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暗下決心
徐仲宣猛然擡頭望了過來,冷凝着一張臉,眸光完全的沉了下去,語帶凜冽的就問着:“什麽意思?”
徐妙錦只被他這冰冷而淩厲的模樣給吓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不自禁的就往後退了兩步。
但她還是竭力的斂下了心裏的恐懼,反而是矜持的對着他點了點頭,又說道:“我見二哥仿似還歡喜的很,一張臉都紅了,也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
一語未了,卻見徐仲宣已經是雙手撐着書案站了起來,冷聲的就說着:“說重點。這門親事最後可成了?”
徐妙錦原本還有心想接着再逗一逗他,可到底還是被他身上這忽然之間就外放的冰冷淩厲氣勢給吓的心中有點發怵。且見他雖然口中沒說,但也是真的急了,撐在書案上的兩只手都蜷了起來,白皙的手背上幾條淡青色的青筋高高的鼓了起來。
她心中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而後便道:“沒有成。簡太太和三嬸都沒有答應。”
雖然徐妙錦如此說了,但徐仲宣一顆緊緊提着的心卻并沒有完全的放下來,提着的一口氣也還是完完整整的憋在他的胸中,只堵的他整個人都說不出來的難受。
原來在他離開的這麽一小會竟已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得虧是沒有成,不然……
大起大落之間,他忽然就有些脫力的感覺。
他無力的跌坐回了圈椅裏,兩條胳膊竟是在微微的顫着,胸腔裏的一顆心更是顫的厲害,有一種失而複得之後說不出口來的慶幸,以及酸澀。
頓了頓之後,他又沉聲的問着徐妙錦:“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從頭至尾,一個字都不漏的對我說一遍。”
身居高位久了,平日裏若不是他刻意收斂,那威嚴逼迫的氣勢總是會不自覺的就會流露了出來。
徐妙錦被他這随意散發出來的上位者氣勢給逼的有些透不過氣來,深呼吸了兩口之後,她方才慢慢的将先前席面上發生的事都細細都說了。
徐仲宣沉默了片刻之後,首先問出來的第一個問題是:“她當時對這事是什麽反應?”
雖然他并沒有指名道姓的說這個她是誰,但徐妙錦自然是知道的。
她細細的回想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有些疑惑的說着:“研姐姐好像,好像從頭至尾都沒有什麽反應,很是平靜。好似祖母撮合的壓根就不是她和二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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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仲宣略略的放下了些心來。
既然她沒什麽反應,那自然也就是說她對徐仲景是無意的,而且,估計她心中一早就知道簡太太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徐仲宣随即就皺了皺眉,心裏只想着,她為何會如此篤定簡太太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畢竟若是認真說起來,和徐仲景的這門親事其實還是簡家高攀了才是,可簡太太竟然是用着那樣兩個蹩腳的理由拒絕了這門親事。所以簡太太到底是在想什麽?待價而沽?可簡妍是她的女兒,又并非是什麽物品。
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面上看起來,簡妍的穿戴從來都是精美之極,若是這樣一瞧,簡太太應當是很疼愛簡妍才是,可唯獨在飲食這一項上,簡太太确實是對簡妍極為苛刻,甚至簡妍的飲食都比不上她身邊兩個丫鬟的飲食。
對此,簡太太對外說的理由是簡妍脾胃弱,大夫曾一再囑咐,讓她只能吃些清淡的飯菜,且一頓還不能吃多。可據他讓齊桑查探來的消息,簡妍自己倒是會拿了銀子,遣了白薇去小廚房裏賄賂夏媽媽,就為了不時的拿一些糕點回去。而前一段時間他幾次與簡妍一起用飯的時候,記着她可是什麽葷菜都吃的,一些兒都不忌口,事後她的身子也并沒有什麽問題,由此可見簡太太說的那番理由完全就是扯謊。
再是聯想到簡妍甚是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一不會,無一不精,徐仲宣的一顆心就慢慢的揪了起來,只覺得酸澀生疼的厲害。
他知道揚州富庶,有那一等人會買了貧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童女回來調習,教會她們各樣才藝,但為了保持她們的體态輕盈,每頓都不會給她們吃飽,只是餓着,待得她們長成了,那上等資質的便會被賣給官宦富商為妾。
簡太太這分明就是将簡妍當做瘦馬來養啊。而她簡家原就為富商,自是瞧不上那等富商的,想來她還是想将簡妍送給官宦為妾的,而這應當也就是簡太太為什麽今日會拒絕徐仲景這門親事的緣故。
徐仲景現下并無官職在身,簡太太想來是瞧不上他的。
而簡妍之所以那時候面色會如此的平靜,想來是她也知道簡太太瞧不上徐仲景的緣故。那也就是說,她其實一早就已經知道了簡太太是将她當做瘦馬來養,好預備往後送給官宦為妾,所以先時她才會那般決絕的對着他說,她寧死不為妾。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這事的?而知道了這事之後,這些年中她到底是如何過來的?她性子是如此的執拗剛強,這些年中豈不是日日夜夜都是煎熬?可她的面上看着從來都是那樣的平靜淡然,卻是會在那樣夜深無人之時,躲在池塘旁邊悄悄的哭泣。
便是哭,也只是拼命的壓抑着,生怕被別人知道。
徐妙錦原本還在一旁忐忑不安的望着冷凝着一張臉在沉思的徐仲宣,心中很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并猜不到他現下到底是想到了什麽事,面色竟是如此的駭人。可後來她猛然的就見他上半身往前撲伏在了書案上,且右手還按在了左胸的心口處,面上一片痛楚。
徐妙錦吓了一大跳,忙趕了上前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問着:“大哥,你怎麽了?”
徐仲宣對着她搖了搖手,努力的平複下了自己的心情。只是心中酸澀痛楚的感覺依然如影随形,是如何也驅散不了的。
“去将齊桑叫進來。”他啞聲的吩咐着徐妙錦。
徐妙錦聞言,忙走出了書房,喊着青竹,讓她去将在院外伺候着的齊桑叫了進來。
齊桑很快的就來了,而徐仲宣此時已是端坐在了圈椅中,除卻面色較往日有些陰沉之外,其他的并無異常。
齊桑進了書房,對着徐仲宣打了個半跪。
“起來。”徐仲宣聲音清淡,“現下你親自跑一趟,去三太太和五太太那裏替我傳句話。”
齊桑忙起身站了起來,垂手站在了一旁,靜聽着徐仲宣說的話。待聽清楚之後,他忙告了退,退了下去,自行去俞氏和紀氏那裏傳話去了。
徐妙錦此時卻是驚疑不定,訝然的就問着:“大哥,你這般做,豈非,豈非是向三嬸和五嬸,還有簡太太都言明了研姐姐是你看中的人?”
徐仲宣不答,只是垂下了頭,伸手将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迦南手串摘了下來,右手拿了,然後用大拇指慢慢的一粒一粒的撥弄着那十八顆打磨的圓潤的珠子。
他心裏在想着,簡太太瞧不上徐仲景,但他這個朝、廷的三品大員,料想她應當還是能瞧得上的。既如此,他說的話她自然就會聽,并且會照着去做。而徐仲景那邊,徐仲宣撥弄着珠子的大拇指忽然一頓,面色越發的陰沉了下來。
不論是妻是妾,這輩子他都會将簡妍納入他的羽翼之中,那即便是他嫡親的堂弟,他也是絕對不會允許徐仲景來觊觎她。
而他那位嫡親的堂弟,徐仲景現下正被俞氏數落着。
徐仲景現年十九歲,早就是在前院有自己獨立的小院落。原本他跟随着吳氏等一行人從玉皇廟裏回來之後,就想着要回自己的屋子溫書去的,只是俞氏卻開口叫住了他,讓他随着自己一起回她居住的小院子。
徐仲景只得依了,轉身跟随着她過來了。
到得明間裏之後,俞氏在正面的羅漢床上坐了,徐仲景原也想在左手邊的官帽椅裏坐下,卻被俞氏一聲斷喝給止住了。
“站着。”
徐仲景素來便是個純孝的人,俞氏既然如此說了,他自然是垂手規規矩矩的站在了那裏。
丫鬟瑞蘭原本是想要奉了茶上來的,只是瞧着現下俞氏生氣的模樣,一時又不敢。又想着,瞧這情形,她母子二人自然是有體己話要說,因又使了個眼色,讓原本在屋子裏伺候着的小丫鬟們全都随着她出去了。
一時屋子裏面就只剩了俞氏和徐仲景兩個人,俞氏便沉着一張臉問着徐仲景:“你可知母親為何發怒?”
徐仲景就有些賭氣的道:“兒子不知。”
俞氏冷笑了一聲,說着:“你也是個玲珑剔透心的人,我就不信你竟是真的不知的。”
徐仲景只是垂着頭,抿着唇,望着鋪地的石磚,并沒有看俞氏。片刻之後他方才低聲的說着:“兒子是真心的喜歡簡姑娘,還望母親成全,去……”
一語未了,早就俞氏給斷喝住了。
“喜歡?自來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你喜歡做什麽?”
“母親這話就說差了。”縱然是徐仲景再是純孝,可被俞氏的這兩句話一說,他心中也起了逆反之意,“妻子是與兒子共度一生之人,若是娶了個兒子不喜歡的,日日對着,又有什麽意思?”
俞氏心裏只想着,她這個兒子素來最是聽她的話,從來不敢高聲的頂撞她一句,現下倒好,為着一個簡妍,竟都是敢這樣忤逆她的話了。
于是她心中一時就越發的不喜簡妍了。可是兒子畢竟是自己的,她也并不想鬧的母子不合,自此之後徐仲景心中對她都存了芥蒂。
于是她想了一想,便問着:“我且問你,你娶了簡姑娘,對你有何益處?”
徐仲景見她如此問,心中一喜,只以為俞氏這是松口了的意思。于是他面上便透了幾絲喜色出來,說着:“我娶了她為妻,日日看着她,心中歡喜,這便是對兒子最大的益處了。”
俞氏冷笑了一聲,而後便問着:“你便日日的對着她,不用吃,不用喝的了?還是不用考功名的了?“
徐仲景先是一怔,随後便道:“兒子自然會努力的考功名的。”
頓了頓,他又說着:“男子漢大丈夫,原就該為自己的妻子撐起一番天地。娶了她,兒子會更加用功的讀書,好讓她往後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俞氏聽了,心中有欣慰,可也有淡淡的酸澀嫉恨之意。
她早年守寡,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徐仲景身上,可是現下他卻說什麽,為了簡妍會更加的用功讀書,好讓她往後能過上更好的日子之類的話,倒把她這個做娘的放在了哪裏呢?
俞氏竭力的壓下了自己心裏的那股子酸澀之意,而後又說着:“可是簡姑娘只是一個商賈之女,便是你考取了功名,進了仕途,能幫得了你什麽?便是她簡家豪富,可到底她老子早就死了,在隆興府的祖産和鋪子又悉數的賣了,簡太太手裏的銀錢不過是死錢,坐吃山空,日日的只有得出,沒得進。且她上頭還有一個嫡親的哥哥,簡太太有個不為自己兒子的往後着想的?倒是能有多少嫁妝陪給簡姑娘?她一沒權,二沒錢,我的傻兒子,往後她只會拖累你,又能幫得了你什麽?”
“母親,”徐仲景聞言,忙急道,“兒子并沒有要讓她能幫到我的意思。”
“我自然知道你是這個意思,”俞氏頗有些痛心疾首的望着自家的兒子,心裏只恨他不争氣,“可是誰不是一雙勢利眼?便是往後你入了仕途,做了高官,後院的女眷自然是要彼此來往的。到時說起來你的正妻只是個商女出身,別人會怎麽看你?人都不樂意和她來往的,嫌會貶低自己的身份。到時不說會影響你的仕途,便是連往後你的子女婚嫁上面都要受影響的呢。畢竟商人是被人瞧不上的,那等做官的人只會嫌他們滿身銅臭之氣。你現下還年輕,一門心思的只想着喜歡兩個字,可這喜歡又能維持得個多少年?等到在一起的時日長了,她容顏衰老了,你可還喜歡?到時後悔可就是來不及的了。”
徐仲景畢竟年輕,并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麽多的根由,不由的就慢慢的垂下了頭去。可到底還是低聲的說着:“兒子,兒子并不在乎這些。”
“你是不在乎,”俞氏冷笑着,“可是你母親我在乎,往後你的子女也會在乎。難不成你想往後你的子女怨恨你這個做爹爹的不成?“
見徐仲景面上的神情越發的不好了,俞氏又怕自己說的太狠了,逼着他了,那樣反而不好。于是她便又語氣和緩了一些,勸道:“不過是一個商女罷了,若是你真的喜歡,等你中了兩榜進士,母親會親自去和簡太太提一提,讓簡姑娘做你的妾,到時你私心裏多疼愛她一些也是一樣的。至于你妻子的人選,母親心中倒是看中了一個人。那位蘇家的三姑娘,人生的溫婉嬌柔,母親冷眼瞧着,她似是對你也有意的。且人家的父親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若是你能娶了她為妻,往後于你的仕途只怕是大大的有益處的。只是你現下身上畢竟沒有功名,倒是怕人家瞧不上……”
一語未了,忽然就聽得門外小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大公子身邊的随從齊桑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斷的一章,看到好幾個小天使說要給我寄刀片,吓尿了。這章剛寫完,忙不疊的就發上來了,是不是應該表揚表揚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