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王子的胸膛。
但她最終還是得到了美好的結局，她獲得了其他小鲛人都沒有的靈魂。
衛晞仿佛又一次看到了謝無澄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她跪在堅硬的地面上，顫抖的手輕輕碰觸門板。
門板堅實、冰冷，可衛晞心中一片寧靜。
她知道，在門板的另一面，有謝無澄的存在。
他背靠門板，臉上帶着溫和的微笑，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
在溫暖的冬日，在小花奴受罰被關起來的時候。
他默默陪在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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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晞醒來，眼底一片清明。
她側頭看坐在床邊的謝無澄，眼神中露出小心翼翼的探究。
謝無澄卻毫無察覺。
他坐在床邊低頭望着衛晞，目光裏是衛晞從未見過的柔情。
見衛晞睜開雙眼，他的眼神頓時改變，掩飾般右手虛拳遮住嘴虛咳一聲，迅速起身背手笑衛晞：“剛才外面那麽熱鬧都沒能把你叫起來出去玩，怎麽睡得這麽沉？”
衛晞躺在床上癟嘴：“臣妾救了陛下一命，差點命懸一線，累得根本睜不開眼。陛下不僅不賞賜，竟然還來嘲笑臣妾。”
她拿這話來試探謝無澄。
謝無澄沒有生氣，而且溫和地笑着說：“對不住。你想要什麽賞賜？”
“這個以後再說吧。”衛晞随口道。
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外面剛才發生什麽事了？”
衛晞想起剛才謝無澄的那句話，又問。
“衛晞，”謝無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突然認真地看着她，“在山間小屋那一夜，我是不是說了什麽話？”
他自然會說一些話，但謝無澄問的如此模糊，反而是在給衛晞一個裝傻的機會。
周圍寂靜無聲，衛晞仿佛能夠聽見對方輕淺的呼吸聲。
衛晞果然把握住了這次機會，她單純地看向謝無澄。
“自然是說了不少話。陛下一直說自己很疼很冷還想要睡覺，拉着臣妾的手不肯松開，想不到陛下會那麽怕疼。不過，陛下傷重成那樣都能夠這麽快就恢複，真厲害啊。”
衛晞說完，繼續看謝無澄的臉，觀察他的表情。
謝無澄笑着，很自然地給她掖被角：“朕的傷沒有大礙，愛妃不必擔心。”
衛晞：誰擔心了……
“不過……”謝無澄話音一轉，“你不想知道那人的下落？”
“那人？”衛晞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哦，是在說男主顧行淵啊。
但衛晞仍舊裝不理解謝無澄的意思，又問一句：“陛下指的是誰？”
謝無澄認真地看着衛晞，不說話，片刻後，他終于又笑了下：“罷了。”
像是放棄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一般，謝無澄輕嘆，擡腳離開。
他的背影多了些說不清的情緒。
衛晞看着謝無澄離開的方向，陷入沉思……
此後，他們很快離開行宮回到皇宮。
回程看似很順利。
但路上衛晞聽到一些風聲，據傳陛下抓到了一個試圖刺殺的刺客，還有人為了救駕受了重傷，陛下重重賞賜那位有功之人。
回宮後，關于路上那場并不存在的刺殺的流言更多。
據說那個救駕有功的人姓顧，曾經在軍中，後來被誣陷下獄，若不是陛下識破奸計，這人或許早就死在獄中。
衛晞不知道謝無澄到底利用男主想做什麽，她注意到梅予晴眼中淡不去的憂愁，知道女主一定聽說了那些流言，并且猜到了救駕那人的身份。
眼前迷霧重重。
自從那晚之後，衛晞再也沒有見過謝無澄。
她每日都能從宮中聽到有關陛下的傳言，仿佛從前那些因為出于各種目的亂嚼舌根的人從未被埋在花下，仿佛謝無澄從未有過暴行宮中原本懼怕狗皇帝的所有人都不再懼怕陛下。
甚至到後來還出現了歌頌謝無澄的聲音，此時已是秋季，聽聞今年是豐年，宮中多年壓抑的氣氛逐漸松動并且很快輕快起來。
但很快衛晞便發現了宮中如此不尋常氣氛的真相。
這不是壓抑後的松動，而是暴雨前的寧靜，這是壓抑下快要崩潰的預兆。
太後稱病閉門不出已有兩個月。
謝無澄越來越忙，忙于朝政的事，而衛晞也刻意避免見到皇帝。
她開始更加頻繁地去找梅予晴，甚至白天能夠在梅予晴那裏坐一整天。
已經過了許多時日，衛晞的肚子不見顯懷，謝無澄忙于朝政不再來後宮，宮中盛行的傳言中自然有衛晞的份。
說什麽衛晞之前假孕争寵被發現，又說想要刺殺謝無澄的刺客身份和衛晞有關，傳什麽的都有。
衛晞并不會因此生氣，那些傳言與她真正的煩心事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她極少走動別的宮，自然也不需為自己解釋什麽。
她只會去找梅予晴，含英殿如今成了一片淨地。
梅予晴也沒有問過衛晞，她自然而然接受了這件事。
月霜也不再因為衛晞來這兒感到不悅，她巴不得能有人來這兒陪娘娘說說話，這陣子娘娘的眉一直皺着，看着讓人心疼。
只是大部分時刻，衛晞和梅予晴都是在這裏枯坐。
兩人坐在桌子兩端，桌上擺着點心，誰都沒有心情吃點心，誰都無法說出心裏話。
衛晞知道梅予晴在擔心什麽。
梅予晴如此聰慧，自然能夠猜到那名“救駕之人”的身份是顧行淵，也能猜出那些傳言經過了皇帝的允許甚至推動。
謝無澄想要使用顧行淵來做一些事。
她們雖然生活在後宮，但也知道安平王的動靜，知道今年雖是豐年，但南方突然的瘟疫死了許多人，知道陛下的位子并不穩。
陛下要用一顆棋子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可棋子的命運，誰又能保證呢。
梅予晴在為顧行淵的未來擔憂。
但衛晞心裏在擔心什麽，誰也猜不出。
她能告訴誰呢。
自從回到皇宮後，她就再也沒有聯系上031系統。
甚至連任務面板都沒再更新過。
衛晞仿佛回到最初進入這個小世界的那時候，對這個世界懵懂無比。
可她沒了當初的自信。
她內心中的恐慌壓抑不住，她總感覺自己雖然救下了謝無澄，可并沒有改變那枚琥珀色碎片裏隐藏的命運。
她會被困在皇宮中，被一條細細的鎖鏈鎖住，她無法掙脫自己的命運。
衛晞甚至在恐慌中産生了錯覺，總覺得腦海中的那塊面板正在逐漸消失，她身為黑蓮花女配的唯一證明會消失。
她常常想起那些琥珀色碎片，想到光芒籠罩後，猜測着那些景象到底是還未發生的未來還是她忘記的過去。
就在這樣不知所措的恐慌中，衛晞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決定重走一遍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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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晞獨自一人去到偏苑。
自從後宮逐漸冷清後，賞花不再是後妃們打發時間的好法子，偏苑這裏也随之沉寂許多。
衛晞一路走來，一直回到自己最初在這個小世界中醒來的地方，竟沒遇到熟悉的人。
有陌生宮女正在花架旁收拾東西，見衛晞走進來，急忙跪下行禮，低頭不敢看她。
衛晞看着她，看到那身熟悉的粉色衣服，很想問一句輕蟬和竹妍姑姑如今還好？
可惜話到了嘴邊難以說出口。
衛晞自然沒有說出這句話。
她看着這個宮女，愈發沉默，心中逐漸泛起涼意，只淡淡吩咐一句：“起來吧。”
再去原主未晞曾經住過的屋子。
在偏苑，小花奴未晞獨自一人住在還算寬敞的卧房中，雖不能離開偏苑，但生活自在逍遙，作為花奴甚至不懂養花也在這深宮中活得好好的。
這事在如今的衛晞看來愈發特殊，不是一句“運氣好”便能解釋得了。
衛晞推門走進去。
自從她離開後，這裏便沒有安排其他人住進來，一直保持着原本的模樣。
只有床底那盆滴水觀音被人收走，地面也打掃幹淨。
衛晞慢慢翻屋子裏的東西。
她最初住在這裏時心思太簡單，并沒有仔細翻過原主的東西。
如今過了這麽久，找起來已經不便。
衛晞這次來，是想要找到原主寫的字。
以前沒她不經意忽略掉的事情反而在如今纏繞她的心頭。
原主未晞應該識字，但她是否會寫字，字跡又是如何，這些事衛晞并不清楚。
她想起自己在藏書閣中見到的那些塗鴉與批注……如今想起那些批注的痕跡，愈發覺得熟悉，總覺得其中隐藏秘密。
可惜屋內并沒有原主留下的任何字跡。
也對，一個小花奴，平日裏吃吃喝喝無憂無慮，怎會閑到在屋子裏習字。
衛晞找遍整個屋子也沒找到有用的信息。
她想起自己離開偏苑時發現的那小塊空隙。
原主用來藏錢的地方。
她掰開那塊松動的磚，這一次卻有了意外收獲。
磚後的狹窄空隙裏放着一枚兔子形狀的玉墜。
玉墜上沾染塵埃，但兔子形狀仍顯靈動。
纖細手指輕輕拿起玉墜，玉成色溫潤細膩，色澤純正，
她從前見過一個相同的玉墜，就在寧欣公主的頸上，那玉墜用一根紅繩穿過。
衛晞輕輕笑起來，眼神中卻是一閃而過的試探。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離開偏苑搬去含英殿時，她帶走了原主藏在這裏的所有銅錢。
磚後應該空空如也才對。
這玉墜，又是誰放在這裏的呢？
***
衛晞并未在這屋子裏停留太久。
她收好玉墜，将石磚恢複原樣，緩步推門走出房間。
門外，輕蟬站在不遠處，面容恭謹，一直在等待她出來。
衛晞心下已經有了猜測。
“輕蟬。”衛晞擡步走出屋子，走到她面前，輕嘆，“找我有何事？”
輕蟬按着規矩行禮，低着頭沒有直視衛晞的臉：“娘娘為何要回來？”
衛晞沒有立刻回答。
輕蟬咬了咬唇，眼神中露出遺憾：“竹妍姑姑說——”
她頓了頓：“娘娘不應回來。”
哪怕前路再渺茫再坎坷，人也不該走回頭路。
她不該在皇宮中危機四伏的時候，露出任何怯意和悔意。
衛晞這次回到偏苑的事，就算她再怎麽小心掩飾，宮裏怎會有人不知曉。
衛晞知道竹妍是為她着想。
又想到竹妍是偏苑的老人，應該知道許多從前的事，也聽過和原主未晞有關的風聲。
只是——若衛晞的猜測是對的，竹妍絕不會對她說實話。
衛晞聞到輕蟬身上的熟悉花香。
“你剛剛去了何處？”她問。
輕蟬一愣，不明白衛晞為何會問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答道：“攬月軒。”
“攬月軒。”
衛晞輕聲念出這個名字。
聽起來像是宮殿的名字，不過她并不記得有哪個妃嫔住在其中。
衛晞想起似乎舒美人就帶着梅予晴去過這地方，而後不久，就發生了那次滴水觀音的事。
或許是察覺到衛晞的疑惑，輕蟬出言提醒：“娘娘以前做……以前也去過那兒，您不記得了嗎？”
“我也去過攬月軒？”衛晞一愣。
“那個種滿花的地方。”輕蟬說，“娘娘以前很喜歡去攬月軒。”
是宮裏那個盛開着鮮花的廢棄宮殿啊。
“而且，娘娘忘了宮中那個關于攬月軒的傳言了嘛？”
此話落音，一片安靜。
輕蟬在試探她。
衛晞輕笑一聲，不語。
直到輕蟬擡頭看着衛晞，低語幾句，衛晞才轉身離開。
***
她站在那處廢棄宮殿的正門外。
門匾沾滿灰塵，隐約能看出攬月軒三個大字。
原來這地方就是攬月軒。
欲上青天攬明月，衛晞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本以為“攬月軒”會是一處高臺。
想到的是這個種滿了鮮花的廢棄宮殿。
衛晞上次來這裏，還是為了在其中找到滴水觀音。
現在回想起來，她能夠進入小世界後避開許多陷阱，順利完成一個個分支任務，不是因為她的運氣有多好，而是空間和系統在幫助她完成任務。
只可惜，現在的她一直無法聯系上031系統。
這一次，衛晞沒有翻牆，而是直接從正門而入。
衛晞雙手推開大門，正門吱呀作響。
攬月軒的大門沒有上鎖。
推開門，攬月軒的景色像畫卷一樣慢慢展現在衛晞的面前。
攬月軒中一片寧靜，無數植物從泥土中生長出來，根系深深紮下，或是攀附牆壁屋檐綠色盎然，或是直直立在地上盛開芳香。
不管宮中有多少陰謀詭計，不管人心如何雜亂無章，這裏的景色不會受到絲毫影響。
微風吹過，花朵和綠葉如同風中的波浪輕輕浮動。
衛晞腦海中全是剛剛輕蟬所說的那個關于《山青傳》的傳聞。
“都說《山青傳》是在寫山河，寫游歷，寫民間逸聞趣事。但傳說這本書其實是一個藏寶圖，記載了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誰能得到這寶物，誰就能得到天下。”
“有人說，《山青傳》中的寶物就藏在皇宮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據說，那地方名叫——攬月軒。”
42
許多年前的攬月軒并非是現在模樣。
那時還有嫔妃住在這裏。
那位嫔妃給宮殿起名叫攬月軒，所懷心志可見一斑。她愛熱鬧，生性活潑，總愛用各種理由召集姐妹們聚起來一同吟詩作對，賞花品茶，那時的攬月軒絕不會像如今一樣寂靜無比，變成無人知曉的地方。
衛晞沒有聽說過這個嫔妃的故事。
實際上，那個嫔妃的故事早就消失在這世間，哪怕還有在世之人記得那嫔妃的明媚笑容，出于各種原因，也會刻意忘記，絕不會再與人提起那女子的風姿。
那種無拘無束的靈魂，不該存在在巍峨宮牆之中，也絕不會被困在這裏。
因此，在那位嫔妃消失在這裏後，皇宮中的所有人，無論是何立場，都選擇了将那些往事隐瞞，想要讓往事和她一起埋葬在泥土中。
衛晞走在攬月軒中四處觀察，這裏沒有任何人住在其中的痕跡。
植物在泥土中肆意生長，院子裏的花草自由地選擇盛開或是枯萎衰敗，不受人的約束。
不過，屋中的那些花還是有人時常來照顧的痕跡。
衛晞仔細查看過屋內的植物，與院子裏的花朵不同，屋子裏面有不少名貴花卉需要精心照料才能長勢如此之好。
不知為何，她認為這些花就是謝無澄特意讓人留在這裏的。
除了謝無澄，誰還會有閑心想到皇宮角落裏還有一些需要照料的花呢。
總不能是那位久病的太後吧。
衛晞一想到太後，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自從離開行宮回到這裏後，衛晞将《山青傳》翻來覆去讀了許多遍。
山青的書中，記載了不少珍貴花朵，其中不少都出現在攬月軒這裏。
衛晞雖認為那夜在山中小屋裏謝無澄手上發燒說了不少胡話，可既然空間讓她聽到那些話，衛晞便将謝無澄的話放在心上。
就比如他的那句“這些故事原本就是寫給我的，為何不能改結局”。
謝無澄雖然喜歡扮成瘋癫的昏君模樣，但他在衛晞面前還算克制。因此在衛晞的心中，謝無澄不會糊塗到認錯母親的那種地步。
若按照謝無澄那夜在山中小屋的說法，寫下《山青傳》中那些童話故事的人是他的母親，他幼年睡前常常聽到母親為他講述那些故事。
那麽《山青傳》并非成書于百年前，而就在短短十幾年或二十多年以前。
謝無澄母親的真實身份最有可能的便是一個穿越者或者任務者。
空間為她提示到這種地步，衛晞若再想不出答案，那真是太過分了。
衛晞回想起自己最初進入這個小世界後的場景。
她名叫衛晞，而原主名叫未晞。
那時她不過以為是女配任務中常見的巧合而已，以往也出現過類似情況。
但如今的衛晞回想起往事，眼神中浮現出深意。
成為女配任務者“衛晞”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沒有一絲記憶。
以及，她腦海中的面板幾乎快要消失，無法聯系上031系統，這一事實已經說明空間也放棄了她的女配任務者身份。
為何？
因為空間将她帶回她原本屬于的世界中，自然不必繼續她的女配任務。
至于空間的目的——衛晞想起《山青傳》裏改編的那個小美人魚的故事。
小美人魚用歌喉為代價，換來了人類的雙腿。
衛晞低下頭，輕輕一笑。
她前路迷茫，不知真相在何方。
可是站在攬月軒，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就算徹底被空間抛在這個世界中又如何，她已經沒有別的東西可失去了。
衛晞攥緊手，她一無所有，自然不會害怕失去什麽。
就在衛晞做好心理建設，接受了自己從此無法聯系上系統，以及被空間抛棄在這個小世界的事實時，她腦海中的透明面板突然不斷跳動，顯示有新任務出現。
衛晞眼中閃過詫異，她伸出手想要碰觸不斷閃動的任務面板，突然，她跌入刺眼的光芒中。
***
光芒漸漸暗淡……
一陣熟悉且燥熱的風吹來。
衛晞睜開雙眼，輕盈的漂浮在空中。
又是這樣……
衛晞低頭往下看，禦花園的一角，婕妤美人們塗脂抹粉，衣裝華麗，笑容嬌俏。
周圍的花兒開的正盛，她們正在吟詩作對，欣賞嬌花。
看起來像是正在舉辦賞花宴。
太後看着謝無澄，嘴巴一張一合——
“晴兒才貌雙全、蕙質蘭心，溫婉賢淑，她才是最好的人選……”
“你也知道，她性子寵辱不驚……”
哦，這是在說女主。
謝無澄并不答話，臉上挂着譏諷的笑意，眼神冷漠。
衛晞想起自己從前在琥珀色碎片中見過這一幕。
衆人歡聲笑語，氣氛輕松。
只有謝無澄坐在其中緊繃着臉，右手死死捏着杯子，仿佛要生生将杯子捏碎。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遠處跑來，腳步匆忙幾乎要跌倒，她一直跑到宴會旁，撲倒在地上，跪在衆人面前。
“求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輕蟬絕不可能下毒，她是無辜的！”她的眼淚順着臉頰滴在地上，一滴滴融進泥土中。
看到這個宮女的臉，衛晞臉色一變。
那不是她自己嗎？
不，不是現在的她。
那個小花奴的眼神中略顯稚嫩，跪在地上不斷求饒，身子忍不住發抖。
上一次賞花宴中并未發生這一幕。
說不準……這是從前發生過的事。
衛晞睜大眼睛，仔仔細細看着下面發生的事情，盯着這個場景，不願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個小花奴的出現沒有打斷妃嫔們的聊天，她們依舊吃喝玩樂，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只有太後毫不意外地将目光輕輕放在謝無澄身上，看起來饒有興趣，等待謝無澄的反應。
謝無澄卻側頭不看衛晞。
“陛下——”小花奴聲音凄厲，她悄悄看了眼太後的臉色，然後慢慢往前爬，緊緊攥着的拳頭伸展開，右手赫然少了一根手指。小拇指從指根就消失不見，像是被鈍器砍斷。
小花奴跪在謝無澄旁邊，低聲嗚咽：“求陛下明鑒。”
謝無澄沒有動。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下定決心，手指微微擡起。
而後，漂浮在空中的衛晞眼前被濃濃霧氣遮住，什麽也看不見。
她下意識揮舞手臂，想要驅散濃濃霧氣，可是濃霧籠罩在她的周圍，根本無法驅散。
她只能耐心等待。
片刻後，霧氣散開。
禦花園中只剩下太後和謝無澄兩人。
太後滿臉怒氣，厲聲指責謝無澄：“你要為了她與哀家決裂？”
這聲音并不像之前那麽模糊，哪怕衛晞如今浮在高高的空中，也能聽清太後這句話中的怒火，聲音如此清晰——
仿佛，她站在謝無澄旁邊親耳聽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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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晞再次睜開眼，她果然到了謝無澄的身旁。
只是她的身體透明，太後和謝無澄都無法看到她。
衛晞在地上站穩，這才看到賞花宴一片狼藉，周圍沒有宮女和宦者，偌大的禦花園中只有太後與謝無澄兩人，以及一個透明的她。
看樣子，不久前太後和皇帝發生争吵。
衛晞四處望，并沒有看到那個斷了一指的小花奴。
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是過去還是未來？
衛晞細細打量周圍，卻看到太後臉上猙獰的笑容。
太後咬牙切齒：“賤人生的畜生！”詛咒的話從牙縫裏鑽出來，像是恨極了謝無澄。
衛晞心中一驚。
只見太後袖中寒光一閃，掉出一把匕首。
什麽母慈子善全都是謊言。太後要殺了謝無澄？！
衛晞急忙想要阻止太後，可她身軀透明，根本無法碰到這裏的東西。
再看謝無澄，他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像是根本不在意太後的動作。
太後撿起地上的匕首，一步步朝謝無澄走來。
衛晞瞪大雙眼：“謝無澄！”
“謝無澄！”
謝無澄無知無覺，一動不動，臉上仍舊挂着譏諷的微笑。
狗皇帝要找死！
衛晞猛地撲向他，想要帶他離開這裏。
可是透明的手臂穿過謝無澄的身軀，她碰不到謝無澄，衛晞愣在原地。
衛晞擡頭，看到了謝無澄嘴角的淡淡笑意。
“謝無澄——”她輕喃。
謝無澄似有察覺，低頭看向她。
衛晞不經意與謝無澄對視，看到他眼中濃濃的悲傷。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如同衛晞在腦海中的透明面板裏看到的琥珀色碎片，吸引着她去探尋。
衛晞伸手，蓋住那雙眼睛。
再次陷入黑暗前，衛晞只聽到太後厲聲尖叫：“來人啊，有刺客！”
***
周圍一片黑暗，衛晞滿臉淚水，忍不住顫抖。
原書中謝無澄不是在安平王入京後都活的好好的，只是成了階下囚嗎？
那剛剛是場景是怎麽回事？
他為什麽不避開！難道他不想活下去嗎……
衛晞想要冷靜下來，她深呼吸，環顧四周，只看到周圍一片黑暗。
而且——好冷。
好冷啊。
衛晞忍不住發抖。
這又是什麽地方？
冷靜下來後，衛晞察覺她先在應當在一個很大的櫃子裏。
身邊有一道壓抑的呼吸聲。
呼吸聲有些急促，衛晞身體一僵，下意識想要立刻逃出去。
還未等到她找到櫃門，櫃子外面忽然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
“澄兒？”
“咦，澄兒躲到哪裏啦？怎麽一直找不到呢。”
“澄兒——抓到你喽。呀，澄兒這次沒有藏在床底。”
外面女子聲音帶着笑意，像是在逗小孩子玩。
難道是在玩在捉迷藏？
衛晞屏氣凝神，果然聽到身邊的呼吸聲頓了一下，一個孩童捂着嘴偷笑。
她不由得放松下來。
外面的人仍舊假裝找不到孩童，一句句喊着“澄兒”，誇澄兒真是聰明，又說自己實在找不到，只好認輸，澄兒趕緊出來吧。
躲在櫃子裏的小孩果然好哄，一聽到對方要認輸，忍不住笑出聲，聲音有些大。然後他立刻雙手捂緊嘴巴，眼神警惕地看着櫃門。
櫃子外沒了聲音。
孩童終于忍不住打開櫃門，脆生生的童音響起：“娘，澄兒在這裏。”
外面的女子假裝驚訝：“呀，原來澄兒躲在櫃子裏，娘竟然沒有找到。”
孩童鑽進女子的懷中咯咯笑：“娘，澄兒贏了！”
“嗯，澄兒贏了。”女子溫溫柔柔地說。
剛剛那小孩一打開櫃門，衛晞跟着鑽出櫃子，外面亮堂堂的，她下意識閉上眼。
再睜開眼時，女子抱着孩童将他放在床上，兩人都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那孩子看起來三歲左右，臉蛋圓滾滾紅撲撲，看起來很健康。
只是，那女子身子瘦弱，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得了重病。
衛晞站在他們身邊。
“困了嗎？”見澄兒打了個哈欠，女子揪了揪他圓嘟嘟的臉蛋。
“澄兒就先睡一會兒。”小孩子躺在床上閉眼，聲音已經陷入困倦。
不過還不肯立刻睡着，澄兒伸出手指抓住母親的衣角，“娘，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澄兒想聽什麽故事？”
“小鲛人的故事。”澄兒說完，揉了揉眼睛。
女子輕笑，掖好被角，輕輕拍着孩子哄睡，開始給孩子講小鲛人的故事。
衛晞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這溫馨的場景，這是謝無澄幼時的事情……
打破這美好畫面的，是女子的病故。
她果然已經身患重病，那次陪着孩子玩已是強撐着身子。
雖然身處皇宮，但因為皇帝不悅，她在的宮殿實為冷宮，連醫師都因皇帝的意思不會過來為她醫病。
更何況她的病來源于心，心病難醫。
謝無澄的母親死在一個暖和的冬日。
她原本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可是皇帝那日突發奇想又來到這個冷宮，自以為是地覺得冷落這麽長時間，對方的脾氣應該已經軟下來，見到他該無比欣喜才對。
可是謝無澄的母親不願再見到他，兩人大吵一架。
幼小的謝無澄躲在櫃子裏，聽到母親和那個他不熟悉的父皇發生争執，恐慌在他的心底蔓延，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他捂着嘴不敢出聲。
皇帝走後，年幼的謝無澄爬到床上，躲在母親的懷裏。
母親柔軟的手撫上孩子的頭頂：“澄兒不怕。”
澄兒點點頭，卻說不出話，只能嗚咽着。
寂靜的黑夜，他躲在母親懷中發抖。
一早醒來，他只碰到母親冰冷的手。
母親死去的那天，謝無澄被迫搬離這處簡陋的宮殿，他被皇帝安排養在皇後膝下。
随着謝無澄一起離開時，衛晞冷冷看向宮殿正門上的匾額。
上面的字清晰可見。
這裏就是攬月軒。
心欲上瓊天攬月，可身卻被困在高高的宮牆中。
母親死後，幼年的謝無澄愈發沉默，眉眼中常出現厭倦的神色。
他雖養在皇後膝下，但皇後還年輕，依舊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并不在意他。
身邊的嬷嬷也會暗暗譏笑他，嘲諷他。
衛晞仍舊待在澄兒身旁，每次見到有人欺負澄兒，恨不得沖上去将他們打一頓，又想捂住謝無澄的雙耳不願他聽到那些肮髒的話。
可惜她透明的身軀無法做到任何事。
衛晞只能看着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日日灰暗下去。
場景轉換，再次睜開眼睛，澄兒的個子長了不少，如今已經七歲。
冷宮中都被母親養的胖嘟嘟的謝無澄，在皇後身邊竟然消瘦下來，眼神中時常露出憂郁。
他不願見到父皇，父皇也不想見到謝無澄。
每次皇帝去皇後的寝殿，都會提前關好謝無澄免得他出現，仿佛謝無澄是什麽髒東西。
身邊唯一真心對他好的人已經離去，謝無澄的身邊到處布滿陷阱。
可奇怪的是，不需要任何提醒，謝無澄每次都能識破別人的計謀。
哪怕那些壞人刻意扮作溫柔可親的樣子，七歲的謝無澄也能看出他們的真面目。
衛晞見他會識人，能夠在宮中安穩活下來，也算讓人放心。
但是好景不長，在一次皇家宴會上，謝無澄被人設計，無意中傷了六皇子，害得六皇子摔在石頭上，磕碎了一顆牙。
六皇子嚎啕大哭，躲在母親的懷裏尋求安慰。
皇帝大怒，摔碎了桌上的琉璃茶盞，把謝無澄關進了荒涼偏僻的攬月軒。
衛晞陪着謝無澄一起待在攬月軒。
自從母親去世後，謝無澄還是第一次回到這個地方。
幼年溫馨的記憶已經離他遠去，如今的攬月軒在謝無澄看來就是一個荒涼地。
衛晞站在澄兒身旁。
她不明白謝無澄為何要故意中計。
沒錯，衛晞已經足夠了解年幼的謝無澄。謝無澄自幼心思敏銳，懂得識人，不至于看不透那簡單計謀。
唯一的可能是他故意中計傷了六皇子。
看着一個七歲孩童眼中露出的疲憊厭世，衛晞覺得心驚。
她不由得想撫平七歲的謝無澄皺着的眉。
右手碰觸到謝無澄額間的那一刻，衛晞眼前的世界突然改變。
原來……在謝無澄眼中，世界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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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身邊都纏繞着黑色絲線，只不過有的人身邊纏繞的絲線多，有的人纏繞的絲線少，有些絲線如墨一般黑，有些絲線顏色稍淺，看起來接近灰色。
每個人周圍的絲線不盡相同。
越是心存惡念的人，絲線的顏色越黑。
衛晞終于明白，這就是他年僅七歲就會識人的原因。
若是深宮中無法得知周圍人對自己的善惡，他又該如何生存下來呢。
可這宮中，竟沒有一個心思簡單的人。
也對，若是這裏的人心思簡單，不知人要為己活，又該如何在這吃人的深宮中活下來。
就連年幼的謝無澄的身上也纏上了許多黑色絲線。
只不過衛晞低頭看自己，什麽都看不清。
或許因為她依舊是透明的，無法幹涉這裏的事情發生。
從這天起，謝無澄就一直被關在攬月軒，皇帝懶得管她，皇後出于私意，樂得見謝無澄受苦，宮人們不好好待他，謝無澄又餓又冷。
夜裏凍得睡不着覺，謝無澄去到院子中轉來轉去。
然後，衛晞就看見他走到牆上的那個破洞前。
攬月軒裏的東西年久失修，連一面牆上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