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賞賜
王府的宴席上,有一烏冠男子。他生就一雙風流桃花目,優哉游哉搖着扇子,飲酒賞舞,快活惬意。小飲兩杯後,他便半帶醉意地問霍景:“王爺,聽聞您收了三位美姬,各有所長,不知春山可有機會一飽眼福?”
霍景玩着手中的小金盞,淡淡說:“不過是些個跳舞彈琴的,連這你也記挂?”
宋春山嬉皮笑臉道:“春山最好美人,王爺不是從來都知道?”
他借着醉意,說話這樣沒大沒小,旁人看了都為他捏一把汗。這宋春山乃是當今貴妃的親哥哥,出身名門,卻是個纨绔風流之徒,終日裏只尋花問柳,四處留情。興致上來了,他連帝師家的千金都敢調侃兩句。
但這調侃歸調侃,竟把主意打到寧王府上,那可真是不想活了。
“算不上什麽美人,不過都是些尋常俗物罷了。”霍景說。
說話間,便聽得一聲幽幽琴響,恍如金玉之聲。霍景擡頭望去,恰見得一片紗帷翩飛旋揚,露出其後女子——
那女子着一襲綠沈色的衣裙,群裾輕曳,宛如碧色輕雲;檀腰一折,雙袖一抛,恍惚飛天一般,輕盈纖小不似常人。
初初登場,便已叫人忍不住開始期待起她的容貌。
待她以袖半遮面頰,緩緩轉過臉來,人便瞧見一張桃花似的清甜笑面;霎時間,真如梨花月白,回雪飛煙。
當是時,原本喧鬧的人群倏忽寂靜下來;諸賓客的眼光,紛紛被高臺上的舞姬所吸引,停杯卻籌,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瞧。
霍景看着她,也有一瞬的失神。
那一刻,他心中想的是:這唐笑語,确實配的上那件難得的舞衣。
宋春生眯着眼睛,晃了晃酒杯,吟起詩來:“從…從風回绮袖,映日轉花钿…王爺,您管這叫‘尋常俗物’?那可真是不解風情了!…啊,這樂懸行複止…揮袂別飛瓊……”
聽着宋春生這樣說,不知為何,霍景心底有一絲不悅。
他捏緊了指間小金杯,嗤笑說:“宋大人,你這是醉了?她也不過是凡俗之色罷了!若是宋大人歡喜美人,本王這兒倒還有個姿容更出衆的李姓家伎,可以贈你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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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山多情,一聽有更美的,眼已半亮:“哦?若王爺肯割愛,春山自是感恩不盡。”
見他這麽好打發,霍景薄唇微抿,心底滿意。
霍景将視線再望向高臺上的唐笑語,放肆地打量起她的輪廓來——不盈一握的細腰,藕似的纖皎雙臂,都是惹人憐愛的模樣。
也不知是不是霍景錯看了,唐笑語有意無意在回避着他的目光。偶爾視線對上,她的笑容便會為之一凝,旋即她就立刻低頭。有時候,視線錯開的急了,她腳下都會小慢一拍。
她在害怕。
霍景心底暗自好笑。
他堂堂寧王,難道還會與她一個小丫頭片子過不去?
霍景勾勾手指,叫一旁的飛七上來,道:“唐笑語這舞,跳得倒是不錯,賞她點兒東西吧。”
飛七聽了,心底有點兒高興。
這一舞罷了,唐笑語與那琴師便低身行禮,退下了舞臺。她離去後,其下的琴音曲樂,霍景便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揉了揉眉心,對飛七道:“你留在這,本王自己去走走。”
***
園中,小徑上,霍景獨自漫步。
“阿景。”
聽見這一聲,霍景停下腳步,直直望向小徑對頭。那裏站着一個男子,披發長衫,身姿瘦削,其眉目之豔麗,恍惚間竟有雌雄莫辨之美。
霍景見了他,微蹙眉,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飛七來信,說你近來夢魇之症越發,那我自然是坐不住了,趕緊從京外回來了。”那人輕笑一聲,眉眼中有一縷調侃,“誰料到,這一回來,便撞見你和宋春山争奪一個舞姬。阿景,你這是終于開竅了?”
聽到這調侃之話,霍景的表情冷肅了起來:“沈寒,本王可不知你也有胡思亂想這毛病。”
沈寒輕笑着,展開一面折扇,說:“好好好,是我張嘴亂說了。”頓了頓,沈寒道,“不過,若你當真心動,收用了人家,也未嘗不可。”
霍景聞言,表情愈寒:“若你回來,是想說這些廢話的,那本王這就送你出京。”
沈寒不敢再開玩笑,連忙道:“別別別,別送我出京。阿景,你先尋個空,讓我給你瞧瞧脈象。先前開給你的安神丸有效,這回我多作一些,我不在時,你也可拿來就服。”
沈寒是個醫師,與霍景的關系極好。常人不知情者,會誤以為二者是兄弟。但事實上,沈寒也不過是個醫師罷了。
提起夢魇之症,霍景的眉心折起。他有些不耐,道:“也不過是睡得少些,随它去吧。”一會兒,霍景忽而想到了什麽,道,“說來,先前本王遇見一名女子,她身上有一種淺淡香味,不知為何,令我心平氣寧,繼而一夜好眠。”
“哦?”沈寒起了興致,打趣道,“你不如抱着那女子共眠,興許便可解了煩憂。”旋即,沈寒接觸到霍景寒冰似的眼神,連忙咳了咳,道,“玩笑話罷了,玩笑話罷了。”
霍景不近女色,京城皆有耳聞。宮裏的老太後操碎了心,生怕寧王這一支子嗣單薄;而貴妃與皇後,都卯着勁兒想把族中的千金嫁入寧王府。只可惜,誰都沒有成功。
霍景寧可征戰沙場,或者操練士兵,也不願花費心思去相看妻室。
“若這香味當真有安神之效,興許我可以比照着做一丸藥香。”沈寒摩挲着下巴,慢慢道,“阿景,你仔細說說,當時是如何場景?”
霍景垂眸,又想起了那夜偶遇的光景。
他仔仔細細地将所遇之事,和盤告訴了沈寒。
他未曾察覺,小徑之外,一座石頭假山後,藏着一截豔紅的女子衣角。
***
許久後,李珠兒強壓着狂跳不止的心,回到了蘭苑。
蘭苑裏,幾個丫鬟正熱熱鬧鬧地環着唐笑語,笑說着宴會上的事情。
“聽聞姑娘跳的《金谷園》,令王爺目不轉睛,這可真是恭喜笑語姑娘了!”
“婉婉姑娘的琴,不也是天籁一般嗎?”
“奴婢是打心底裏佩服姑娘的……”
剛換下舞衣不久的唐笑語,癱在一旁的石凳上,一副累壞了的模樣,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丫鬟們讨好的話。
春梅看到李珠兒回來,心裏暗暗着急。
“姑娘,您不知道,那唐笑語已經得意了好久了……”春梅一副酸溜溜的樣子,“不就是跳個舞?聽聞王爺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呢。”
李珠兒聽罷,暗暗勾唇一笑。
“怕什麽?她不是我的對手。”李珠兒說。
想到方才在園子裏偷聽到的對話,李珠兒的一顆心又狂跳起來。
她已經有了法子。很快,她就會把唐笑語踩在腳底下了。
李珠兒想到自己被王爺所寵愛的場景,頓時有些飄飄然。再看唐笑語,便也沒覺得她那麽礙眼了,反倒有些憐憫。于是,李珠兒同情道:“唐笑語,你這舞跳得那麽辛苦,可王爺是半個字也沒和你說,半個眼神也沒給你。……這,也是沒辦法呀。”
“怎麽說話的呀!”小石榴很不滿,當即炸起了脾氣。
“石榴,你奴婢一個,也敢和主子這樣說話?咱家姑娘是主子,你家姑娘算什麽?”春梅氣勢洶洶的,當即就要和石榴吵起來,“更何況,我家珠兒姑娘也沒說錯!王爺确實不知道唐笑語是誰!”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聲報:“王爺有賞——笑語姑娘,還不出來謝恩?”
下一刻,便有一大口紅漆箱子,轟隆擱在院門前。一掀蓋兒,便露出裏頭堆疊的绫羅布匹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寧王:我不摳門,我很大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