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川居和彥的助手秀明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們似乎在輕聲争執什麽。
他們在說什麽?扒着門柱,成舟把頭悄悄向外探去。
隐約的J國語傳來。可一來聽不清,二來他J國語聽力還沒他蹩腳的會話能力好,最後傳入他耳中又能讓他聽懂的單詞并不多。
而其中最多的單詞就是川居和彥這個名字。
“殺す……”
一個他熟悉的單詞飛入他耳中。
殺?殺什麽?他們要殺誰?還是誰要殺他們?
兩人的争執聲逐漸變大。
成舟雖然不太明白他們在争吵什麽,但從兩人的态度中明顯能看出那兩人屬于對立的立場。
平時安靜溫和的秀明此時卻情緒激動,樣子像在責備對面那名男子。
“食い殺してやる……”
什麽?!要生吃了他?到底誰在說話?成舟毛骨悚然。不止是話語內容讓他害怕,而且這道傳入他耳中的聲音明明不屬于那争吵中的二人。
還有第四個人在場。是誰?為什麽會說出那麽殘忍驚人的惡言?
一遍又一遍,詛咒一般沉悶的、類似呻吟的低喃越過耳膜直接撞擊成舟的大腦。
低喃聲中似充滿了仇恨與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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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聲音誘惑一般,成舟開始掃視周圍、尋找低喃的來源。
莊外的柏油路空空蕩蕩,除了秀明二人再無其他人的身影。
柏油路兩邊是稀疏的山林,再往裏看去只見一片林木的黑影……
成舟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
對面林木的黑影中有一對暗紅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燈下二人。
那是……橋上的黑影!
成舟想要站起身警告秀明他們,但身體卻像被繩子拴住一樣一動不能動,就連想開合嘴巴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在秀明憤怒的罵了一句髒話後,燈下争執的二人忽然變得安靜。
甩過頭,一臉氣憤的秀明跨着大步向莊內的方向走來。
立時,成舟的身體就像被解開了咒縛一般恢複了所有知覺。
不想被秀明看見自己在偷看,成舟往後一退,快速掩進了門柱陰影中。
目送秀明走進玄關,直到确定對方已經不會再看見他,成舟這才從門柱後再次悄悄探出頭。
一個黑影正對上他探索的雙眼。
“……!”
想要驚叫的嘴巴被一只冰涼的小手迅速捂住。
“不要叫!它還沒走。”稚嫩的童音貼着他的耳朵低聲警告。
誰?誰還沒走?
外面的路燈下已經沒有人蹤,剛才的男人似乎離開了,而對面的山林中……
什麽也沒有。
成舟用力掙開小毛頭捂着他嘴的手,狠狠白了小孩一眼。臭小鬼!你想吓死我啊?
再定下心神往對面山林中看去。
沒有黑影,沒有暗紅色的眼睛,什麽都沒有。
難道是他的錯覺?
小孩也轉身望向對面山林,臉上露出不适合孩童的冷笑。
大約十秒後,從小孩的肚皮裏傳出了咕咕的叫聲。
“我餓了。”小孩捂着肚子,眼望成舟理所當然地申訴道。
回到別院卧房,成舟弄了些泡面和面包給孩子吃,等孩子洗了澡睡下,他也拿着換洗的內褲走進浴室。
成舟站在鏡前,一邊擠牙膏一邊想剛才看見的事情。想着想着,思想就集中到了那個神秘的黑影上面。
那到底是什麽?人?還是動物?
如果是人,怎麽會有一雙發出幽光的暗紅色眼睛?
如果是動物,那是什麽動物?就算是在山裏,但江戶這種現代大都市裏還會有這種危險的大型動物存在嗎?
“成舟……”
不知道和秀明談話的男人會不會有危險。如果能警告他就好了。說不定那個兇殺案的兇手還在山中游蕩,說不定那個黑影……
“成舟……,快逃……”
成舟停住刷牙的手。
浴室靜悄悄的,門外的卧室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小孩似乎睡得很香甜。
這兩天幻聽幻覺什麽的真多。
成舟苦笑一聲,低下頭加快刷牙的速度,刷完牙,把杯子沖幹淨放到洗面臺上,手指搭上皮帶扣正準備解開皮帶脫下長褲。
“不能讓他……醒來……”
“不能讓他想起他是誰……”
“成舟……,快逃……!”
“誰?”成舟擡頭對着浴缸上方的排氣扇喝問。
沒有人回答。
見鬼!暗罵一聲,成舟準備不再理會自己的幻聽。解開皮帶扣脫掉長褲和襪子,只穿了平角內褲跨進浴缸順手拉上了浴簾。
想想,他又把浴簾拉開。他不是在害怕……好吧,他确實有點害怕。
“……他在阻止我……”
“鬼塚破開了……你放出了……”
“咔啦!”洗面臺上的漱口杯突然破裂。
與此同時,浴室的門被砰地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
一邊走一邊揉眼睛,小孩像沒看到成舟一樣迷迷糊糊地走到馬桶邊。
成舟呆呆地看着就這樣闖進來的小孩。
“不準偷看!”小孩突然咕哝了一句。
“切!”誰要偷看你?清醒過來的成舟不屑地瞥了小毛頭一眼,唰的一聲拉上了浴簾。
水聲與小孩的尿尿聲同時在浴室中響起。
做了一夜噩夢的成舟直到天亮才總算沉入真正的睡眠中,這一覺一直睡到天過正午。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被公司免除了參加交流會的義務和權利,以便全力配合警方查案,直到案情水落石出,其中包括弄清楚小孩的身世之謎。
就在成舟在浴室中瞪着那個裂開的漱口杯時,卧室中有說話聲傳來。
成舟走出浴室一看,就見那個年輕的南山警官正站在門口彎腰和小孩說話。
早知是他就不出來了。成舟後悔莫及。剛想趁對方沒注意到他重新閃回浴室,就聽那位南山警官已經在叫他的名字。
“成先生。”
“有事嗎?”成舟無可奈何地轉回身。
這時他才發現門外一共站了兩個人,一位是南山警官,還有一位大概是被拉來做翻譯的秀明。看到秀明,成舟就想起了昨天晚上。
“你好。”秀明微笑着向他打了一個招呼。
成舟連忙回禮。
“咳,我來是想告訴你,被害者的身份已經知道了。哦,對了,我順便給你兒子帶了麥當當的漢堡過來,上次鈴木警官答應他的。”通過秀明,南山簡單說明了來意。
“還有拉面。”小孩在一邊怕他忘記似的強調道。
成舟下意識地覺得這次南山來似乎沒有以前那麽兇巴巴的,也沒有以前那麽警惕他……為什麽?不過在了解這個原因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問南山。
“你們找到這孩子的父母了嗎?”
“你在說什麽?成先生?”南山警官皺起眉頭,“為什麽我們要找他的父母?你不就是他的父親嗎?”
“啥?”成舟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三天前警察還鬧着到處找尋孩子的父母,怎麽到了今天孩子的父親就變成他了?
“你不會又想試圖抛棄他吧?”南山靠近成舟,壓低聲音道。
“拜托!南山警官,我上次及上上次還有上上上次都跟你們解釋過,我和這個孩子沒有任何關系,也沒有試圖抛棄他。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來歷!”
這小子很怪,且不是普通的怪。誰見過老喜歡半夜跑出去的小孩?膽子大得不得了、性格又糟糕、再加上特別能吃。說不定……這些就是他父母抛棄他的原因?
南山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我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負責任的父親。你怎麽可以當着孩子的面說這些話?你要知道,在J國抛棄自己的孩子可是大罪!”
“華夏也一樣!我說過他不是我兒子!你聽不懂嗎?”成舟也毛了。
“成舟,這件事我相信警察會再仔細調查的,你不要急。如果你覺得孩子跟在你身邊不太方便,我可以暫時看着他,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你看如何?”秀明眼看兩人的火藥味開始濃重,連忙打圓場道。
成舟還想說什麽,但看到秀明為難的樣子也只能硬忍住。同時他也注意到站在他身邊的小鬼從剛才起就一直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他……不會哭了吧?
一時,莫名的罪惡感湧上心頭。成舟變得沉默。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南山見氣氛不對,也自動轉移了話題。
“什麽事?”成舟打起精神。
“昨天晚上淩晨一點到三點之間你在哪裏?”
“昨天晚上?”成舟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出事了。
南山和秀明一起看着他。
“呃,昨晚我一直在房裏看電視,後來孩子回來,給他弄了點吃的就睡了。”
“你一直沒有出去?”
成舟望望身邊低着頭的小孩,讪笑着抓抓腦袋說道:“這孩子一直在外面玩到一點多還沒回來,我只好出去找他,那時大概一點十分左右,然後在……山莊門口找到了他,之後就把他帶回來了。”
秀明的眼神微變。
“哦?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南山追問。
成舟看了一眼秀明,秀明躲開了他的目光。
說還是不說?成舟在心中猶豫。
“咳,成先生,我想你不用隐瞞南山警官。你看到什麽就直接和他說好了。”秀明用華夏語向成舟說道。
“就算我說那時我看見你和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在山莊外的路燈下吵架也可以?”成舟不安地笑問。
“那你看到我回來了沒有?”秀明突然很緊張地問。
成舟點點頭。
感激地沖他笑了笑,秀明轉頭把成舟的話轉述給南山。
在秀明向南山翻譯的當兒,成舟見小孩仍舊低着頭沒有絲毫往日嚣張的模樣,心下有點不忍,忍不住就想伸手摸他的頭,但伸到一半,他又把手縮了回來。
南山又問了成舟幾個問題,和秀明一起開口告辭。秀明看向小孩,對成舟說道:“這孩子就放到我那兒吧。”
成舟心中感激異常,正準備點頭同意。
“嗚嗚……都沒有人要我……嗚嗚。”稚嫩的、可憐兮兮的哭聲冷不丁地在房中響起。
三個大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了揉着眼睛哭泣的可憐小孩。
“媽媽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我是沒人要的小孩……嗚嗚。”小孩一邊哭一邊向門外走。
成舟頓時感到臉上多了兩道刺人的目光。不用說,一定是南山在瞪他。
無奈地嘆口氣,成舟走向小孩。
“好了,不要哭了。你剛才說你媽媽,你知道你媽媽在哪裏嗎?”男人盡量心平氣和的柔聲詢問。
一聽成舟問他,小孩哭得更大聲,“哇啊——!”
“小朋友,你不要哭,乖,告訴叔叔,你媽媽在哪裏啊?”秀明蹲下身安慰小孩。
“媽媽……媽媽……去了天國……”小孩抽抽噎噎地回答。
啊!三個大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心中都對小孩充滿了同情。
“那你暫時和叔叔待在一起好不好?”秀明更加溫柔地勸慰。
“嗚嗚……”小孩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一個勁地哭。
“那你爸爸呢?我是說你真正的爸爸呢?”成舟也蹲下身,略帶期待地詢問。
小孩擡起頭,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用一種很幽怨的眼光盯着他。盯得成舟心裏直發毛。
“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訴警察叔叔,你和你媽媽都住在哪裏?”
小孩不回答,只是哭。哭得秀明和南山一起看着成舟。
無奈,微微嘆口氣,成舟站起身伸手一攬把孩子攬進懷中。
在J國的這段時間,他就暫時算是我的責任吧。成舟這樣告訴自己。
小孩抱住成舟,放聲大哭,“爸爸——!”
這下可成了定局。成舟看着南山那肯定的表情心裏也想哭。
可惜所有人都沒有看到把頭埋在成舟懷裏的小孩,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類似于嘲笑的得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