見南淨雪大受打擊的樣子,不禁出言安慰。

「不,她沒有錯,錯的是我……」南淨雪搖搖頭,接着頭一擡,目光變得堅定。「我們去書房外等相公吧!」

杏兒原以為以南淨雪的個性,會大哭回房,想不到她竟然還是要去找少爺,而且态度一反常态的堅持,讓杏兒傻眼之餘,急忙快步跟上。

主仆兩人沒一會兒便到了書房外,令她們想不到的是,方才朝她們大放厥詞的姬秀月,竟然目的地也是這個地方,而且已經先她們一步進了書房外的院子。

相公已經回來了嗎?南淨雪沒有想太多,也急忙走了過去,卻在院子外被方才恭敬接待姬秀月的侍衛們給擋了下來。

「我要見相公!」她說明來意。

「書房重地,沒有命令不許進入。」護衛相當堅持,态度冷酷,和剛才判若兩人。

「那為什麽她們可以進去?」杏兒忍不住替主子發聲,指着裏頭剛進去的姬秀月等人。

「姬姑娘有少爺的許可,可以進入書房。」護衛如實以報,也側面證實了宣青塵确實已經回府,人在書房裏。

她聽了眼神一黯,更覺得自己這一年來在宣府內,自以為是地活得快樂,原來都是自取其辱。

「憑什麽她這個外人可以進去,少奶奶卻不可以?你到底是不是宣家的護衛?」杏兒簡直要瘋了,尤其看到南淨雪難過的樣子,更想替她争口氣。「那你可以去禀報少爺,說少奶奶要見他!」

「少爺沒有交代少奶奶會來。」那護衛再三推拒,擋在院子入口的身軀沒有讓開絲毫。他是姬冰的心腹,應該說整座宣府的下人,十有八九都是姬冰派下的,才會導致南淨雪在府裏走到哪裏都碰壁。

此時外頭的争吵已經驚動了進去不久的姬秀月,杏兒高聲的嚷嚷,自然也沒有逃過她的耳朵,于是她微微一笑,轉頭又走了出來。「不用吵了,她們主仆想進來,就讓她們進來吧!」

護衛見姬秀月介入,松了口氣之餘卻仍是遲疑。「這……」

「沒關系,只是在院子裏,不會讓她們進書房的,有事我擔着。」姬秀月淡淡地道。

這代表着不管來自少爺的壓力,還是姬姨娘的壓力,姬小姐都頂了,護衛不再啰唆,退開一步,讓南淨雪主仆進入。

雖然是這種結果,但南淨雪并沒有高興起來,因為她是借着姬秀月的命令才可以進入的,這無疑是對她這個少奶奶無言的羞辱。

不過只要可以見到宣青塵,這口氣她只能忍下了。領着杏兒來到書房的院落之內,她也很明白自己無法再進一步,否則姬秀月絕對有辦法搞到她家法伺候。

「姬姑娘。」南淨雪吸了口氣,把所有的不甘吞下。「可以請你把籃子裏的酒,代為轉交給相公嗎?」

她相信宣青塵看到了酒,就會知道她的意思,她很想他,她想要見他,夫妻同住一府卻幾近半個月沒見到一面,簡直太誇張。雖然他不一定會馬上來到她身邊,但只要傳達了這個訊息,他肯定會出現的。

姬秀月不置可否地讓下人接過杏兒手上的籃子,稍微打開一看,裏頭果然是幾個酒瓶。她見南淨雪面上微露喜色,心頭冷笑,竟伸手從籃子裏拿出了一瓶酒。

「聽說你釀得一手好酒,讓青塵大哥贊不絕口,這等美酒,能不能讓我也嘗嘗呢?」她在南淨雪還沒反應過來時,打開了酒瓶,聞到瓶裏飄來的香氣時,卻是柳眉一皺,下一個動作居然是把酒往地上倒。

「這什麽惡心東西?居然要拿給青塵大哥喝,不擺明了是害我嗎!」她當着南淨雪的面把她辛苦釀的酒倒了,居然有種異樣的痛快感,一張秀麗的容貌都被她的笑容撐得扭曲了。

南淨雪見狀心頭一急,連忙伸手去奪。「啊!你怎麽可以倒了我的酒!」

她去搶,姬秀月自然不會讓她得逞,這麽一争一奪之間,一堆酒水便灑在了姬秀月的裙擺上,讓姬秀月尖叫了起來。「賤人!瞧你做了什麽好事!」

姬秀月本能的就想伸手打她,南淨雪自然是舉手擋,一旁的奴仆急忙想勸架,此時書房的門卻猛然打開,宣青塵一步踏出,不悅地道——

「書房之外,為何争吵?」

姬秀月因為角度的關系,先看到了宣青塵的身影,腦中靈光一閃,本欲打人的手改為一抓,另一只手上的酒瓶也刻意讓它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南淨雪不懂姬秀月為什麽原本想打她,之後卻把她的手拉了過去,但宣青塵一出現,她當下有種不妙的感覺,果然姬秀月搶在她之前,一臉無奈又委屈地對宣青塵開口道:「青塵大哥,幸好你出來了,淨雪姊姊硬是要在這裏鬧,我怎麽勸都勸不下來……」

宣青塵只看到南淨雪的手與姬秀月的糾纏在一起,然後酒瓶就破了,不由沉聲問:「怎麽回事?」

姬秀月急忙示弱地說道:「其實也是秀月的錯,淨雪姊姊要見青塵大哥,但被擋在書房之外,秀月做主讓淨雪姊姊進來,想讓她在院子裏等一會兒,有什麽事替她轉達。淨雪姊姊拿了一籃酒要秀月轉交,秀月只是想檢查一下,但淨雪姊姊卻突然失控的把酒水潑在我身上,還把酒瓶摔了,說不許我碰她的酒……」

其實這番話,宣青塵是半信半疑的,因為依南淨雪的個性,确實相當保護自己的東西,姬秀月某些舉動激起她的反抗是有可能的,可是她或許會不許姬秀月碰她的酒,他卻不太相信她會舍得把自己釀的酒倒在地上,甚至是激動到摔酒瓶。

「淨雪,你來這裏做什麽?怎麽進來的?」宣青塵沉聲問。

南淨雪心一沉,「我、我想送酒給相公,我已經很多天沒見到相公了……是姬姑娘讓我進來的……」

原來是想他了……宣青塵心裏好受了些,但在姬秀月面前,卻不好太傾向自己的娘子,所以還是維持着那副嚴厲的模樣質問道:「所以秀月說得沒錯。那你是否對秀月不禮貌?」

「我……嗯……」南淨雪委屈地點了點頭,她确實動手去奪酒瓶,冒犯了姬秀月,但她試圖為自己說話,「可是是她要倒了我的酒,我才會伸手去阻止她,那酒瓶也不是我——」

「我若要倒了你的酒,會倒在自己身上嗎?」姬秀月打斷了南淨雪的辯白,她自認方才的一切做得天衣無縫,這院裏除了杏兒又都是姑姑的人,什麽不都是她說了算?「淨雪姊姊,我知道你對我有敵意,但我已經盡力向你示好了,否則也不會冒着違反宣家家規的風險讓你進書房的院子。其實你當真不必對我如此不善,我來宣府真的是來幫青塵大哥的!對客人不禮貌,萬一這件事讓姑姑知道,你可是要受鞭刑的……」

「好了!」聽到她們的對話,宣青塵知道自己找不出真的答案了,而且姬秀月的話下隐然帶着威脅的意思,若南淨雪再鬧下去,她不排除一狀告到姬冰那裏,讓南淨雪受到嚴厲的家法。

不過顯然南淨雪無故進入書房範圍,又承認對客人不禮貌,已然落到下風。為了讓這風波平息,宣青塵已經下了決定。

「淨雪,既然今日是你闖入書房,又是你失禮了,那麽你向姬姑娘道個歉。」

宣青塵轉向姬秀月,目光若有深意地道:「姬姑娘,既然不是什麽大事,在下希望這件事就此揭過,你被弄髒的衣服,我會賠一件給你。」

「既然青塵大哥都這麽說了,秀月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自然不會再計較。」

姬秀月溫順地回答,也收到了此事到此為止的暗示。

她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她若堅持要辦南淨雪,那麽接下來不肯罷休的就會是宣青塵了,所以她放軟身段,只在暗地裏給了南淨雪一記淩厲又嚣張的眼神。

南淨雪心頭一涼,她知道這黑鍋自己是背定了,只要未經許可進入書房就是犯了家規,就算姬秀月先啓釁,也不會有人相信她。

而姬秀月那記眼神,更是擺明了告訴南淨雪,她就是故意的,但南淨雪卻悲哀的發現,自己一點反擊的能力都沒有,因為她的相公這一次沒有站在她這邊。她明白他想息事寧人的心情,可是今日之事不僅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事實上更是兩個女人的角力,而她顯然落了下風。

南淨雪低着頭,雙手握拳,但那聲道歉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淨雪!」宣青塵微愠地提醒着她。

終于,她緩緩地擡起頭,眼眶裏是不甘的淚水,可是她沒有讓它流下來。

她寧可受鞭刑,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屈服!

一個轉身,她跑離了書房,再也不管身後面露陰沉的姬秀月及臉色微變的宣青塵。這是她第一次違抗他的意思,會有什麽後果,她已管不了了!

南淨雪一直以為她很快就會被拖出房去,受到家規的責罰,想不到書房裏的事仿佛沒發生過一般,在森嚴的宣府裏沒有激起一絲漣漪,就這麽雲淡風輕的過去了。

當然,宣青塵在這件事情上出了大力氣,只是她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他總覺得這種事情他頂着就行,不必特別告訴她,不過,他明知道她想他了,卻依舊沒有回房,當是她頂撞夫君的教訓。

可是這一次她也是鐵了心,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錯,為什麽她要屈服?明明真正壞的是姬秀月,那個女人在她面前一副樣子,在宣青塵面前又是另一副樣子,虛假得很,她一點也不想向姬秀月低頭。

所以這種心照不宣的冷戰,就在這對鮮少見面又互相牽挂的夫妻之間展開,而宣府的下人漸漸的也捉摸出了一點意味,于是原來受到的待遇就不怎麽樣的南淨雪,這陣子更難過了。

她原本就因為姬冰的排擠,只要宣青塵不在,就不能到大廳裏與宣威同桌,只能到廚房取回主仆兩人的膳食。這陣子宣青塵顯然無視她的存在,于是傾向姬冰的廚娘便主動将南淨雪院落的食物分量删減一半,而且一天只供兩餐,而她又賭氣不去向宣青塵告狀——事實上是她也見不到他——所以主仆倆只好時常餓肚子,真的受不了就喝水充饑。

又或者,這陣子天氣越來越涼爽,府裏會依各房需求添購新的秋冬衣物,至于去年的舊衣物,因為姬冰不喜穿舊衣,每年入夏就會扔光各房去年的秋冬衣,免得被人笑宣家寒碜。今年南淨雪沒有收到她和杏兒的衣服,所以她依舊穿着夏天的短衣,冷到發抖時就躲進被窩裏。

「少奶奶,這樣太欺負人了!」今日偏生特別冷,杏兒見南淨雪噴噴打個不停,冷到臉色都蒼白了,卻連碗熱湯都沒得喝,便提了一個建議。「今兒個是府裏發饷的日子,我到帳房那裏領我們院子的分例,府裏不給吃不給穿,咱們到街上自己買!」

于是杏兒氣勢洶洶地出了院落,而南淨雪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杏兒回來。到了這個節骨眼,她對宣青塵的怒氣,已經慢慢的化為一種心寒,她甚至悲哀的想着,會不會哪一天他突然想到她,回來院落裏看,才發現她已經凍死或餓死了?

時間過去了一個時辰,她莫名地覺得不安,杏兒只是去取個分例,早就該在一刻鐘之內回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再也坐不住,連忙出了房間去找。

在往帳房的這一路找來找去,随便拉個下人問,不是不理她就是說不知道。經過花園的時候,發現姬秀甩現居的院落之外似乎聲音嘈雜,她本能的走進了花園,但入眼的一幕,卻讓她當下紅了眼眶,幾乎不能自已的發起抖來。

因為她看到杏兒趴在地上,混身是血,而姬秀月正拿着一條鞭子,噙着一抹猙獰的笑,往杏兒身上狂抽。

「住手!」南淨雪尖叫,連忙沖了過去,想攔住姬秀月,卻被護衛給擋了下來。「你在做什麽?為什麽要打杏兒?你住手!住手!」

姬秀月見正主終于來了,确實停手,不過表情卻更陰險幾分。「這個賤婢沖撞了我,犯了家規,不該罰嗎?」

「杏兒犯了什麽家規?她不過是到帳房領個分例!」南淨雪水眸圓睜,無懼地瞪着姬秀月。「我相信杏兒不可能沒事會犯家規的!」

「在帳房那兒,她支取了不屬于你們那一房的分例,被我的婢女逮個正着,我不過是替青塵大哥教訓一下這貪心的賤婢,否則事情鬧到我姑姑那兒,她說不定會被趕出府去,你還得感謝我呢!」姬秀月冷笑着,又準備動手。

南淨雪被擋着,無法阻止姬秀月,心急之下整個人趴在杏兒身上。「不許你打杏兒!」

杏兒早已痛得說不出話來,但她感受到主人以身護她的勇氣,一直忍住的冤屈及難過,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她虛弱地忍痛開口道:「少奶奶……杏兒沒有……是他們冤枉杏兒……」

「我婢女親眼所見,哪裏有假?」姬秀月這回鐵了心就是要把杏兒打死,讓南淨雪無依無靠,這件事也早已得到姬冰默許,所以她得勢不饒人,更張揚地道:「南淨雪,你最好走開,否則你包庇犯錯的下人,我可是要連你一起打。」

南淨雪才不管她說什麽,小心翼翼地扶起杏兒,想讓她坐起,想不到這時候姬秀月當真好幾鞭下來,不只讓好不容易起來的杏兒又軟倒下去,甚至連南淨雪背後的衣服也被鞭子削得破碎不堪,整個背與手臂更是熱辣辣的疼痛。

「我說過你不許打杏兒!你太過分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氣,南淨雪與杏兒情同姊妹,哪裏受得了杏兒當着她的面被打,更不用說自己也被打得痛不欲生,一時情緒激憤,居然突破了侍衛的防線,朝姬秀月沖過去,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姬秀月倒在地上,吃痛地叫一聲,不敢相信南淨雪這蠢女人居然敢向她動手!

這時候,見兩女起沖突而去找宣青塵的下人,終于把他帶來。

姬秀月見到他遠遠快步走來,心中暗恨想打死杏兒的計劃恐怕要作罷了,不過她設這個局要如何脫身?美目精光連閃,最後很快地變了臉色,裝作倒地不起,痛得秀眉微颦的樣子,眼眶還含淚。

「青塵大哥,你來了!快來救我,淨雪姊姊發瘋了!」姬秀月哭着撲向他,一副受盡欺侮的模樣。

至于南淨雪,因為忙着扶起杏兒,連宣青塵來了都沒注意到,更別說要向夫君尋求溫暖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宣青塵退了一步,虛抱住姬秀月,倒沒有真的讓她撲到懷裏。雖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見到一片混亂的場面,臉色也不由鐵青。

「青塵大哥,今日我的婢女到帳房支領姑姑給的零花錢,卻遇到淨雪姊姊的婢女杏兒正要将我們那一份取走,這明明就是偷竊,依家法是要趕出府的!但我不想把事情鬧到姑姑那邊,便向杏兒施以微懲,日後姑姑問起來也多少能替杏兒脫罪。想不到淨雪姊姊看到我懲罰杏兒就發狂了,動手打我,還把我推倒在地……」

先聲奪人,一向是姬秀月無往不利的武器,因為她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南淨雪一定解釋不清楚,而杏兒被她打得半死不活,大概也無法作證什麽,所以這個虧,南淨雪只能吃下去。

她為了擺正自己的姿态,證明自己沒有錯,還搬出了宣府的規矩來,「姑姑告訴我,宣府裏下人以下犯上,主子可以教訓下人,但嚴禁家族內鬥,青塵大哥你要為秀月做主啊!」

這番話的意思無異就是,她姬秀月可以打杏兒,但南淨雪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打她。站在規定的制高點,她的立場可說是無懈可擊。

宣青塵冷眼看着這一切,發覺南淨雪衣着單薄,不解這麽冷的天她怎麽穿成這樣,內心擔憂又氣惱她如此不會照顧自己,之後非得罵罵她。而後眼光又往旁邊一掃,自然看到了被打得混身是血的杏兒,對于在他面前一直保持端莊溫婉形象的姬秀月,突然起了一絲厭惡。

不過眼下的确是南淨雪打了姬秀月,他也不好偏幫,只能冷冷問道:「淨雪,發生了什麽事?」

南淨雪忍痛站起來,事實上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沒有以往的柔弱,而是含着一股不屈及不甘。「不管是什麽事,她都不能打杏兒!杏兒快被她打死了你知道嗎!」

宣青塵沉下臉來,「你又要使性子了嗎?向秀月道歉!」

他這次語氣更重,無非是希望南淨雪聽話一些,乖乖道歉,他也好向姬秀月說情,把南淨雪打她的事淡化,因為如果這一次她真的不依不饒的去向姬冰哭訴,那麽南淨雪的下場,不會比現在的杏兒好多少。

「我不道歉!」南淨雪卻不想再妥協,她覺得自己和杏兒這陣子受到的欺負與忽略已經夠了!她的表情裏,再也沒有對他的依戀,有的只是滿滿的失望與憤怒。

「你總是要我道歉,可是明明是她先對杏兒動手的!我相信杏兒不可能貪府裏的什麽,憑什麽她一句話就可以鞭打杏兒,她一句話你就要我道歉?我沒有錯,杏兒也沒有錯,我絕對不道歉——」

啪!

她的話還沒說完,宣青塵突然舉手賞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不重,只是讓她的臉偏過去,卻把她的一顆心完全打碎了。

「你再這麽鬧下去,對你有什麽好處?對杏兒又有什麽好處?」他詢問着,試圖讓她冷靜,因為她的目光與表現已然讓他覺得有些不安,這種失控的情況,不應該發生在乖巧的她身上。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南淨雪撫着臉,無法理會他說什麽,因為她所有的崇拜、所有的信念,在這一巴掌之下,全都瓦解了。她淚眼朦眬地望向他,身體上以及臉上的痛,卻比不上她的心痛。「你根本不相信我,甚至還幫別人欺負我,我以為在這個府裏,只有你會保護我,我錯了,原來我錯了……」

「淨雪,聽話,你只要道歉,我會讓你沒事……」她的表現讓他有些慌了,但他強作鎮定,不想在姬秀月面前失态。

「我說過我不會道歉!」她突然失控地大吼,這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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