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承不承認
簡妍原還在心裏自己嘲笑着自己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可這會聽到了沈綽說的這兩句話,她一時又是羞,又是氣,由不得的一張臉就全都放了下來。
很顯然,沈綽剛剛将她閉着眼說的那些,對白薇說的話全都聽到了。
“沈公子,”于是她便沉了一張臉,冷聲的就說着,“請自重。”
沈綽見她雖然嚴詞厲色,但一張俏臉上自耳根開始,全都籠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海棠醉日一般的嬌妍。縱使是一雙美目瞪着他的時候,那也非但是全無半點駭人之處,反倒是會讓他覺得她眼波流轉,薄怒輕嗔之間皆是說不出的風情。
沈綽也不曉得為何,就是忽然覺得心跳滞得一滞。為了掩飾自己忽然而來的這份不自在,他随即便甩開了手裏原本合着的描金扇,慢慢兒的搖着,并沒有說話,只是別過頭去望着佛前香案上放着的那只雨過天青色瓷瓶中清水供養着的荷花。
菡萏半放,粉嫩淡雅之極,一颦一笑之間皆是令人心搖目蕩。
簡妍卻是不想與他在這裏打什麽啞謎了。她見沈綽只是別過頭去,許久都沒有說話,于是索性就拉了白薇的手,擡腳走到門口,皺了眉頭,擡頭望着攔在門口的沈進,冷聲的就喝道:“讓開。”
但是未得沈綽的吩咐,沈進自然是不會讓她們離開的。
他半垂着眼,低下頭,淡漠的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簡妍和白薇,高大挺拔的身形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給人的威壓感極重。
簡妍心中實在是有些惱了。
她狠狠的瞪了沈進一眼,心裏只想着,你不讓是吧?好,我只和你的主子答話。
将白薇安置在一旁之後,她幾步就走到沈綽的面前,擡頭問着他:“沈公子,有話但且直說。我母親還在那邊等着我,這當會她見到我還沒有回去,若是遣了人來尋,看到沈公子這般的扣着我不放,于沈公子的名聲而言,只怕是不大好的吧?”
沈綽收回了看着荷花的目光,低頭望着她。
實在是個小人兒。縱然是一臉愠怒的站在這裏,面上看起來氣勢很足,可也不過只到他的肩膀高罷了,所以落在他的眼中,她的這幾分氣勢又能怎麽樣呢?倒只會讓人覺得她甚為可愛嬌俏罷了。
于是他索性是盤膝在身旁的一只蒲團上坐了下來,而後伸手指了指對面的那只蒲團,笑道:“簡姑娘請坐。”
簡妍卻只是執拗的站在那裏,冷冷的望着他,絲毫沒有一點要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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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綽就笑道:“我們兩個人都站着的時候,你那般擡頭的望着我,脖頸子不累的麽?索性是我們兩個人都坐了下來,互相平視對方,這樣我們就都不會累了嘛。沈某這也是全心全意的為你着想呢。”
簡妍一時真是氣的恨不能踢他。
這個沈綽說話如此的惹人厭,跟他說話真的是随時都要做好被氣死的準備。
但縱然是她心中再氣,面上也并沒有表現出分毫來,只是依然緊緊的繃着一張臉,冷冷的說道:“與其坐在蒲團上和你平視,我更寧願站在這裏,低頭俯視着你。”
沈綽唇角微扯,輕輕的啧了一聲,心裏想着,還真是一個倔強的小人兒啊。
“如果簡姑娘覺得這般低頭俯視着沈某,心中高興的話,那就盡管低頭俯視吧。”
頓了頓,他又上半身傾了幾分過來,笑眯眯的問着:“要不要我坐近一些過來,好方便你更好的低頭俯視着我呢?”
簡妍無語的抽了抽嘴角,費了好大的勁頭才控制住了自己沒有一腳踹到他臉上去的沖動。
麻煩你能和我來點正常的交流嗎?
“不、用。”她頗為咬牙切齒的說着,同時又皺眉說着,“我要回我母親那裏去了,沈公子若是無事,還請讓我離開。若不然,這廟裏往來之人衆多,我若是喊叫了起來,于沈公子無益。”
沈綽斜斜的挑了一雙鳳眼,慢條斯理的搖着手裏的折扇,笑道:“于我能有什麽無益的呢?大不了說上我一句風流放縱,在這裏堵着良家姑娘不放罷了,我沈綽并不怕擔一個這樣的名聲。哦,”他忽然又唰的一聲合起了手裏的折扇,敲了敲手掌心,甚是感興趣的湊近了幾分過來說着:“只不過若是來人看到簡姑娘被我堵在這裏,少不得的于簡姑娘的名聲倒是大大的無益了。不曉得這話若是傳到了徐侍郎的耳中,到時他會是個什麽反應呢?”
簡妍垂在身側的雙手有點暴躁的緊握成了拳。
好想給這人渣一拳啊,最好能揍掉他面上這讨人厭的笑容。
她的這番小動作自然是一毫不差的悉數落入了沈綽的眼中。
都逗了她這麽長時間了,難得她心中雖然如此動怒,但還忍住了并沒有發作出來,實在是有意思的很。
于是沈綽挑了挑一雙長眉,又再接再厲的逗了她一句。
“若是到時徐侍郎心中甚為介意此事,我倒是不介意吃虧一點,對簡姑娘負個責。”
“那可還真是謝謝您了啊。”簡妍幾乎是從牙縫裏憋出了這幾個字出來。
她只覺得她現下額頭的青筋跳的十分的歡樂。縱然她覺得自己這麽多年修煉下來,早就是已經能做到了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的萬事無動于衷境界,可在這沈綽的面前,她還是秒秒鐘的被氣的跟點燃的炮仗一般,下一刻就會咻的一聲直沖過去,然後手腳并用,揍他一個滿面桃花朵朵開。
不怪她不夠淡定啊,實在是眼前的這個人太特麽的無恥了啊啊。
簡妍深呼吸了三下,勉力的壓住了自己心頭的那股子暴躁,然後一張俏臉越發的沉了下來,聲音更跟淬了冰渣子一樣,冷飕飕的就直往外撲:“沈公子特地的将我堵在這裏,想來不會只是因着想消遣我幾句的吧?”
沈綽見逗她也逗的差不多了,再逗下去她鐵定得炸,于是他也就見好就收,笑道:“自然不是。我只是想來見簡姑娘一面而已。”
簡妍就冷道:“我臉上長了花?有什麽好見的?有話快說。”
“簡姑娘的臉上雖然沒有長了花,可這世間只怕也是沒有哪朵花配長在簡姑娘的臉上。”見着簡妍又是一記冰冷的眼刀飛了過來,沈綽便收起了自己的油腔滑調,笑道,“我們怎麽說也在一起合作了這麽長時間,我特地的想過來見一見我的生意夥伴,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吧?”
簡妍的心中一沉,只想着,他果然是知道了。但面上還是波瀾未動,只是說着:“我聽不懂沈公子在說些什麽。請讓我離開,不然我真的要喊人了。”
說罷,轉身就要走。
沈綽便做了個手勢,那邊沈進見狀,一個箭步過去,白薇立時便又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姑娘。”白薇驚叫了一聲。而簡妍也是面上變色,厲聲的喝叫了一句:“放開她。”
沈進擡眼望着沈綽,等待着他的指示。
沈綽輕笑一聲,随後就說道:“簡姑娘稍安勿躁。我們的話早些說完,你也就能早些回你母親那裏去,何必要在這裏和我玩你猜我猜的游戲呢。”
簡妍只氣的雙手都有些發軟,一直在顫個不住。
說句自私的話,她在徐仲宣面前其實是可以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哪怕就是用重話逼迫着他她都是不怕的,因着她知道他在意她,并不會舍得真的傷害她。她無非就是不要臉的仗着這一點罷了。可是在這沈綽面前,她卻并不敢輕舉妄動。因着她知道,即便是這沈綽面上看着笑的再和善溫柔,話語之間再是說什麽憐香惜玉,為她着想,可若是真的惹惱了他,只怕他對她下手的時候那也絕對不會手軟的。
簡妍逼迫着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也不曉得到底是深深的呼吸了多少口氣之後,她轉過身來,盤膝坐在了另外一只蒲團上,擡頭對上沈綽無時無刻都帶了笑意的目光,一臉平靜的說着:“沈公子有什麽話,但請明說。”
沈綽拿扇子輕敲了下另一只手的手掌心,擡眼輕瞥了簡妍一下,似笑非笑的說着:“簡姑娘好魄力。既然如此,沈某也就不和你繞什麽圈子了。”
“周林你認識?”
簡妍點了點頭,依然是一臉平靜:“他是我奶娘認的幹兒子,與我奶娘雖不是親母子,但勝似親母子。我曾聽我奶娘多次提起過他,知道他在我家的絨線鋪裏做夥計。只是我乃閨閣中的女子,日常并不怎麽出門,也只聽說過他的名字而已,卻并沒有見過他本人。”
簡妍這話說的倒是十足十的真。她雖然托周林做了那麽多的事,但卻并沒有真正的見過周林一次。
“就只有這麽多?”沈綽挑了挑眉,頗有興趣的望着她。
“不然沈公子以為呢?”簡妍反問着,“我雖出身商賈之家,但自小母親對我的管教也很嚴厲,日常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難不成還能與這周林私自見面不成?”
“簡姑娘雖是沒法與這周林私自見面,但你身旁的這丫鬟白薇卻是可以的。”沈綽笑着望了一眼依然處在沈進掌控中的白薇,随後又收回目光,望定簡妍,笑道,“看來簡姑娘果真是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罷了,想來套你的話也是套不出來的,我索性還是給你看看這些吧。“
說罷,他便從袖子裏掏了兩張紙出來,慢慢的打開了,然後單手豎拎了起來,展示給簡妍看。
簡妍的眼皮就跳得一跳。
這兩張紙,正是當日他讓周林去和沈綽談合作的時候,為表誠心,也是為了誘沈綽與他們合作而特地的給他畫的兩個大餅。
一張紙上寫的是八個字,貨通天下,彙通天下,一張紙上則是畫了一副簡略版的世界地圖。
但簡妍面上還是古井無波,只是望了一眼那兩張紙,随即便擡眼望向沈綽,問着:“沈公子給我看這兩張紙是什麽意思?”
沈綽将這兩張紙在簡妍的眼前抖了抖,随即就笑道:“看清楚,這兩張紙上寫的簪花小楷清婉秀潤,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
簡妍一聽,心中立時只懊惱的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真特麽的是百密一疏啊,當日就不曾對周林說上一聲,讓他将這兩張紙上的內容全都自己謄寫一番。沈綽心細如發,定然是當時就已經察覺出了這其中的不對勁,随後才遣人一直暗中查探着周林,随後順藤摸瓜的也就查到了她的身上來。說不定他這會真是連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透,所以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了隐藏在周林身後的人其實是她。
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有點心灰意冷,都想直接開口對沈綽承認算了。可心裏畢竟還是存了一絲僥幸之意,只想着簡家在隆興府的宅子早就是賣掉了,所有的仆人也都是遣散了,而通州這邊,夏媽媽以及小廚房裏的人不過是以為白薇和周林有情,日常得了機會就見一面罷了。且自己的那些主意可是通過白薇直接傳到了周林的耳中,應當再無第三個人知道的吧?所以這沈綽至多也就只是猜測罷了,然後就在這裏套她的話。只要自己死不承認,他也并不能怎麽樣。
思及此,簡妍就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哦。所以呢?沈公子到底想和我說什麽?”
沈綽見她還不承認,挑了挑眉,便又拿了一張紙出來,打了開來,單手豎拎着放在了簡妍的面前晃了晃。
紙上同樣是簪花小楷,看得出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寫的是莊子的《逍遙游》。
“水擊三千裏,抟扶搖而上者九萬裏,簡姑娘志向高遠啊。”
簡妍這會面上完全的就已經變了色。
這張逍遙游是她前些日子閑來無事時所寫。她記得寫好之後就随手折起放到了書架上,可怎麽現下這會卻出現在了沈綽的手中?
沈綽慢慢的将這張紙折疊好收了起來,随後又拿了一張紙出來,同樣是單手豎拎着,放在簡妍的面前晃了晃。
簡妍面上的神色一時就越發的不好了。
這紙上記載的這些首飾衣物,是在隆興府的時候,她設計将趙媽媽攆離了自己的身邊之後,收拾了一包首飾衣物,讓白薇轉交給周林,讓他替她去當鋪裏當了。當時一共當的是八百兩銀子。而正是靠着這筆銀子,才慢慢的有了後來通州的那處絨線鋪,有了現下京城裏的這處什錦閣。
“簡姑娘,”沈綽将簡妍的反應悉數收入眼底,而後笑着慢慢的問道,“怎麽,你還不肯承認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下午帶娃出去逛了銀泰,她玩的很high,我和她爸是直接累劈了。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