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
四十三
定下了武光殿後, 裝修的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唐湉第二天就開始找人重新修葺武光殿,殿內所有的門廊柱子牆面重新刷漆,還把院子裏的綠植也修剪了一通, 清除掉所有的雜草野花。
為了讓華陵住着舒服開心, 唐湉從宮外又從民間找了幾個技術好的木匠師傅,然後拿着費了幾天功夫畫好的圖紙給他們, 讓師傅們照着圖紙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
武光殿的占地面積很大, 這裏據說當年曾是□□皇帝占領京師時臨時定下的正殿,後來因高祖嫌它過于空曠沒有人氣,這才搬去的正陽宮。
雖然面積大确實容易顯得過分清冷,但也不是完全沒好處,正好給了唐湉發揮的空間。
就這麽過了半個月, 工匠師傅前來彙報, 說是已經按着圖紙做好了實物,請他過去察驗一番。
唐湉放下書對秦曜驕傲的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的傑作?”
這些天唐湉不知神神秘秘的搗鼓着什麽東西, 只要得了空閑就往武光殿跑,問他什麽也不肯說, 成功勾起了秦曜幾分興趣,眼下他主動邀請, 他當然願意去看。
兩人剛踏入武光殿的正門, 連秦曜都忍不住感嘆了一句,許多年前他還很小的時候, 有一次跟着大哥路過武光殿, 那時這裏還一片衰敗景象,他只站在殿門外遠遠地瞧了一眼, 看不出裏頭有一絲鮮活氣。
沒想到重新修正後, 武光殿的原貌如此宏偉, 貌似比正陽殿還氣派。
唐湉也跟着誇道:“這才是帝王的寝殿,華陵在這住着正好。”
兩人邊看邊往裏走,到處都是全新的東西,紅牆綠瓦雕梁畫棟,人走在裏頭會覺得心情很好。
占地面積大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在空地上做很多規劃,唐湉帶着秦曜來到偏殿的院子裏,推開門給他看自己藏了許久的驚喜。
那是他給華陵還有幾位皇子公主準備的“樂園”。
站在門口處,秦曜微微瞪大眼睛看着滿院子小孩子玩的器具,許久沒能回過神來。
唐湉有些驕傲,挨個給他解釋用途:“這是滑梯,這是雙人秋千,這是跷跷板,這是扭扭車,這是爬架,這是小型蹦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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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搞了個沙池,找人專門從沿海地區弄來的沙子,無毒無害,還準備了小鏟子小漏鬥,孩子們可以在裏頭玩一整天。”
秦曜聽着他如數家珍,擡腳進去在那些刷了亮眼顏色的器具間來回看,還用手試了試穩定性,确認是安全的。
唐湉跟在他身後繼續道:“陛下每日也不能總埋頭讀書,小孩子還是應該有點娛樂活動,這地方可以讓他放松下,而且不用擔心危險。”
秦曜轉了一圈,回頭對他遲疑的說:“主意是好,但……”
“若是陛下玩物喪志,以後都不肯用心讀書怎麽辦?”
唐湉輕聲一笑,搖着頭說:“那你也太小看他了,就這點東西也能玩物喪志?那你是沒見識過手機網絡的妙處,那些東西才是真正的容易沉迷呢。”
“如果心智不堅定,即使沒有這些也成不了才,我們做老師的不就是要做好引導工作嗎?再說我會給華陵做好計劃表,不會讓他荒廢學業的。”
可是秦曜還是擔憂。
陛下身上的擔子很重,他要學的并不僅僅是書本上的知識,更要學一個帝王應該具備的各種東西,即使現在有他們幫着掌局,可來日終歸還是要将這天下交到他手裏,若是陛下太過沉溺于溫情,怕會失了帝王的冷酷之心。
唐湉看出他心裏的想法,擡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發覺沒有人家個子高就生硬的放棄了這個做法,他嘆着氣道:“我覺得你好像總是過分的悲觀。”
“教育孩子有很多種辦法,并不只是一味地嚴厲。”
“跟你們比起來,我的确不懂什麽帝王之術,但我懂怎麽去看待一個孩子。”
“無論華陵将來如何,可現在他是個才五歲的小朋友,小朋友們是可以被優待的,起碼在我這裏,他們永遠都有撒嬌和被愛的特權。”
“也許你們的想法和我不同,但我作為局外人只想問一句,華陵為什麽就不能做一個普通的好皇帝呢?”
秦曜沉默了片刻,問道:“什麽是普通的好皇帝?”
“你過來坐,我跟你慢慢說。”唐湉坐在秋千架上,拍了拍旁邊的位子,讓秦曜也坐下。
秦曜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坐了過去,和唐湉并肩坐在雙人秋千上。
唐湉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腳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劃拉,讓秋千來回晃悠,接着說道:“不是誰都能做千古一帝的,因為每個人的能力都很有限,即使如唐太宗那樣的人,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我覺得做一個好皇帝最關鍵的因素不是他有多聰明,恰恰相反,他最好普通,且有自知之明。”
“他自知普通,才不會恃才傲物自高自大,行事決斷更容易聽得進別人的意見,不會太偏聽偏信某一個人。”
“對于我們這些老百姓來說,一個不整天琢磨着瞎搞的領導才是好領導,我們寧可他什麽都不要做,也好過亂來。”
“就現在咱們這個情況,內憂外患到處都是窟窿,急需帝王‘無為而治’休養生息,手段再高明的皇帝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想要翻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華陵該上學上學,該吃飯吃飯,我會給他找最好的老師,讓他學着做一個有自知之明的帝王,不需要太嚴苛,我相信他也能長成一個合格的君王。”
秦曜聽完他的話,想反駁卻又無從反駁。
“罷了。”他終是搖頭,“我不與你争辯。”
唐湉笑了起來:“不要用一個軍人的标準去要求一個孩子,你自己都還是孩子呢。”
他說到這話,秦曜就不高興了,皺眉質問道:“誰是孩子?”
“你呀。”唐湉笑道,“你今年也才十九吧?古代不都是二十及冠嗎?算來算去就是未成年。”
“胡說。”秦曜非常不滿他把自己看作是孩子的行為,義正言辭的糾正他:“未曾及冠也不代表我還是個孩子。”
“尋常人家似我這個年紀的男子早就成家立業了,不準你把我看作孩子!”
唐湉眉眼彎彎忍俊不禁,好脾氣的哄道:“好好好,你是大人!”
秦曜見那個樣子就知道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沒忍住怼了一句,“你都二十四了還未成親,難道就沒人說閑話?”
被他戳到痛處,唐湉就不笑了。
他想起了那些年被各路熱情大媽圍着盤問的場景,雖然家裏沒什麽親人,可總有熱心的鄰居|路人|學生家長|同事跑來關心他的人生大事,相親對象那是介紹了一籮筐。
“不要傷害一個單身狗。”唐湉幽幽的說道。
秦曜看他斂了笑,以為唐湉是在為沒成親的事傷心,想了又想找補道:“也、也不必太難過,大丈夫大器晚成……”
“說不定你的姻緣在後頭。”
他想問唐湉中意什麽樣的女子,日後或許可以幫着留意,可不知為什麽,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下意識的想回避這個話題。
唐湉反而大方的連連擺手說:“沒事,我不在意這個。”
“其實很多人都給我介紹過對象,還是有不少女孩子喜歡我這款的,只是我不想罷了。”
“也許你不太能理解我們那個時代的人生活方式,但……我打心裏就沒想過要跟誰成親。”
“我們那個時代大家都活得很累,生活成本太高,節奏太快,誰都沒有耐心去遷就容納另一個人,比起組成一個家庭,我們更喜歡一個人過。”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班,一個人生活,自由自在,是手機不好玩還是小說不好看,非得談個戀愛消磨自己?”
秦曜愣愣的看着他,顯然不能理解他的觀點:“可是自古以來,男婚女嫁生兒育女本就是天理,為何要選擇獨身?”
“你要出家?”
“出什麽家。”唐湉不雅的翻了個白眼,“我這輩子不能離了紅肉白肉,下輩子都不出家!”
“我只是沒有遇到喜歡的人而已。”他擡頭看着遠處,輕輕地說着,“婚姻不是目的,如果沒有真心喜歡的人,兩人将就着過日子,終究也是害人害己。”
“更何況從來也沒有什麽“應該”的事,男人女人都是人,大家都活得那麽苦了,就不要再道德綁架啦。”
秦曜那雙烏黑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他。
他仍然不懂唐湉在想些什麽,畢竟他生活的時代奉行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多人終其一生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孤寡一生不嫁不娶的人更是寥寥無幾,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包括他自己在內,如果沒有家道中落,現在也許早已和母親當年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成家有了孩子,這是他作為世家子弟必須要遵守的禮法,至于喜不喜歡那位姑娘,那根本不重要。
他們一直都是遵循着這樣的規矩過活,秦曜當然不明白唐湉的灑脫,可當他又一次看向唐湉平靜從容的面龐時,忽然隐約有些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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