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劉氏昨日被哄攆出來,心內氣急,罵了兒子半宿荒唐。
可是盛軒也不說話,只呆愣愣地看着褚家的府門,似乎在期待着府門打開的時候。
那樣子有些瘆人,她又擔心兒子被退婚打擊得入了魔障,便忍着不說。
在街牙子上凍了一個晚上,劉氏也算是想得明白了:那璧環看着老實,可卻總是在節骨眼插話,一張嘴便立意挑撥,要攪和了兒子的親事。今夜鬧成這般的田地,賤婢子功不可沒!
如今想來,就是這賤婢處處下套子引誘着軒兒一點點着了她的道。可恨自己一時眼障,救下個喪門星,竟然讓這等子禍水潛伏在兒子的身邊!
這憋悶了一夜的怒氣,在見到璧環的身影時,盡數發洩出來,饒是一向以端莊穩重自居的劉氏,也忍耐不住,直沖過去狠狠打了這不要臉的女子幾個嘴巴。
可沒想到,還沒等她剛打了幾個嘴巴,璧環那個五大三粗的舅舅卻橫眉立目擋在了前面,不但推搡着她,還直嚷嚷着哪個是盛家的公子?敢糟蹋了他外甥女的清白又不想認下,看他不将那小色狼的胳膊腿給拆卸下來!
那舅舅也不知是幹什麽的,一身江湖匪氣,竟帶着十幾個幫手的夥計,嗓門奇大,大清早的簡直整條街市都聽得見。
見他一喊,劉氏頓時軟了氣場,只壓低聲音跟捂着臉的璧環道:“還不叫他住嘴!可要整條街的人都出來看熱鬧?”
那璧環眼淚汪汪,面頰緋紅偷看這盛軒的反應,可是向來維護她的公子此時卻靠坐在一家沒有開門的店鋪門板上,直愣愣地在出神。
大嗓門的舅舅見拿捏住了劉氏的短處,一時得意,只跟随劉氏來到褚家府宅前,等那中人前來,再跟着盛家人一起往裏進。
可是褚府的管事卻緊繃着臉兒,等在門前的盛家人道:“我家老爺說了,自家的府宅乃聚集祥瑞之地,那些個腌臜之人還是少往裏,免得破了褚家的風水,他已經跟府尹大人打過招呼,一會便去府衙過堂,廢婚書過手續!”
別看劉氏跟褚家結親時,心裏千萬個挑剔。可是到了解除婚約關卡,又覺得兒子這輩子再找尋不到這般好的人家了。
自然是期望着一夜過後,那褚慎冷靜下來,再重新考量,到時候大不了她伏低做小,責罵盛軒一番,也許這婚事還有斡旋的餘地。
可誰想到,一夜過後,褚家人幹脆連面的不露,只公事公辦地要去過明堂解除婚書。
如此一來公堂上,她還如何挽回啊?劉氏心內急得油煎一般,一時又怨恨自家老爺過世得太早,留下這等殘局讓她們孤兒寡母面對。
一時去府衙的路上,劉氏也是悲悲切切。盛妍雪向來是敬重兄長了,可是這一夜的鬧騰也是讓她氣急了。
坐在雇來的馬車裏,盛妍雪拉扯着盛軒的衣袖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何不跟娘親與我講?定是璧環那賤婢诓騙你不要與人講打得吧?她來了褚家後,當着人家褚大姑娘的面兒,眼巴巴地露出些馬腳給人看吧?哥哥,你那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不成?竟然同情憐憫這等子的下三濫?人家褚大小姐都看出你們的暧昧,直拿話試探,你還要留那璧環!這不是生生地褚家大姑娘的臉,将她往外推?若是換成我也不能原諒你……”
盛軒只木然地坐在那裏,緊握的手指甲将手心都摳破了。
跟盛家人的浩浩蕩蕩不同,褚家只來了褚慎連同老仆小厮三人。
到了府衙,門口的衙役見了褚慎立刻上前行禮,說道:“府尹大人已經知道是褚指揮使家的事,吩咐小的候着大人,請随我入內。”說着,将褚慎恭恭敬敬地迎入府衙,對褚慎身後的盛家人和璧環的舅舅卻是瞧也未瞧上一眼。
其實解除婚書自然是不必麻煩府尹大人親自處理,只需在府衙中掌管此事的小吏處做個手續即可。但是府尹與褚慎相熟,聽說此事便親自來辦,吩咐了衙役在門口等候褚慎。
劉氏見到褚慎被迎入府衙,心中是又悔又恨,既悔自己沒能事先看破璧環這賤婢,以致這等結果,又恨褚慎仗勢欺人,明擺着是勾結了府尹欺負他們孤兒寡母,如此一來過了明堂,若是褚家人反悔,當堂說破了兒子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不過事實證明,劉氏再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家褚慎壓根就沒提她家兒子孝期睡丫鬟的事情,只是吩咐衙門裏的文書寫了解除婚約的陳情狀之後,便請了府尹簽字畫押。
可是褚家人不提,那璧環帶來的舅舅卻亮起嗓門,直言既然褚盛兩家解了婚約,倒不如打鐵趁熱,将璧環與盛軒的婚書簽下。
劉氏身在府衙,被那破落戶舅舅拿捏了命門,只唯唯諾諾也是不好回絕,竟是被璧環和那舅舅一聲聲言語擠兌着,不好脫身。
褚慎自覺跟盛家脫了幹系,也懶得搭理盛家正捧着的屎盆子香臭,自帶了解除婚書的文書辭別府尹大人,便轉身離去。
不過事後,府衙裏好事兒的官吏倒是跟褚慎通了氣兒,說了他走以後的情形。
原來褚慎走了之後,那位舅舅越發肆無忌憚,竟然掏出早已拟寫好的婚書,逼着劉氏和盛軒簽字畫押。
原本劉氏已經是招架不得,可是那位解了婚書的公子,也不知怎麽的了,竟然一言不答,直直沖向了廊柱,若是他那妹妹死命擋了一下,只怕要撞斷了脖頸,當場斃命了。
盛軒豁出去要尋死,那璧環也不好鬧,最後兩家人都被府衙裏的小吏哄攆了出去,只讓他們另尋他處解決倆家是非去了。
是以後文如何,便不得而知。
只是當時在府衙裏鬧得厲害。褚副指揮使的大姑娘退婚的事情,便慢慢傳揚開來。
雖然不知隐情,可是依着當日的情景,在場的人都猜出了個大概輪廓。
便是那盛家公子的什麽把柄落在了那個丫鬟的手裏,竟然鬧得被迫解了婚約。
可褚家人倒是仁義,自家的姑娘被拖累了三年未嫁,竟然沒有跟盛家人拼命,只幹脆利落地解了婚約,替那位公子維護了些許的臉面。
褚慎的為人,在禁軍官兵裏是有目共睹的。人豪爽不說,且俠義寬厚。
那些個能入禁軍的,都是公侯家的子弟,聽了這事兒,自然是替褚副指揮使抱不平。
是以褚笑娘解除婚約之事雖然傳揚開來,可卻叫人更加欽佩褚慎的為人。這樣厚道的人家,倒是難能可貴。
最後這事兒傳來傳去,竟然連太子妃都聽到風聲了,幹脆借着茶會的功夫,便邀了胡氏與笑娘來太子府上,順便問問這事兒的緣由。
胡氏一時為難,也不知該怎麽說起這段,倒是笑娘從容接話題,含蓄而委婉地簡述了一遍。既沒有說破褚家醜事,責備盛家的薄情,也沒有留戀這番婚約之意。
可是言語間,明眼人又聽明白了。
太子妃如今年有四十,跟胡氏差不太多的年歲,看着笑娘這孩子,進退得宜,帶了幾分她年輕時的幹練精明,倒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心裏也是暗叫一聲惋惜了。
若是笑娘再年輕些,她倒是願做月老,給笑娘保幾個上佳的姻緣。可惜如今這位褚家大小姐眼看着奔二十而去,替她說些年輕的公子是不可能了,但若介紹些喪偶的鳏夫,又有對太子的救命恩人不敬之意。
是以這褚大姑娘的月老,還真是不好當得。太子妃略略滿足了心內的好奇後,便不在問起了。
笑娘作陪了一會後,見太子妃與衆位夫人們要開始講授茶經,便自退了出來,找些相熟的小姐們玩耍。
只是與她仿佛的小姐們,譬如卓小姐一類,這幾年裏也俱是婚配了,攏了發式,改為婦人的打扮。聊得話題,也有些鹹鹹濕濕。
笑娘作為個沒有出嫁的姑子,端坐在她們中間,自然顯得不體面,又妨礙了這些新婦們盡興。
可是走出了已婚婦女的那一對,便只剩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們了。
笑娘與她們相差了幾歲,到底有了年齡的代溝。一時間偌大的茶會,笑娘竟然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圈子……
她此時倒是明白,為何古代嫁不出去的姑子們要蓋廟庵了,最起碼立起廟門來,還能召集幾個志同道合的姑子們一起敲敲木魚,談一談心經。
前來一聽參加茶會的喬伊倒是沒有參加鹹濕婦女們的談心會,一直陪在略顯孤單的笑娘身邊,看着笑娘的悵惘,只冷哼了一聲:“我只不在家幾日,咱們家竟被欺負成這樣?爹爹是怎麽想的,就這麽白白便宜了那盛軒?若是我在……”
笑娘将一顆剝殼荔枝塞入她的嘴裏:“這麽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那日随風在,便抵得過一百個你了,只差将人打得腦漿迸濺鞋面了!”
關于腦漿迸濺鞋面的話題,是喬伊小姐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她立刻打了寒顫,不再接續。
不過她微微轉了個頭,用繡扇遮擋了嘴巴,對着笑娘道:“那位世子爺可是吸了五石散?他可直勾勾地看着你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