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雲
夜色濃重覆蓋，雨聲充斥着每一個角落。一個背部微微彎曲的婦人正站在廊檐下，翹首以盼。盯着門口看好一會兒，又扭頭看一眼屋裏孤獨燃燒的燈籠。
“媽媽，亥時一刻了。”裏邊的丫頭道。李媽媽扶着廊柱的手用力幾分，閃電飛過，雷聲接迥而至，心內又添幾分不安。
公主，怎麽還不回來？
忽然大門傳來幾聲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外。李媽媽顧不得雨水沖進雨裏，直撲那人。握住那人的手一看，原來是賢妃身邊的宮女，那宮女說：
“快，媽媽快去賢陽宮，三公主在那兒。“
李媽抓起宮女的手用力搖晃：“找着公主了？公主還好嗎，有事沒有，這樣大的雨，有沒有淋濕？”
宮女被她問得腦子一陣混亂，手被握得發疼，支吾半天掙開這婦人的手道：“你只管過去就是了，看見了，不就什麽事都知道了嗎？”
“是、是，”李媽媽賠笑道，扭頭四下裏瞧，見杵着的小紅忙罵道：“站着做什麽，快去拿兩把傘，我們接公主去！”回頭看一眼賢陽宮宮女，笑道：“姑娘，我們這就過去。拿傘的随後就到。”
宮女瞥她一眼，李媽媽一身半舊不新的宮裝，頭上一支暗淡無光的銅簪，宮女嗤笑道：“喲，老媽媽這是急糊塗了。我就撐了一把傘，媽媽跟我過去可不就淋雨了。一身濕濕嗒嗒去見諸位娘娘成什麽了，若追究起來娘娘可不怪罪我這個倒黴的。”
諸位娘娘？難道發生了什麽事嗎？也不知公主可還安好。想到這李媽愈發着急，但還得給賢陽宮的宮女賠笑，“哪能呢，看我，剛剛忙糊塗了不是。沒事……我們，就等等，啊，等等。”說完她頻頻往賢陽宮方向張望，似乎期望能透過濃厚的夜色看到什麽。賢陽宮宮女撇撇嘴。
鹹陽宮的大殿內溫暖宜人，暖閣裏各個妃嫔齊聚，绫羅綢緞紅紅綠綠聚集一起。何貴妃坐在上首，下邊是賢淑二妃，再下邊是明昭儀。
床上的敏昭容正抓着懷鈴的雙肩，前後搖晃，口中念念有詞：“你還看見什麽了？可是有兇手路過那兒，你看見那歹徒的臉了？是不是。是不是！”說完又幾個用力搖起來，三公主身子布偶般前後搖擺，雙眼迷茫。
何貴妃正捂着胸口喟嘆：
“這樣大的一件事，之前竟一點信兒都沒聽到，可見這人在後宮的影響非同一般。”
賢妃道：“不過是個奴才，找人來為公主醫治才是要緊。王媽媽，太醫來了沒有？”
“娘娘，還沒來呢。還要再等一會兒。雨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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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美人嘆：“可憐這宮女，先前也正是這死了的宮女給敏昭容伺候湯藥，後來失蹤。如今竟不想……當時不見這宮女，敏昭容跟失了魂兒似的，可見感情深厚。”
敏昭容猛然聽見這席話，抓着懷鈴的手力道更重幾分。嘶啞的聲音如同喉嚨裏擠出來一般：“一定是有人殺了她！指使她給我下藥，再殺她！你說，兇手是誰！你是不是看見了，嗯？”
懷鈴的身子如同一塊破布被搖來擺去，嘴裏發出虛弱的□□聲。有人看不下去，說道：“三公主難受得緊，沒的是受涼着了風寒，還不快把姜湯捧上來喝兩口。敏昭容縱使心中着急，也要等上一等。”
何貴妃回頭，喝道：“糊塗東西！這樣作弄公主，剛淋了雨，衣服穿得這樣少就抱出來。敏昭容你這樣大聲幹什麽，把公主都吓壞了！”
賢妃忙讓王媽去拿小衣給披上，心疼不已：“可不是，小嘴冷得都白了。偏這麽多人聚着，可不是吓着了麽。”
何貴妃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說：“孩子還小，要慢慢問。這個世上意外這麽多，吃不準這個宮女的死也只是個‘巧合’。”
敏昭容撲到何貴妃腳下，淚滿兩腮：“娘娘！你一定要給臣妾做主，臣妾的孩子半個月前沒了不是巧合。太醫說是種了某種慢性□□，而圓兒又是以前服侍我的宮女。她一個月前神秘失蹤，現在卻……娘娘！一定是有人，有人陷害臣妾！”
“你胡說什麽？這圓兒死了都一個月了，怎麽查。誰陷害你，誰又會陷害你。圓兒以前跟誰接觸，兇手會說麽？”何貴妃嗔道。
敏昭容低下沉重的頭顱，半響又倏然擡起，浸滿寒意的眼神直刺賢妃：“我聽說，有人看見圓兒在賢陽宮出入。莫不是……”
“好沒道理！”賢妃道：“你是越發不知條理了，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也拿來胡說。”
敏昭容似笑非笑：“捕風捉影？雖說不能确定，但有些捕風捉影卻也有幾分道理。當年娴昭儀懷孕的時候聽說你殷勤備至，後來中毒而死。現在伺候我保胎的宮女去你那兒晃幾晃，我的孩子也沒了！”
“你不要血口噴人！本宮豈容你這般污蔑！本宮可不認識什麽小圓，她也沒來過我的賢陽宮！”
床上一直失魂落魄的懷鈴聽見她們說起娴昭儀身心一震，畢竟娴昭儀是她現在這個身體的母親。混沌的腦袋隐約記起她們适才在說個宮女，叫小圓？娴昭儀、母妃、小圓……好像有什麽隐隐浮現在腦海，但就是偏偏想不起來。
到底是什麽……
何貴妃眼疾手快上前兩步，摁住懷鈴的小肩問：“好孩子，你可是想起什麽了？嗯？乖，再好好想想，你昨兒可看見什麽了，還是……你長在賢陽宮玩兒，你可認識一個叫圓兒的宮女？”
何貴妃一雙焦急灼熱的眼珠子仿佛是正燃燒着一團火，懷鈴幾欲消融在那一雙眸子裏。她打了個激靈，腦海裏重複這個名字：圓兒、圓兒……
貴妃正待問出下一句，只聽有人來報：“貴妃娘娘，三公主的奶母來了，正在外邊候着。”
貴妃瞧一眼呆呆傻傻的三公主，抽回手，懷鈴便軟軟倒下去，貴妃說：“讓她進來。”
頃刻，進來一個方臉的的婦人，嘴角一點痣。她向前跪下，說：“見過諸位娘娘”
“起來吧，過來問問三公主，問她适才可看見什麽奇怪的東西沒有。”
李媽起身趨步上前，瞧見懷鈴一張青白的小臉，心都揪成一團。忙扶起公主，用手為她抹好淩亂的頭發。眼眶脹痛，但只強忍着。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宮裏老人，她萬萬不能在這樣的場合失了态。旁邊的人見狀也不禁為其心酸，到底是沒有親娘的孩子，一老一小的，實在可憐。
何貴妃一個眼刀子飛過來：“做什麽？還不快問，問完了好帶公主去休息。怎麽當姆媽的，現在什麽時辰了，孩子熬得住？”
李媽忙調整調整情緒，勉強擠出笑，盡量放緩聲音：“公主，是李媽媽。你适才……适才可有看見什麽奇怪的東西沒有？”
看見……？是李媽？小圓……仿佛漆黑的夜色中劃過亮光，一直模糊的東西被照亮。懷鈴記起來了，那是她今年生辰時，去賢妃殿中吃過早膳出來，六弟的姆媽王媽媽和她擦身而過，出來時隐隐聽見王媽媽的聲音，說什麽：“小圓來了。”
但是，為什麽适才賢妃卻說她不認識小圓？
三公主身子猛然一抖，眼睛瞬間變得清明幾分，呆呆看着遲來的李媽媽。何貴妃指着李媽道：“快，問問她可是想起來什麽了？”
李媽只好道：“公主、公主？”
三公主看了一會兒李媽，又扭頭環視一圈，哇得一聲哭出來：“母妃、母妃！李媽媽，我要母妃，好害怕，嗚嗚嗚，好黑好黑！”
“公主，別怕。你怕什麽？別怕。”
“嗚嗚嗚……黑乎乎地，什麽都看不到。好大的雷聲！嗚嗚嗚，好害怕。”
“別怕、公主乖……”
“嗚嗚嗚……”
三公主哭個不停，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何貴妃只好讓他們回去。
賢陽宮溫宜而端肅，高大的殿宇俯瞰着懷抱孩童低頭退出大門的婦人。懷鈴伏在李媽媽的懷裏，腦袋搭在李媽肩上。賢陽宮四方端正的宮門越來越遠，懷鈴隐隐聽見有人說：“三皇子到。”
她閉上眼睛，意識往黑暗沉墜，最終被黑暗完全吞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