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是夜,笑娘要寒煙燒了個炭盆子。
現下天氣漸熱,姑娘卻要炭盆子?
寒煙知道笑娘這一天都心情不好,是以也沒敢多問,只從廚下撿了炭,撩熱後了墊着棉墊子端到了廊下。
笑娘打開抽屜,取了她三年來與盛軒往來的一摞摞厚厚的書信,用手指輕輕地摩挲着。
說一點也不心痛那是假的。只是她皮囊裏的靈魂經歷過太多,更是受了一次情傷,再付出時,總會有所保留。
現實裏的那段婚姻教會了她及時止損,既然如此,她也要改掉在情感上的惰性,痛下決心才好……
想到這,她來到廊下,把手裏的信慢慢放入了炭盆裏,任着它們慢慢燎着,随着清風掀起激蕩的火星,若點點流螢萦繞盤旋……
突然她的身子被人往後一扯,不由自主地栽倒在了身後之人的懷裏,她轉頭一看,卻是随風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他皺眉抽出笑娘捏在手裏的絹帕,替她擦了擦臉道:“大半夜,做什麽陣法,火星子都要舔到臉上了!”
笑娘抽手将帕子奪了回來,沖着他道:“又私闖我的院子,下回再這樣,我可要禀明父親,讓他好好教你規矩……”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随風彎下腰,從炭盆的旁邊撿起未及燒幹淨的信箋。
他與盛軒同窗,自然認得學兄的筆跡,皺眉看了看,又看看炭盆裏燒得大半的,突然眼睛瞪圓,轉身就要朝外走。
笑娘看随風小爺的面色不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道:“你要幹什麽去?”
随風的臉繃得緊緊的,先是不說,看笑娘也動怒瞪起了眼才道:“揍他去!”
笑娘簡直哭笑不得,只能低聲道:“大半夜的歸家,不好好睡覺,抽了什麽風要去揍人?”
可是随風卻振振有詞道:“他定然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惹你傷心才燒信,我懶得聽緣由,揍他便是!”
吳笑笑在現代時是獨生子女,今世也無哥哥,可是這一刻,她感覺有個武力值爆表的弟弟,比兄長都好用。
如果她還是少女心,真希望自己在滿是校痞的校園裏,坐在臺階上舔着棒棒糖,幸福地看着弟弟為自己出頭,打得滿操場的屁滾尿流。
可惜現在人大了,也要瞻前顧後,雖然她決心退婚,可也不能這麽鬧啊!畢竟她收無證據,更沒有禀明父母,怎麽可随意鬧上門去?
此時随風小爺怒氣上頭,任憑笑娘怎麽攔也攔不住,最後笑娘幹脆下絆子使出了擒拿手。
但随風不再是那個被笑娘能随意撂倒的小毛頭了。也不知使了什麽招式,便将笑娘的手腳給掙脫開了,然後旋風一般地沖向了西園。
說實在的,活了兩輩子,吳笑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混亂的夜晚。
盛軒睡得正酣時,突然聽到當啷一聲響,房門被踹開後,他連人帶被,被一路拖拽下床,然後按住就是一頓好打。
在盛軒榻邊守夜的璧環都看傻了,又是阻攔不住猛虎下山的随風,只高聲喚着劉夫人和仆人們過來幫忙。
劉夫人也是傻了,可是幾個人輪番上陣也扯不過随風。劉夫人只能跳着腳,叫人去找褚慎夫婦過來。
很快西園的騷亂又傳到了主園。當褚慎和胡氏被通禀的仆人叫醒,匆忙披挂了衣服急急趕來後院時,随風已經将手頭的活計幹得差不多了,只将盛軒打得是鼻青臉腫。
笑娘躲在一邊不停地揉着頭穴,忏悔自己一時韓式偶像劇少女心作祟,沒事燒信祭奠逝去的愛情幹什麽?竟然惹翻了一頭毛驢!
到底是他的學兄,笑娘估計随風這還是手下留情呢,不然依着盛軒的身子骨,可能要被這混世魔王活活打死。
劉氏哭得震天動地不說,褚慎也是又驚又怒,指了指被打得起不來的盛軒,又指了指站得筆直的随風少爺,聲音氣得發抖地問:“這……這都是怎麽回事,随風你何故打你的學兄?”
随風出了惡氣,倒是很冷靜地樣子,只指了指盛軒道:“爹,你且問他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們褚家的事情?”
盛軒痛苦得張不開嘴,而劉氏已經哭得震天動地:“我家軒兒向來循規蹈矩,三年未曾與你家相見,何來的對不起?怎麽剛剛到京城投奔你家,大半夜的就扯着人往死裏打?可是欺負我家老爺過世得早,再也無人給我孤兒寡母撐腰?”
說着,她的目光炯炯,只瞪向默默立在一旁的笑娘,呼喊道:“你說,你弟弟是得了什麽失心瘋,這麽的來打人?”
衆人的目光一起望向了笑娘,笑娘沉默,心道:嗯……這還要從一盆炭火引發的血案說起……
雖然她曾經是金牌經紀人,經歷過無數次公關危機,可是随風這麽的抽風,也要容她些思索的功夫,好好想想完全之策啊!
也許是怕亂子不夠大,前來看熱鬧的洪萍這時攏着頭發慢悠悠道:“問褚家大姑娘作甚?你問問你的好兒子和那位趴在他身上哭的丫鬟幹了什麽好事不就結了?”
洪萍也是個人精,想想白天裏笑娘問的那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再看看随風的暴怒,加上那位哭得跟死了丈夫似的丫鬟,她洪大姑娘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個來龍去脈。于是在這兵荒馬亂的當口,洪萍化為一盞明燈,為衆人指明方向。
于是衆人目光自然又轉向了盛軒和哭得梨花帶淚的璧環。
就在劉夫人義憤填胸,準備大罵洪萍血口噴人時,璧環居然伏地磕頭,聲音顫抖地說道:“褚小姐,請您大仁大量,原諒了我和公子的情不自禁吧……”
盛軒這時也緩過氣來,聽到璧環這麽說,胸口又是一陣氣悶。
可是他向來不善撒謊,如今被随風打上門來,也不打算抵賴。只求笑娘看到出了心裏的惡氣,原諒了他便是了。于是也是沉默不語,只懊悔地留下了眼淚。
因為璧環的不打自招,劉家的道德制高點迅速塌陷。
大半夜的,衆人齊聚廳堂,來了個三堂會審。
劉氏沒有想到,自己一向規矩的兒子,竟然趁着中秋佳節之際,跟丫鬟暗通款曲,來了這麽一出,一時氣得是渾身顫抖。
而胡氏也聽得是瞠目結舌不知所措。至于褚慎,更是眉毛擰在了一起,待得聽完了經過,他二話不說,走過去沖着跪在地上的盛軒又是狠狠地踹過去一腳。
劉氏看見,尖叫着像護崽的母雞一般沖了過去,沖着褚慎嚷道:“我兒也是一時不察,被狐媚構陷,你怎麽可以這般打人?”
褚慎瞪圓了眼睛,沖着他們母子二人“呸”了一聲道:“我家的姑娘,重情重義,恪守婚書等了你兒子三年,等來的卻是你兒子私德敗壞,竟然在守孝期間與丫鬟私通!你們劉家好大的臉!新婦還沒有過門,這通房侍妾倒是已經安排上了,真當我褚慎的女兒無人肯要了?”
劉夫人自知理虧,可是她覺得這樣的事情鬧出來,褚家卻該跟自己站在一處盡心将此事隐瞞了才是,于是只忍着氣,賠了笑臉道:“褚老爺,軒兒這事兒的确是做錯了,可這畢竟是關起門來自家的事情,你看,如今你和貴公子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便要适可而止。畢竟你我的兒女年歲都不小了,此事傳揚出去,好說不好聽啊!這璧環也不用你家操心,我自遠遠打發了,不礙着他們小夫妻便是了……笑娘,你倒是說句話啊!”
褚慎心裏也是清楚,如果笑娘現在是十五六歲,他連半句廢話都懶得跟盛家說,自然是退婚了事。
可是現如今,笑娘已經年十九,轉念便沖着二十而去。
而此番悔婚的理由,雖然說得充分,站得住腳,卻難免被人私下議論說是笑娘善妒,将夫家孝期宣淫的事情傳揚出去,毀了未婚夫的前程。
這樣的姑娘,試問誰還敢要?
一時間,褚慎的心裏也是犯難,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笑娘,想聽聽她的意思。
這個混亂的夜晚,實在是損耗人的精神,不過笑娘卻是在璧環方才的悲悲戚戚的敘述裏,愈加堅定了心思。
這種事情,經歷過一次也就夠了。她穿入此間來,也許有千萬個理由,但絕不是為了再活活惡心自己一頓。
是以,當褚慎的目光望向自己時,笑娘的心情倒是異常的平靜,再也沒有半分的不舍。
她起身沖着褚慎施禮道:“女兒心眼窄,容不得半粒砂。既然盛公子與丫鬟璧環日久生情,難以自抑,女兒願意成全他們二人……請爹爹替女兒做主,廢除了與他盛家的婚書,至此以後,願與盛家再無往來瓜葛!”
盛軒一直低垂着頭,只甘願被褚家人打罵一頓。可是送璧環走卻是萬萬使不得,畢竟錯不在璧環,他豈能始亂終棄?少不得要慢慢說給笑娘聽,請她容給璧環一席容身之地。
可是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心思煩亂的時候,笑娘卻是斬釘截鐵,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