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年
“橡皮筋雙腳令，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幾個學校家屬的孩子在麥苗兒小賣部旁的空地上跳橡皮筋，羅翔從他們身邊經過，一個梳着兩條小辮的女孩引起他的注意。
“麥允兒！”羅翔叫了她的名字。
“哎。”捧着一根冰棒吮吸的小丫頭甜甜應道，“羅翔叔叔，你還要我偷冰棍兒去？”
羅翔很厚顏無恥，摸着麥允兒的頭輕輕拍了拍，“乖，等會兒叔叔給你騎大馬。”
麥苗兒突然從小賣部的側門裏鑽進來，指着羅翔笑罵道：“沒見過你這樣的大學生，指使小孩子偷她媽媽的冰棍。”
被抓了現行的羅翔嘿嘿笑道：“麥苗兒姐姐，誰叫你的冰棒太貴，我又是窮人呢？”
麥苗兒哭笑不得，一毛錢一根的冰棒算便宜的吧？長長小眼睛但挺有神的麥允兒靠向媽媽，小聲說道：“羅翔叔叔給我騎大馬……”
麥苗兒的眼神頓時無光，愛憐的擦去她嘴角的水漬，她知道女兒想有更多的人疼，特別是男人。可憐的孩子三年沒見到爸爸了，那個遠在異國他鄉的男人應該又有了兒女吧？
麥苗兒推着女兒回到小賣部，羅翔笑嘻嘻的等在外面，過不了一會兒，麥允兒一手一根冰棒跑了出來，“羅翔叔叔，媽媽要你送我去幼兒園，給，冰棍兒。”
羅翔接過冰棒，乖順的蹲下身體，麥允兒歡呼一聲繞到背後。羅翔站起來，輕輕巧巧讓麥允兒騎上大馬，她對跳橡皮筋的小朋友叫道：“走喽，上學去！”
和丫頭們混在一起的四五歲小胖子嫉妒不已，低聲說道：“我也叫我爸找大學生當馬騎。”
羅翔哈哈大笑，伸手拎着小胖子的肥臉，“你爸不管用，要找你爺爺。”小胖子的爺爺是農學院副院長張坤昌，自然能叫大把的學生彎腰。
期末考日益臨近，圖書館和教室的客流量明顯增多，學生們對上課老師的态度也越發恭敬，完美體現出師生關系其實是分數關系。
相比虛度光陰的許青賈寶玉，特別是像許青，大一就挂四門拿不到學士學位的人，心中有貨的羅翔坦蕩一片，深感學生會是好去處。的确如此，他還不是學生會正式成員就享受到豐厚的福利。
晚上進教室前，林春把“白桦的十年”的正式記譜交給羅翔，為了寫“誅仙”很在圖書館翻閱古詩詞的羅翔有意賣弄，在譜上加注了一首相關的“十年”：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林春大為感嘆，追問這是何人的大作。羅翔告訴他，這首“虞美人”是滿清第一詞人納蘭性德的作品。
林春咂咂嘴，又把記譜要回去重新油印，還說一句：“我以為滿清只有慈禧一個名人。”
羅翔默然無語，好歹這位也是樂隊主唱，和文科稍稍碰了一下肩，怎麽無知如此呢？可轉念一想，無知也比捧滿人臭腳的滿學會會長閻崇年、清史專家楊珍之流強。
……
四教熄燈前，羅翔在教室裏繼續寫“誅仙”，寫到碧瑤為救張小凡，念出癡情咒，以一身精血替他擋下誅仙劍陣，自己卻魂飛魄散。
記得夢境裏，羅翔看書到此處鼻頭發酸。那時，妻子已在外地安人家的家落人家的戶。茫茫人海中，自是無人願意為他發大宏願，“以我血軀，奉為犧牲”，他也不會替誰“只為情故，雖死不悔”。回想起來，實在是哀傷得很。
羅翔擡手看看表，轉眼到了熄燈時候。他和教室裏的同學一樣，動手收拾桌上的筆墨紙張。
這幾日，白桦看“誅仙”上了瘾，每日跑三次租書店。獨眼龍不忍心看見大熱的天，白天仙還要來回奔波，便主動交代是有人在寫此書，自己本是借來獨自欣賞，沒想遂了白桦所好，可惜每天只能拿回一節書稿供她閱讀。
白桦立刻覺得老流氓變得可愛，也不計較印刷品變成手抄本，以及作者的字寫得難看，只是哀求他盡快弄來，寧願一次給十塊。
“也別催促他，我等得起……”白桦一再聲明。
獨眼龍馬上轉嫁壓力，一再催促羅翔快馬加鞭，否則洩露這本書是情書的秘密。
“我看了開頭不下一百次，看不下去！”獨眼老頭對年輕人們的審美觀十分不解，很是嫉妒白桦有眼無珠喜歡上“誅仙”，神神道道的誅仙有啥好看，哪裏比得上卧龍生陳青雲？
但白桦不這樣認為，誅仙的情節尚在其次，關鍵是裏面的感情描寫深深打動了她。她也在少女懷春的年代，幻想有愛的人有愛她的人，可惜世事弄人，她只能強壓一顆玲珑剔透心，默默的選擇冰川天女的路子。
冰川天女也是有愛人的！當獨眼龍把來歷不明的書稿交給白桦，極大程度習慣武俠小說裏秘籍、藏寶的白天仙砰然跳動，愛上書也喜歡上得到書的方式。
不能不說羅翔歹毒，摸透了女孩的心思，他和獨眼龍沒共同語言卻深知寂寞開無主的白桦。
羅翔到出租書店，把今晚寫好的內容交給他，要回上次的書稿。
他倒不是擔心獨眼龍偷偷拿去盜版賺錢，而是白桦會改書稿上的錯別字，看到情動處還用鉛筆加上批注，發表自己的感觸。
羅翔喜歡的是這些。
白桦用鉛筆寫字是女孩子特有的精細、體貼，是為了不影響稿子主人，便于用橡皮擦塗改。
羅翔細細欣賞白桦的字，字如其人，纖細、柔弱，沒有校園裏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
在書中“斬相思”一節裏，羅翔勉強記得那曲斬相思：紅顏遠，相思苦。幾番意，難辜負。
十年恩情百年渡，不斬相思不忍顧。
白桦在這頁上批注了納蘭性德的“虞美人”——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她其實是感性的小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