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心機
穆珩深吸一口氣,收回覆在姜嬈唇上的手,道:“夫人,你我和圓姐兒,還有你腹中的孩子,我們才是最親近的人,又何必為了不重要的人鬧得我們一家分崩離析,侯府的事你自己看着辦便是,只要你樂意怎麽樣都好,侯府外的事交給我便好,我向你保證,用不了多久,我們一家就能遠離這些讓人不愉快的人與事!”
趕趟一樣将這麽長一串話說完,穆珩才又緩緩吐了口氣。
姜嬈略有些詫異地看了穆珩一眼。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中間都不帶停頓的,她聽了都替他憋得慌。
不過,姜嬈也沒有深究。
穆珩所言,正是她所想。
若說從前她還能在這侯府裏待下去,在知道了圓姐兒經歷了什麽之後,她是再受不住與孫氏趙氏等人處在同一個屋檐之下了,別說是見着她們,就是想想都覺得惡心。
如此,自然最好是搬出定遠侯府。
姜嬈不缺宅子,她的嫁妝裏單是京城好地段的宅子就有好幾處,但她是穆家的兒媳,穆家又沒有分家,若是沒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別說她能不能帶着圓姐兒搬出去,就算能搬出去,只怕也得被孫氏按個“忤逆不孝”的名聲在頭上。
至于圓姐兒被苛待,這自然可以成為讓姜嬈撕破臉搬出侯府的理由,但圓姐兒經歷的那些如今都尚未發生,她若是以此為由,只怕會被認為是失心瘋了。
姜嬈原本還在盤算着,要如何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搬出侯府,現在既然穆珩主動把這事攬在了身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看在穆珩還算識趣的份上,帶着他一起搬出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思及此,姜嬈下巴微揚。
明亮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也在她的杏眼中染上潋滟波光,本就生得清麗絕倫的女子此刻顯得格外動人。
穆珩的眸色加深,垂在腿側的手指也輕輕動了動,仿若他此時被勾動的心弦。
但只是轉瞬,他就将起伏的心緒壓了下去,溫聲道:“夫人,天色已經不早了,你又有了身孕,早些歇着吧,明兒一早就請孫大夫來替你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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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嬈點點頭。
不過……
她看了穆珩一眼。
穆珩于是自覺地道:“圓姐兒受了驚吓,今晚定是離不得你的,我就在書房将就一晚就行了。”
姜嬈滿意了,這才給了今日見着穆珩之後的第一個好臉色。
送了姜嬈去卧房後,重新回到書房的穆珩面沉似水,再無在姜嬈面前的溫和,他的目光落在置于書桌的燈盞上,似是在研究那點點火光,又似是透過了那點光亮落到了遙遠的空處。
許久,穆珩收回視線輕輕吐了口氣。
那些長久以來壓在他心上的,也似随之被摒棄。
……
這一晚,姜嬈睡得并不安穩。
圓姐兒所說的一字字一句句化作了一個夢境,夢裏的一切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揪心不已,恨不得從夢裏跳出去以身相護。
不僅姜嬈睡不安穩,圓姐兒夜裏也驚醒了好幾次,直到姜嬈将自己的尾指塞進圓姐兒的小手裏握着,她這才沉沉睡去。
這麽折騰了一晚,姜嬈第二日難免也就比平時起得遲了些。
待她睜開眼,就見着身旁的圓姐兒大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眨了眼她就會消失似的。
見姜嬈醒來,圓姐兒驚喜地挨過來,一張小臉緊緊貼着她的手臂,“母親……”
字裏行間透着無比的滿足。
這個夢真長。
要是能夠一直在夢裏不用醒來就好了。
看出圓姐兒在想什麽,姜嬈心中酸澀不已,她在圓姐兒頭上輕輕揉了揉:“起來用早膳吧,母親讓廚娘準備了你愛吃的翡翠湯包。”
圓姐兒于是笑出了兩彎月牙。
哪怕她有了未來幾年讓人不愉快的經歷,但在她思念的母親面前,她的眼裏仍未沾染任何一絲陰霾。
好不容易夢到了母親,圓姐兒不想一直提起那些不開心的事。
姜嬈于是揚聲喚了一聲,少頃,半春和半夏便領着一衆小丫鬟以及圓姐兒的乳娘王氏魚貫而入,這些熟悉的面孔讓圓姐兒不由為之側目,也讓她幾乎以為眼前這一切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的。
在這樣的恍然之中,圓姐兒由着乳娘和丫鬟們服侍着梳洗妥當,然後一頭紮進姜嬈的懷裏,也将給姜嬈梳好了發髻正取了一支發釵往她發間插的半夏吓得趕緊擡高手。
圓姐兒因自己的冒失朝着半夏笑了笑,然後揚起小臉在姜嬈的肩上蹭了蹭:“母親,這要不是夢該有多好啊……”
小小的人兒這童言稚語惹得屋裏衆人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除了姜嬈,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句話的背後藏着多少的故事,只覺得有趣。
姜嬈輕輕擁着圓姐兒。
她沒有說“這不是夢”之類的話,因為她知道,就算她說了,圓姐兒也只會将之當成她在夢裏安慰她。
餘生還長,她會一直伴在圓姐兒左右,待過上幾日,圓姐兒自然也就知道她回到了真實,而不是沉浸在一個逼真的夢裏。
起身牽着圓姐兒的手往外走,姜嬈問道:“三爺起了嗎?”
半春應道:“主子,三爺一個時辰前就起身了,還着了人去請孫大夫入府,主子您和圓姐兒用了早膳孫大夫就差不多該到了。”
說話的功夫,母女倆已經到了外間。
桌上已經擺好了早膳,其中就有圓姐兒愛吃的翡翠湯包。
穆珩不在。
姜嬈只稍稍想了下就知道他為何不在。
對于圓姐兒來說,這是一個讓她流連的美夢,而在她的眼裏,穆珩不是慈愛的父親,而是殺死了母親的兇手,哪怕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在,可圓姐兒現在不知道,也很難在這一時半會兒的就讓她改變過去這幾年留下的刻骨印象。
可想而知,在這個時候見着穆珩絕不會讓圓姐兒心情有多美妙。
這是來自父親的體貼。
當然,也有來自丈夫的意圖博取同情的小心機。
嘁!
姜嬈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