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遠
“青越呢？怎麽沒看見？”小葉斜倚着吧臺問黑牛，“這麽好的女人，等了你快十年了，你可別辜負人家。”
黑牛正當高興，一聽見“青越”的名字愣了一下，“呃，她去越南旅行了。小葉你少管閑事，還想不想喝我調的酒了！”他轉身進了吧臺，取出亮閃閃的銀色搖酒器，又從身後深色木櫃的幾個抽屜中取出不同酒水。
黑牛的外形雖然粗豪，身手卻靈活非常，他搖晃抛轉搖酒器的樣子風生水起、幹淨利落，很快調出了一杯有着溫暖香橙色調的混合酒。
“帥！”小葉低低的吹了聲口哨，“Paradise，讓你體驗置身天堂般的感受。伽藍，這是連我們自家兄弟都很難喝到的酒哦！黑牛的怪脾氣！他說沒人可以用錢買到天堂的味道，所以這裏從來不賣這款全球最盛行的調和酒。”
黑牛微笑着把晃動着暖色液體的倒三角水晶杯推至伽藍面前時，伽藍一臉恍若從夢中驚醒般的虛無表情。
在小葉和黑牛的溫和目光中，伽藍輕輕舉起酒杯送至唇邊細細抿下。
微微辛辣的杏仁白蘭地中清新的香橙味道沿着喉嚨溫柔而執着的浸透潤澤每一個細胞，柔和延綿的餘韻暖暖的蔓延開，令人身心舒展。
這就是天堂的味道麽？伽藍慢慢阖上了眼睛。可是，為什麽我會覺得憂傷？天堂不是應該擁有無限的快樂麽？
腦中忽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用一種華麗倨傲而又嘲弄的口吻念出馬勒充滿懷疑論調的話語。
伽藍不由跟随着那個聲音一起誦讀出聲，“你們為什麽要活？你們為什麽受苦？這一切只不過是個可怕的大笑話嗎？我們來自何處？我們的路把我們引向何方？我怎麽會理解仁慈的上帝創造的萬物的殘酷和惡意？生命的意義最終會由死亡來揭示嗎？”
像突然收到驚吓般，伽藍驀然收聲睜開了雙眼，她看到小葉和黑牛都一臉的訝異表情，然後眼底漸漸湧起了滿滿笑意。
“嗨瞧！黑牛，這不是你平時最愛賣弄的馬勒格言嗎？酒逢知己千杯少，快調酒！”小葉大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黑牛卻收斂了笑容，換了一副深思的面孔注視着伽藍，“伽藍，音樂只是我們休憩調整心靈的方式，不是逃避生活的虛拟蝸居。要學會欣賞但不要沉迷其中溺斃自己的勇氣。”他的語氣嚴肅卻又溫和，好像一個兄長在教導行為偏激的叛逆小妹。一邊說着卻也真的又開始調酒。
小葉和黑牛都沒有留意到，伽藍的臉色愈發蒼白、眼神也愈發困惑。
伽藍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不安來形容。她簡直覺得惶恐。
沒錯，她是喜歡音樂，這和她自幼練習古典芭蕾有關，耳濡目染聽了太多交響樂、協奏曲、歌劇、清唱劇。對于馬勒自然也是知曉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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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語，包括耳邊響起的陌生男聲，伽藍不知道這些信息都是從何而來。說起來，她其實不能算真正的樂迷，更遑論是類似黑牛這樣骨灰級的發燒友。
她只是身不由己、條件反射般的應對身處的環境。
對了！伽藍戰栗了一下。這種感覺就好像身體裏躲藏在暗處的另外一個伽藍突然劈面而出，奪去了感官反應的主導權！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精神分裂的前兆？我家有這樣的家族遺傳病史麽？伽藍覺得自己的脈搏跳的愈來愈快，激烈的好像要突破薄脆的皮膚騰躍而去。
“LittlePrincess。古典主義風格。請品嘗。”那邊黑牛用淺色朗姆酒何甜味苦艾酒已經調成一杯“小公主”推了過來。小葉眯起眼睛笑了，體貼的問了一句“伽藍，你能喝酒嗎？”
伽藍的心裏如有萬頃潮汐暗湧，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舉杯飲盡，稍甜的清爽口感和略沖的酒精味道極大的安撫了她的心神。
“伽藍，你還好嗎？”黑牛敏銳的感覺告訴他面前剛才還和煦安詳的女孩正在受到某種困擾，她看起來狀态差了許多。
“剛才差點被水泥車撞到，好險！伽藍？”小葉笑着說。
聽到自己的名字，伽藍猛一擡頭，挽起的發髻忽然散開，一束長發嘩然落下披了半幅肩背，仿佛一面華美的絲緞，愈發襯出臉龐的皎潔如玉。
“對了，小葉，你的傷嚴重麽？”伽藍立刻想起了昨晚的驚險一幕。
黑牛目光犀利的看向小葉，“小葉？”他的聲音不高但內含威嚴。
小葉懶洋洋的說，“昨晚跑了一趟，幫洛陽個小忙，從鬼子那裏取了兩份文件。”他咧嘴笑了，“歇了半年有點大意了，臨時決定跑的這趟。在日本人那邊吃了點虧，拉了個小口子。陰溝裏翻船太丢人了，所以沒打算告訴你們。”
黑牛哼了一聲，正色道，“小葉，如果你決定收山就一定要走的徹底。以後不要再自作主張。”
小葉的笑容清淡的如天邊的流雲，“不會有以後了。我早就厭倦了。”他的目光從黑牛肩膀上方穿過，投諸到不知名的遠方。
伽藍分明看到小葉清澈的眼瞳深處飄起若有若無的憂傷情緒。
她沒有作聲。
小葉卻轉臉看着伽藍，簡單的說，“伽藍，我們曾經是商業間諜，但已經退休了。昨晚是我破例的、也是最後一次行動，我從德國人和日本人那裏拷貝了他們的底牌文件，這也是今天洛陽能夠穩定致勝的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