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這一夜,沒人知道方慕文在王府裏發現了什麽秘密,只因為他在無比驚愕中,直接就往宮裏報信。
皇帝在半夜讓他叫了起來,本來是一臉的陰沉,最後在聽到他發現的秘密後,頓時大驚失色,立刻就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在下半夜的頭個時辰,在許多人還沉浸夢鄉的時刻,一大隊的官兵悄悄圍住了路王爺的王府,然後在方慕文的帶領下,幾群人馬連同兩個京城巡營直往王府後院而去。
王府裏頭本來就因為南若曦的死而在守靈,這一群人沖進來沒多久,路王爺就反應過來,然後發現領頭的竟是方慕文時,忍不住睜大了眼,大聲怒罵道:「方慕文,你居然還敢來?!你我到底有什麽冤仇,讓你非得這樣三番兩次來找我麻煩?還有你不是已經入了天牢,為什麽還會在這裏?」
「王爺言重了,不過我們乃是受皇命而來,還請您不要多事才好。」
方慕文對于他的怒斥沒有半分反應,而是帶着人,熟門熟路的往南若曦的院子前進。
一隊人馬圍住了路王妃住的正院,許多丫頭婆子全都吓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另外一隊人馬則跟着方慕文走進南若曦的院子裏,然後在他轉開了內室一面牆上的機關後,看見了這輩子只要回想起來就會嘔吐的惡夢。
一道黑幽幽的窄牆,每過三尺就擺放了一根焟燭,而那插着焟燭的不是燭臺,而是一顆顆不算大的人頭,光這一幕,不說王府裏跟着來的人就在外面吐了不少個,就是方慕文帶來的官兵,已經特地挑選有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仍有不少個臉色發白。
方慕文已經見過了一次,自然沒有更大的反應,只是帶着人往裏頭走,濃郁的血腥味道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接着進入到一個密室,密室的另外一邊似乎有着跟來路一樣的秘道,但是目前沒有人願意去走一趟,方慕文也沒有想找人去走,而是掀開了那內室和後頭之間的簾子,一股腐臭味和血腥味道讓所有人都有了更不妙的預感。
當他們見到簾子後頭的景象時,其中有個較年輕的官兵忍不住顫抖着聲音說,「這、這是十八層地獄吧……」
一具又一具的人骨就放在了一個坑洞裏,有的上頭還有一些腐肉,看起來已經死了有些時間,但那些都不是最可怖的,恐怖的是最邊上挖了一個浴池般的坑洞,然後池邊還擺了幹燥的桃花瓣,而池子裏頭散發着腥臭的血液,讓所有人都明白那些死了的屍體,其中的一部分就在這池子裏。
走到這裏,已經又有一部分的人承受不住了,只覺得晚上吃進去的東西似乎都要忍不住給嘔出來。
方慕文看有幾個人已經不行了,便讓他們往外頭去休息,而其他人則往更深處繼續走,那是他稍早也沒到過的地方。
他剛剛來的時候就只到這裏,并看見那個王妃正在池子裏泡澡,或許是她很有自信這裏不會讓人發現,所以當他看着這裏頭的動靜直到悄悄離去時,她都沒發現這裏曾經進入另外一個人。
他一走到裏頭,看到的東西讓他瞪大了眼睛,接着馬上讓人去開那一個又一個的大籠子,裏頭裝了全都是五到六歲的孩子,男男女女全都蒼白無血色,有些甚至吓得兩眼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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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個大籠子邊上是一個大坑,但是邊上似乎還有什麽東西正在往上爬,他走近就着手中的火把一看,瞬間臉上就變了顏色。
「快走!」這坑裏居然都是大型的食人鱷,這種東西照理來說不該出現在北地,他也是聽人說過并看過圖而已,沒想到這裏居然養了一窩,而且各個肥膘體壯,看了就知道是吃了不少的東西。
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這裏的枯骨并不多的緣由,起碼要達到能夠放滿那個血池的量,之前看到的那些是遠遠不夠,只怕那些被放了血的孩子最後都成了這些大家夥的食物了。
等所有的孩子都給放了出來,由那些官兵一個帶着兩三個一起走出去,當再度看到外頭的星辰時,所有人都有種從地獄裏離開的錯覺。
「兩位,這結論是……」
方慕文身邊的兩個京城巡營是皇帝派來确定他所說的那件事的,畢竟要抓的人也算是他的弟妹,沒有确切的證據,自然不能随意抓人殺人。
那兩個京城巡營在出來的瞬間差點腿軟摔倒在地,一聽見他的問話,臉上頓時只有一個表情。
「殺!這樣的妖婦,不殺不以平民怨!」一想到剛剛那些讓人害怕的場景,居然都只是一個女子所為,他們就忍不住全身打了一個冷顫。
甚至在這樣的夏末,被還有些微熱的夏日晚風一吹,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都站了起來。
剛剛那個說話的年輕官兵說的的确沒錯,那哪裏是密室,根本就是一個地獄。
路王爺跑了過來,看着他們三人,忍不住大吼,「你們這是做什麽?!你們難道要讓我兒就是死了還不得安寧嗎?」
其中一個京城巡營忍不住冷笑,「王爺,您可娶了一個好毒婦,連自己的女兒都下得了手,讓自己的親娘親自送上黃泉路,只怕這才是會死不安寧呢!」
「你胡說!」路王爺顯得很激動的駁斥着。
「我是不是胡說王爺也可以去看看,但是殺人的證據我們也拿了出來了,那個毒婦做的事情皇上也已經知道,只怕接下來還得請王爺您去跟皇上解釋,那毒婦的所做所為是否您一點都不知情了。」說話的那一個巡營姓趙,平日最是說話爽直,此刻也顧不得眼前的人是王爺,光想到那些枯骨,還有那半人高的血池,就讓他忍不住訓斥出聲。
其實他這個懷疑也是許多人在心裏的猜測,如果路王爺不知情,那麽一個後宅婦人是哪裏來的人手去擄來那麽多人?又是怎麽去修建那麽大的一個地下密室?
路王爺依舊咬死了自己的答案,「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要抓人那我們也直接去皇上面前說個清楚。」
一直靜默的另外一個林姓巡營這時候也忍不住開了口:「王爺也不用等到皇上面前分辯了,照剛剛我見到的許多證據就足以定罪,皇上也賜了尚方寶劍,若是這樣殘害百姓的毒婦真的存在,可不問而斬。」
「你們——」路王爺退後了幾步,像是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然而卻沒有人可憐他,只是把裏頭搜到的證物,包括禦造的首飾,甚至打着王妃特用的一些梳妝盒子通通扣押,這些都是在內室前面找到的,大家拿起來也比較沒有心理障礙。
方慕文知道接下來已經不需要他,也就遠遠的退開,讓那兩個巡營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當天明時分,所有的人退出那個院子外,一把火直接燒毀了那幾個相連的院子,那些罪惡還有在那裏曾經有過的血腥,都讓一把火給燒得灰飛煙滅。
他回到大雜院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門口那裏等着他,他忍不住加快腳步,快步來到她面前,看着她眼睛周圍的青黑,和眼睛裏的血絲,心泛不舍的說:「我回來了。」
崔淡雲的嘴唇輕抿着,又有些不由自主的顫抖,最後還是忍不住在門外就緊緊抱着他。「你平安回來就好!」
一時間無聲勝有聲,一整晚的操心,似乎在這個時候全都放了下來,也讓心中的那份挂念終于能落在了實處。
大門被輕輕的關上,他終究是忍不到屋子裏,就吻上她不自覺咬出淺淺傷口的唇,後頭那些一扇扇打開又馬上關上的窗戶直接被他們給無視了,這一刻,只有彼此溫柔的擁抱,才是最貼近彼此、感受彼此的方法。
門口處有人深情相擁,屋子內,夏蘭看f一會兒那相擁的兩人,也沒有說什麽,只是轉頭看着還在睡夢中的方梓泓,楞楞的不發一語。
春蘭見她沒說話,只覺得有些疑惑,才剛想開口,夏蘭就搶過話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現在也不想聽了。」
她抿了抿唇,垂着眼說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一直沒想開,其實我只是忌妒,忌妒我們都在将軍身邊那麽久,他卻從來都不多看我們一眼,但是回到家鄉後,那一兩天,将軍卻像是就這麽缺不得她似的,讓我忌妒了……不過,以後不會了,我再不會奢想了,以後該怎麽就怎麽吧。」
春蘭靜靜的聽着她把話說完,也沒說什麽,只是像以前一樣,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視線不小心看向外頭又馬上滿臉通紅的轉了回來。
哎喲!該不該跟将軍說,這屋子裏頭所有的人都在呢,這樣子不守規矩似乎不好吧!
雲散,放晴,壓在所有人心上的塵霾全都讓陽光給驅散。
新的一天,正要開始。
路王府後續的事情方慕文并沒有跟進,而崔淡雲只聽他提了一兩次,覺得那太過惡心,也不想細究,兩個人都沒去問這事情到了最後究竟怎麽處理。
正常來說,那樣的一個女人是絕對不會讓她活着了,至于路王爺,那也是個可以追究的嫌疑人,但畢竟是皇上的親弟弟,可能還是會從輕發落吧。
這一日,是他們要押送兵備和兵饷回邊關的日子,馬車騾車排了長長一串,幾乎是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車輛才能裝上這些東西,而這還是已經分的第二批了。
崔淡雲和方梓泓以及兩個小姑娘坐在一輛馬車上,走在最前頭,而方慕文依舊是騎着馬,跟在了隊伍的前頭并在附近巡看。
車子一早就出發,過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方慕文就喊了停車,讓所有人都下來歇息,就是人不歇着,這些牲畜也是要停下來喂點草料和水的。
崔淡雲早在車上就帶了個桶子,本來就是為了應付兒子如果半路想上廁所,也不用停車解決,剛好遇到了休息時間,除了帶兒子一起下車看他要不要休息一會兒,也順便要清掉桶子裏的那些東西。
他們一行人走的是官道,中間一條大路,邊上就是一大片樹林,崔淡雲一看兒子下了車就往那樹林邊上跑,忍不住跟着追了過去,「行了!別跑遠了!」
方梓泓一開始還喊了一聲,但等崔淡雲把桶子給倒幹淨後,一擡頭,就看見讓她驚駭不已的畫面。
那個早應該被處死的路王妃和路王爺居然雙雙出現在這裏,而路王爺的手上,正是剛剛喊了一聲後就沒聲音的方梓泓。
「你們……」崔淡雲看了看兩人,然後馬上就冷靜下來,「你們一開始就是一夥的。」
這是肯定句。如果一個男人知道自己的老婆用人血洗澡,殺了那麽多人還能夠跟在她身邊,如果不是共犯,那就是真愛了!
但是跟一個殺人如麻的女人談真愛?!哈!崔淡雲自己都不相信。
剛巡完前頭的車子,正準備過來接兒子去前頭玩玩的方慕文,一走近就看見讓他無法相信的一幕,但震驚也只是一瞬,他馬上就冷靜下來,走到崔淡雲的身邊,捏了捏她的手,然後看着對面的兩人,冷聲道:「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做什麽?」路王爺突然聲音一變,變成了一個年輕許多的嗓音,「我們想要的是推翻這個大英朝。」
崔淡雲冷笑,「是嗎?就憑你們弄死了一堆孩子的手段,就這樣也想要推翻一個朝代?你們不要笑死人了。」
夜瑾珠看着她淡淡一笑,雖說她看起來落魄許多,但是那張臉的确還是不錯的,只除了她的眼角還有嘴角似乎都已開始出現了細細的紋路。
「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辦法,只可惜,最後卻毀在你們手上。」
「毀在我們手上?!應該說是毀在你自己手上吧!我們可沒讓你殺了你的親生女兒。」崔淡雲最讨厭這種把責任推給別人的人了。
一提到這個,夜瑾珠忍不住扭曲了神色,「這全都是因為那孩子太蠢了,我早就說過,讓她乖乖的接受賜婚,等成了親,我自然會傳受她秘法,讓她好好的控制男人,把人當條狗養着也就行了。
「誰知道她卻蠢成那個樣子,還綁了你回來,結果回了院子又剛好讓她撞見我去取煉制胭脂的材料,我想既然要除掉方慕文,把這條人命賴在他身上也行,也就順水推舟的送她上西天。」說着,她抿嘴一笑,「說來,我也是為了她好啊!這樣沒有什麽痛苦就能和她爹團圓去了。」
意思是說……路王爺其實早就死了,而眼前這個是個假的?!她原本還以為只是聲音變了個調而已。
方慕文聽到這裏,也知道這些人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了,這兩人不只殺了王爺和郡主,甚至背地裏還有着動搖國本的陰謀。
「唉,我和你們說什麽廢話呢,就直說了吧!你們兩個壞了我的好事,總是要付點代價的。」夜瑾珠笑咪咪的說,只是那眼裏的陰冷可讓人完全感覺不出她的喜悅。
「上吧!把這個多餘的人先給解決了再說!」夜瑾珠一發話,邊上那個披着路王爺臉皮的人便将手上的方梓泓交給她,接着就朝方慕文撲去,順勢還從腰間抽了一把軟劍,直取他的面門。
他們兩個男人到一邊打去,崔淡雲卻想着該怎麽拖延時間,也就按下心中的不安,表面佯裝冷靜的開口,「你們之前隐藏了這麽久,可見得心機夠深,只是我一直不能理解,你是怎麽讓皇上賜婚,又是為什麽要挑上他的。」
夜瑾珠似乎對于她會問這個問題一點也不奇怪,因此也沒故做神秘,而是直接回答她,或許是因為确定她必定會是個死人吧。
「這宮裏的女人會用我送去的胭脂,這胭脂你可知道是用什麽做的?」她很有惡趣味的問着,手上拿着一把短刀,就跟殺了南若曦的刀子是同一款,在已經吓得都要哭出來的方梓漲臉上細細的比劃着。
「小孩子的眼,還有一顆心髒,揉了桃花瓣,然後還有鉛粉和米粉,細細的搓揉染色,再加上一點血,讓那胭脂的顏色更加的自然,擦上之後,桃花的香氣會加倍的迷人,若是在侍寝的時候擦上一點,還有一些催眠的效果,而且這樣的催眠效果是不知不覺的,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很好用的東西呢?」
崔淡雲一點也不覺得那鬼東西好用,嘴上沒有回答,但是臉上的厭惡已經表達得非常明顯。
夜瑾珠也不在意她怎麽看,而是又回答了她第二個問題。
「再說為什麽要賜婚給他,我說了,本來要傳授給南若曦該怎麽控制一個男人的方法,尤其是一個已經窺探到我們秘密的男人。」
秘密?崔淡雲直接反應了過來,「那個綁孩子的,還有那個黑衣人全都是你的手下?!」她一臉的驚愕,還有許多後怕。
如果那時候沒有他在,如果那時候他們去的不及時,會不會等她見到了她兒子,會發現他已經被挖走很多東西,甚至還被放了血,成了她再也認不得的模樣?
「呵呵,說是手下,還不如說是一些工具呢!那些人既然吃了我的三毒散,就該好好的為我工作,否則到時候死無全屍,不是也挺難看的嗎?」
崔淡雲聽到現在,只覺得這個女人瘋了,而且還瘋得不輕。
她依舊還在拖延時間,但是方慕文那頭還沒打完,雖然有許多人已經圍了過來想要幫忙,但是他們打的地方他們插不進去,而這個女人手裏又有人質,結果一群人只能進退兩難的站在那裏。
崔淡雲才剛開口,夜瑾珠就丢了一把刀子過來,她一臉豔容的笑了笑,「行了!這廢話已經說得夠多了,來吧!東西給你,你自己自我了結吧!放心,你兒子我會記得還回去的。」只不過是到地下和你一起團圓了。
崔淡雲一點都不相信這種瘋子說的話,但是現在似乎也沒有別條路可以選。
她撿起刀子一步步往夜瑾珠靠近,對方警惕的往後退,崔淡雲停了下來,無奈的說道:「我就要死了,想要近一點看看我兒子不行嗎?」
「行,但是少玩花樣!」
崔淡雲心跳得飛快,但是臉上還是保持着冷靜,刀子抵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已經在做自殺的預備動作。
到離夜瑾珠極近的時候,她假意踉跄了一下,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去。
趁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快速的将刀子用力往夜瑾珠的腳底板一插,在她吃痛蹲下身的時候,迅速起身打掉她手中的刀子,将方梓泓給拉到自己身邊,然後近身,抓腰,一個俐落的過肩摔将她舉起後直接朝地上摔去。
她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連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在夜瑾珠想要爬起來從身側再摸出另外一把刀前,邊上本來就看得一肚子火的人早已沖上前去,左一拳右一拳,将她給打得看不出原本天仙般的美貌,接着又用捆草的麻繩将人捆了一圈又一圈。
而跟方慕文打得正歡的男人看到她已經被抓,臉上的人皮面具忠實的表達出他現在的心情,苦笑一聲放棄抵抗,然後一道銀光揮過,他的脖子上已經多了一道長長的血痕,裏面的血液也不斷汩汩流出。
方慕文一看那男人已死,連半點停頓都沒有,直接就往自己妻兒那裏沖去,方才若不是已經先讓這個人給纏上,他剛剛也不會只能不斷分心,看着她們兩個女人在那裏對峙。
幸好母子倆最後都安全無事,要不然他就是死了都不會原諒自己。
這時候崔淡雲雖然也想撲進他懷裏求安慰,但是在她撲人之前,剛剛被她拉到旁邊去的方梓泓已經先撲到她的身上。
「娘——娘——那個人是壞人,他們拿刀,他們還……」
「還怎麽了?」崔淡雲剛剛聽夜瑾珠說了一堆有傷心靈的東西,現在聽到兒子話沒說完,就忍不住着急的追問。
被問得急了,方梓泓忽然害羞了起來,別別扭扭的在她懷裏扭動着,然後喊道:「她還看了我的小雀兒!」
他喊得大聲,附近的人都聽見了,然後崔淡雲果不其然的聽見周遭響起了一陣爆笑。
崔淡雲臉有些紅,也有些尴尬,但是在安慰兒子上,口氣還是要很正常的。她正要開口,卻被方慕文搶了先,「沒事沒事,你還小呢!讓她看一眼又怎麽了?」
當爹的連忙過來哄兒子,但是他哄的方法完全走錯了方向。
方梓泓歪了歪腦袋,然後有些猶豫的說:「但是娘說不管年紀大小都不能讓人随便看!那叫做性騷擾,而且她還比我大那麽多,那就是她性騷擾我了,娘,你說對不對?我都把你以前說的話給記住了。」
忽然所有人包括方慕文全都轉過頭來,将視線對準了她,讓崔淡雲又是一陣尴尬,瞬間想将這個小壞蛋再塞進肚子裏重生一次。
但是那樣的想法明顯是不可行的,只能幹笑着打混過去。「呵呵,大家那個休息時間到了,因為這一點小事耽誤了大家的時間……欸,大家可以準備走了啊!」
她一臉糾結的硬把話題給轉了開來,然後朝着自己的兒子揮了揮拳頭,方梓泓知道自己剛剛可能說錯話了,馬上做了一個把嘴巴拉煉關起來的動作。
方慕文雖然看不懂他們母子倆的互動,但也知道她是在威脅兒子,忍不住笑着打圓場,「行了行了,都上車去休息吧!這裏讓我來處理就好。」
只希望這次是真的結束了!臨上車前,她和他彼此看了一眼,傳達了一樣的訊息。
關于剛剛夜瑾珠爆出來的那些內幕,那就是京裏那些人的事情了,至于京裏面又會有多少人因為這件事情而遭殃,那就不是他們可以幹涉的了。
總之只要回到了邊關,那裏天高皇帝遠,誰還能夠影響他們呢?那些朝政之争還是有人別有用心,全都跟他們沒有關系了。
馬車輪再一次辘辘的滾動了起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受了驚吓,崔淡雲覺得肚子有點悶悶的不說,還覺得一陣陣的血腥味在鼻間裏環繞,讓她忍不住有些想吐。
不過才剛剛休息過,她也不好意思再讓人停車,最後只好忍啊忍的,忍到自己臉色發白,整個人都有點頭暈目眩,直到馬車在驿站停下時,才在春蘭和夏蘭兩人憂心的眼神中被攙扶着下了車。
安排好了前面看管的人,方慕文連忙趕到馬車這兒,沒想到就看見崔淡雲臉色蒼白的走了過來。
他忍不住擔憂的問道:「這是怎麽了?」
崔淡雲揮揮手,忍着不說話,因為她覺得自己現在如果開口,可能會忍不住直接吐在他身上。
雖然現在兩個人已經有點老夫老妻的感覺,但是她一點也不想讓他看見她嘔吐的醜樣子。
這大概就像她到現在還是很介意在他面前放屁是一樣的道理。
只是她越不說話,他反而越是擔心,一直不斷在她旁邊唠唠叨叨,「到底怎麽了?要不找個大夫來看看?還是要吃點什麽?或者想躺着?」
一連串的問題,讓本來就有點頭暈腦脹的崔淡雲終于忍不住大吼出聲:「滾——嘔——」
那一聲「滾」異常的有力,接着的嘔吐物也非常的可觀,而且還很剛好的全都吐在他的身上和鞋子上。
聲音似乎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又都圍在這裏看熱鬧,這次就連盧大勇都趕緊湊了過來關心一番。「唉唉,夫人這是怎麽了啊?是不是暈車?要不要我去請大夫?還是來一杯熱茶?」
崔淡雲雖然已經吐得快沒力了,但是對于又來一個跟剛才男人一樣啰唆的盧大勇,還是有些忍不住的想吼第二次!
站在邊上的夏蘭大概是因為自己曾經是她假想的敵人,所以反而更能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夏蘭推開了這兩個男人,沒好氣的說着:「閃開都閃開!夫人都已經這樣了,你們還問個什麽勁啊?真的有心就趕緊去請大夫啊!唉,将軍您也真是的!都被吐得一身怪味了,還沒想着趕緊去洗一洗!要不然夫人就怕聞了那個味又要吐個不停了。」
方慕文總覺得現在這情況好像有哪裏不對,但是夏蘭說得也挺有道理的,也就順了她的意思,趕緊去找個地方把這身酸臭給換下來,要不然這一身髒就是要抱兒子來哄哄也沒辦法!
至于盧大勇更是第一時間就被打發去找大夫了,不敢在夏蘭面前多待上一會兒,就怕也被嫌棄。
夏蘭還很體貼的從馬車裏取了點溫水出來,倒了一杯給崔淡雲,「夫人,先漱漱口吧,等等大夫就來了。」
看着這個似乎已經完全放下的小姑娘,崔淡雲也覺得這中間改變有些大,害她有點不習慣了。
夏蘭看她一臉奇異的看着自己,有些別扭的擡高了下巴,「別以為我這是在讨好你,我這只是在做我下人該做的工作。」
崔淡雲對于她傲嬌的樣子覺得好笑又可愛,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捧着那杯溫水清了清口,然後到休息的房間裏等着大夫來。
來的是驿站裏的老大夫,他随手一搭,又輕又快,一下兩手都把完了脈,接着就說結論。「喜脈,有些動了胎氣,不用吃藥,這幾日稍稍休息下就行了。」
「喜脈?!」屋子裏的人全都傻了,跟着老大夫又重複了一次。
那老大夫讓他們喊得吓了一大跳,還以為有什麽問題,結果看着屋子裏的人全都一臉傻樣,反而不樂意的訓道:「怎麽還這副樣子?這孩子不都生了一個了,還裝什麽小年輕啊!」
說完,他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一屋子又驚又喜的人,尤其是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全圍繞着崔淡雲,像是在看什麽寶貝一樣。
「媳婦兒,我們又要有兒子了呢!」
「娘,我們要有可以玩的弟弟了嗎?」
崔淡雲好笑的看着這兩個用像是在看珍寶一樣的視線,繞着她尚且平緩的肚子打轉,笑了笑,一手勾了一個過來,就在兩個小姑娘害臊的眼神中,給了一人一個頰吻。
「也有可能是妹妹喔,到時候小梓會照顧好她吧!」崔淡雲柔情的問着。
雖然她沒想過自己有可能又懷孕這件事,但是當來的時候,和第一次那種無助不同,那種突然漲滿心中的安全感還有幸福感是怎麽回事呢?
看着她幸福的微笑,方慕文也笑得一臉燦爛,半跪在她的面前,然後輕輕将臉靠上她的肚子,「我也會的,這一次我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度過你每一個需要我的瞬間。」
她的感動還沒開始,就讓另外一個耍寶的小子也做出一樣的動作,然後眨着大眼睛的附和給打斷。「娘,我也是!」
三個人互相凝望而笑,在這一個瞬間,她終于明白了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的意義與他相知、相愛,然後生幾個孩子,在即将到來的中秋月圓,過上屬于團圓的時光。
這就是時空大神想讓她體會的一種細水長流的幸福吧!
尾聲
遠離了京城裏的紛紛擾擾,終于來到邊關,崔淡雲看着自家住着不算太差的将軍府,總算也過上了一腳出四腳邁,外出坐轎的日子,等到肚子裏揣的那一個也終于安分下來後,她某日翻開帳本仔細的算了算,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危險。
沒錯,是危險啊!崔淡雲看着帳本裏的東西,整個人欲哭無淚。
要不是她終于穩定下來,然後讓那男人把這将軍府裏的帳本拿給她看看,她或許會成為史上最窮的将軍夫人。
看着帳本上幾乎沒有任何的金銀收入,她一整個都要傻眼了,這這這……這偌大一個将軍府的現銀,感覺比她手上能夠動用的銀子還要少?!
她不死心,讓春蘭和夏蘭跟着她一起往庫房去,順便讓身邊一個小丫頭去喊将軍府裏的王管家來,她就不相信了,這将軍府裏居然能夠窮成這個樣子。
等她到了庫房前,王管家已經站在那裏,崔淡雲也不廢話,直接就讓他開了庫房,然後看着屋子裏泾渭分明的兩邊,瞄了眼王管家,他馬上很有眼色的上前介紹——
「這都是将軍帶回來還有別人孝敬的。」他摸不清楚夫人想要知道什麽,只得簡單的先說了一句,然後一臉等待提示的看着新來的女主人。
聽說這個将軍夫人是個村婦,但是這一身的氣派,還有那作風看起來就不怎麽像啊!他當這将軍府管家雖然也才一年多,平時也是有點氣勢的,但是在這個夫人面前似乎一點用也沒有。
崔淡雲看着庫房兩邊明明白白的分類,一邊是畫卷和文房四寶之類的東西,一邊是首飾珠寶,甚至還有在北方難得一見的珊瑚樹,前者多得幾乎占了大半個庫房,後者則是只有幾個箱子堆在角落裏,而庫房裏該有的銀子金子一眼掃過,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這就是将軍府的庫房?難道平日用的銀兩不放在這裏?」
王管家一聽見這個問題,臉一僵,有些緊張的搓着手,結結巴巴的說,「那個……其實府裏用度的銀兩都是在帳房裏。」
帳房?崔淡雲看着那一本本的帳冊忍不住冷笑,然後也不多說便出了庫房,直接拐道往帳房去。
只是他們一群人都還沒走到帳房,就看見一個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一身文人長袍的中年人小跑着從帳房方向沖到他們面前。
「我說老王啊!府裏又沒錢了,趕緊去開了庫房再拿東西去換點錢回來啊!」被稱作老王的王管家頓時覺得壓力大增,尤其是跟着夫人的那一群人幾乎是瞬間都把眼神聚在他身上了。
他不用回頭都猜得到她們現在在想些什麽,王管家心裏悲傷得想抹一把淚。
等那個帳房到了近前,發現王管家的臉色有些尴尬,至于後面的将軍夫人神情則是有點怪異,行禮後便眼巴巴的看着他們沒出聲。
崔淡雲知道如果他們真的是貪污的話,這兩個人可不會就這麽大咧咧的在外頭喊,除非他們是真的沒腦子,所以她也沒生氣,只是等着解釋。
王管家也知道夫人沒馬上讓人将他和帳房老胡給拿下就是天大的體面了,也顧不得自己一身的汗,有些結巴的跟崔淡雲解釋起将軍府裏悲慘的帳務狀況。
将軍府裏的下人不多,原本只有管家帳房,幾個護院和廚房裏的兩個廚娘,幾個打下手的下人,後來的這些小丫頭還有一些跑腿的小子都是夫人來了之後才添的。
然後将軍府雖然名稱很好聽,但是将軍長年打仗,也就是這一兩年戰事少了,才有比較多的時間住在将軍府裏,因此平常都在軍營,所以自然沒有什麽賺錢的營生,而他們這些下人的名頭說得好聽,但大部分都是将軍幫忙收容的難民而已,平日裏幫忙做飯打掃還有打理宅子還行,要說其他的,像去經營商鋪什麽的就沒辦法了。
沒收入,就沒銀子,将軍府看着好看,聽着名頭好聽,其實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