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飯
到了約定的地方，裴彧果然沒來。
唐槿便發了條信息：“地方很好找，已經到了。”
結果手機響了起來，裴彧倒是直接打了過來——十多年了頭一次聽到他的聲音：“你先進去等，先點吃的，我一會兒就到。”
仿佛昨天他們剛剛見過面，聲音毫無陌生感，而他的語氣更是仿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頓飯而已，讓唐槿幾乎覺得中間的那十幾年并不存在。
唐槿機械的答：“沒關系，我不餓，你不用急，現在車上擠，你注意安全。”
裴彧明顯的笑了一下：“我開車來的，擠什麽，本來想去接你的，估計你不能讓。好了，進去等着我，聽話。”
唐槿看着手機屏上通話結束的提示，發了一會兒呆。
裴彧選的是一家環境很好的日料店，位置不算特別好，大概價位也不低，因此晚飯時間也沒出現排隊等位的情形，店裏店外都很安靜，放了很多綠蘿之類的植物，加上空調開得足，一走近就有些幽靜的感覺，很适合靜下來吃東西，也适合聊天說話。
坐了一天，站一會兒并不會覺得很累。
唐槿沒有按裴彧說的進去等，只是待在門口往店前的公路上張望——她其實很怕自己認不出裴彧的樣子，只想第一時間看見他，認出他。
等待的時候她想了很多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因為學校的時間安排從來沒有一起出去吃過飯，當然是打算過的，可是還沒實現他們就分開了……
那個時候他們時常會說一些傻乎乎的話，可是倆人都不覺得，還天天傻樂……
彼此恢複聯系之後的這十年裏，他們每每用網絡用手機聊天卻默契的不給對方打電話，為的也就是不給對方困擾吧，他們聊天的話題除了近來幾次裴彧的話有點兒不着調的意思之外，從來都沒有超過朋友的界限，唐槿即使心裏有時候不是滋味兒，也從來沒有表達過什麽……
今天也是一樣的，老同學見面一起吃個飯，又算什麽呢？
一輛車拐了彎，慢慢停進飯店前的車位裏，唐槿下意識的曲起右腿用小腿肚蹭了蹭左膝蓋——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她屏住氣看着車裏走出一個中年男子，呃，不是裴彧，白緊張了。
如此反複了三次，唐槿已經改叫唐不緊張了，終于一輛中檔銀灰色三廂車在飯店安保人員的引導下停進了最後一個空着的車位，然後一個身材挺拔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唐槿視野裏。
是裴彧。第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他。
與曾經的少年比，他明顯成熟了許多，一身休閑搭配有那麽幾分雅痞的氣息，和當年牛仔褲運動服的樣子當然明顯不同。可是那五官輪廓依舊，看到唐槿便笑開來，一下子和記憶裏那張笑臉重疊起來。
唐槿忽然淚意上湧，等到裴彧從停車場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已經有兩滴淚水滾到下巴了。
裴彧仿佛沒有一點兒久別重逢的感慨，嘴角挂着笑，不急不慢的走到她跟前，戲谑道：“就知道你不聽話，傻站在這兒，都餓哭了吧。”
唐槿忙轉過身去拿紙巾拭淚，悶聲道：“你才餓哭了呢。”
裴彧到底嘆口氣，一手在身側握了握拳，到底還是搭上了她的肩頭，攬着她進了餐廳。
一路沉默。
也沒有征求唐槿的意見，裴彧點完餐，等服務員拿着菜單退出房間又小心的把小隔間的日式風格的布簾挂上，他才雙臂支在餐桌上，饒有趣味的盯着對面的唐槿看。
他的眼光熱烈而放肆，唐槿已經收拾了心情，壓下了方才那一瞬間失控的情緒，卻被他盯得吃不消，便垂了眼皮問：“你幹嘛？”
“看你啊。”裴彧說得理所當然，一絲陌生也不見。
“別看了。”唐槿的聲音裏明顯有濃重的鼻音。
裴彧就笑，“那不行，今天來就是看你的，不看虧了。”
唐槿聲音又低了些：“有什麽好看的。”
“好看，”裴彧放下手，坐正了些，上身微微往前探，“什麽都好看，比我想得還要好。”
唐槿擡頭瞪他：“好好說話。”
“都是實話。”裴彧笑着，眼睛就沒離開過她，“偏你從來不信。”
服務員過來上菜，裴彧點得倒是不少，各種壽司天婦羅和生魚片兒點了一大堆，也有蒸蛋這種一看就是專門給唐槿點的東西。盤子都不大，可是林林總總的擺了一桌子。
“先吃東西，不早了，別餓着傷胃。”裴彧招呼她，就好像他們經常一起吃飯一樣。
唐槿習慣性的先接了餐具，然後遞了一套給裴彧，等他自然的接過去，她才覺出些尴尬來。
裴彧渾然不覺，只是讓唐槿吃這吃那。很快唐槿就飽了。
唐槿放了筷子，裴彧看看她：“不吃了？”
唐槿搖搖頭，捧着茶杯慢慢的喝，把口中的茶水咽下去才道：“飽了，你繼續。”
裴彧也不客氣，一邊吃着一邊說：“你不會真的九點之前必須回家吧？”
“當然了，我媽等着呢。”唐槿放下杯子，手随意的搭在桌子邊。
裴彧忽然伸手把唐槿的手拉住，在自己手裏握了一會兒，在唐槿甩開她之前放開，然後皺眉道：“這手怎麽還這麽涼，你這些年就不能長點兒出息嗎？”
唐槿又捧起來茶杯，眼睛盯着褐色磁杯中綠盈盈的茶水，慢騰騰的道：“你管呢？”跟熊哥混久了，耍渾的話張口就來，都不用過腦子。
裴彧卻笑了：“你也就跟我橫吧。反正我以後就在寧城安家立業了，你看我管不管。”
“行了，別貧了，”唐槿只當沒聽見，“說說你的工作呗，以後怎麽打算的。”
“行，我給你彙報彙報，”裴彧點頭，“以後呢我就早請示晚彙報，行了吧？”
“愛說不說，不說拉倒。”唐槿擡頭瞪他一眼。
“唐槿。”裴彧忽然正了神色，低低的喚她。
“嗯？”唐槿忽然覺得緊張。裴彧滿嘴沒正形的時候她有些羞惱，可是他忽然這樣正經了，她卻……慌了。
“我跟沒跟你說過，我最抵抗不了的就是你瞪我，”裴彧嘴角含笑，朝她探了探腦袋，“勾得我心裏直發癢。”
“胡說八道什麽呢，我走了啊。”唐槿站起來，看一眼手機，“不早了。”
裴彧連忙拉住她：“別別別，等我一會兒，我吃完了送你回去。”
唐槿覺得再堅持好像有些矯情，估計這人也不會再胡鬧了，便又坐下，十分嫌棄的說：“你可真能吃。”
裴彧也不惱：“那是你下飯，看着你能多吃不少，秀色可餐嘛。哎真的，我說實話，惦記你惦記得我開會都沒正經聽，你還嫌棄我。”
“你剛換了老板就不好好表現，好日子過膩啦？”唐槿嗤笑。
“也不是，偶爾心猿意馬一下，老板也是男人，都理解。”裴彧笑，看唐槿皺眉，忙又說：“你看你還是老樣子，成天一本正經的，你不明白，我們外面混的，哪能一板一眼的說話，那多沒意思啊。”
唐槿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吭聲。
裴彧似乎很懂得見好就收，剩下的時間裏也沒再撩她，簡單的說了說自己目前的情況，也說了以後的打算，只是，都是限于工作上的，個人的事情一字未提。
走出餐廳的時候天色已然黑透，窄長的走廊裏燈光并不明亮。唐槿在前，裴彧在後，兩個人并沒說話。經過一間間隔間，有的安安靜靜，有的卻是言笑晏晏，透過門簾飄出來。
忽然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從隔間裏沖出來，小炮彈一樣一頭紮向唐槿。
唐槿有些走神，毫無防備的被撞得一個趔趄。幸好一只胳膊伸過來攔在她腰間，幫她站穩了身形。
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小孩子的媽媽跟着出來，連聲道歉，又帶走了孩子，走廊裏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唐槿被裴彧半摟在懷裏，夏日衣裳單薄，他的體溫隔着他的襯衫和她裙子傳到唐槿身上，腰間的那只手更有着強烈的存在感。
唐槿掙了掙。
裴彧卻沒推開，摟着她繼續邁步，仿佛完全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也沒察覺唐槿的掙紮，他還輕聲問：“剛才沒事兒吧，有沒有撞到？”
唐槿低着頭看不清神色，并不說話。
裴彧低頭看看她，隐秘的嘆口氣，卻摟得更緊了些。
如果還不知道裴彧是故意的，唐槿就是個傻瓜。
這段走廊并不長，在唐槿要說什麽之前就走到了。出了門，裴彧自然的垂下手，唐槿長長的吐了口氣。
“等我一會兒，我把車開出來。”裴彧拍拍唐槿的頭，看她要開口，搶在前面說：“這裏不好打車，別犟。”
唐槿真的站着不動。
上了路唐槿才發現，別看來了不久，裴彧對寧城可是十分熟悉，連導航都不用。
仿佛看出唐槿的疑惑，裴彧笑：“我是剛來工作，可是之前又不是沒來過，你那是什麽眼神兒。”
“你了不起，行了吧。”唐槿看着車窗外，華燈燦爛，夜晚的城市總比白天多幾分旖旎的味道。
“還行吧，原來過來就想來找你，又怕你不高興，倒是沒想到你家住這兒。”裴彧随意的扭了扭臉，卻愣了愣，轉過頭去看路，嘴裏卻道，“把安全帶勒那麽緊，你是成心的吧。”
唐槿低頭往胸前一看，咬牙切齒：“裴彧你找打是吧。”卻還是連忙去調安全帶。
裴彧就笑：“傻丫頭，都快到了，你折騰什麽呢。”
唐槿到底把安全帶扯得跟沒系差不多，才顧得上看路，可不是，已經到了小區門外了。
她幹脆解開了安全帶：“那行吧，我回去了，你就停這兒就行。”這一帶路邊都是允許停車的。
裴彧找地方停好車，卻不開車門，自己解開安全帶，懶洋洋的道：“合着你把我當出租車司機呢？”
“是你要送我的啊。”唐槿推了車門，推不動，回頭看他。
裴彧卻忽然傾身過來，把唐槿壓在座位上，一只手擡起唐槿的下巴，“你很緊張？一晚上都在緊張，你怕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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