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闊別重逢
饒是簡妍自覺自己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足夠強大的心裏準備,可是當她将信紙展開,看到上面并沒有一個字,甚至是連一個墨點都沒有,只有一張空空白白,比初雪還白的紙時,她還是傻了足足有三分鐘。
随後她便輕笑了一聲,将手中的信封和信紙擱到了手邊的炕桌上。
徐仲宣這是幾個意思呢?一面是交代着青竹務必将這封信親手交到她的手中,一面信紙上面卻是一個字都沒有。
他是想表示他對她無話可說?還是壓根就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麽?還是,這是他徐仲宣式的一種撩妹手段?
畢竟若是往深裏說起來,一張空白的信紙裏面涵蓋的內容可是比寫滿了字的信紙涵蓋的內容多多了。
寫滿了字的信紙,內容如何,一覽無餘,過後也并不會去多想什麽。而如果只是一張空白的信紙,收信的人心中總歸是會想着對方到底是想對她說什麽。于是接下來便一直的在腦補,往裏面填着自己所有能想象出來的,各種各樣的內容,而情緒也随着自己所填的內容而時而快樂,時而憂傷。只怕是腦補到後來,那個人還沒回來呢,她都已經愛上那個人了。
所以簡妍當機立斷的就将這張空白的信紙疊好,重新塞回到了信封裏,将之束之高閣,同時告誡着自己絕對不要再去想這件事。
雖然後來她偶爾靜下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會去想徐仲宣到底是想對她說什麽,可每當這時,她就會和白薇或者四月閑聊,或是出去走一走,或是找了事來給自己做,絕對不讓自己閑着,這才将這心思給混了過去。
而十日之後,徐仲宣給她的信又一次的來了。
這次卻不是空白的一張信紙了,而是寫滿了字的兩張信紙。
按照簡妍的說法,徐仲宣寫給她的這封信,其實有點類似于他自己寫的日記啊。無非是說着山東那裏的風土人情,近期他在那裏遇到了什麽好玩兒的事,吃到了什麽當地的小吃美食。甚至還對她說是他有一次吃到了一道白玉羹,味極鮮美,他便特地的請教了那位廚師這白玉羹的燒法。且他說他已是用心的記了下來,打算回來之後讓夏媽媽依着這原樣燒了出來讓簡妍也嘗一嘗。
再十日之後又是一封信到。同樣的說着他這幾日在山東做了些什麽,吃了些什麽美食,哪一道菜他覺着好,便也去請教了廚師,将燒制的方法記了下來,回來讓夏媽媽原樣燒了出來給簡妍也嘗嘗。
簡妍由不得的就在心裏起疑,她在徐仲宣的心中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呢?怎麽從相識開始,他就這麽熱衷于投喂她呢?
而自此之後,一直到九月底,每隔十日就會準時的有一封從山東來的信送到簡妍的手裏。
只不過徐仲宣雖然是寫了這麽許多的信過來,簡妍卻是一封都沒有回過。但每一封信她都是仔仔細細的看過,然後仔仔細細的折疊好,放到了一只香樟木的盒子裏。
她想,等她老的走不動的時候,芭蕉夜雨,梧桐葉落的時候,拿了這盒子出來,逐字逐句的看着這些信,心裏總歸還是會很溫暖的吧?
畢竟在這個時代,在她日日的為着未來擔憂惶恐的時候,還是有一個人曾經這樣的關心過她。關心着她日日吃些什麽,有沒有餓着肚子。便是他自己出去吃了什麽美食,還在心中惦記着她,願意寫信來和她分享,甚至還特地的去請教廚師燒制的方法,想着回來要原樣燒制給她吃,讓她也嘗一嘗他曾經吃過的那些美食。
暮秋初冬之時,西風飒飒,草木黃落。周林傳來了一道好消息與一道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終于是在西北的某一個偏遠小鎮辦到了戶貼,以及路上所需要的路引,壞消息則是,前些日子所掙到的銀子全都花的差不多了。
簡妍甚是高興。
她畢竟要到明年八月份才會替簡老爺守完孝,在這期間便是簡太太真的将她許給了任何人為妾,只怕因着這個緣故,對方也并不好就在明年的八月份之前将她擡過去的。所以她還有近一年的時間去攢往後能從從容容過日子的銀子。
于是她便讓白薇去對周林說了這話,只說讓他不要急。現下既然是戶貼和路引都辦好了,接下來就是努力賺銀子的時候了。
除卻通州的絨線鋪子和京城的什錦閣每日都有銀錢進賬之外,周林近來也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沈綽已經在其他省份陸陸續續的開到了有七家的什錦閣。這七家的什錦閣,每個月抽成三成的銷售額,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所以簡妍現下真的是完全的放心了,只覺得那塊一直壓在心中的大石頭終于是落地了。
而沈綽那邊,他此時正散漫的斜坐在圈椅中,雙臂随意的分搭在兩邊的扶手上,嘴角噙了一絲笑意,歪着頭觀看着面前美人的輕歌曼舞。
美人名叫綠珠,是绮紅閣的頭牌。
綠珠生的清麗脫俗,琴棋詩畫皆會不說,且還體态瘦削輕盈,腰肢柔軟,盈盈能做掌上舞。因着這,老、鸨子便将她待價而沽,所以這綠珠雖已年過十六,但依然還是個清倌人,并沒有被人梳弄過。
沈綽于一次請人吃飯的時候無意中遇到了綠珠,自此過後,他偶爾閑暇之時倒也會來這绮紅閣一次,花費重金,點名就要綠珠。
但也不過是看她歌舞幾曲,再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些閑話,喝上幾杯酒罷了。
他很是欣賞綠珠跳的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甚是飄逸輕盈。
而綠珠見着沈綽出手闊綽,是京城中人人皆知的沈家當家人,又是生的身材俊俏,人物風流,心中其實甚是有意于他。于是每次但凡沈綽來了之後,必是使盡全身解數,欲讓沈綽傾心于她。
誰願意一輩子在這紅粉場中沉浮呢?與其老大嫁作商人婦,為什麽不現下趁着自己還是清白之身時便依仗一個人呢?更何況對方還是生的這般的相貌俊雅,身家豪富。
今日綠珠身上穿的是一套大紅色的襦裙,胸前用金線繡了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縱然已是暮秋初冬之時,可她也只是在這襦裙之外披了一層薄紗罷了,越發的顯出那一痕玲珑有致的雪脯來。
一曲舞罷,美人香汗淋漓,嬌喘細細。但當她轉身擡眼望着沈綽的時候,卻發現他雖然是目視着她這邊,但很顯然的,心卻不在這裏。
他在走神。縱然是方才他眼中有她的這一舞,但她的身影卻并沒有能落入到他的心中去。
綠珠心中微沉,但她還是瞬間就斂去了面上的不愉快,轉而笑意盈盈的倒了一杯酒,雙手擎着,高高的舉到了沈綽的面前去。
“公子,”她顏如舜華,唇角一抹盈盈淺笑,“請滿飲此杯。”
沈綽回過神來,細長的鳳眼瞥了她一下,唇角勾起一道弧度,伸手自她的手中接過了這只酒杯來,随即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綠珠趕忙的又拿起桌上的酒杯,重新給他的酒杯中續滿了酒,嬌笑着說道:“好事成雙,公子再飲了此杯。”
沈綽也沒有推辭,依然又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綠珠欲待再續杯,可伸手已是伸手蓋住了酒杯。
他的手長的甚為好看,優雅白皙,白玉雕成的一般。
“綠珠,”沈綽望着她,面上是似醉非醉的微笑,“夠了。”
綠珠微微一怔。
沈綽的酒量極大。以往在她這裏的時候,至少都要是飲夠一壺酒的,可今日這才喝了喝了兩杯而已,竟是就不再喝了。
他今日如此一反常态,綠珠心中的慌亂一時就越發的深了。但她面上并沒有表現出分毫來,只是放下了手裏的酒壺,繼續撒嬌賣癡的笑道:“那公子,綠珠撫琴給你聽?你想聽什麽曲子呢?”
沈綽卻是自圈椅中站起了身來,伸手抖了抖绛紫色的湖綢袍角,笑道:“改日再來聽吧。”
但綠珠卻就是覺得,沈綽口中說的改日那是不會再有了。
自來沈綽來她這裏的時候,她心中知道他也多數只是敷衍,可那至少也是會笑着和她說話兒,聽她撫琴,看她跳舞,可是今日,他面上的笑看着也都是虛的,他人雖是坐在這裏看着她,可一顆心早就是不曉得飛到了哪裏去了。
綠珠心中覺得很是苦澀。
她縱然是因着沈綽的豪富身家而刻意的想與他接近,欲待抱緊了她這棵大樹,從這紅粉場中脫身,可她對沈綽也是付出了幾分真心的。
這些年中她接待過的達官貴人無數,比沈綽有權有勢的也并不是沒有,只是沈綽卻是他們中生的最好的,言語也诙諧,又會讨女孩子歡心,她如何會不傾心于他?
只是現下這會,綠珠心中苦笑一聲,想着,看他這模樣,似乎是對她厭煩了啊。
“公子,”綠珠輕移蓮步,站在了沈綽的面前,伸手去拂他微有皺褶的衣領,面上依然是盈盈淺笑,口中卻是在打趣着,“公子這是看中了哪家秦樓楚館裏的女子,倒舍得将奴一個人丢在這裏冷清清的?”
依着女子的直覺,她覺得沈綽心中是對哪位姑娘上了心,所以今日在她這裏一整日才會如此的心不在焉。
只是她話語剛落,伸出的那只手就被人用手大力的握住了。
她纖細素白的指尖尚且都還沒有觸碰到沈綽的衣領子上去,但卻就被他伸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中先是一驚,過後又是一喜,只以為沈綽這是舍不得她,于是忙眉眼之間蘊了柔柔的笑意,擡頭望了過去。
而只這一眼,她面上的笑意就僵在了那裏。
沈綽生了一雙仰月唇,縱然是不笑的時候,他的唇角兩端也是往上翹着的,再加上他眉眼輕挑的模樣,任何時候看着,他面上似是都有笑意一般。可是這會,綠珠卻見得他一張臉整個的都陰沉了下來,眉目冷清,看着就顯得極其的冷淡,以及絕情。
“綠珠,”沈綽将她的甩開,冷冷淡淡的就說着,“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
這個人對人好起來的時候,但凡只是她流露出了任何一點子的不高興出來,他都會軟語溫存,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了下來給她把玩,真真是能把她的一顆心都給寵化。可是當他無情起來的時候,話如尖刀,專往他心窩上最柔軟的地方戳。
“綠珠并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綠珠心思急轉,一雙星眸中忙蓄了一汪眼淚水,面上作了哀戚之色,看起來分外的教人憐惜,“綠珠錯了,綠珠不該吃那位姑娘的醋。”
沈綽輕笑一聲,但卻也只是冷淡的說着:“她和你不一樣。不要将她和你放在一起比較。”
綠珠只被他這句話給說的面上立時灰敗一片,眼中原本只是裝樣子的眼淚水紛紛的落了下來。
“公子,”見沈綽轉身要走,綠珠再也忍不住,連忙兩步沖了過去,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腰,哭着說道,“綠珠願不求名分,只願能日日在公子身邊侍奉就心滿意足了。”
但沈綽卻是很不耐的掰開了她的雙臂,随即也沒有轉身,只是背對着她極其殘酷的說道:“你是綠珠,我卻不是石崇。我來你這裏尋歡作樂,是付了銀子的。怎麽,你見着我手裏有大把散漫的銀子,人又是生的俊俏,慣會軟語溫存,哄你開心,你就存了這樣的心思?但大家只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若是真的認真了,那反而就沒什麽意思了。“
說罷,不再理會她,伸手拉開兩扇合起來的門,一徑的去了。
出了這绮紅閣的大門之後,沈綽背着雙手,只在街上慢慢的走着。
暮秋初冬的風,刮在身上雖然并不是刺骨的寒冷,但依然還是有幾分微微的寒意的。
沈綽在想着,這些日子他為何總是會想起簡妍?甚至剛剛當綠珠言語之中問着他心中的姑娘是哪家秦樓楚館的姑娘時,他忽然的就覺得怒不可遏。
那樣性子執拗倔強的姑娘,怎麽可能會是如同綠珠一樣的存在?她就該是驕縱的性子,被人讓着,哄着,讓她能發自內心的展顏一笑。又或者是閑來無事的時候逗逗她,看着她跺腳板臉生氣的嬌俏模樣,然後氣極了的時候,伸了她自認尖銳的爪子就來撓他。
想到這裏,沈綽不由的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頰。
那日在玉皇廟裏被簡妍一蒲團砸在臉上,雖然他這右臉頰上立時就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出來,且還流了血,看着甚是駭人,但随後請醫用藥,也不過十來日的功夫就好了,且還是疤都沒有留一個的。
只是縱然是如此,現下他伸手摸着自己右臉頰的時候,眼前依然恍惚可見簡妍當時氣極了的模樣。以及那時候她真誠的對他道歉,說着她要對這件事負責,醫藥費由她來出之類的話。
沈綽想到這裏,不由的就笑了。
倒是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簡妍了啊。只是她身處徐宅,輕易并不出門,便是想見她也實在是不易啊。
他想得一想,随即便停住了腳步,轉過了身來。
沈進正跟在他身後的三步遠的地方,一見沈綽停了下來,轉身望着他,他立即往前緊走了兩步,垂手恭敬的問着:“公子有何吩咐。”
沈綽的吩咐去:“你現下立時就回去,遣個伶俐的小厮立即動身去徐宅門口蹲守着,探聽下徐家家裏的那位表姑娘,名叫做簡妍的,何時會出門。而後速來報我。”
沈進答應了,轉身自去辦這事了。
而兩日後,那小厮就來回報,說是他已是探聽得,周元正周大人的侄女周盈盈下了帖子,邀請那位簡姑娘明日來這京城裏的夢墨齋裏同來看字畫,那簡姑娘已是應了,明日上午就會過來京城這邊。
沈綽伸手扣着桌面,心裏想着,她這交友手段也是夠厲害的啊,竟是連周元正的侄女都結交上了。只是有這周盈盈在,後日他倒也并不便就去夢墨齋裏守候着。
想得一想,他忽然就笑了。夢墨齋裏他是去不得,只是什錦閣他卻是去得的。
既然來了京城一趟,好歹也是自己的鋪子,沈綽就不信簡妍會不去什錦閣裏看一眼。
而簡妍同周盈盈自夢墨齋的門口分別之後,随即确實是帶着白薇來了什錦閣。
因着前兩次都是周盈盈下了帖子到徐宅裏給她,徐宅裏的一衆人都知道她現下極是得周盈盈的青眼,吳氏等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為着她要來京城赴周盈盈的約,吳氏還特地的吩咐了下來,但凡她要出門,就讓車夫趕了徐家的馬車來送她,又特地的撥了兩個小厮随着她出門,好一路保護她的意思。現下簡妍扶着白薇的手上了馬車,對坐在前面趕車的馬夫吩咐着,暫且不回去,先去什錦閣一趟。
便是現下日短,但此時尚未到申初時刻,車夫聞言,便趕了馬車,一路緩緩的朝着什錦閣而來。
上次周盈盈下帖子邀了簡妍來京城裏的金石齋裏一起鑒賞書畫,簡妍與她分別之後,也吩咐着車夫将她送到了什錦閣來,只說早就是聽得京城裏的什錦閣名氣甚大,今日定然是要去見一見的。
而到了什錦閣之後,她便吩咐着馬車待在車上,兩個跟随而來的小厮守在門口,自己則是和白薇進了什錦閣。
白薇早就是和周林提前說過了,說是今日簡妍會來京城赴周盈盈的約,到時若是時候尚早,定然是會來什錦閣瞧一瞧的。是以這日周林就并沒有接待什麽客人,連夥計也都放了假,只是預備着簡妍要來。
随後簡妍來了,進了什錦閣之後,見着周林,二話不說,首先是深深的拜了下去。
這些年多虧周林在外斡旋,她才會有今日的一切。她欠周林的實在太多。
周林并不敢伸手直接去扶她,只是讓白薇趕緊的扶了她起來,随後也是眼中蘊淚,只說奶娘在時,心心念念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們三人,他年歲最大,自然是應當如兄長一般的待着她。且說等往後她得脫牢籠之後,他們就去那西北偏遠小鎮,到時就真的是可以用兄妹相稱,真正的一家人了。
說完了這些之後,周林便帶着簡妍看這什錦閣,問着她可還是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只讓她說出來,他立時就改。
簡妍自然不會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只是不住的點頭說着好,又說勞累周林了之類的話。後來見收錢的櫃臺上擺着一只招財貓,下面光禿禿的,并沒有放任何墊子。簡妍便笑着說,等她回去了,也做一只和通州絨線鋪裏的那樣墊在招財貓下的大紅色,四角繡了蘭花的墊子,等下次來了再帶過來。而這次過來,簡妍自然也是帶了這做好的紅墊子過來。
照樣是如上次一般,吩咐着車夫在馬車上等候,兩個小厮在門口守着,随後白薇便推開了什錦閣關閉着的兩扇門,讓着簡妍進去。
而簡妍進去之後,白薇又随手關上了什錦閣的門。
“周大哥,”一見什錦閣裏冷冷清清的,并無半個人影,白薇只當是如同上次一般,周林知道簡妍今日會過來,便一早就給夥計放了假,也沒招呼客人,只等着她們過來,于是她進了鋪子之後便喊着,“姑娘來了。”
一面就要到處去尋周林。
只是簡妍忽然就伸手拉住了她。
因着簡妍已是見到有一只手掀開了櫃臺後面吊着的那藍底繡花軟簾,随即便有一道颀長的人影走了出來。
這人俊眼修眉,形貌昳麗,雖怒時而若笑,即嗔時而有情,正是沈綽無疑。
簡妍就微微的沉了臉下來,心裏只想着,這沈綽怎麽來了?
而沈綽見到她,唇角的弧度卻是彎的越發的大了。
“簡姑娘,”他笑道,“可不是巧的很。今兒個我正好閑着,便想着将那七家什錦閣的三成抽成給周掌櫃送過來,不想你卻也來了。這可不就是人們常說的有緣千裏來相會?”
這樣的小事,只需要打發個身邊的小厮來辦就好了,又何必于要他沈大公子自己親自的跑一趟?可見他只不過是在扯謊罷了。
但簡妍也不好說什麽,反倒還是得笑道:“那就勞煩沈公子親自跑一趟了。”
周林随後也走了出來。面上的神色并不大好,因着方才沈綽來了之後,只是在這裏待着,不論他明裏暗裏的如何下了逐客令,他就是不走。
簡妍對着周林安撫的點了點頭,随即便讓白薇去尋周林,将包裹中帶着的那只大紅墊子交給他——大戶人家的女眷出門最是麻煩,竟是要随身帶着好些東西。所以今日出門的時候,簡妍便将那紅墊子塞在了包裹裏,由白薇一直拿着。而她自己則是伸手對着沈綽做了個請的姿勢,笑道:“沈公子,請這邊坐。”
一側角落裏擺着的兩張圈椅,中間一張小小的幾案。幾案上面放着果盒,以及一盆枝蔓葳蕤的綠蘿。
沈綽挑了挑眉。
他發現每次見到簡妍的時候總是會讓他覺得,他和她以前見到的那個簡妍不一樣。
第一次在桃園裏的時候,她勸說着徐妙寧的話語時的漫不經心式的循循善誘,以及看到他時的冷漠以待,第二次在玉皇廟的時候是一開始哭的傷心不能自已,身陷男女感情之中的一般普通的會患得患失的小兒女一般,随後又是看到他時的冷靜倔強以對,以及随後被激起怒氣之時不管不顧的砸了個蒲團過來,随即又是真誠的道歉和勇于承擔責任,而這次,卻是這般的落落大方,生疏客套而有禮的伸手邀請着他坐。
沈綽壓下心中的訝異,随着簡妍走到了旁側的椅中落了座。
白薇随即用填漆茶盤奉了兩盅茶過來。
簡妍伸手端起了幾案上的茶盅,揭開茶蓋,不疾不徐的撇着水面上的茶葉末子,垂着頭,慢慢的喝着。
她想的是,敵不動,我不動,她今日倒要看看沈綽到底是要怎樣。
而沈綽這邊,這時看到的卻唯有簡妍那低垂的眉眼,以及垂下頭時露出來的那一截白皙滑膩的脖子。
他忽然就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她露出來的那截脖子。
而簡妍這時已是放下了茶盅,擡眼望向他。
沈綽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輕咳了一聲,掩飾了自己的失态,随即便又如往常一般,露出了讓簡妍看來很欠揍的笑容,說着:“沈某今日來,是想向簡姑娘讨要醫藥費的。”
因又伸手,笑着指了指自己右臉頰。
簡妍會意,随即也挑了眉,笑道:“一百兩,夠不夠?”
沈綽:……
怎麽感覺他這是被簡妍給調、戲了呢?
而門外,有一頂兩人轎子正在門首經過,裏面坐的是散值回家的徐仲宣,此時他正坐在裏面閉目養神。而轎子外面,他的随從齊桑則是坐在馬上,緊緊的跟随在轎側。
只是齊桑目光瞟到什錦閣門口站着的那兩個小厮時,忽然傾身就低聲的向轎子裏面說着:“公子,什錦閣門口站着的那兩個小厮好像是咱們家的。莫不成是咱們家有什麽人在什錦閣裏面?”
“去問問。”徐仲宣并沒有睜開眼,只是淡淡的吩咐着。
齊桑喝住了轎夫,自己則是翻身下馬去問着兩個小厮。
那兩個小厮一見齊桑,自然是認得的,立時便躬身請安問好。待聽得齊桑所問在什錦閣裏面時,他們兩人也不敢隐瞞,只說是簡姑娘在裏面。
齊桑一聽,忙忙的就去回報了徐仲宣:“公子,小厮說是簡姑娘在裏面。”
話音才落,墨綠色的轎簾已是被從裏面揭了開來,徐仲宣低頭從轎子裏面走了出來。
他大踏步的朝着什錦閣而去,齊桑見狀,忙也跟了上前去。
那兩個小厮一見着徐仲景,忙恭恭敬敬的躬身請安問好。徐仲宣卻是沒有理會他們,只是伸手便要去推他們兩人身後的兩扇門。
那兩小厮其中的一個就移了移身子,有些為難的就說着:“可是公子,簡姑娘吩咐了,不讓外人随意進去的呢。”
徐仲宣聞言,冷冷的掃視了他一遍,随即便薄唇輕啓,冷道:“讓開。“
那兩個小厮尚且還在為難,齊桑已是上前,将他二人全都拎到了一旁去,随後便伸手推開了門,躬身對徐仲宣說道:“公子請進。”
徐仲宣大踏步的跨過了門檻,走了進去。
而屋內的沈綽和簡妍聽得開門聲,一個是擡眼望了過來,一個是轉身望了過來。
兩個人看到進來的人正是徐仲宣之時,齊齊的都怔住了。還是沈綽率先反應過來,笑着開口問道:“原來是徐侍郎。不知徐侍郎身着官服來這什錦閣,所為何來?”
徐仲宣自進來之後,目光只定定的釘在了簡妍的身上。這會聽得沈綽發問,他也并沒有看向他,依然只是望定着簡妍,慢慢的,冷聲的說着:“接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更的好早啊,都忍不住的想要誇贊我自己幾句了。
徐仲宣:本寶寶只不過是出了一趟公差,回來卻看到自己老婆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喝茶,這心裏陰影面積有點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