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天依舊是一份工作哦
傅真從前也沒有看出自己有彎的跡象,大概是江恒殊的魅力太大,他這一下子彎得是徹徹底底的,比個彈簧強不了多少。
傅真想要問問江恒殊現在的情況,可是卻又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在面對江恒殊的時候,他突然就變得格外自卑起來,好像在自己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讓人稱道的優點。
江恒殊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他放下手中的盒飯,從上衣口袋裏掏了兩張面巾紙來擦了擦手,站了起來走到一邊接通了電話,他天藍色的工作服半敞着,露出裏面黑色的毛衣,斜靠着廢棄的土牆,有些懶散的模樣,陽光好像在他的頭發上揚下了一把金粉,像是漫畫裏走出來的王子。
他對電話那頭的人應付了兩句後,忽然皺起眉頭說:“我不回家。”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傅真離得遠,沒辦法聽清對方都說了什麽。
江恒殊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他嘴角緩緩漾起一抹笑容來,傅真猜測,電話那端的人應該是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他收回了目光,将手裏的泡沫飯盒打開,今天的盒飯依舊是土豆和茄子,裏面帶了油膩的肥肉,他拿起筷子,面不改色的将蟲子挑了出去。
自己就是個生活在黑暗巢穴裏的小怪物,即使江恒殊是一個同性戀,也不一定能夠接受畸形的自己,他這樣的人就該一個人孤獨終老,而後死去,腐爛在泥土中,等到多年以後,他的墳墓上或許會開出一種白色的小花,那些花兒會對着春天的風說起自己的一生。
傅真一下子感到無比的挫敗,舉着筷子的右手僵在半空中,再也吃不進任何東西。
飯盒的一側裂開一道細細的口子,油亮亮的醬油色湯汁從那縫隙裏滲了出來,流淌在傅真的手上,他皺了皺眉,将筷子放到一旁。
江恒殊挂斷了電話,回過頭來就看見傅真正四處找着擦手的東西,他将自己口袋裏的面巾紙掏了出來,彎腰遞到了傅真的面前。
傅真擡起頭來,冬天的陽光溫暖和煦,他藍色的眸子如水一般清澈,濃密的睫毛上翹着,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傅真恍惚了一下,他看到那裏面映着自己的身影。
輕風拂過他的臉龐,他聽見自己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傅真有些失神,伸出手,接過了江恒殊遞過來的紙巾,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
江恒殊沒說話,轉身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傅真忽然之間更加沒有底氣追求自己的愛情了,江恒殊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而這一切都是自己沒有辦法帶給他的。
Advertisement
傅真将剩下的半包面巾紙還給江恒殊後,收拾好盒飯向着垃圾桶的方向走過去。
江恒殊擡起頭注意到傅真走路的姿勢,眼睛中有一絲異色閃過。
冬天的太陽不如夏天的熱烈,傅真吃力地拉着小推車,裸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沾了不少沙子,他的左腿沒有辦法用力,只能靠着右腿蓄力,在遇到上坡的時候,他的兩條眉毛會緊緊皺起一起,雙唇抿在一起,他的皮膚很白,是那種病态的白,因為大量的運動,他的臉上多了一層薄紅色,汗珠順着臉頰滑下,在陽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
傅真長得好看,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即使受了兩年的風吹雨打,身上穿着破舊的工作服,也依舊像是一個貴族長大的小少爺。
工頭當初也奇怪傅真這個年紀又不用養家糊口的,找個輕松一點的文員工作應該不算太難。
傅真從前的時候也是這麽以為的,他雖然沒能拿到大學的畢業證書,不過以他的能力想要找一個輕快的工作其實并不是一件難事,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投出去的所有簡歷石沉大海,後來好不容易收到一家公司的面試,結果在複試過了以後,公司經理告訴傅真說,傅先生交代過了,如果他們公司收下傅真,就讓公司立刻破産。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傅真開始明白,他的人生在離開傅家以後,徹底跌入谷底,他們不會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的。
只有這種連身份證都不需要就可以來打工的工地,才會留下他,傅見琛他們或許知道自己在這裏,沒有再派人來驅趕他,只是他們最後的仁慈。
傅真下午只做了半天的工,脫了工作服提前離開了工地。
傅真離開的時候其他的工人們正在休息,江恒殊仰着頭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水,再一下低頭就看見傅真離開的身影,他聽到對面街道上傳來的巨大汽笛聲,混合着耳邊工人們說起來的葷段子,心中沒來由地感到了一絲煩躁,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扛起一包沙袋又開始工作。
工頭過來看到的就是江恒殊扛着一包沙子哼哧哼哧地穿梭在工地上,對比着其他休息中的工人,他點了點頭,這三十塊錢的工錢果然沒有白加。
傅真回到家的時候還不到下午四點,他沖了一個澡回到自己的房間中,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自己餘額寶裏的數額,狠了狠心将自己加在購物車裏面的電腦和板子一起買了下來。
他這兩年來都沒怎麽畫過畫了,只有在腿疼得受不了沒辦法做工的時候,才會拿出話本畫個一兩副插畫。
剛剛從傅家出來的那段時間,傅真還很天真,以為憑借着自己的能力同樣可以闖出一片天地來,可現實逼他低了頭,他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夢想,為這具累贅的軀體而東奔西顧。
電腦和手繪板到貨以後,他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做複健,而這段時間正好可以将《沙州紀事》之前的情節人物做一下梳理,時間過得太久了,對《沙州紀事》最初的大綱他只剩下了一點模糊的記憶。
傅真拿着紙筆坐在床上,打開了嘩站的《沙州紀事》,視頻是在他餐館吃飯的時候,蹭着人家的WiFi下載下來的。
《沙州紀事》比四年前最開始更新的時候多了很多彈幕,厚厚的一層,如果不将彈幕關閉的話,根本沒有辦法專心觀看。
傅真的手腕快速移動着,鉛筆在白紙上留下一串沙沙的響聲。
他一口氣邊看邊寫了三個多小時,再一擡眼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房間裏的空氣有些混濁,傅真将手機充上電,從床上跳了下來走到床邊,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冷風順着縫隙猛地就灌了進來,傅真打了個冷戰,他趕緊将窗戶給關好,透着這扇玻璃窗,他看見夜空中微渺的星光,與街道上川流不息車流。
傅真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将剛才記下來的東西拿出來又重新檢查了一遍。
《沙州紀事》的故事發生在元朝末年,講述得是沙州幾個大家族之間的恩怨情仇,女主是被滅族的朱家流落在外面唯一的血脈,換了一個身份後重新回到沙州,靠着得天獨厚的美貌與智慧,周旋在幾個家族之間,發誓要調查清楚當年的真相,并為朱家的一百三十二口人複仇。
雖然《沙州紀事》的故事全部都發生在沙州這座古城之中,但是整個故事的邏輯緊密,人物飽滿,又是幾條劇情線并行,硬是在這座小城之中,譜寫了一曲恢弘的史詩。
在《沙州紀事》熱度最火爆的時候,它曾被評論家稱為是華國的動漫之光,還有外國的視頻網站想要在他手中買《沙州紀事》的播放權,然而還不等傅真給出回複,他就被趕出傅家了。
此後,那些要買版權與播放權的人也全沒有了聲響。
當年傅真在工作室裏一起跟着其他的工作人員一起學到了很多東西,但是在動畫制作方面他并不擅長,配音配樂他也沒有辦法做,再加上他兩千多塊錢也買不出什麽好電腦來,現在要想将《沙州紀事》撿起來重新更新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不過好在《沙州紀事》的故事情節幾乎是傅真一個人完成的,大部分的原畫也是傅真自己設計的,做一個簡易的2D動畫還是可以的,只是這樣注定要讓很多等待這部動漫更新的粉絲們失望了。
傅真關了手機躺在床上,再過十幾天就是元旦,這一年又要過去,細數過去一年裏發生的點點滴滴,傅真的腦子裏最後就只剩下了江恒殊一個人的身影。
在酒吧的那天晚上,他們兩個人因為一場意外,原本應該是兩條平行線的人生有了相交的節點。
迷離的燈光下,汗水從江恒殊的臉頰滑落,滴在傅真的胸膛上,傅真整個人都被迷惑了,只覺得這一刻的江恒殊性感得無可救藥,他情不自禁地舉起胳膊抱住他的頭顱。
在被占有的時候,除了疼痛,還有一種莫名的充實感,讓傅真幾乎要落下淚來。
在被趕出傅家以後,他太渴望有一個人能來愛他,所以在與江恒殊融合的一瞬間,他有了一種自己又有家的錯覺。
那也只是他的錯覺,将來江恒殊會有屬于他自己的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