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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邊境鈴醫

大盛王朝,明德七年。

漫天綠林沿著位在邊境的赤霞山聳立,幾欲遮蔽藍天,适時擋去毒辣的日頭,只偶爾幾束光芒被綠葉篩落,碎落一地。

林子裡,有人踩著碎光而行,伴随著搖鈴聲。

赤霞山為大盛王朝和兀朮國的邊界,赤霞山山南是大盛最北邊的東諸城,城外散落幾個村鎮,除了杏花鎮尚有幾分繁華景致外,其餘的村鎮皆是落腳在山腰或是山腳下,愈往山的東邊而去,荒煙蔓草,幾無人煙。

儘管如此,林子裡那抹身影依舊沿著山路朝東而去。

不遠處一戶人家,随即有人探出頭來,大嗓門地朝家裡頭吼著,「娘,祝姑娘來了!」話落,他随即又大步朝那姑娘走去。「祝姑娘,總算是盼到你了,趕緊進屋吧。」

祝湘睇了男子一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等著男子往前走,她才慢步跟上。

屋子是間簡陋的木屋,雖不至於家徒四壁,但有的也只是簡單的家具,就連床都是用木板釘成的。

而床上躺了個老者,笑得和藹親切,開口招呼道:「祝大夫。」

「劉老伯近日可覺得腳好些了?」祝湘将背上放藥草的竹簍擱下,走到床邊面無表情地問著。

這裡是大風村,位於半山腰,住在這裡的村民約莫數十戶,散落得極遠,總得走上一段路才會瞧見一戶人家,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獵戶,靠上山獵捕各種猛獸為生。

而劉老伯正是前些日子上山獵捕山豬時,不慎從崖壁墜落,雖說是撿回一條命,但卻摔斷了腿。

「好多了,有祝大夫在,我可是放心得很。」劉老伯笑瞇眼,口吻像是摔斷一條腿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小傷風。

「既然如此,我就照上次的藥方開藥,要記得早晚服用一次,藥草搗碎後再敷在傷處。」她回頭在簍子裡找著藥材和藥草。

東諸城外的村鎮可說是荒涼貧窮,能開業的大夫不會選在這種窮鄉僻壤設館,就算要設館也會前往杏花鎮或來春鎮。然而其他村鎮的村民要是受傷或生病,也不可能特地前往杏花鎮或來春鎮就醫,所以鈴醫成了村民最好的選擇。

「祝姑娘先別忙著,喝杯涼茶歇會,日頭正毒辣著呢。」劉大娘弄了壺涼茶,快手替她倒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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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湘本想拒絕,可劉大娘說的對,今日特別的酷熱,歇會也好,畢竟待會回程還得走上一個時辰。

見祝湘接過茶啜了口,劉大娘跟著往她身邊一坐。「祝姑娘,真是太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劉大娘太客氣,我只是盡我的本分。」她也不過是替自己謀條出路罷了。

她的父親原是杏花鎮上的坐館大夫,但是去年病逝,雖說她也承襲了父親的醫術,但身為女兒身的她,就算醫術再精湛,也不會有任何一家醫館聘她為坐館大夫,所以她每天便沿著幾個村鎮搖鈴,她記得每條山路的村戶,更記得誰家的誰病了傷了,得要備上什麼藥,約莫幾天就走上一趟。

「對了,這陣子別再往東邊去了,近來有些穿褐色錦袍的人在那兒出沒,你一個姑娘家就別走得太遠。」

祝湘微揚起眉,想起十多天前,邊境才剛打了場仗,受命打先鋒的睿王聽說被兀朮軍給抓走了。

「那是東廠的番子。」劉文耀也喝了杯涼茶,邊說起近日得知的消息。「這邊境一仗打得十分古怪,莫名其妙開打,睿王被逮下落不明,可東廠竟派了個千戶長就跟兀朮談和……要是這麼好擺平,又何必要打這一仗?搞得咱們要上山打獵都不方便極了。」

「那倒是,依我看分明是東廠故意要整死睿王的,誰都沒事,就睿王至今生死未蔔,我看哪,兇多吉少。」劉老伯輕嘆了聲。

天高皇帝遠,他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壓根不怕隔牆有耳,直把戰事當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偶爾到鎮上交易獸皮臘肉,聽見皇城裡的消息,便帶回村裡閒嗑,直嘆東廠橫行、民不聊生。

「你們爺倆說話得當心,都說了近來有官爺在這附近行動,你們還—— 」

「娘,那些番子找了兩天就撤了。」劉文耀沒好氣地道。

祝湘靜靜地啜著涼茶,不置一語,待自個兒已經歇夠,也解了渴,才徐緩起身。「劉大娘,今兒個我帶了五日份的藥草和藥材,五日後我會再過來一趟。」

「真是多謝你了,祝姑娘。」劉大娘說著,将早已備好的一百文錢交給她,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道:「文耀,把昨天那張剛曬好的鹿皮拿來。」

劉文耀應了聲,踏出屋外,一會回來時,手上多了張土黃色帶黑斑點的鹿皮。

「祝姑娘,這鹿皮雖說談不上上品,但要是裁成鬥篷,入冬時也會暖些,就盼你別嫌棄。」劉大娘說著,硬是将鹿皮塞到她手中。

祝湘本是不肯,畢竟快要入秋,等到入冬後,山中能捕獵的飛禽猛獸會更少,但劉大娘的盛情難卻,加上她想起妹妹祝涓入冬時總是縮著肩到鎮上市集擺攤,想了下,終究是收下了。

「多謝大娘。」這一件鹿皮談不上極品,但要是到市集上叫賣也是能賣個一兩銀的。

「是我該謝你。」五天分的藥材和藥草才收一百文錢,這收費簡直是像他們佔盡了她的便宜。

依她老伴的傷勢,要是到鎮上求醫的話,沒花個幾兩銀子都打發不了的。

「那我先告辭了。」

「也好,趁著日頭還在,趕緊下山。」劉大娘不敢多留她,畢竟近來邊境并不安寧,她一個姑娘家隻身在外總是不妥。

祝湘把東西收拾好,揹起了竹簍離開劉家,一步步地朝山腳走去。

走了一大段的平緩山路,遠遠的,她就瞧見山腳下的林子裡頭有兩個男人龜速般拖著腳步走。

她微瞇起眼,猜測身形較矮的那個男人大概是受了傷。

直到只剩十幾步的距離時,她瞧見兩人身上都穿著粗布青衣,但是再走近一些,看清兩人面貌後,她驀地一愣。

但錯愕只在一瞬間,她神色不變地迎面走去,踩著原本的步調,與兩人擦身而過。

不用怕的,因為他們認不出來的,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誰。

杏花鎮位在東諸城城南外的樞紐上,東諸城是邊境大城,是南來北往的商旅必經之路,各地商旅總選在此鎮休憩,因此杏花鎮上市集交易熱絡,酒樓客棧常是高朋滿座。

儘管近來邊境戰火再起,但一場兒戲般的戰事,沒讓商旅們和鎮民看在眼裡,現下已近掌燈時分,餘暉西照,通往鎮北市集的幾條主要大街卻依舊熙熙攘攘,而市集邊緣地帶,大概都是熱食類的攤子,人潮倒是顯得鬆散許多。

「祝涓。」

正在收攤子的祝涓聞聲,回頭笑嘻嘻地喊著,「姊,你回來啦。」

「嗯,順道過來接你。」祝湘本是清淡的神情,在祝涓的爽朗笑意下也染上幾分淡笑。

祝家兩個姊妹,面貌極為相似,相似的柔順杏眼,相似的巧鼻菱唇,要說是絕色,倒還差上一截,但肯定是賞心悅目的,而兩人相比的話,祝涓好動愛笑的性子猶如朝陽般生氣蓬勃,而祝湘就像是夜裡的玉輪,冷中帶柔。

「等我一下,我就快弄好了。」祝涓笑著加快收攤子的動作。

說是攤子,也不過是拿了兩條板凳架上一塊木板,上頭擺放著她親手做的糕餅,種類不多,因為在這邊境地帶,大夥要的是飽不是巧,所以一般的糕餅鋪子所賣的糕餅樣式并不多,就是分量十足。

祝涓腦袋精明,雙手靈活,做的糕餅模樣可愛精緻,在市集裡特別得到一些姑娘家的青睞,在這市集裡,祝涓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了,每天賣剩的糕餅數量都不多,而且趕在收攤前,她偶而會用幾乎半價的價錢賣給一些同樣在這附近擺攤,又捨不得買昂貴糕餅的小姑娘們。

如此一來,她收攤時輕鬆了些,而且沒存底就是多賺了。

祝湘雖然揹著竹簍,還是動手幫祝涓搬著木板和板凳,好讓祝涓揹上裝糕餅的木匣。

「姊,咱們可以—— 」祝涓一回頭,話還沒說完便眼尖地瞧見對街的關逢春,不禁又跳又蹦地朝他跑去,親暱地喊了聲,「春哥哥。」

關逢春聞聲,硬是往後退上一步,一臉嫌惡地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除了我,還有誰會這麼喚春哥哥呀。」祝涓一臉愛嬌地問。

關逢春抽動眼皮,直覺得她是看不懂眼色的傻子。「別擋著,我還有事要忙。」

「春哥哥要忙什麼,要不要我幫忙?」祝涓讨好問著。

「別擋著我的路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關逢春毫不留情地道,一張斯文的清秀面容因為高傲而添了幾分醜陋。

祝涓愣了下。她再不濟也聽得出話意,只是……她不明白為何在爹去世之後,他對自己的态度竟會轉變如此大,教她怎麼也不能接受。

還留在對街的祝湘自然是将這些話都給聽進耳裡,舉步朝兩人走去,還來不及将祝涓給拉走,就見關逢春後頭的馬車走下一人。

「瞧瞧,這是誰家的撒潑姑娘,一點規矩都沒有,竟在大街上拉著男人說話,難道你家裡人就是這般教導你的?」關夫人一開口比關逢春還要不給情面,看著祝涓的眼神就跟看隻野狗沒兩樣。

祝涓一臉受傷地垂下眼,而祝湘則是忍不下這口氣,快步走到兩人之間。「關伯母,王朝有律,既是有婚聘的男女,不在此例。」頓了下,她才又低聲道:「論教養,舍妹只是攀談,說是拉扯也太過,反倒是關伯母出言教訓稍嫌太過。」

關夫人聞言,臉色忽青忽白。祝湘語氣雖然軟綿無力,但字句卻透著淩厲,先拿律例護祝涓名聲,再拿律例暗示兩人婚配關係,最後還打了她的臉,暗示關家至今不談婚事,無權教訓祝涓。

因此她只能氣得臉色一變再變,卻也反駁不得什麼。

「婚事是令尊在世時提起過的,并無白紙黑字,壓根不算數。」關逢春仗著自己的秀才身分,說起話來趾高氣昂,儼然是把祝涓當成腳底爛泥般地踩。

祝湘神色不變地道:「如此說來,關秀才這些年的聖賢書不都白讀了?夫子授業解惑,一開始都是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而關秀才卻說無白紙黑字并不算數,其意豈不是和聖賢夫子背道而馳?」

「你!」

「婚配之事并非空口白話,當時尚有數人在場,還是要我去把那些人都找齊了,才能把這事給辦了?」祝湘态度淡漠,面無表情地迎視關逢春。

關逢春一雙狹長的眼直直地瞪著她良久,臉色漲成豬肝色,半晌都吭不出一聲,直到後頭的關夫人不耐地喊著,「還不走了,待會耽擱了時間,得算在誰的頭上?」

關逢春聞言,應了聲,連聲告辭都省了,等著關夫人一上馬車,一行人随即揚長而去。

祝湘緩緩回頭,就見祝涓竟還癡癡地看著關逢春離去的身影,不禁無聲嘆了口氣。

「姊,為什麼春哥哥會改變如此的多?」祝涓小聲問著。

「……我也不知道。」面對失去笑容的祝涓,教她不禁心疼著,怎麼也無法對她道出實情。

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因為她們沒了爹依靠嗎?

爹尚在世時,至少是個坐館大夫,在杏花鎮上是家喻戶曉的仁醫,有身分更有清譽,自然和關家般配得起,可如今爹已不在,她們姊妹倆沒了身分地位,沒了有力的娘家為恃,關家人勢利,便看不上眼了。

「我原本以為爹去世時,關家人會趕在百日前将我迎娶,可是他們卻是不聞不問。」

「大概是因為你尚未及笄,等明年你及笄了,也許就……」她頓了下,親熱地挽著她。「你啊,這麼早就急著要離開我,不怕我捨不得?」

「姊,我當然會捨不得你,我也沒想要那麼早出閣的。」她只是不習慣關逢春的改變,所以有些悵惘罷了。

祝湘笑了笑,慶幸祝涓的心思一向單純,随意拐了話便忘了難過。「祝涓,咱們回去吧。」

「嗯,走吧。」祝涓揚起笑,幫忙擡另一頭的板凳。

看著她的笑容,祝湘不禁也被感染笑意。

對祝湘來說,祝涓不只是她僅剩的親人,更是她心的救贖,所以不管怎樣,就算她再厭惡關逢春那個男人,她還是得幫祝涓完成心願,誰教這門親事是在多年前便訂下的?誰教祝涓偏是盲目的看上那種男人?

關逢春仗著秀才身分狂妄不可一世,加上關家又是小有家底,如今自然是不願履行婚約迎娶無依無靠的孤女,所以她得更有本事才行,只要她有本事攢得更多銀兩,給祝涓弄家鋪子,如此一來能得匹配,也許關家人就會改變心意。

可是……她卻更加憂心有朝一日祝涓嫁進了關家,那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偏偏除了完成爹的遺願,她還能如何?

死者為大,儘管她一點都不樂見這門親事,但她還是得做。

兩抹身影緩慢地朝赤霞山山腰而去,走的不是山道,而是尚未開墾,就連棧木都沒有的崎嶇野路。

兩人身上的粗布青衫早已汗濕一片,眼看著天色漸暗,前頭的男人一手抓著前方的樹枝,一手則拉著身後的男人,但後頭的男人腳下一滑,走在前頭的男人立刻緊扣住他,回頭問著。

「王爺,你不要緊吧?」

被喚王爺的男人就是傳言下落不明的睿王齊昱嘉,他臉色黑中帶青,就連唇色都是令人擔憂的紺紫色,狀似昏厥,只存有一口氣的緊抓著前頭的男人。

男人緊皺濃眉,看向四周,就見不遠處的山坳處似乎有間茅屋,無暇再細忖,向前一步道:「王爺,你忍著點,前頭有間茅屋,我揹著你到那裡歇會。」

齊昱嘉唇瓣動了動,連話都說不出口。

男人二話不說地背向他蹲下,将他一把揹起,避開樹林裡橫生的枝椏,小心翼翼地朝茅屋而去。已是掌燈時分,但茅屋裡卻一點燈光皆無,他在周圍繞了下,确定裡頭無人,才放膽揹著齊昱嘉踏進屋裡。

這是間非常簡陋的茅屋,門開是座小廳,臨窗邊擺上一張方桌和兩張圓凳,再無其他。右手邊的小通廊有兩間房,他随意走入一間,慶幸裡頭至少還有釘製的床板。他猜想,也許這裡是山上的獵屋,是一些獵戶上山打獵時的臨時休憩處,又或者原有村民居住,但早已遷居。

他将齊昱嘉擱放在唯一的床板上,大手擱在他額上,只覺冰冷得吓人,而汗濕的身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冷汗還是汗。

該帶睿王就醫的,他身上不只有傷,還中了毒,儘管服用了自己随身帶著的百解丸,但這只能緩解毒,不代表解了毒。

「窮奇……」

「王爺。」袁窮奇收回心思,目光一落,就見齊昱嘉艱難地張開眼。「王爺無須擔憂,這裡還算安全,咱們可以在這裡暫宿一夜。」

「你丢下我吧……」齊昱嘉勉強地勾著笑說。

「沒有丢下王爺的道理。」袁窮奇俊魅的黑眸眨也不眨,無一絲動搖。

「丢下我,你才能逃……」

「王爺,義父要我跟在王爺身邊,就是要我平安将王爺帶回京城。」

齊昱嘉聞言,笑著,眸底卻噙著淚。「這兒離京城有千裏遠,怎麼回去?就算回得去……還活得了嗎?」當初皇上授命他領軍北防,鎮壓兀朮,本以為是皇上要給他建功的好機會,豈料卻是要将他送上黃泉!

「我一定會帶著王爺回京。」袁窮奇沒有絲毫畏懼,堅定的目光彷彿無視眼前的困境。「總有一天會将齊賢那狗賊除去。」

齊昱嘉注視他良久,不知道該笑他天真,還是附和他的認真。如果齊賢這麼容易除去,這朝綱不會如此萎靡不振。

齊賢是何許人也,他可是東廠督主,仗著皇上的寵信,賜了齊姓,在朝中翻雲覆雨多年,權傾朝野,而皇上卻也默許著他,任由他誣賴忠良,颠倒朝綱,讓他儼然成了大盛的地下皇帝。

就連這一次與兀朮一戰,他都懷疑根本是齊賢進言,要皇上利用此舉讓他戰死邊疆,否則為何不過是派個東廠千戶,就讓兀朮議和了?

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議和,當初又何必出戰?

如果真要他的命,不需要拉那麼多将士陪他上路!一道聖旨就能要他的命,壓根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勞民傷財。

「沒有機會……」齊昱嘉笑得虛弱,那齊賢哪是這般容易除去的角色。

「沒有走到最後,誰都不能論斷。」袁窮奇神色未變,讓人難以猜測他的心思。「當王爺被兀朮大軍擄走時,又有誰想得到我能闖入敵營将王爺救出?」

沒有走到最後,他絕不會放棄,這是他給「那個人」的承諾。

「是啊……如果沒有你,我早已經命喪兀朮人手中了。」那時,他确實認為,他會死在異鄉,作夢也沒想到袁窮奇竟會帶著一支錦衣衛,突圍入營,硬是将他救出。

四年前,郭庭卲為了救下戶部曹尚書一命,不惜向齊賢那狗賊下跪央求,才讓他知道原來朝堂裡還有人如此正直,無懼齊賢,所以當郭庭卲派義子袁窮奇跟在他身邊時,确實教他心安了幾分。

但當戰事爆發他被擄時,他認為就算就此死去也不會太意外,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看到袁窮奇闖入敵營時,他心懷感激,更加确認錦衣衛有情有義,公正忠勇。

「咱們好不容易過了邊界,繞過東諸城來到這裡,自然更沒有放棄的道理。」袁窮奇環顧四周道:「王爺就不用再多想,咱們可以在這裡多歇個幾天,找個大夫替王爺治傷祛毒。」

齊昱嘉笑皺著眉。「袁窮奇,你真是個不會安慰人的人,但是你說的話卻是恁地鏗鏘有力,彷彿一切都會否極泰來。」晦暗的光線底下,眼前就像是逃不出生天的深淵,一切令人連抵抗都覺得無力,可是袁窮奇卻可以恁地狂妄,彷彿再艱困的谷底,也會揹著他離開。

只是這一路走來,他知道這附近有多荒涼,別說大夫了,就連人也只見到一個姑娘,在這種窮山惡水之地想要找大夫,恐怕比登天還難。

「當然,閻王想跟我要人,得先殺了我。」袁窮奇說著,取出身上的水袋遞給他。「喝點水,要是吃得下的話,先吃點乾糧果腹。」

齊昱嘉雖有憂患意識,但終究還是個王爺,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曾幾何時将自己搞得這般狼狽?他又累又渴,中了毒更有劍傷,他很清楚他沒有任性的藉口,還能活著感覺到痛,是袁窮奇不要命地将他救出,所以就算再無食慾,乾糧再硬,他和著水也要吞下去。

「袁窮奇,你不吃?」他啃著乾糧,卻見袁窮奇只是在前頭坐下。

「我還不餓,王爺先吃吧。」袁窮奇靠著牆盤坐,稍作歇息。

齊昱嘉看著他,想著這一路走來,他們盡其可能地避開熱鬧城鎮,就怕後有追兵,所以能補上的乾糧也不多,他……是怕乾糧不足,所以不吃嗎?

忖著,齊昱嘉再吃了兩口便将乾糧收起。

不知道這狀況還得維持多久,能省自然得省。在上一個小鎮,竟也有東廠番子沿街走動,雖不确定是否會被認出,但能避則避。

只是……這樣子走走停停,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京?

齊昱嘉不敢想,閉上眼休息,他現在必須養足體力,不拖累袁窮奇。

天未大亮,袁窮奇便外出,一方面打探地形,一方面則看附近是否有人煙,而他運氣不錯,遇到一戶劉姓人家。

「大夫?這位公子,想找大夫的話,得到杏花鎮或是來春鎮,咱們這種窮鄉僻壤沒有醫館,怎會有大夫。」劉文耀沒心眼地說著。

「但這附近總是有個村落,要是有人傷了病了,都是如何處置的?」袁窮奇不死心地再問。

「這個的話,咱們東諸城外的這些散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鈴醫經過,那位鈴醫的醫德極好,醫術奇佳,連我爹那摔斷的腿,被她醫了兩回,已經不喊疼,也可以下床稍稍走動了,而且她的收費非常便宜。」

袁窮奇聞言,喜出望外地問:「這位鈴醫大概多久會再過來一趟?」

「她昨天剛來,給了五天份的藥材,所以應該要五天後才會再過來。」

「五天……」袁窮奇垂睫忖了下。「你可知道那位鈴醫家住何方?」

他等得了五天,但睿王恐怕是等不了!睿王不說,但他看得出來,他的體力和臉色是一天比一天還糟,再這樣下去,他體內未祛的毒終究還是會沿著經絡,逆血攻心。

「我只知道她家住杏花鎮,但不确定是在杏花鎮的哪處。」劉文耀看不出他內心的焦急,逕自道:「要不你就到山腳下等,這位鈴醫總是在東諸城外的村落走動,你在山腳下等,總會等到她。」

「不知那位鈴醫長得什麼模樣?」看來只能到其他村落碰碰運氣了。

「她是個姑娘家,姓祝,個頭大概到我肩膀,總是穿著素白短襦配鴉綠色裙,身上揹個竹簍,最重要的是她會邊走邊搖鈴,你只要聽到鈴聲就對了。」

「多謝兄弟。」袁窮奇感激不盡地道,再攀談了兩句,便先回茅屋跟齊昱嘉說明此事,待天色大亮後,立即下山尋人。

沿著山路,他疾步奔馳,不放過每一條路徑,然而眼見天色都快要暗了,卻依舊未聽到鈴聲,打探了其他村的村民,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他只好先回茅屋,等待隔日再尋。

一早,當他再度下山,正打算朝山腳的小風村去時,卻突地聽見搖鈴聲。

他飛步朝鈴聲奔去,開口喊著,「請問前頭的可是祝大夫?」茂密的叢林将不遠處的身影切割得零零碎碎,教他看不清楚。

祝湘聞聲,停下腳步,往後望去,眉頭随即一皺。

而幾乎是同時,袁窮奇撥開了淩亂枝椏,清楚地看見她,突地一頓。

她……不是兩天前遇見過的那位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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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4.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5.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5萬字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5萬字
  20.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