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董婆子探着脖子一看,坐在馬背上的架鷹少年身後還跟着五六個穿着一色錦袍的豪奴,帶着股說不出的貴氣。
一個鄉下婆子哪裏見過這個,連忙小聲問他是何人,如何向主人家禀告。
敲門的那個豪奴道:“你便說申陽郡主的世子前來拜訪褚校尉。”
董婆子趕緊去通傳。
不一會,也是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吃飯的褚慎便快步走出來迎接了。
原來這位少年便是褚慎先前在鬧市裏救下的那位富貴種子。
自從褚慎救下他後,這位世子倒是聽了申陽郡主的話,前來看望幾次救命的恩人,卻發現此人談吐不俗,而且在辨識獵鷹一項上頗有些建樹。
近日他得了鷹,剛熬開眼,便拿來給褚慎看看,順便邀約他去郊外打獵。
說起來,這位世子爺也是武将世家。他的祖父蕭衍,乃是大秦兵部的尚書。當年在平定西北之亂時,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于是先帝爺便将三兒子安王爺的女兒許許配給了蕭家的嫡子蕭昇。
蕭家為皇家倚重,如今蕭昇更是子承父業,也在兵部就職。是以這位世子蕭月河也算是在京城的富貴圈子裏風頭無量,讓他的性子越發的驕橫。
雖則雖則褚慎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蕭月河并沒有下馬,只是對着褚慎道:“前些日子聽聞褚校尉回了老家,那種鄉野呆久了難免憋悶,今日我正好要出城尋獵,褚校尉跟着我一同去吧。”
褚慎聽了少年不同商量的語氣,眉頭微微一皺。若是年少時的褚慎,哪裏會搭理這類仗着爹媽耍威風的少年?
可如今褚慎也算是人到中年,在人情世故上态度也随和許多,更何況這這位是兵部尚書的嫡親孫子,更不可依仗着些許恩情,而怠慢了這位世子。
可是家裏剛剛搬家,正亂着呢,他哪有功夫去打獵?
于是他委婉道:“謝過世子爺想着卑職,只是卑職的家眷剛到了京城,需得卑職在家裏安頓好了,明日卑職便要還營,需得今日在家料理庶務,若是世子爺不嫌棄,改日卑職定然陪同前往,領略世子爺的彎弓射箭的英姿。”
蕭月河聽聞了褚慎的婉拒之詞,倒也沒有惱,只是回身對自己身後的仆役道:“褚爺搬家,正需要人手,既然到了,你們幾個也去幫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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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翻身下馬,看那意思是準備進府看看。
褚慎不好攆客,只能一路相請,将一衆人等讓了進去。
于是蕭月河坐在客廳裏,興致勃勃地給褚慎展示了自己的獵鷹。當褚慎憑借鷹的毛色認出這是漠北才有的枭鷹時,世子爺倒是露出滿意的笑容,覺得褚慎是個行家。
只是這些豪奴,原是郡主選來保護兒子安全的。雖然都能打,但的确不是家務活的料。
是以一個個膀大腰圓地橫在院子裏,實在是耽誤事兒。最後眼看到了中午,胡氏少不得領着婆子多做一鍋飯,喂飽這驟然多出的幾張嘴。
蕭月河在郡主府裏山珍海味,日日吃得索然無味。可偶然心血來潮,來到一個小小校尉的府宅裏,倒是吃到了些新鮮的。
胡氏在老家晾曬了許多幹貨,寸長的魚腌制後曬成面條一般,然後用水泡開,用來拌幹菜,既開胃又透着一股子鮮香。而那一鍋炖魚,用的也是鄉野裏自釀的豆醬,又搭配了五花肥肉和切成大塊的豆腐,咕嘟冒着熱氣,也是沒吃過的風情。
至于其他的幾樣毛菜,因為胡氏的巧手,也做得有滋有味。于是世子爺在褚校尉的家裏,竟然難得地能吃,一口氣吃了三碗米飯。
前廳吃得火熱,可喬伊卻跑到了笑娘的屋子裏抱怨。
“來的是什麽人啊!說是幫忙,卻憑空帶了那麽多嘴過來,聽寒煙說,胡嬸子連煮了兩鍋飯都不夠吃,正打發她去前街的店鋪買些炊餅來頂頂。這下子嬸子顧不上我們,都不叫人給我送吃的!”
笑娘自從聽說世子爺來了,便一直躲在屋子裏,是以倒不覺得餓,只盼着那人來吃過一次後,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結果這位世子爺倒是個能吃能睡的,吃完了飯後,來了困意,居然撿了一件收拾幹淨的屋子,徑自午睡了……
褚慎也沒有見過這麽不見外的少年,大約是從小到大随心所欲慣了,竟然不将禮法看在眼中。是以見他睡得安逸也是以後些哭笑不得。
最後笑娘也餓得胃疼時,胡氏總算是喚她們去廚房吃些剩菜了。
胡氏這一天累得着實人仰馬翻。除了整理物品,又在廚房忙碌了半日,是以也無暇去管兩個女兒,只抱着晟哥吃奶的功夫,便也小憩去了。
喬伊和笑娘吃完後,見廚房太亂,董婆子又忙不開,便将碗碟放入大盆裏去洗。
正洗一半的時候,便聽有人道:“給我倒一杯熱水。”
笑娘擡頭一看,正見到一個高個的濃眉少年,立在門口處,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道。
顯然他是拿兩位小姐當成了褚家的丫鬟,一張嘴就指示。
笑娘隐約猜出了他是誰,便低着頭去倒水。
可喬伊卻不幹了,被餓了半天的她也是滿肚子怨氣呢!于是叉腰瞪眼道:“這是在指使何人?我的爹娘都不曾指使我奉茶哦,你倒擺起主子的架子!”
蕭月河睡意未醒,起身透氣的時候,順腳就拐到了廚房,沒想到要一杯水而已,卻惹來個小丫頭片子炸刺了。
他不由得又擡眼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兩位姑娘。
只見這兩個小姑娘都穿着家居的襦裙,還紮了圍裙,打扮上還不如他房裏的通房丫頭嬌俏,的确是丫鬟無疑啊!
不過那個正倒水的小姑娘,粉頰白頸,行走間自是娉婷娴靜,雖然半低着頭,卻看出了幾分胡娘子的模樣……
蕭月河倒是明白了,這兩位應該就是褚校尉的女兒了。
當下微微一笑,抱拳道:“方才睡醒,一時錯認了二位小姐,還請見諒。”
笑娘自是還禮,便将水遞了過去,然後順勢出了廚房,回轉自己的房中去了。
她如今也到了該回避外男的年齡,自然走得順理成章。
那天下午後,幫倒忙的一夥子人,總算呼啦啦地走人了。
不過第二天一大早,郡主府便送來一張燙金帖子。
也許是蕭月河許是覺得胡娘子款待不易,會去便禀明了母親,只說褚校尉的家眷來京,人生地不熟的,正需要人引薦,少不得母親為胡娘子鋪設些人脈。
而申陽郡主恰好要在三日後舉行花宴,她生平愛花,特意養了個園子,每逢花季,總要舉辦花宴款待交際。
一般到場的皆是女眷,賞花之餘,還請了京城裏有名的調香師傅現場取香,調弄胭脂。他回去後便禀明母親,給胡夫人和兩位小姐遞送帖子,邀約來府一聚。
胡氏拿了帖子,邊去問褚慎的意思。
褚慎道:“這京城裏的大小宴席,本就比鄉野裏的多,不過與郡主交際之人,皆是達官顯貴,我如今不過是個小小校尉,你不去,是卷拂了郡主的臉面,倒也不好。可若去了,倒也不用急着與人結識,多聽聽看看便是了。”
聽褚慎這麽一說,胡氏自己先緊張了起來,一時有些退堂鼓。而一旁沉默的笑娘也接口道:“爹,我初從鄉野出來,到了這樣的場合難免怯場,還是娘和喬伊去吧,我便不去了。”
褚慎倒是搖頭道:“喬伊可以不去,你卻要去,畢竟你上過女學,在禮儀上可以指點着你娘,若你陪着你娘,我也放心些。”
喬伊一聽,立刻瞪眼道:“爹爹偏心,我也上過女學,怎麽就不能指點胡娘子了?”說着,立刻翻檢出功課,腰杆挺得筆直,打了個标準的坐姿給爹爹看。
褚慎故意繃臉道:“我倒是不擔心你的儀态,就怕郡主府上的糕餅太好吃,你管不住嘴,吃得滿身!”
這話一說完,果然又惹得喬伊哇哇叫,褚慎見女兒這般,卻忍不住哈哈大笑。
說到底,郡主能給他家下帖子,讓自己的妻女去見世面,畢竟是好的。
他們如今從鄉野出來了,便要在京城紮根,多結交些貴婦,對于笑娘和喬伊将來的婚事也好,女孩子家不同于男孩,多開開眼界,學會待人接物之道,勝過讀萬卷書,行千裏路。
這等子應酬笑娘推脫不了,只能在花宴那天一大早,便起床梳頭。
畢竟是在京城的宴席上第一次亮相,馬虎不得。
褚慎問過同僚,熟悉了其中的套路後,替胡氏在附近的一家貴人們常光顧的胭脂鋪子裏雇請了一個梳頭的婆子來。
這婆子經常出入各種府宅,熟谙京城宴席中夫人小姐的打扮。是以替胡氏挽發,也是最時興的式樣。
倒是胡氏自己有些不适應,直問發髻是不是略高了些。
梳頭婆子笑着說:“若是放在前年,倒是高了些。可是今年的宮宴裏,韶華公主曾經這般加了兩個假片墊高了發髻,一時京城裏人人效仿,這般高度剛剛好。”
說着,她又取了剃刀,将胡氏的眉毛全剃掉了,然後石黛掃眉,纖細的眉形,正襯了胡氏的臉型。
一時裝扮完畢後,當真是“靓妝眉沁綠,羞豔粉生紅。”
而笑娘和喬伊兩個小姑娘,也自有她們這個年齡的打扮,那婆子手巧,一個早上的功夫,便将夫人小姐們都打扮好了。
褚慎不缺錢銀,替妻女們新添的首飾也都是足金足銀的式樣。當笑娘換上了墊了假跟顯得腳兒更小的繡鞋後,走起路來更加婀娜。
看着鞋尖上鑲嵌的幾顆大珍珠時,她突然發覺,不知什麽時候純玩團開始往豪華團的方向發展了。
想到這,她嘆了一口氣,若是此番不是大反派家中的party,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