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家學堂
少年看着這個忽然出現的女童，因為她的問題愣怔在原地，他彎下腰饒有興致地問：“你知道什麽是思鄉？”
女童像是被這個問題難住，她低下腦袋思索一番，又仰頭：“怎麽不知道，你不要以為小孩子什麽都不懂。”
少年幾乎要笑出聲：“那是我唐突了，小姑娘。”
李玲又皺起眉頭，一臉糾結，總覺得他說的話有點不對勁，但又找不出哪裏不對。蕭馳正等着她的下文，這時傳來一聲驚呼，一個嬷嬷模樣的人領着兩個丫鬟沖了上來，一把抱住小女童，說：“公主！”蕭馳挑眉，沒想到她還是位公主。
“公主，夜深了，我們回去吧，啊？”那婦人對那小公主道，只是小公主神情忸怩，似乎是有些不願意。這時這婦人轉過臉來，緊蹙眉頭：“王子，老奴先帶公主回去，夜也深了，王子也請早些歇息吧。”
蕭馳挂起笑沖她點頭：“也打算過會兒就回去，不想遇見……公主，是我逾越了。”
李媽不理他，牽起小公主，有些強硬地拉着她往外走，她認得這個外族王子，但公主不認識啊，這樣貿然和陌生人說話，怎麽可以！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蠻夷，公主是什麽身份！李玲幾經回頭，那少年沖她揚眉咧嘴笑，似乎對這個嬷嬷的無禮并不在意，随後又去看開得熱鬧的花圃，仰頭看着遙遠而不可琢磨的皎月，少年側臉線條在月光下堅毅而流暢。李媽叫他王子？他到底是什麽人？
清晨的陽光落在窗前，李玲在床上坐起，揉着眼睛，腦海裏還殘留着未做完的夢，奔馳的汽車，喧嚷不息的人群，破敗的鐵門，老舊的牆壁，她總是忍不住夢到前世的事情，那些回憶镌刻進她的靈魂，一起來到這小身體裏。她盯着藍底撒花的帳幔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天和賢妃娘娘一起去見了她的便宜老爹，傳說中的皇上，只不過那位老爹好像對此并不在意，後來她去禦花園玩，李媽竟沒阻止她，可能是太高興了吧，讓她得以見到一個身穿異服的少年。李媽叫他王子，也不曉得是什麽王子。
這時簾子被掀開，李媽探進頭打斷她的思路：“公主醒了？”洗漱，穿衣，梳頭，侍女端進可口誘人的早膳，新的一天又開始。
自那日宮宴露面之後，兩年裏每逢宮宴賢妃都會帶她去，一來二去在那些妃子才人也算混個眼熟，也認全了宮裏的皇子公主們。現在包括她在內，皇上育有六子四女，這個數字，可以組個皇室球隊加簡型拉拉隊。而那個異服少年，李鈴再也沒見過他。
時光飛逝，轉眼她就六歲。李媽在教她禮儀姿态上又加了一項，刺繡。這一天，李鈴正被手上跟蚯蚓一般又小又滑的銀針折磨得兩眼發直的時候，李媽終于帶來了一個讓她生活發生巨大變化的消息：該去上學了。
上學？李鈴前世也知道公主皇子長大一些要去學堂，一般來說應該是去皇宮裏特別建造的學堂吧？她眨巴着眼問：“李媽，去哪裏上學呢？”
“去洗硯偏殿，歷來皇子公主都是去那兒讀書習字的。”李媽回答。果然！李玲想，不管穿越到哪個時空看來很多事情還是不變的。她心裏隐隐期待，不知道皇宮裏的學堂是怎麽樣的，是不是跟前世的小學一樣？
就在三公主的期盼中，時間也加快了腳步，兩個月一晃而過，去上學的日子到了。李玲穿上李媽拿出來的白色裙子，金線滾邊，款式大方利落。李玲低下腦袋看看衣角又瞅瞅袖子，心想這莫非……是“校服”？她被這個想法逗樂，嘴唇邊溢出笑聲。李媽看她那麽開心，蹲下來說：“公主喜歡這件裙子？到洗硯堂學習的公主們都穿這件衣服呢。”小公主笑得更歡，說是嗎，嘴邊止不住咯咯笑。李玲想還真是校服啊！李媽被她影響，也笑起來。
公主喜歡上學，真是太好了。
被李媽領着來到洗硯堂外邊，正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背光而立，初升的晨光在他身上落下，李玲有些驚訝，跑到他面前：“六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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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身影擡頭看她，小臉欣喜乍現：“三姐！”
李玲疑惑，銳兒那麽小，怎麽也在這兒？李媽看出她的疑惑，說：“公主和六皇子是同一天上學呢，六皇子怕是在等三公主吧？”前半句是對李玲說的，後半句确實對六皇子的奶媽王媽說的。王媽笑着點頭，賢妃娘娘授意讓他們帶着六皇子在外邊等三公主來了再進去，雖說都是孩子，但三公主從小就懂事穩重些，學堂裏個個都是小祖宗，他們奴才插不上手，讓三公主幫着照顧些也好。李媽蹲下來鄭重地道：
“公主要好好照顧六皇子殿下，殿下還小，公主是姐姐，凡是多注意着殿下。”
李玲點頭，好歹是一起長這麽大，她當然會照看他，小孩子闖禍起來還是很可怕的。千叮咛萬囑咐，李媽和六皇子奶媽終于在洗硯堂前被迫止步，只好戀戀不舍地看着她們姐弟手牽着手走進學堂。
老師是個胡子花白的老者，但腰板卻挺得筆直，出乎門外兩個奶媽的意外，老者一開始便讓李玲坐到教師右邊，六皇子坐左邊，中間隔了三個桌子。雖說三個桌子不多，但加上中間走路用的過道可就遠了，她憂心地看了六弟一眼，心想這麽遠，這可怎麽照顧他。
坐到位子上，發現自己和銳兒坐在整個教室最前邊，後邊黑壓壓一群人，由低到高，最小算上她和銳兒六七歲，最大看樣子有十幾歲。應該是按照年齡來安排座位，但是這樣幾歲和十幾歲的孩子都一股腦堆在一起的做法，實在讓她汗顏。畢竟是古代。
老師先是站在前面，教導這兩個剛來的皇子公主描大字，無非是些大、上、乙之類，再走到下面教導較大的學生，最後才到最後邊去教授更高深些的知識，李玲人小手短，為了描字整個人幾乎趴在桌子上，隐約聽到後面傳來什麽赈災濟民之類的字眼，心想果然是關乎政治。随即注意力又轉移到被她塗得一塌糊塗的紙上，唉，其實小孩子寫不好字是正常的，因為一雙手軟趴趴的壓根使不上勁。但有什麽法子呢，一旁的書童磨好磨，換上有又新又白的大紙，她繼續和跟泥鳅一樣滑的毛筆作鬥争。叮鈴鈴，搖鈴響起，老師合好書本走出去，李玲大夢初醒般擡起頭，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不清。她晃晃腦袋，從有些高的座位上下來，小跑到六弟那邊，他雙眼泛紅委屈地擡起腦袋看着她，她的目光落到課桌上的宣紙上，果然上面畫滿難懂的鬼畫符，自己的好歹能勉強辨認出字型，六弟這個實在是……無法辨認。她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銳兒已經寫的很好了！”
小皇子眼中現出欣喜，期盼地看着她，仿佛在說：真的？她誠懇地點頭，畢竟才四歲多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寫得多好呢？她拾起桌子上的筆，讓他圓呼呼的小手先拿好，然後自己握着他寫。但她忘了自己也才六歲半的現實，剛剛她寫的也不過比塗鴉好一點兒……她的小手根本包不住小皇子的手，一動她不但沒有控制住六皇子的手反而幹擾了他，毛筆直接從六皇子手裏掉出來，她不信邪又試一次，結果啪嗒一聲，毛筆又落到宣紙上，在雪白的紙上暈開好大一團墨漬，六弟不知所措地擡頭看她，李玲幾乎無顏面對他純潔的目光，太丢臉了！頭頂傳來笑聲，三公主羞惱地擡頭，只見一個梳着好多小辮子再一齊束到腦後的少年正站在一旁低頭看自己，雖然穿着相似的“校服”，但這通身的氣質和奇特的發型一看就不是大秦人。他正饒有趣味地看着宣紙，又看看只到自己大腿的小姑娘，驚奇于才幾歲的小姑娘臉上竟然就能表現出那麽複雜的情感，羞愧中帶着惱怒，其中摻雜些許疑惑，雖然隐藏得很好，但他還看出來了。不知怎麽，腦海中響起一聲稚嫩的嗓音：“你是在思鄉嗎？”嗯，大秦皇宮裏的孩子果然都不一般。
“你！……”小公主及時壓住上揚的音調：“這位……大哥哥你能教六弟寫字嗎？”
“寫字？”他挑眉，朝後邊喊一聲：“三皇子！”
後邊一個少年擡起頭，長得清俊溫雅，他站起身走過來，問：“怎麽了？”
蕭馳朝小皇子擡擡下巴，三皇子啓鏽這才注意到眼淚汪汪的六皇子，他挂起溫和的笑，彎腰握住他的小手：“初學寫字寫不好是常态，你看就要這樣握筆，然後這樣……”
而那異族少年還在看着李鈴，半響他才道：“你字都寫好了？”
李玲這才如夢初醒，趕緊跑到自己的位置，要快點才行，不然今日放學還沒做完作業不是很丢臉，雖然這個身體才六歲半，可靈魂好歹二十多的人了，加上這六年都突破三十大關了，做不完作業什麽的太丢臉了！少年走到她桌子旁，看了一會兒，探身伸手握住她小小的手，懷鈴先是有些掙紮，後安靜下來。這只小手又軟又小，好像一用力就會捏碎。：
“你的筆畫錯了。”
他低聲道，帶着變聲期少年特有的低沉落在她的頭頂，他移動她的手，從簡單的點開始，先是輕輕落筆，往旁微微一挪再往回勾，一個飽滿優美的點就落在雪白的宣紙上。李玲心中有些羞愧，自己那麽大人了，寫字還要一個看起來才上高一的少年教，而且對方還是異族人，真是夠丢臉的。
看着這個表情豐富的小女孩變化莫測的小表情，他勾起嘴角，低頭繼續：“豎雖然看似簡單，只有一筆，但也是有講究的……”
很快，老師回到洗硯堂，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小三公主就按照那個少年教的一筆一筆慢慢描上面的字，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又下課。一天的課程也算結束了，在下課之前，老師還特地表揚了李玲和小六皇子，說他們第一次寫得這樣工整看得出很是用心。走出洗硯堂，三皇子啓鏽和那個異族結伴走在前面，李玲看着六弟以一種對自己從來沒有過的崇拜眼神恭送三皇子，直到三皇子和異族少年消失在拐角，他才收回目光，李玲暗暗翻了個白眼，內心想，小孩子就是好忽悠。殊不知自己在小六皇子心中本不多高大的形象，從今天開始土崩瓦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