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家夜宴
李玲牽着六皇子探身向桌子上夠到一塊翡翠杏仁兒糕遞給他，小蘿蔔頭接過大口地吃下去，吃完又要喝水，丫鬟忙捧來水，李玲看着他粉嘟嘟的圓臉，大大的眼睛無辜清澈，覺得小孩子真是好玩，但就是思想有點奇怪，比如那天下午的刨土大戰就是以她的慘敗告終。當她扭動酸軟的脖子看向他時，手已經累得擡不起來，他卻還正在專心致志地做着他的挖土大業，完全不知道已經過了一個時辰。這一刻，她連掀翻這個小蘿蔔頭的沖動都有了。不過他有時候還是很聽話的……回到現實的李玲的表情由喜轉悲又乍晴，她驅步跟上去，這小六皇子又去找什麽樂子了？
“六弟，你要做什麽去？”她問，清脆的童音響徹賢淑殿。
“跑慢點……銳兒。懷鈴牽着些弟弟。”賢妃忙沖那邊喊道，她拿着針線看着這兩個和睦相處的孩子，嘴角含笑。自從生了銳兒她感覺生活都煥然一新，三公主來了以後屋子裏更添了些許生氣。不一會兒，李玲又追着六皇子跑回來，六皇子一下撲到賢妃懷裏：“母妃，妃，母……妃……”李玲笑着看，自那日以後李媽便常帶她來賢妃這兒玩，說是找小皇子一起玩有個伴兒，姐姐找弟弟一塊玩耍本無可厚非，賢妃也不阻止，一來二去就熟絡起來。
賢妃……李媽……這是在給自己找庇護嗎？李玲偷眼看了下李媽，心情複雜，後者回她一個熟悉而溫柔的笑。
這時響起輕盈的腳步聲，走進來一個宮女，她呈上一個帖子，賢妃接過細細讀，擡起臉來沖一旁的的貼身侍婢到：“原來是中秋節快到了，皇後傳來口谕叫我們準備着。”摸摸兒子的額頭問：“喲，銳兒長這麽大還沒參加過中秋宮宴呢……”
男孩咯咯笑起來，賢妃歡喜地抱起他親了親。慈愛充滿她柔軟的心窩，看着兒子健康粉嫩的小臉她就什麽滿足了。看着她們正黏膩在一塊兒，那種血濃于水的親情是任何人都無法介入，超越的。忽然有股悲傷從心底滲出來，像悄無聲息的水滲出杯底。手心傳來溫熱的觸覺，她擡頭，還是李媽柔軟和藹的笑。李媽……那種難受的感覺忽然變得不是那麽難以忍受。
賢妃轉頭，對李媽說：“那日帶也鈴兒去吧。”李媽愣住，随即屈膝道謝：“是。”
三公主年幼失怙，自小她戴孝在身，節日是去不得的，重孝三年其實并不真需要守三年，何況她母妃也不過是個昭儀，她又是女兒身。但自公主一歲多後就鮮少有人過問，皇上也不發話，她一個奴才哪敢到禦前去說嘴，于是重孝就真守了三年，她的小公主生命的頭三年就是在守孝中度過。忽然有股哽咽的沖動，李媽結結巴巴：“那……那、公主……”
“衣服我叫人送過去就是。”賢妃打斷她，沒有人照拂的小公主沒人短了份例就謝天謝地了，參加宮宴的衣服只怕連件都扯不出來：
“我和鈴兒也算有緣，還沒送過她什麽呢，過些日子正好送她件和節日應景的衣裳，豈不好。”李媽紅着眼眶屈膝道謝。宮宴……李玲在一旁垂下頭，自己終于要去參加傳聞中的皇宮佳宴，置身于粉椴羅群裏窺探那些整個帝國最頂端的一群人的紙醉金迷。自己在這宮裏從來活的不是最好，她知道。
中秋宮宴，她在心底念。會發生什麽呢？
天上的月亮如期還圓，月華落滿金碧輝煌的皇宮，為堂皇錦繡的宮殿裝點上一層天然朦胧的裝飾。李玲穿着輕軟薄紗織成的衣裙牽着李媽的手，後面跟着兩個丫鬟，來到賢陽宮，看到同樣衣着精致的六弟，賢妃領着他們奔赴晉陽宮的中秋夜宴。
遠遠聽見管弦悠揚的樂聲，從賢陽宮到晉陽殿一路燈火通明，賢妃領着李玲進入大殿，李媽守在外殿，期盼地看着小公主的背影，進了這個大門就能見到皇上了，那是三公主的父皇啊！想到公主與皇上相聚的情形，李媽又開心又難過。
進了內殿，空氣中馨香環繞，溫度清涼宜人，樂聲更真切，眼角略過翩然起舞的舞姬的裙擺。賢妃停下腳步時，李玲忙跪下，六弟在宮人的幫助下也撲通落下膝蓋。賢妃對着上首道：
“皇上萬歲，臣妾來遲了。”
李玲聽到頭頂傳來一聲笑，沉穩而帶着上位者的特有的語調：“起來吧，銳兒也長這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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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起身掩嘴輕笑：“小孩見風就長，，快得不得了，不過臣妾今天可帶了個小人兒來呢。”
上首傳來的那道聲音音調一抑一揚：“哦？”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地上多出來的另一個孩童。這位大秦的最高統治者，權利無邊的男人，顯然對這樣的事情有些興致缺缺，但他掩飾得很好，笑得恰到好處。畢竟對于剛為自己誕下皇子不久的這位妃子他還是頗有耐心的。李玲手心沁出細汗，聽聲音他顯然不知道她是誰。這時賢妃的聲音響了起來：“快，銳兒，鈴兒，快見過你父皇。”
李玲忙俯身以額觸地，說：“懷鈴見過父王，父王萬歲。”有些嘈雜的環境陡然一靜，仿佛是因為不速之客而詫然失語。随之而來是竊竊私語的聲音：
“賢妃還真帶她來了呀？”“她是發得什麽瘋。”有人小聲低語。上位者回過神來，說：“……是懷……鈴？起來吧，你們兩個小家夥，轉眼都這麽大了。”聲音依然平靜如斯，也許某個妃子千辛萬苦為他生下的小公主對于他實在習以為常，更也許是因為時間可以侵蝕一切，包括愧疚和悲憫。李玲忍不住擡起頭看向上面的那個男人，只見他閑适地靠着繁複華麗的龍椅，以一種客觀而溫和的微笑望着自己，沒有激動沒有悲傷。
啊，三年前難産死的那個可憐的母親，李玲想，這個帝王卻連她為他生的孩子也忘了，這就是帝王家的親情。
接下來不知賢妃又說了什麽，皇上又回了什麽，她被帶上座首，被皇上摸着腦袋說了一番含蓄而溫情的話語，然後又退下來坐到賢妃一側。人間的親情都是這般？她想，但她前世沒有父母，無法回答。席間看到一些身着宮裝和黃色衣料的少年，應該是其他公主皇子，許多妃嫔湊過來撫摸她的額頭，殷勤地噓寒問暖給她夾菜，她都乖巧地回答，回答一般無非是：“嗯，喜歡，”、“謝謝母妃。”
忽然她被笑語喧阗的大殿的一角一抹奇異的色彩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群衣飾各異的人，大大的金銀首飾，色彩富麗的衣裙，一看就不是大秦的人。大殿裏坐滿各個頗有身份的妃子，各路王公大臣，只是這些奇裝異服的是什麽人？皇上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他還要處理朝政。他一走，那些嫔妃的母性光輝也被牽走一半，大家對李玲的熱情漸漸淡下去，賢妃注意力全在六弟身上，李玲得以脫身退出內殿。
一走出內殿李媽便迎上來，彎腰用臂膀環着她，急切地問皇上都說了什麽，公主乖不乖之類的話，李玲笑起來，微微泛冷的心房被她捂熱：“父皇問了我好些話，”她比劃着，短短的小手捂上自己的額來回摸啊摸：“父皇還摸鈴兒的頭，這樣……這樣……劃過來劃過去……”李媽終于笑了，她眼角的淚痣歡喜地抖動：“是嗎，皇上這樣喜歡公主。”“嗯！”小公主重重點頭，一旁的宮女都捂嘴偷笑。
“公主，我們還是回去吧！”後邊的李媽喊，李媽撥開礙事的樹枝，朝前面喊：“跑慢點別跌着了！”。
小小的女童輕快地穿梭在草木間，一身亮眼的的黃色衣裙，就像一只輕盈的螢火蟲精靈。今天的月光灑滿大地，天地一片清亮，禦花園的草木沐浴着月華，偶爾舒服地搖晃一下腰身。她轉過幾個彎，來到一處開滿花朵的花圃前，姹紫嫣紅無比嬌豔。上面有螢火點點。
好漂亮！她忍不住走近，卻看見不遠處伫立着一個颀長的身影，身姿挺拔而寥落，少年身量。是誰呢？她想，遲疑一番還是走上前去。應該不是壞人，哪個壞人會大刺刺地站到月光底下？近看才發現那人身上繁複的色彩奇怪服飾，他是适才大殿裏那群異鄉人中的一員？只見那少年仰頭遙望着遙遠的月亮。今夜是月明人盡望的中秋，是千裏共婵娟的圓月之日，他在想什麽？
“你在幹什麽？”一聲清脆的童音在螢火流連的上空響起，少年回頭，左看又看搜尋不到身影，最後低下頭，只見一個梳着兩角的幼童正費力地仰頭看着自己。少年臉上現出疑惑，适才他也在晉陽殿，因有心事并未之一大殿中發生過什麽。眼下這個女孩一身瑩黃宮裝，白嫩的小臉，大大的眼睛映着月華的流光，他幾乎以為她是漫天的流螢化作的小人兒，她看着也在注視着她的他，認真地、帶着好奇問，童言童語：
“你是在思鄉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