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
溫瑜之的心情很好,即使今天沒有獵到任何獵物。
薛明澤的步伐穩健,在他旁邊走着,踏出富有規律的聲音。
溫瑜之問道:“明澤,一起去喝一杯?我請客。”
薛明澤腳步一頓,道:“這幾天,你拉我去打獵,都是故意的。”
這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描述。溫瑜之本就沒想瞞他,否則的話他會把事情做的更隐秘、更不着痕跡。
薛明澤人雖寡言,做事卻沉穩可靠,再加上文武雙全,是書院裏不少人想要結交的對象。可他這人油鹽不進,久而久之,便讓人死了這條心,眼巴巴地看着他獨來獨往。而溫瑜之什麽都缺,唯獨不缺耐心,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便不差這點等待。
他和薛明澤的來往瞧着像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但薛明澤終究是個心軟的人。
“我确是故意的,因為聽山長說這幾日新任知府還有同知可能會到,若是能提前給這幾位老爺留下印象,終歸是有好處的。”
“你不必如此,憑你的才華,終究是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早一天,總比晚一天來得好。我能等,我的母親、我的弟弟妹妹們,未必等得起。”
薛明澤雖不贊同他的手段,但還不至于非要他和自己想法相同,只抿唇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溫瑜之見到他表情,在他身後笑道:“況且此行也不是一無所獲,若是沒有你,那夥匪人只怕占了上風,倒是不知兩位大人家要多添多少傷亡。”
薛明澤腳步一頓。
溫瑜之再接再厲道:“你的身手不知比我這三腳貓功夫強到哪裏去,有時間可願意指教我一兩招。”
薛明澤到底是沒法因為這間事就和他斷了來往,沉聲道:“你想來便來吧。”
溫瑜之看着他走遠的身影輕笑一聲,漸漸地恢複面無表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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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嘉寶和崔嘉惠一同去了崔崇安房中,崔崇安看着兩人一起出現着實有些驚訝,但不至于愚蠢到直接說出口,只怕兩人惱羞成怒。
崔嘉惠道:“你那傷口可還疼?”
崔崇安自然是疼的,但不想多談,只搖搖頭道:“我算是明白什麽叫百無一用是書生了。”
崔嘉寶自然明白這是句自嘲,抿唇一笑,道:“我早說,男子漢都該習武,不求做那什麽飛檐走壁的大俠,少說要有自保之力。”
崔崇安眨眨眼,輕聲道:“爹也是個文弱書生呢。”
崔嘉惠向來是最敬重崔語堂的,她拿手指虛指崔崇安一把,道:“好啊你,倒編排起爹爹來了。”
崔崇安正色道:“不開玩笑了,我倒是真想學些功夫傍身。”
崔嘉寶靈機一動,問道:“你若是請了武師傅,我可能跟你一起學?”
崔崇安失笑,本想說就算請了,父親也不會讓她一個姑娘家跟着學,但話到嘴邊,卻想起小周氏來。小周氏對她可謂是百依百順,她要是真心想學,這事指不定就成了呢。
崔嘉惠插了一嘴:“學這個做什麽,你不怕練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
崔嘉寶回了句:“要練成武師傅那樣,哪有這麽容易,旁人夏暑秋寒起早貪黑都未必練成的東西,我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怎麽成?不過是求個強身健體罷了。”
崔嘉惠氣悶,不說話。
崔崇安見狀,連忙打岔道:“我是打算到書院學的,聽說白鷺書院開的課很多,也有專門的武師傅教導武藝,先看看再說,不行的話再請爹決定能不能請一個武師傅到家中來。”
崔嘉惠玩了會兒手中絹帕,問道:“你從哪裏聽說的,是今天幫了我們的溫公子?”
“正是薛師兄和溫師兄,他們兩位都是白鷺書院的學子,等父親把接任事宜處理好,我們應當也會入學。聽聞這書院有一套讓學子自己管理學子的機制,分為理事庭、督察庭和杖儀庭。理事庭的人負責管理書院的大小事務,督察庭負責監督學子是否遵守書院的規章,杖儀庭則負責處罰違規學子。所有的事情先經三庭處理,如果庭長覺得不能勝任,再由山長和幾位先生處理。薛師兄和溫師兄,可都是庭長。”
崔嘉惠笑道:“薛公子一副煞神的模樣,不是督察庭就是杖儀庭,想來,溫公子應該是理事庭。”
崔嘉寶皺皺眉,道:“先前你說大哥拿爹來開玩笑,你還不是一樣,薛公子救了我們,你倒編排起他來。”
崔嘉惠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色厲內荏,撐着說了句:“胳膊肘往外拐。”
崔崇安自然是贊同崔嘉寶的,但不會在此刻提出,免得兩個人又鬥起來,連忙道:“嘉惠倒是會猜,溫師兄确實是理事庭庭長,薛師兄則是杖儀庭庭長。不過看兩人言談舉止也能透露些,溫師兄長袖善舞,行事讓人如沐春風,薛師兄不動如山,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在裏頭。”
崔嘉寶聽他一說,腦子裏不知怎地,出現了個怒目金剛,倒把自己逗笑了。見他倆都朝她看來,這才扯開話題道:“先不說這個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再去南姨娘那看看就要就寝了。”
今天這一場亂的,就是大人們也沒少受驚,更不用說兩個小的了,聽崔嘉寶這麽一說,崔崇安也想跟着去,被崔嘉惠壓在椅子上,道:“你都這樣了,就休息吧,別成天亂竄。”
崔嘉寶也補了句:“哥,你養傷的這些天,是都要趴着睡了嗎?”
崔崇安傷心到不能言語,只能眼睜睜看着兩人離開。
因為能帶的人有限,崔嘉惠只帶了白玉和劉媽媽,平常一直帶在身邊的無暇都留在了京中。崔嘉寶有心想問崔嘉惠是否要和她一起去南姨娘那,崔嘉惠卻已經在劉媽媽的服侍下将大氅穿好,對她道:“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大概是因為人手不足,一晚上崔嘉寶都不得不直接進出人家的院子,難免有些不禮貌,總撞見人正做事情。
南姨娘正在哄雙胞胎入睡,大抵是白日受了驚吓的緣故,兩個小不點始終不能安眠。
見到崔嘉寶,南姨娘臉上的愁容尚未解去,勉強擠出個笑容,招呼了一聲。
耳上有一點紅痣的崇文看見崔嘉寶,怯生生地叫了聲:“二姐姐。”
崔嘉寶的眼神忍不住跟着南姨娘一起摸着兩個弟弟的發頂,看着他們倆閉上眼似是入睡的樣子,沒過一會兒又抽搐一下醒來,如此反複數次。
南姨娘看着像是個周到人,但在這期間完全顧不上崔嘉寶一句,只盯着自己的孩子。突然,南姨娘站起身來,像是有話要說。
崔嘉寶卻不急,她用眼神示意南姨娘,将人帶到了外間,只留丫鬟在裏間看顧,道:“好不容易又睡着了,雖然不知道還會不會再醒過來,但也別現在就吵着他們了。”
南姨娘鼓起來的勇氣又被她這一下戳漏氣了似的,支支吾吾起來。
崔嘉寶不在意,繼續道:“姨娘,崇文、崇武這樣,你可有請大夫來看?”
“這時候不早了,家裏的人手也不夠,我……”
崔嘉寶道:“小孩子最嬌貴了,事情牽涉到崇文、崇武,娘那邊不會怪罪的。現在看起來,二弟、三弟的情況似乎穩定下來了,今天可以先這樣,明早還是讓人叫大夫來看看。”
南姨娘低下頭,道:“是。”
“聽說那些匪人險些朝他們兩個下手?”
南姨娘的手不自覺地揪起了衣服,道:“是……我想護着他們兩個,但還是讓他們被吓着了。多虧大少爺,不然可能我們三個都活不了了。”
“二弟、三弟也是大哥的弟弟,他将大家都看做一家人,自然是想方設法的護住。大哥救了他們這一回兒,說不定他們還把大哥當作是蓋世英雄呢。若是吓着了,明天讓他們見見大哥,或許會好一點。其實他本來想和我一起來,但是你也知道,他背上被刀劃的那一條不斷,我勸他養好些再來。”
南姨娘諾諾道:“謝謝大少爺。”
“今天大家多多少少受了點傷,這段時間養一養,再将家中雜事處理好,過段時間,我們這幾個兄弟姐妹便一起到書院上課去。二弟、三弟年紀雖小,卻正是啓蒙時候,姨娘不會舍不得将他們交給我們吧?”
南姨娘終是沒忍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崔嘉寶臉上的笑微收,道:“姨娘這是做什麽?”
南姨娘開始給崔嘉寶磕頭,崔嘉寶手被繃帶和夾板縛着,丫鬟又不在身邊,根本無法阻止,只得低聲呵斥了聲:“姨娘這是做什麽!有事說事,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南姨娘道:“還請姑娘幫我向夫人求情,将我帶來的這幾個丫鬟和婆子都賣了吧。”
崔嘉寶雖覺得南姨娘這可能有問題,但也只是敲敲邊鼓,沒想到這問題還不小,她沉默了片刻,看人抖得不像話了,才道:“你先起來吧,我會跟娘說的。快進去吧,二弟、三弟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