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蕭蘅眉頭緊皺,于小瓜在一旁投來探詢的目光,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倒是他胳膊下面夾得那個女人有點眼熟,顧昭雨跟他提過一次,是個小明星。
兩個人都醉醺醺的,不同的是,男人臉上帶着股沖動蠻橫,女人則是醉的站都站不穩。
幾人互相打量一下,于小瓜尴尬地出來打了個圓場:“哈哈,小雲總,不好意思,我們這就走。”
“等會兒。”“小雲總”說道,他扔下女伴,朝蕭蘅走來,他長得很高,如果站直了可能比蕭蘅還要高一些,仔細一看的話,他的面容也長得很斯文俊秀,只是因為酒氣沖天,五官都變形了。他眯着眼,以一種不必要的仔細打量了蕭蘅幾眼。
這幾眼讓于小瓜吓得魂飛魄散。這位歡喜娛樂的太子爺是個出名的葷素不忌的人物,由于某些原因,顧昭雨和他勢同水火。
顧昭雨在這圈子裏總共就倆明面上的敵人,偏偏倆人都來了。于小瓜叫苦不疊,生怕小雲總看上蕭蘅,到時候自己就成了顧昭雨手下的連帶損失,渣都沒得剩。
“小雲總我們該走了,”于小瓜竭力想擋住蕭蘅,但他比蕭蘅矮太多了,屢次嘗試都是無果,“昭雨哥可能找不着我們,都急了。”
小雲總扭動嘴唇,露出一個笑容。
“我就說……你不是顧昭雨新養的那個小白臉兒嘛。”
于小瓜臉吓得都白了,“雲總,真得走了……”
小雲總把他推到一邊,湊近了打量蕭蘅。
“長得挺好,不知道活兒怎麽樣?”他說,“你看着可比曲惠耐折騰多了。”
“你跟我說說。”小雲總又說,“顧昭雨在床上辣不辣?”
可能是這句話刺激到了蕭蘅,一直一言不發的他冷笑了一聲。
“關你屁事。”他說,推開小雲總就要走,被對方一把抓住手臂。
“這就走了?你真沒禮貌,鄭鑫好歹還知道跟我說聲雲公子再見……”
說時遲那時快,在于小瓜眼裏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兒:顧昭雨不知道從哪鑽了出來,他一把抓住小雲總的西服後襟,把他猛地往身後一掼。小雲總喝多了酒,腳下不穩,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大叫。
“顧昭雨!”他一看清來人就破口大罵,“你王八羔子——”
“你他媽想清楚再開口。”顧昭雨冷冷地說,“滾,不然我打得你爹都認不出你。”
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剛才在人群中八面玲珑的那個金牌經紀人了。但他也不是蕭蘅所熟悉的樣子,此刻的他跟以往的任何一刻都不一樣。
他周身帶着一種憤怒、悲傷和暴躁,他是肯定要打人的。蕭蘅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
“哥。”他輕聲說,“哥你冷靜……”
“放開!”顧昭雨怒喝道,一把甩開蕭蘅的手,“還不快滾!”他沖小雲總咆哮道,但也不等人動彈,他就粗魯地一把揪起小雲總的襯衫領子,把他推搡着頂出了客房的門。
“顧昭雨!”小雲總回過神來,在門外砰砰砸門,“你不能這麽對我!你他媽的,什麽你都怪我,你他媽的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你他媽的又是什麽?”顧昭雨隔着門吼回去,“快滾!不然老子報警跟你歡喜娛樂同歸于盡,讓你爹給你唱鐵窗淚去。”
小雲總不吱聲了,他走前意猶未盡地錘了一下門,震得地上躺着一動不動地女藝人都抖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昭雨哥?你怎麽在這兒……我怎麽……”
顧昭雨低下頭,臉部線條非常冷酷:“小雲總走了,你可以去找他。”
“小雲總?”女藝人臉上露出非常迷茫的表情,“我是和我經紀人在一起的……我……”她顯得有些驚惶,“昭雨哥,我有點兒難受。”
顧昭雨沉默了一會兒,俯下身看了看她的瞳孔,又摸了摸她脈搏。
“你喝東西了,最好休息一下。”他說,聲音沒那麽冷酷了,有點幹巴巴的,“我扶你……”
“哥,我來吧。”蕭蘅說,他湊近了試圖把人抱起來,顧昭雨揮開他的手。
“不用你,你上一邊站着去。”
蕭蘅愣了:“哥……”他眼睜睜看着顧昭雨把女藝人攙扶起來,女孩子嬌柔弱小的身體靠在顧昭雨懷裏,就幾步路的功夫就讓他妒火中燒,他怕顧昭雨看到眼裏的神色,連忙轉開臉去。
顧昭雨扶着女藝人走到床邊坐下,又給她拿了房裏的礦泉水喝了一點,然後說道:“你是方莫儀的藝人,是嗎?”
女孩子點了點頭,“我叫安思寧。”她楚楚可憐地說,“哥,我怎麽辦啊?”
“你就在這兒呆着,我們走之後你把門鎖好,我讓你經紀人來接你。”顧昭雨說,“你喝了不好的東西,回家多喝水把它排出去,四十八小時以內讓人注意一下,如果有……”他尴尬地停頓了一下,“如果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就去醫院。”
小女孩還挺有藝人自覺的:“我去醫院人家會以為我去整容呢。”
顧昭雨:“……行吧。”
他讓安思寧躺好,給她蓋上被子,招手讓于小瓜和蕭蘅跟着他走。
三人穿過依舊熱鬧的派對,顧昭雨走到導演夫人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對方是個溫和從容的女性,沖他點了點頭。
他這才帶着兩人離開派對。
于小瓜和蕭蘅跟在他身後,三人都一言不發,直到走到停車場,顧昭雨才忽然爆發了:“于小瓜!”他不罵蕭蘅,指着于小瓜就去了,“你怎麽回事!”
于小瓜冤死了,“是他自己到我們那屋去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攔了攔不住——”
“你攔了攔不住,那我現在不想開了你,可我也忍不住!”
于小瓜都要被他吓哭了,“真的不是……他什麽也沒幹,就是說了兩句話……”
他看着太可憐了,蕭蘅忍不住想替他說句話:“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他自己進來的,然後就不肯走……”
“我沒問你。”顧昭雨打斷他,“你急什麽?”
一時間,三人都安靜下來。于小瓜看看顧昭雨,又看看蕭蘅,蕭蘅盯着顧昭雨,一動不動,顧昭雨也仿佛僵化了,盯着半空中的某個指示牌一動不動。
他們三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蕭蘅輕聲說:“對不起,我錯了。”
他這話一出,于小瓜沒法幹看着了,馬上說:“不是不是,是我錯了,我沒鎖門,我以為就這麽一會兒不能出事呢,我大意,我輕敵,老顧我錯了。”
他們倆這麽積極主動地認錯,顧昭雨感覺自己的怒火迎頭就被一盆水潑滅了。
他态度不好,冤枉蕭蘅和于小瓜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發脾氣。這個晚上真的很讓人糟心。
他轉過頭,又開始大步流星地走,仿佛一個競走冠軍。
身後的兩條小尾巴不聲不響地跟着,三人上了車,于小瓜開車,顧昭雨和蕭蘅并排坐在後座上,誰也不肯先說話。
顧昭雨自知怪錯了人,理虧不肯開口;
蕭蘅明明就沒錯,白白被訓了一頓,最後主動道歉也沒得到一個回響;
兩人都不說話了。
車子開到顧昭雨家,蕭蘅下了車,顧昭雨停了一下,想起找房子的事,又多問了一句:“文婷的房子找的怎麽樣了?”
于小瓜愣了一下:“在找呢,選了幾個。”找了房子還得辦手續,反正一時半會兒搬不了。
顧昭雨聽了,随口說道:“那抓緊吧。”就下車了。他一下車,迎頭對上蕭蘅,蕭蘅直勾勾地盯着他,什麽也不說,眼裏有委屈,也有憤怒。
顧昭雨路上氣就消差不多了,看了他這樣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但他很少低頭,從前和曲惠鄭鑫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幾乎不會判斷錯任何事,也不知道怎麽了,一看到蕭蘅跟雲光洋在那說話,他就一股火頂上來,他低聲說:“好了,回家吧。”蕭蘅站着不動,顧昭雨左思右想,自己也不能跟小孩鬥氣,只得折回來,帶着最大的程度的低聲下氣說道:“我錯了。好不好。”
他這話一出,別說蕭蘅,連他自己都覺得吓一跳——合着我還是會道歉的哈?
萬事開頭難,“對不起”三個字一出,好像認錯也不是那麽困難的事了,顧昭雨小聲說:“對不起蕭蘅,誤會你了,我認錯,好不好?”
蕭蘅看了他一會兒,露出個覺得好笑的表情,“哥你自己說,你錯哪了。”
怎麽好像被女朋友審一樣。顧昭雨想着,一看蕭蘅眼裏雲霧散了,他就知道對方不生氣了,他笑着說:“好了,別氣了,我不該不信你,好不好?我也是着急嘛,看他湊那麽近,我怕……”
“怕什麽?”
顧昭雨說不上話來。
他怕的太多了,怕蕭蘅吃虧,怕有人傷害他。
他怕對不起蕭蘅。怕自己害了他。
他怕自己把蕭蘅引到這條路上來,又一個不小心沒有保護好他,讓他變成另一個曲惠。
他和蕭蘅站得很近,那雙烏黑的眼睛就這麽直直地望進他眼中,他能感覺到少年人身上的熱度,在這個秋季的夜晚源源不斷地傳到他身上來。
他忽然不想再進行這樣的對話了。他不能再繼續和蕭蘅這樣說下去,再說下去,他什麽都沒了,他賴以生存的僞裝,他堅硬的外殼,他以兇狠鑄成的武器,都會融化在少年那雙帶着包容的溫和笑意的眼睛裏。
後來于小瓜來和蕭蘅分享八卦,有關為什麽顧昭雨那麽生氣。
曲惠死前的一段時間,小雲總一直在追求曲惠。圈裏經常有藝人和這些公子闊少的風流事,顧昭雨也沒多問。但曲惠死的時候,是懷着孩子的。
也許小雲總就是曲惠的孩子的父親。他搞大了女明星的肚子,又不願意負責,曲惠一時間承受不起可能到來的輿論壓力,想不開就跳樓了。
“所以老顧生氣也可以理解,”于小瓜說,“可能他怕小雲總又來騷擾你,他的藝人小雲總都騷擾過,還找過鄭鑫,鄭鑫拳頭硬,寧死不從,還黃了個電影資源。”
蕭蘅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天晚上顧昭雨說得話又在耳邊響起,卻似乎有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怕你……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