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光芒散盡,許疏影驚訝看着前面。
不見了,都不見了。
沒有白猿,沒有三十六柄寶劍,都沒有了,只餘一柄劍,靜靜的懸立空中。
劍身之上比之前的寶劍多了柄劍鞘,劍鞘通體如玉,又有如同火焰一樣的紋絡覆蓋其上。
劍本身的光芒被劍鞘遮擋,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
許疏影的目光卻沒有盯着劍,她帶着恐慌的四處看着。
“猿公,猿公,你在哪裏?”
白猿不見了,許疏影不再如同之前離開家人那般,她開始學會害怕。
在這裏,她身邊只有猿公,沒有了猿公,她以後要怎麽辦呢?
許疏影跪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望着前方。
“猿公,你在哪?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突然間失去了依靠,許疏影只覺得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她知道了失去的意義,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就像她再怎麽思念家鄉,也回不去一樣。
對于許疏影來說,白猿這幾個月做的,比父親半年教給她的都多。
白猿之于許疏影,更像是父親和先生的結合,他教給她生存的方式,放開手讓她學習,不幹預,卻又在她危險的時候伸手。
生病的時候是猿公在身邊陪着她,是猿公給她尋來的藥物,讓她得以渡過。
她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是猿公每天不厭其煩的給她找尋食物,耐心的教育她,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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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回憶,就越是心痛。為什麽要留下我一個人呢?是因為你們都不要我了嗎?
我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不要我了呢?
許疏影不知道,在小孩子的世界,一切都是那麽簡單,不聲不響的離開,不就是不要自己了嗎?
許疏影抹幹臉上的淚水,吸吸鼻子。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傷痕,她站起來,走向池邊。
擡頭望着靜靜停在上方的寶劍,眼神晦澀。像是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一般,伸手拿起那把寶劍,抱在懷中。
“沒關系,沒關系的。不要我了,我可以一個人,天地之大,總會有我容身之地。”
許疏影的目光漸漸堅定起來,眼底的稚嫩開始緩緩褪去。小小的女孩開始長大,代價卻是不複的天真。
許疏影把劍緊緊的抱在懷中,劍身冰涼,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抱着劍,向外走去,看起來絲毫沒有猶豫。
走到将近洞口的時候,将來時放在一邊的獸皮繼續裹在身上。
山外沒有下雪,可是積了幾日的雪,足以阻擋許疏影的腳步,讓她留下。
許疏影靜默的看了面前大雪封山的場景,好久才轉身走回山洞。
山洞的溫度依然很高,許疏影裹着獸皮一會就出了汗。汗水夾雜着鮮血順着額角往下流,許疏影準備拿手抹一下,卻發現自己手上也都是鮮血。
她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血,手上還有諸多傷痕,連着血液,看起來傷的極重。
許是感覺到身體的不舒服,許疏影放下劍,脫了衣服,就往水池裏跳。
水池的水刺寒入骨,明明一邊就是熔岩,連空氣都是那般炎熱,水池卻是那樣的寒冷。
許疏影打了個寒顫,卻強忍着不出去。她哆嗦着揉搓着身上的血跡,清澈的池水漸漸變紅,水波一蕩被染紅的水就變回原樣。
血跡散盡,留在身上的是一道道傷痕。傷痕不再流血,也不深,只是一道道的在雪白的皮膚顯得猶為可怖。
許疏影看着眼底卻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傷痕不是在她身上一般。
清理好身上的傷痕,許疏影又把染血的衣服清洗了一下,盡管衣服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了。
等幹完這一切,許疏影也累的不輕,她靠着一面山壁,歪了上去。
還是她和楊青月見面的那個夢境,不知是不是許疏影心理作用,她覺得這裏的血腥味更加嚴重了。
黃沙之上,滿滿的鮮血幹涸過後的暗紅,映的天都變了顏色。
許疏影穿着離家的時的衣服,只不過變得破破爛爛,還有血跡。
她的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垂下來的指尖還隐隐有鮮血低落。
似乎一時之間許疏影就長大了,她漫無目的的走着。不,她是有目的的,她要找楊青月。
飛舞的黃沙,血色的殘陽,還有斷刃殘戟。隐隐的還有不絕于耳的嘶吼聲,和馬匹的嘶鳴聲。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夠再次影響許疏影,她沉默的走着。
她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直到耳邊傳來一震琴聲才讓她回過神來。
猛然間看到那個青色的身影,讓許疏影有種想要哭的沖動。
她現在哪裏,愣愣的看着楊青月。她突然很想哭,可是眼中流不出眼淚。
直到楊青月看到她,粉色的衣衫破破爛爛,還有血跡。毫無血色的小臉要哭不哭,看起來的可憐極了。
楊青月看着許疏影的模樣,第一次後悔沒有修習相知心法。
雖不知她為何會這樣,但是熟知許疏影心性的楊青月沒有問,只是默默切換了曲子,哪怕不能治療,也不能讓她傷的更重了。
一曲未了,還是許疏影先撐不住了。她抽泣着,做到楊青月身邊,把臉埋進楊青月的衣袖上,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青月哥哥,猿公,猿公不要我了……”
許疏影哭的可憐,楊青月什麽都不清楚,也不好安慰她,只是任她哭着,給她順着氣。
“我知道,這裏是夢,夢醒了,你也會不見……”
“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
聽到許疏影的話,楊青月微愣,給她順氣的也停了一下,随後就繼續。
“不是夢,我見到了你,一定會找到你,帶你回家的……”楊青月自己明白,這裏不只是一個夢境那麽簡單。
他查詢過諸多資料,回想起初次見到的場景,才知道這是一個古戰場,雖然不知怎麽把他與許疏影帶來,但總歸不是壞事。
在他看來,許疏影就是一個小妹妹,一個和他親近的小妹妹。
看着她一個人獨自生活,甚至連衣食住行的保障都沒有。楊青月不知道自己什麽感覺,可是有一點,他是知道的,他為這個小姑娘自豪。
哪怕獨身一人,也能夠生存。
可是,他卻忘了,再堅強,她也只是孩子。看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許疏影,他卻不知怎麽安慰。他答應了她,要帶她回家,卻不知如何去做。
回想起大唐的盛世繁華,再看到身邊的小姑娘,楊青月頓生無奈。
小姑娘為什麽不能像逸飛那樣乖一點?楊青月突然想起了一直都很乖楊逸飛,卻忘了楊逸飛現在還只是一個剛剛被啓蒙的孩子。
明明看起來的很乖的,哭起來真的招架不住啊,楊青月默默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以後一定不接近女孩子。
“青月哥哥,那邊,那邊過年了嗎?”或許是終于哭夠了,許疏影擡頭問着楊青月。她臉上有些微紅痕,在被曬黑的皮膚上不是很明顯。
“嗯,已經到了新年。”楊青月頓了頓,又道;
“許宰相現在身體不是很好,就是為了你的家人,你也應該保護好自己。”
說到底,楊青月還是不放心她。第一見面,許疏影被拐,剛剛逃出來,灰頭土臉的。第二次許疏影流落在外,連個人都見不到。
而現在,整一個血人,楊青月總怕,下一次是不是就見不到她了。
“青月哥哥,這裏和家裏不一樣對不對?”任許疏影再小,這麽久,總有一些感覺。
“……嗯,不用怕。”楊青月微微想了一下,總不能一直不告訴她,她能想明白更好。到底是心疼她,楊青月揉揉她頭,安慰道。
“青月哥哥,我想吃膠牙饧。年節的時候,曾祖父總是不讓我多吃,可是回頭小姑姑會給我留好多。”許疏影到底不是那種敏感的小姑娘,一提起吃,就什麽都不想了,只想流口水。
“膠牙饧?”作為一個大少爺,而且多數半夢半醒的大少爺,楊青月真的不知道膠牙饧是什麽。
“青月哥哥你不知道嗎?就是那種看起來黃色的,很小的一條,吃起來有一種麥香的味道,特別甜,特別特別好吃!”哪怕是說着,許疏影就覺得自己要流口水了。
楊青月沉默,能直接說他不知道?
“還有,還有牢丸,我最喜歡吃肉餡的!但是新年的早上總是素餡的,一點都不好吃。”許疏影一點都沒有發現楊青月的不對勁,興致勃勃的說着食物。
“可是,現在都吃不到了……”高興過後是失落,時間越久,她越是思念家。
“唉~,小丫頭家的別想那麽多,說了會帶你回家,我就一定會做到。如果做不得,就罰我來陪你。”一下高興,一下失落。楊青月覺得許疏影還是開心的時候好看。
誰都不知道,本是安慰的話,卻在不久後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