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鳳求凰
梅英醒來時,第一個見到的人家卻是墨香。
梅英一怔,猛地坐起,眼前一黑,差點跌回床上,幸被墨香扶住,才沒有過于狼狽。
“墨香姐,請問一下現在是什麽時辰?”梅英看了眼窗外,有氣無力地問道。
“現在已經是晚上,你已經昏迷一天了。”墨香客氣的替她解答。
這麽長時間?梅英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暈過去如此之久,臉色瞬間有些蒼白,那麽藺辰可知他們的計劃已經失敗?
梅英有些焦急,忙掀被準備下床,“多謝墨香姐,我得走了。”
墨香虛按住她的肩頭,阻止她下床,目光略顯奇怪地問:“你去哪?”
“我已經沒事了,我還是回自己的房間吧,叨擾了,墨香姐。”這裏不是她的卧房,也不是花洛的卧房,墨香又在身旁,她自然而然認為這是墨香的卧房。
墨香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了,“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兒了……”然後又忍不住問道:”難道爺沒和你說?”
“啊?這是為何?”梅英一臉茫然,她為什麽要換住處?為什麽花洛要告訴她?她被墨香弄得有些糊塗……
墨香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随即恢複如常。
看來她是被爺勉強的也不一定……
沒辦法,既然爺沒有告訴她,墨香只好充當一下好人了。“這裏是爺貼身侍女住的地方,從今天開始你便在爺身邊侍候着,嗯…也就是與我一樣,還有,老太妃那兒你再也不用去了。”她想,經過這事,老太妃是再也不待見她了。
墨香始終無法理解爺為何如此關注眼前這平凡的女子,甚至為了将她放在身邊,還答應了老太妃的要求……
哎…只要爺高興,什麽都好。墨香垂下眼睑,怕被人窺探到她眸中的黯然。
“什…什麽?!”梅英杏眼圓睜,十分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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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為什麽……他們怎麽能這樣?!她又不是物件!怎能随意抛來擲去?梅英很惱怒,真的很惱怒。
過了會兒,梅英整個人又蔫了下來,好吧……在這由不得她做主,她就沒有任何說過的權利,她認輸……
“那我可以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嗎?”梅英無力道。她必須得去藺辰解釋一下,并且和他說她不能跟他走了。
她不能連累他。
“無需去了,你的東西,底下的丫鬟已經幫你收拾好都送過來了。”墨香面無表情道。
什麽?!梅英有些崩潰,“墨香姐……你看,她們有可能會落下什麽東西,我想回去檢查檢查……”
“你是想見公子一面吧?”墨香善于察言觀色,毫不客氣的直指道。
“我……”梅英一臉赧然,墨香難道會讀心術?
“公子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也許你們有些事情需要當面說清一下。還有,以後好好侍候爺,別再有其他雜心。”墨香有些嚴厲地說道。只要是爺吩咐的事情,她一定盡心竭力的去完成它。
且不管是誰,墨香都不會容許他阻礙到爺想做的事。這也算是她的一丁點私心吧。
“……”
梅英欲哭無淚,好吧,她再次認輸。
* * *
沈府的後花園。
楊柳枝頭上莺歌燕舞,暖風和煦。院內的白玉蘭半含半放,襯得花旁邊的美人,更美。
此時沈柔君身着一身杏黃色廣袖羅衫裙,小巧精致的臉蛋雅施淡粉,淡綠眉彎,一雙明眸顧盼生姿,端莊典雅中又透出了幾分女孩家的靈動之氣,真可謂是人比花嬌。
她憑欄而坐,凝眸望着那院中正開得絢爛美好的白玉蘭,神色有些微妙,時而嘴角含笑,時而微微蹙眉。
春心萌動的女子大抵都如此。
錦兒走進院子的時候正巧看到了沈柔君這般樣子,便在階前摘了朵玉蘭花,端端正正的走上前,笑道:“小姐,我給你戴上。”
沈柔君回過神笑了下,任憑錦兒與她将玉蘭花插在如流雲般的發髻上。
“小姐,您今天一直笑容不斷呢,可是碰到什麽值得高興的事?說與錦兒聽聽吧。”錦兒明知故問道。
“我能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你是閑着沒事幹了吧,又來打趣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小姐呢。”沈柔君蹙眉嗔道。
因剛剛獨自一人,想到了那人,一時不能自已,露了微許女兒家的心态,這會兒經錦兒玩笑的一句話,即刻恢複持重之态。
“錦兒哪敢自稱小姐吧,明明是小姐打趣錦兒了。”錦兒委屈的說。
“行了,你這嘴啊,我說不過你。”沈柔君無奈道。
錦兒也收起玩鬧之心,建議道:“小姐,我已經命人擺好了桌案,燃了香,可要彈一曲?”
“也好。”沈柔君想了想道。正起身着,神色猶豫了一下,終究忍不住斂眉羞澀問,“那人可來了嗎?”
錦兒佯裝不懂,笑問道:“不知小姐問的是誰啊?”
沈柔君拍了拍她的手臂,羞嗔道:“你知道我問的是誰……”
錦兒恍然大悟:“哦,小姐說的是靖陽王的世子吧,他啊,早到了,這會兒估計在和大人,夫人喝茶聊天呢。”
“嗯,知道了。”沈柔君這才眉角露出些微喜。
“小姐問這個做甚麽?”錦兒心知獨明,卻裝作十分不解,眼珠子一轉,又接着逗趣道:“可是在想着:‘哎呀,人家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世子呢?真是望眼欲穿,叫人等得好焦急啊’。”說着還學着沈柔君一貫的做派,掩面做嬌羞狀。
弄得沈柔君又氣又好笑,臉上惹出幾朵紅霞,一手重重的掐在她的手臂上,雙眸含嗔,嬌态萬分的罵道:
“恁沒個正經了,小心讓夫人看到你這樣,不打斷你的腿啊。”
“疼,疼……錦兒再不敢亂說了,小姐饒了我吧。”錦兒一手捂住被掐的地方,口中雖連乎饒命,臉上卻是笑吟吟,哪裏有本點知錯樣。
沈柔君十分無奈搖了瑤頭,只得作罷……
錦兒收了笑容,跟在沈柔君身後,忽地停下腳步,轉頭掃了向院門外後,才緊跟上前,虛扶着她,一同離去……
錦香亭中,簾垂四面,牡丹環繞四周。
沈柔君獨坐于琴案前,一雙柔荑輕輕放于瑤琴上調弦轉轸,緊接着左手按弦,右手慢慢撥彈起來。
輕柔飄逸的音律便随着她纖纖玉指一撥一挑,從琴弦上流淌而出,将帶人進入了一個碧波蕩漾、煙霧缭繞的意境中。
沈柔君凝思彈琴,柳眉輕蹙,并未注意到周圍驀然截止的細微響動。
曲到□□,本該風起雲湧,滿懷憂憤之時,卻被她以哀婉凄涼的別樣情感演繹出來,更讓人感慨動容,心生不忍。
一曲罷,沈柔君微擡起細長而秀麗的眸,看着這滿庭的似錦繁花,清溪雲影,只嘆好花易過,東風無情。心中憂悶,不由得怆然淚下,從懷中取出一方白绫帕拭去因不勝感慨而流出的滴滴珠淚,整理完情緒,沈柔君正要尋錦兒把琴裝回琴襄裏帶回去,卻左右找她不到。
黛眉不禁微颦,這懶丫頭,剛托故出去這會兒還不見回來,想必又跑去偷玩了,看她回來不收拾她。“錦兒......”
與此同時,幾聲清越的擊掌聲從她的身後方響起,沈柔君驚了一下,錯愕站起身。
是誰如此放肆竟敢擅自進沈府後院!
沈柔君嬌臉微含薄怒,往身後一看,白绫帕兒忽的着地,轉怒為羞喜,耳根微微發燙,險些失了常态。
花洛長發籠冠,一襲白衣勝雪,長身玉立于那曲橋廊上,豐神玉貌,俨然成了一道絕美絕倫的風景。
那雙勾魂奪魄的鳳眸中有着驚喜,亦有着贊賞。
“好一曲潇湘水雲!妙哉妙哉。”
花洛嘴角挂着笑意,優雅随性的邁步上亭子,看到那案桌上擺着的琴,心中又是一喜。
沈柔君不動聲色地往旁挪了幾小步,與他拉開了些距離,低垂着頭,如同一朵出水芙蓉,盈盈而立,端莊又嬌态百般。
一雙修長美麗的手在琴上緩緩撫摩了會兒,不禁撥起一根弦,頓覺琴音清奇幽雅,如同在山間流淌的幽咽清泉。
沈柔君心中一動,倏忽擡起頭,望向神情專注無比的花洛。
真是好琴!花洛嘆道。
對向她看着自己的雙眸,花洛溫和有禮的朝她微笑了下,不乏贊賞,“沒想到沈小姐竟有如此情懷,果真女子中英豪者啊。”
沈柔君不敢正對他的視線,只害羞的低下頭來。
“只是小女子閨中排遣愁緒的方式罷了,又怎麽能夠抵得上那些英豪呢,實在是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讓世子見笑了。”
這番話雖說得誠惶誠恐,然而她卻沒有半點縮怯,反而眉眼之間藏着不可抑制的喜悅,畢竟得到心上人的贊同,有哪個女子能夠以平常心對之,而不心中怦然歡喜呢。
“沈小姐謙虛了。”花洛笑說,看來外界傳言不虛。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性子也極其溫婉持重,并無半分名門千金的驕縱矜貴之氣,花洛升起得遇知音之感,一時,不免風眸中對她多加了幾分注視,神情也溫柔許多。
因他的注視,沈柔君心頭頓如同揣了頭小鹿般,羞澀萬分,忍不住輕輕啓了櫻唇:
“方才世子稍一聽便知小女子彈的是潇湘水雲,想必您一定也是深谙琴理的吧。”
“略知一二罷了,不敢誇談。”
“世子也是謙恭了,潇湘水雲乃是漢朝古琴曲,世子若是僅知一二,又怎麽能夠一聽便知所彈為何曲子......”沈柔君說到了此處,停了下來,臉上微紅,卻堅定的看向他,秀麗的眸子已出現些許傲然的神姿,“而且世子似乎對小女子這古琴很感興趣,一定知道這古琴出産于何處,又是誰制造的吧?”
沈柔君雖然早将一顆心萦系在他的身上,然而她還是希望自己親自驗證,證明自己看上的人的的确确是個才情兼備的高韬君子。
這是考起他來了嗎?
花洛心中已明白她的小心思,嘴角現出一抹玩味,雖不願賣弄所學,不過和一位閨秀女子共同探讨琴理妙音倒是他從未經歷過。
“這把琴本為遠古時代伏羲氏所雕琢。據說有一次伏羲看到鳳凰來儀,飛墜在一株梧桐樹上。鳳凰是百鳥之王,非竹子果實不吃,非梧桐樹不栖息,非甘美泉水不飲。伏羲氏知道那梧桐樹是樹中的良材,凝聚着大自然的靈氣,足以做成樂器,彈奏出優雅的樂聲,所以便命人砍下它來;那梧桐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數。按天、地、人三才,截為三段,取中間一段送長流水中,依照七十二時節之數,浸七十二日後,取起陰幹,選良時吉日,請技術高超的工匠劉子奇削制成樂器,而古人認為琴所奏出的音樂乃天上瑤池之樂,所以把琴稱作‘瑤琴’。”
花洛從容淡定說完話,一雙眸子含笑望着一臉欣喜卻不敢過于表達出來的沈柔君,“不知沈小姐對在下的這番答案可否滿意?”
沈柔君心中自然滿意萬分,卻礙于男女嫌跡,不敢過于表現出來,只是望着他時,眼中更多了幾分傾慕。
“世子高賢,是小女子方才氣量不足,才有此試探,萬望世子莫要見怪的好。”
“當然不會。”
“若是不以唐突為疏,可否請世子為我彈奏一曲?”沈柔君輕聲細語而問,神色卻有些緊張。
花洛原本舒朗的修眉突然擰了一下,鳳眸變得深沉起來,直直得盯着沈柔君,神色嚴肅得令人害怕。
沈柔君心中一陣打鼓,弄不清他為何突然變了臉色,幽幽的開口:“不可嗎?”
在沈柔君感到失落,又有些羞慚,秋水般的眸子裏浮起一層波光之際。花洛突然溫聲而笑, “如何不可?”便一撩衣擺,潇灑自然的坐在了案桌前,并未曾在意沈柔君憂而轉喜的神情變化。
一雙修長的雙手停駐在琴弦上,旁若無人一般,他的臉上笑意淺淺,卻傳達不到眸中,他凝神思考了會兒,才開始随意撥弄起來。
琴聲醇醪醉心,一襲白衣勝雪,花容玉貌,将周圍一切绮麗風光,都襯得黯然無色。
“鳳兮鳳兮思故鄉,邀游四海兮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将,何如今夕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進人遐在我傍……”
沈柔君心弦一震,這不是司馬長卿向文君表白心意所彈的《鳳求凰》?他是将他自己比作了司馬長卿嗎?沈柔君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可是他此般神色讓沈柔君又不由得疑惑起來,他那眼神中為何無半分情意,甚至染上了落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